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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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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7 09:54:54 | 显示全部楼层
    <能看懂这故事的,已有仙气。>

    《瓦罐猫系列》

    那只狐狸第一次上山来到道观的时候,阿欢的师父就乱了阵脚。
    那是一只隐藏在山下人间几百年的狐狸,自从修得了人身,就一直穿着人的衣服,说着人的语言,循着人的礼节,戴着人的首饰,一双清澈的眼睛也被人的欲望填满,显得人情味儿十足。
    但是在师父面前,这都是小伎俩。
    祖师爷当年收他为徒,就是因为他有一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是一潭深渊,看久了会让人感觉要掉进去。
    师父上山后不久,连《道德经》还没有学完,祖师爷就将整个道观交给他来打理,自己时不时去后山闭关。一年只闭关四次,一次闭三个月。
    亏得师父天赋异禀,自学成才,接手道观好多年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论道、讲学、画符、炼丹,师父都应付得过来。
    闲时师父写写毛笔字,字迹也仙风道骨,词句里暗藏机锋,让同道中人赞叹。
    阿欢没有见过神仙,但在他的印象里,师父就是神仙。
    可是一只狐狸上山来,居然让神仙乱了阵脚。
    要怪只怪那只狐狸太好看了。
    柳叶眉,丹凤眼,绛朱唇,瓜子脸。面如雪,发似乌云。指如削葱根,身姿窈窕。
    尤其她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春风拂梅,八月下雪。让人不知此身在何处,忘记此时是何时。
    她从山脚下的漫长石阶往山上行走时,如同漫天灰尘里的一道光照耀下来。
    亏得师父道行高深,急忙手捏指诀,嘴里念念有词。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狐狸走到山门前了,师父还在念。
    “……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师兄告诉阿欢,师父念的是静心咒。只要念了静心咒,无论遇到什么惊涛骇浪,见到什么妖魔鬼怪,都能保持平静,波澜不惊。
    说完,师兄扯了扯师父的衣角,说道:“师父师父,没看到她的尾巴呀。”
    师父的静心咒被打断。师父抬起手来,差点儿赏师兄一个耳刮子。
    “你懂个屁!尾巴当然要藏起来!盘在腰上的!”师父的手僵了一会儿,收了回去。
    “可是,她的腰那么细……”师兄道。
    阿欢看了看狐狸的腰,简直能一把掐住。
    “别忘了你是修行的人,往哪里看呢?”师父捂住阿欢的眼睛。
    阿欢还是从指缝里看到那只狐狸跳过山门前的兽夹子,往他和师父这边来了。
    兽夹子是师兄放的。
    师兄想学捉鬼的术法才上山拜的师,结果师父不教,祖师爷不管,安排他进了道观的厨房,专门煮饭。
    师兄自作主张,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个兽夹子来,放在山门前。
    不论是什么动物修炼成了妖,天性是变不了的,见了兽夹子必定吓一跳。人一吓容易丢魂,妖一吓原形毕露。师兄是这么跟阿欢说的。
    只要她的狐狸尾巴一露出来,我们师兄弟们一拥而上,打个皮开肉绽,绑起来游街,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师兄说。
    狐狸确实跳了,但没吓着,更没有露出原形来。
    不但跳了,跳的姿势还非常优美,如同电视里芭蕾舞演员一样轻盈,一样悦目。
    要不是阵营敌对,阿欢甚至要为她鼓掌。
    阿欢迷惑地看着师兄。
    师兄咬牙道:“看来她道行高深,已经不怕兽夹子了。”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阿欢想问,但他是哑巴,说不出话。
    师兄摸了摸下巴,信心十足道:“既然不能拒之门外,那就诱敌深入。”
    显然师兄留了一手。
    很快,狐狸已经走近前来。
    “请问小师傅,你师父呢?”狐狸说道。
    纵然学人语数百年,狐狸的话还是不一样。
    狐狸的语气带着一股自然的亲切,仿佛被问话的人与她早已相识,如同许久不见,久到让人想不起来,如同恰巧相遇,巧到让人无法怀疑。
    就如久别重逢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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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7 09:55:10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有见惯了生离死别,悲欣交集,又习惯了阴晴圆缺,不悲不喜,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师兄左顾右盼。
    师父已经不见了。
    “……画符吧?”师兄胡说八道。
    跑得真快。应该是用穿墙术遁了。阿欢心想。
    狐狸穿得单薄,脖子上却绕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围巾,仿佛一条盘起来的尾巴。
    尾巴尖儿上濡湿了一点儿,或许是山上湿露多,尾巴碰到了石阶两边的草叶。
    阿欢想起来,师父昨晚卜了一卦,卦是未济卦。象是初六。
    未济卦是六十四卦里的最后一卦。
    初六是最后一爻。
    “濡其尾,吝。”师父举起蜡烛,对着卦象看了又看。
    阿欢迷惑地看着师父。他还没有学过算卦。
    “卦象的意思是,小狐狸越过干涸的小河,却打湿了尾巴。”师父说。
    阿欢心中感慨,莫非上山的路就是干涸的小河?这只狐狸果然打湿了尾巴!
