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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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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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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3-25 16: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女人和娘家人扬言还有一些东西落在这里,如今分开住,要将以前的东西拿回去。他们大包小包地装起来,可是回到家里之后,打开一看,包裹里都是一些稻草和干粪。
    从此之后,女人和她娘家人再也不来骚扰褚某了。
    褚某由此几乎散尽家财,日子过得远不如以前。
    不过,他还是时常去后园说一些感谢的话。要不是狐狸相助,别说钱财,他们父子二人如今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褚某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在后园焚香祭拜,表示感谢。
    褚某感慨道:“我自认为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居然连自己的生活都束手无策,对身边人无可奈何。我求助过其他的亲人和朋友,可这毕竟是我家务事,亲人朋友也没有办法插手,大多坐视不救。我也在心里向神明祈祷,可是世间这么多事情,你也求他也求,神明哪里顾得过来?没想到狐狸你一出手,就解开了我的死结。难道是狐狸胜于人吗?也许是狐狸你不懂人情世故,不图虚名浮利,只是为了报答恩情,义无反顾,不留情面。这样的话,恶人无法招架,只好跑了。说起来,我学了这