    一切都在师父的预料之中。
    “画的什么符?”狐狸转头问阿欢。
    阿欢摇摇头。
    狐狸笑了笑,摸了摸小道长的头。
    狐狸还是狐狸。阿欢感觉到了狐狸的手带着一股野外气息。那种气息里有着泥土的芬芳,混杂着草木的味道。即使城市的森林公园也不会有这种气息。
    师兄却狠狠道:“男子头,女子腰。只准看,不准嫐。”
    嫐这个字,是这一带的方言。有亲近、逗耍、亲热、戏弄的意思。
    狐狸瞥了师兄一眼,手在阿欢的头上胡乱抓了一通。
    师兄气鼓鼓的,却无可奈何。他自知他的本事不如山门前的兽夹子。
    阿欢的头发本来就鸡窝一般乱糟糟的,被狐狸抓过之后,像是被拆了家的鸡窝。
    狐狸得意地看了看阿欢的头发,绕过他们俩,往三清殿去了。
    阿欢和师兄急忙跟了上去。
    狐狸的脚步确实轻。像猫一样悄无声息。
    道观里是有猫的。有的是野猫,有的是师兄养的。
    猫见了她,要么立即爬到屋顶,躲得远远的;要么越过门槛,逃之夭夭。
    师父坐在三清殿中央,一身素衣,手持拂尘。
    素衣虽然简朴,却干干净净,折痕显眼。往日里师父略显邋遢,衣服好几天不换。
    拂尘更是许久没有拿出来过。祖师爷闭关之前,常用拂尘打蚊子和弟子。祖师爷闭关之后,师父用巴掌打蚊子和弟子,两不误。
    那拂尘是用兽毛做的,颜色淡黄,一看就历经岁月。
    阿欢看久了,竟然觉得那也是一条尾巴。
    狐狸走进殿内,跪在草蒲团上,朝着师父和师父身后的木雕神像磕了头。
    阿欢和师兄蜷身在殿外高高的门槛后,如两只好奇的猫。
    他们想偷看师父是如何拿下这只狐狸的。
    狐狸先说话了。
    “我找了你几百年,终于得到点化,今日来到了这里。”
    师父沉默。
    “几百年前,你在圣人前弃了功名,在佛门前弃了戒律,在道门前弃了修为,在世人前弃了声誉,不管我是奴婢,是恶人,是妖孽,是官妓,也要与我厮守。如今我成了狐狸身,你却不敢了?”
    师父不言。
    躲在门槛后的阿欢想起刚上山的那个夜晚师父和祖师爷的对话。
    那时阿欢还没有安排住处,暂时睡在藏经阁。
    师父和祖师爷以为他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阿欢听到祖师爷说:“你说你数百年来,天人交战,天理和私欲无法相容,做不到不羡鸳鸯不羡仙,也无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既不能和其光,也难以同其尘。与她在一起时,幸福与痛苦并存。那么,我将你一分为二。天理一边,私欲一边。一半在山门里面,一半在山门外面。不过这样做有违伦常,世间人有善也有恶,善恶交加;有好也有坏,好坏参半;有魂也有魄,三魂七魄。如今强行分裂,阴阳不存,必遭天谴。我将山门外面的你藏于山门前的石榴树下,你天天以尿灌之,掩其私欲,避开雷劫。待时机成熟,一半留在山门,一半遁入尘世。既合了天理,又成全私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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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7 09:55: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阿欢看到墙壁上师父的影子伏身给祖师爷磕头。
    墙壁上,祖师爷的影子将师父的影子扶起来。
    师父的影子一分为二。
    一个影子随着祖师爷的影子离去。
    一个影子仍在那里伏身磕头。
    或许师父和祖师爷并不刻意避开阿欢。阿欢是哑巴,知道了也说不出来。就像那夜的烛光、经书,烛光里的飞虫,经书架上的神像。
    师兄们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常常要去山门口的石榴树下屙尿。阿欢来山上的第一天夜里就知道了。
    那里藏着师父的另一半。
    “哎。”师兄拍了一下阿欢,将阿欢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阿欢往殿内看去。
    狐狸已经宽衣解带,像一堵被人推倒的墙一样朝着师父扑了过去。
    阿欢要起身,想冲进去救师父。
    师兄却一把拽住他,将他拉回厨房。
    “啊啊啊啊……”阿欢叫唤道。
    师兄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
    傍晚,阿欢和师兄悄悄来到三清殿,看到师父躺在草蒲团上,素衣凌乱,拂尘颠倒。
    师兄拔了阿欢一根头发,放到师父鼻子前。
    头发没有动。
    “糟糕!”师兄大吃一惊。
    这时,祖师爷突然出现,命令道:“快去山门前石榴树下挖出你师父的封魂罐来!”
    师兄急忙奔了出去。
    不一会儿,师兄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托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回来了。
    祖师爷摔破陶罐。
    陶罐碎片上一阵青烟骤然升起,作消散状。
    祖师爷大喝一声:“还不回去!”
    青烟顿时凝聚起来,如蜈蚣一般往师父的鼻孔里钻去。
    祖师爷从师兄头上拔了一根头发。
    师兄疼得龇牙咧嘴。
    祖师爷将头发放置师父鼻子前。
    头发飘动。
    祖师爷长吁一口气。
    随即,师父疲惫不堪地爬了起来。
    祖师爷吩咐道:“快去煮饭。”
    师兄恋恋不舍,但领命而去。
    阿欢迷惑地看着祖师爷。
    祖师爷洞察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以为石榴树下的是师父的私欲吧?”
    阿欢连连点头。
    祖师爷往远处的山门看去,缓缓道:“私欲才要在山门里修行。被带走的,才是你师父的欲望。”
    几天后,阿欢出山门时,看到石榴树下开了一丛小花。
    师父依旧喜欢在那里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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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4 09: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肉身的快乐》

    离寒衣节只有十天了,天气依然像夏天一样炎热。
    黄小姐上山的时候,才爬了几十级台阶,鼻子上就出了汗。
    她连忙拿出手绢捂住鼻子,继续往上爬,生怕别人看出她是狐狸。
    其实黄小姐大可不必惊慌,因为人在热的时候鼻子也出汗。
    黄小姐的修为还不够,没有完全修成人身,对人也不够了解。
    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山门,山门后面是一座道观。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道长走出道观,跨过山门,顺着漫长的台阶往山下走。
    祖师爷教的天罡八卦步他还没有学会,祖师爷给的七星桃木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祖师爷画的朱砂护身符他昨晚洗衣服的时候泡了水,鬼都认不清符纸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但是小道长还是硬着头皮下山,不敢回去找祖师爷。
    这个时候祖师爷雷打不动地打坐冥想,如蹲在鸡窝里孵蛋的母鸡,万万打扰不得。
    打坐小道长还没学,腿的韧性不足,还盘不好。
    冥想的时候,又总想些乱七八糟的,心静不下。
    祖师爷说,照这样下去,小道长成不了仙。
    成不了仙,人就会被肉身困住,如捆在麻布袋里,无法超脱。
    小道长很着急。
    祖师爷说,道法自然,这事急不得。
    小道长问,那怎么办?
    祖师爷说,从最简单的做起,先炼丹捉妖,巩固基础。
    小道长这次下山就是两件事要办。
    一是去山下的药铺买些黄精,祖师爷说黄精得黄土之气,获天地之精,故名黄精,是仙人的食物,可以用来炼丹;二是去山下的肉铺捉妖怪。
    那肉铺的梁上倒挂着百十来把刀,剃肉、蜕骨、放血、刮毛,琳良满目,各有用处。
    这些刀用久了会变钝,跟人打交道久了的人一样。
    钝了就要磨。
    每把刀最多只能钝九次,磨九回。次数够了就要弃掉,生锈烂掉。跟到了岁数的人一样。
    或者回炉重造,打出一把新刀来。材质还是原来的材质,但样子不是先前的样子,也或许有了不一样的用处。
    这也跟人一样。
    可是呢,肉铺的屠夫去世时,忘了给接班的儿子交代清楚。
    其中一把刀杀生太多,但躲过了小屠夫的眼睛,超过了它该有的轮回,竟然有了煞气,生出了妄想。
    因了这煞气和妄想,每次到了雷雨天气,雷电总往着肉铺屋顶上劈。
    小屠夫害怕,以为是他父亲和他手上杀气太重。
    小屠夫上山找祖师爷化解。祖师爷说,老虎吃狼,狼吃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无功亦无过。你生来是屠夫,也没有二样。
    祖师爷撸起长袖,亮出长长的松树皮一样的手指和长长的尖刀一般的指甲,仿佛亮出了暗器。
    祖师爷掐指一算,收起暗器,沉吟片刻,然后说道:“祖师爷劈你,是因为你肉铺里有一把生了煞气和妄想的刀。”
    祖师爷把天叫做祖师爷。祖师爷所作所为皆要遵循天道,顺应天意,也就是遵循他的祖师爷的意思。
    小屠夫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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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4 09: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祖师爷说:“不必惊慌。你且回去,到了夜深人静时,在肉铺里大声吟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念到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这句话时,要尤其虔诚。”
    小屠夫虽然是俗人,但也知道心经是和尚念的。
    祖师爷不等他发问,就回答说:“如果你不愿意念心经,就念太上老君清静心经。既生贪着,则生烦恼。既生烦恼,则生妄想。妄想既生,触情迷惑,便归浊海,流浪生死,受地狱苦,永与道隔。念到这一段的时候,要尤其诚恳。”
    小屠夫常听人念诵心经,几乎没听人念诵过太上老君那些,急忙说:“好好好,那就念心经。”
    祖师爷点点头,说道:“跟你的刀一样,样式不同,目的一致。”
    小屠夫还是不放心,咬了咬牙,又问道:“要是它不听呢?”
    祖师爷扬起拂尘,说道:“要是不听,你就告诉它,我的亲传弟子将踏着天罡八卦步,举着七星桃木剑,携着朱砂护身符去捉拿它到山上来。”
    小屠夫一听,这才安心下了山。
    没过几天,山下就传来肉铺的屠夫被自己的刀误伤的消息。
    祖师爷知道出了事,便遣派小道长下山捉妖。
    下山的前一夜,祖师爷再三交代:“山下的尘世里妖魔鬼怪比人还多,切记天罡八卦步的走法,七星桃木剑的用法,朱砂护身符要贴身携带。”
    可是小道长下山的时候,等于什么都没有带。
    末了,祖师爷还交代:“下山的时候若是碰到了女施主,更要留心,万万不要上当!”
    小道长下山时走了几百级台阶,往下一看,云悬在半山腰,如一朵朵巨大的棉花。
    山下的人间清澈如水,稻田和草木就如水底的苔藓。
    他抬头望天上看,烈日灼灼,头晕目眩。
    祖师爷们看我这里,就如此时我看山下一样吧?小道长心想。
    这时,一个女施主从云朵里走了出来。
    “总算快到了!”女施主捂着鼻子说道。
    “还远着呢!”小道长顺口说道,一时之间忘了祖师爷的交代。
    “哎哟,小道长好!”女施主黄小姐一双狐媚的眼睛赶紧将小道长从脚看到头。
    这小道长脚步没有章法,两手空空,既没有桃木剑,也没有拂尘,连个铜钱串儿都不见,道袍的领口处藏了护身符,这逃脱不了黄小姐的慧眼。
    可是那符纸皱皱巴巴,明显被水泡过,上面的符文淡了去,鬼都看不清,早已失了法力。
    这应该是刚出茅庐的牛鼻子臭道士。黄小姐放下心来。
    小道长止步含腰:“施主好!”
    黄小姐再往上看,看到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脸上一双纯净得有点儿傻气的眼睛。
    鬓发飘飘,有点儿仙气,但不多。
    黄小姐决定逗一逗他。
    “没想到山这么高,我走不动了。小道长可否背我上去?”黄小姐可怜兮兮道。
    小道长面露难色:“那个……我还有任务在身,要下山去肉铺捉妖。”
    黄小姐假装惊讶道:“捉妖?关于妖怪,我只听过,从未见过!这世上还真有妖怪?”
    小道长点头道:“有呢,还不少。说不定就碰到了,只是碰到的人不知道那是妖。”
    “碰到了也不知道?”
    “是啊。妖怪大多善于隐藏,跟人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捉?”黄小姐问道。
    小道长一愣,思忖片刻,回答说:“这个我也不晓得,待我问过师父了再告诉你。”
    “你师父为什么不去捉妖?倒叫你去?”黄小姐朝着遥远的山顶上望了一眼。
    看来我不能上山修行了,要换一座山。黄小姐心里在打鼓。
    “我师父要修行。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小道长回道。
    黄小姐问道:“狐狸修行变成狐狸精,人修行会变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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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4 09: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精。啊呸,会变成神仙。”小道长连忙转身对着山顶上看不见的祖师爷鞠了三个躬,以表歉意。
    黄小姐捂嘴笑道:“变成神仙有什么好?还不如做个人。”
    小道长回过身来,说道:“做人有什么好?”
    黄小姐道:“哎,你还小,还没有长大成人,还不知道做人的好。狐狸羡慕人,宁愿苦苦修炼五百多年也要努力获得人身。你说做人好不好?”
    小道长道:“修行者远离人世,舍弃欲望,躲在山上,苦苦修行,数十年如一日,就为了脱离人身,远离苦海。”
    黄小姐连连摇头:“人为什么得到了就不懂珍惜?我当初不小心闯入一个房间,看到一位美人在雾气蒸腾的木桶里沐浴,惊为天人。那一刻我立下誓言,要仿照她的样子修人身……”
    黄小姐一面说着,一面宽衣解带,将她认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展现在小道长面前。
    小道长瞠目结舌……
    傍晚时分,肉铺里年轻的屠夫终于盼来了小道长。
    屠夫看出来小道长有些魂不守舍。
    小道长走进肉铺,抬头看了看头顶上倒悬的刀山。
    “它伤了我,又躲起来了。这么多刀,我不知道它躲在哪里。”屠夫紧张兮兮地小声道。
    几乎每一把刀都微微颤抖,如无数的舌头渴望着血和肉。
    只有一把刀岿然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小道长指着那把刀,说道:“就是它了。”
    屠夫是有些身手的。他一拍案板,跳了起来,如捉蛇一般,双手绕过刀刃,抓住了刀柄,然后迅速取了下来。
    刀身醒了过来,在屠夫的手里疯狂震动,发出小狗咬架一般嘶叫的声音。
    小道长苍白的脸上露出疲倦的笑容。
    “它跟我一样,尝到了血肉的快乐。”小道长说道。
    屠夫死死握紧刀柄,说道:“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体会过血肉的快乐。”
    “所以你对付不了它。”小道长从屠夫的手里接过刀。
    “你能行吗?”屠夫说出了他的担忧。
    这个毛头小道长让他不太放心。
    小道长握住刀柄,上下挥舞。
    刀刃如流星划过。
    屠夫长吁了一口气。
    小道长鼻子上出了汗。
    接着,小道长将刀尖对向自己的小臂。
    “你这是……”屠夫吃了一惊。
    小道长划破了手臂。
    伤处没有流出血,却有一只雀儿从那里飞了出来。
    这一幕让屠夫以为自己在做梦,抬起手来给了自己一耳光。
    幻象没有消失。
    那只雀儿在刀与刀之间飞舞,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屠夫跳到血淋淋的案板上,伸手去捉,却怎么也捉不到。
    雀儿飞了两圈,从窗户那里逃走了。
    屠夫回头去看小道长,发现小道长倒在地上,手里的刀生了锈。
    屠夫跳回地面,去拾那把刀。
    刀随即粉碎,变成了一堆铁锈。
    屠夫扶起小道长,小道长已经不省人事。
    屠夫背起小道长,将小道长送回山上。
    屠夫将事情前后娓娓道来。
    祖师爷听了,缓缓点头。
    “人在这里,心却飞走了。”祖师爷说。
    “那怎么办?”屠夫愧疚不已。
    “怎么办?从此以后,只能修仙了呗。”祖师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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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1 09:4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吸气》

    阿丽每个月必须去逛一次街。
    如果不去,她就会死。
    对她来说,逛街的地方越热闹越好。从小她就爱热闹。她的妈妈也爱热闹,爱往人堆里去。
    她常常因此跟丢了妈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紧张地寻找。
    那时候她看不到人的脸,只能看到人的脚。
    人的脚千奇百怪,有的穿着裤子,有的穿着裙子,有的晃晃荡荡,有的曲线毕露,有的急急忙忙,有的漫不经心,有的穿着布鞋,有的穿着皮鞋,有的锃光瓦亮,有的皱得像老人的脸。
    她只能在来来往往的脚里面寻找妈妈。
    很多认识阿丽的人都说,她继承了她妈妈爱逛街的基因。
    从来没有人说她长得像她妈妈。
    即使她现在身高已经超过了妈妈,不论是在购物街上行走,还是站在扶手电梯上,又或者在旅游景区排队,她仍然习惯性地看人们的脚。
    其实要认识一个人,记住他的脚比记住脸容易多了。尤其是在人海之中,更容易从脚辨别出来要找的人。阿丽是这么认为的。
    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通过脸来辨别谁是谁。
    人们的脸太擅长掩饰了,笑的时候可能在哭,哭的时候可能在笑,淡漠的表情可能藏着关切,而关切的脸下面谁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人们的语言也是这样。有心人说着违心的话,无心的人往往说起话来像有心人。
    太难辨别真伪了。阿丽常常因此感到头疼。
    而脚很难掩饰,走得快的大多性子急,走得慢的大多淡然,闲庭信步大多正气浩然,卑躬屈膝大多谄媚奉承。简单的人脚步轻快,多虑的人脚步犹豫。总之,看人的性格千万不要看脸,要看脚。阿丽对这种依据深信不疑。
    凡事也没有绝对。
    有时候她还是会看走眼。尤其是穿高跟鞋的。有的穿高跟鞋,脚步颤颤巍巍,阿丽以为她在害怕什么,结果抬头一看,原来是尚未成年第一次穿高跟鞋的人。
    甚至错得离谱。眼看着脚踏高跟鞋,腿型也好看,以为是位时髦女郎,抬头一看,马失前蹄,竟然是位大兄弟。
    阿丽逛街,大部分时间去看行人的脚了。
    这不是她的主要目的。
    购物也不是目的。
    阿丽常常逛一整天,却没有买一件东西。
    进了店铺,试了好几件衣服,穿了脱,脱了穿,镜子前头转了又转,店员围着她忙前忙后,最后她都没有掏出银行卡。
    为了这件事,好几个男友跟她吵架。
    那些愚笨的男人想不明白,既然不打算买,为什么要试呢?
    阿丽的闺蜜解释说,女孩子要的是逛街的心情,并不是非得要买什么。
    愚笨的男人听了,豁然开朗,但仍不理解。
    其实吧,阿丽并不是要逛街的心情。
    她去逛街,纯粹是生存需要。
    她不逛街就会死。
    她深知自己的本性——她早已死去,生活已然没有了任何生机,但是她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她妈妈没有告诉过她。
    她妈妈告诉她的是,每个月要去一次人最多,人气最旺的地方。
    去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吸人气。
    她曾经一度差点儿离开人世。幸亏妈妈发现得早。
    那时候她眼神涣散,脸色难看,头发掉得厉害,洗澡的时候常常堵死下水道。她去抠的时候,拽着长长的附着管壁的头发,简直要从下水道里活生生拽出一个人来!
    在她的身上,妈妈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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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1 09:4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妈说,妈妈是你的同类。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如同蒲公英的种子又长成了蒲公英。我知道你发生了什么,需要什么。
    “你需要出去走一走。去人多的地方。”妈妈说。
    通过这种方法,阿丽渐渐恢复了元气。像一棵常年放在房间里的植物移到了阳光下。
    阿丽不能让人发现这个秘密,所以打着逛街的幌子出去。
    这没什么不好。
    人们也常打着幌子。幌子上写着正义、善良、爱等等名词,然后去做伤害正义、善良和爱等等的事情。
    “你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这比他们好多了。”妈妈这样宽慰阿丽。
    到了人多的地方,阿丽就用力地吸鼻子。
    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高矮美丑,士农工商,在阿丽的鼻子前面一视同仁。
    正因为人多,阿丽吸一鼻子分摊到各位算不得什么。
    被吸的人回去之后,打个哈欠或者喷嚏,感到头晕或者疲劳,或者心浮气躁吵了个架,又或者做个不同寻常的噩梦,都不会注意到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有时候,阿丽会碰到跟她一样的人,一样来吸气的人。
    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就像是打猎的人在荒野里碰到了一样好辨认。
    她不会跟对方打招呼,对方也不会跟她打招呼,更不可能叫上一起喝杯酒。他们在汹涌的人潮里相遇,又波澜不惊地错过,就像没有认出来一样。
    阿丽的妈妈曾经犯了禁忌,与一个同样吸气的人相识,然后相恋。
    她的妈妈越来越依恋对方,简直没有了对方自己就活不下去。
    “这个时候你就糟糕了。”阿丽的妈妈跟她讲述往事的时候说。
    “不挺好的吗?怎么会变得糟糕?”年少无知的阿丽问妈妈。
    “你越离不开的事物,它越容易离开你。”妈妈说,“后来我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他。这比我需要吸气的程度要严重多了。他成了我苟延残喘的一口气。我感觉没有他我就活不了。”
    “他成了你唯一吸气的人?”阿丽问。
    “是的。本来需要很多人分担的气息,全从他一人身上获取。他终于受不了了,最后离开了我。”妈妈抹着泪,深吸一口气,仿佛差点儿没吸过气来。
    阿丽觉得妈妈说得太离奇。
    我们又不是寄生在人的身上,怎么可能没有谁就活不下去?阿丽心想。
    很快她自己就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她首先是被那个人的脚吸引的。
    在街道上众多的脚里面,那个人的脚总是自然极了,不紧不慢,从从从容容。
    她不知不觉跟了好远。
    因为他是她的同类,她不敢追上去打招呼。
    这是同类的禁忌。
    从此之后,她常常去同样的地方,等着那个人的脚走来。
    终于,那个人发觉了。那双脚竟然停在了阿丽跟前。
    阿丽想走,但迟迟挪不开脚步。
    他们打破了禁忌。
    她像妈妈一样无法自拔,也像妈妈一样犹豫。
    她不再频繁地去逛街,也不需要去逛街了。
    阿丽从他的身上就能吸到满足生存的气。
    数年后的一个夜晚,阿丽终于忍不住摇醒了睡在旁边的他,说出心中的担忧:“你会不会离开我,像我妈妈遇到的那个人一样?”
    他揉了揉鼻子,嗅了嗅她的气息,说道:“不会的。”
    “你不会觉得受不了吗?”
    “怎么会?遇到你之后,我重燃了生机,从此再也没有去那个地方吸气了。”
    阿丽哭了。为遇到同类的自己,也为误以为遇到同类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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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8 11: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逢生干爹>

    六十一年前,正是人间四月天,我的外婆诞下了她的长女,也就是我的母亲。
    接生婆叫我外公去别人家借小孩穿过的旧衣服,还没有回来。
    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有非常多的讲究和禁忌。刚出生的孩子不能穿新衣服或者用新布包裹,最好用别人家用过的,旧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说得清楚,也没有人去追究为什么。大家都是这样,很多事情不用言语,彼此心照不宣。
    因为外公还没有回来,接生婆将新生儿放在被窝里外婆的身边保暖。
    与此同时,一个挑着一担谷的哑巴正从外公家门前经过。
    好巧不巧,哑巴肩膀上的扁担咔嚓一声,断了。
    说到扁担,外公家里有一条上好的柳木扁担,画眉村无人不知。
    俗话说,柿木案板,榆木梁,柳木扁担万年长。意思是说柿木是做砧板的好材料,榆木做房梁经久耐用,而柳木做的扁担能用非常久。
    用杉木做扁担太硬,挑东西的时候硌肩膀。用竹子做扁担太软,两头晃动得厉害。柳木质地轻,韧性好,挑东西的时候如同一条蛇躺在肩膀上。这是常年挑担子的外公说的。我倒没有体会过。
    外公一生待人宽厚,从来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又从来不拒绝别人麻烦他。
    这是他出去了大半天还没有回来的原因。估计到了人家家里,支支吾吾,不好意思。
    他的柳木扁担几乎画眉村的人都用过。那时候没有扁担的要借扁担用。有扁担的,听说了这条好扁担,找个理由来借了用。
    哑巴也是这样的人。人家找他借东西,他阿巴阿巴,人家以为他同意了,拿了东西就走。
    他找人家帮忙,阿巴阿巴,人家只说听不懂。他也没有办法。
    只有外公见了他,见他指手画脚,阿巴阿巴,不管哑巴到底要说什么,要借什么,便说:“好吧。”
    所以哑巴到了外公家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但是哑巴有个原则,自己有的就不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将自己家的扁担放到楼板上,先用别人家的,或者自己家菜园里有韭菜,非要拿着剪刀从别人家的菜园里剪一把。
    住在村子后头的喜欢抽烟的秦婆婆就是这样。若是人家问她:“你自己菜园里不是有韭菜吗?”她就说:“我菜园里的韭菜是用来煎鸡蛋的。”人家问:“那你剪人家的韭菜做什么?”她就说:“我今天是用韭菜炒辣椒的。”
    要是有抽烟的人一起聊天,她就绝对不抽,因为自己抽烟的话要先散烟给别人。但是别人散烟的话,她就接了点上。
    哑巴也抽烟的,也喜欢凑热闹,但见了秦婆婆在场,他就换地方。
    哑巴抽旱烟,烟丝用报纸包着。
    只要哑巴打开报纸,秦婆婆就要抓一把。
    秦婆婆虽然讨人厌,但是她有一门别人不会的技艺,那就是给人接生。
    画眉村里百分之八九十的晚辈是秦婆婆接生的。
    所以她拿着那把剪脐带的剪刀去别人家菜园里剪韭菜的时候,别人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候物资匮乏,剪刀也是稀罕物,剪完韭菜,洗一洗,喷一口谷酒,在清油灯火上烧一烧,又能剪脐带。
    用秦婆婆的话来说,人就是韭菜,一茬一茬长起来的。剪了生,生了剪。
    哑巴那天不知道秦婆婆在我外公家,要是知道,说不定不进屋了。
    他先走进外公家的堂屋里,阿巴阿巴喊了两声,没有人应。
    但是里面的房间里有小孩的啼哭声。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了有哭声传出来的房门。
    接生的时候房间里是不能有男人的,外公没出去之前也只能在门外等着。
    既然进来了,秦婆婆又不能说破。
    哑巴见了秦婆婆,也愣了一下,然后指手画脚,做一个挑担子的动作,示意自己是来借扁担的。
    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将扁担锄头扫帚之类的东西放在门后,既方便随时取用,又不占多余的地方,还不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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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8 11: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用外婆起身,哑巴就在门后找到了那条柳木扁担。
    拿起扁担,哑巴转身就要走。
    秦婆婆急忙抓了一把外婆早就准备好的喜糖,要塞到哑巴手里。
    见哑巴手里拿着扁担,秦婆婆就将喜糖塞进了哑巴的衣兜。
    换了别人,见人塞糖,或许会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在那个时候,糖果也是稀罕的东西,平时见都见不着。只有结婚上梁得子办寿的时候,主人家才分糖给客人。
    一个可能是哑巴说不出话,问不清楚。一个可能是哑巴不喜欢秦婆婆,想尽快走。还有一个可能是哑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心里还挂念着外面的谷。总之,他连个谢都没有道,就急着要走。
    这个时候秦婆婆就明白了。
    哑巴的扁担断掉是有原因的,一切的偶然,都是命中注定。
    秦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仍然眼明手快。她急忙拿起一根针,穿了红线,将针从已经转过身的哑巴的后衣领上穿过。
    哑巴浑然不知。
    他回到谷担子前,用柳木扁担挑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
    挑着担子的他走到了人多的地方,发现人家见了他就笑。笑得他心上心下,不知所谓。
    他抬起一只手来抹了抹脸,没发现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回头看了好几次,也没看到身后跟了什么东西。
    回到家里,他刚放下担子,隔壁一人独居的老婆婆就过来了。
    “恭喜你啊,做了逢生干爹!”老婆婆说。
    哑巴一脸茫然。
    老婆婆扯出接生婆在他衣领上穿的那根长长的红线,说道:“一般人家生了孩子,客人进去之前要道恭喜恭喜,临走时得了主人家的喜糖,要道多谢多谢。这都是必要的礼节。只有进门不道恭喜,临走不道多谢,误打误撞的,就是前世的缘分。说不定前世认得,今生赶去相认,才失了礼节。你看,接生婆给你缝了一根红线,她不能说破,只能别人说破。”
    哑巴翻出兜里的喜糖,这才醒悟过来为什么刚才一路上别人都看着他笑。
    原来他们都看到了他身上的红线,笑话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哑巴做了我母亲的逢生干爹。
    后来母亲有了我,每次我去外婆家的路上遇到他,他就非常热情地对我阿巴阿巴地呼喊。
    哑巴曾经有过女人,可能是嫌弃他不会说话,在画眉村没呆多久就离开了,从此杳无音信。
    因此,哑巴无儿无女。
    自我的母亲出生后,哑巴把我的母亲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有什么好吃的,都送来给我母亲吃。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或者说一句重话。就连外公外婆都不可以。
    不知道是因为“逢生干爹”这个名分让他这样,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但我的母亲没有对他多热情,在不伤害他的情面的情况下尽量避而远之。
    小时候我见了他,甚至恐惧多于亲切。
    我接受不了一个陌生人给予超出应有的关爱。可又因为这样而觉得对不住他。
    有一次,八十多岁已经白发苍苍的秦婆婆看出了我的拘束。
    她将我拉到一边,悄悄说道:“你没必要怕他,也没必要对他好。人和人相见,都是因为一个缘字。你可能不知道缘是什么意思。这个缘,就是源头的源的意思。我们如今相见,都是源于此前见过。就像是水的源头从上游流到了下游,人从前世到了今生。不过呢,人的忘性大,源头的事情大多忘记了。但是有的人没有忘,或者是以为忘记了,其实没有忘。你妈妈出生的时候,哑巴知道她要来了,不管是冥冥之中的感觉,还是借扁担的名义,他走到了屋子里。”
    接着,她说道:“小伙子,我跟你也见过,跟他也见过。但是我和你都忘记了。要是记得的话,我会很喜欢你,给你糖果吃,或者见了你就生气,在你屁股上打三巴掌。你呢,要么见了我就高兴,或者见了我就跑。每个人都这样的话,那还不鸡飞狗跳?你看,人就是要忘记了才好呢。记得的就过不好。”
    她看了一眼走远的哑巴,又说:“不过呢,好在他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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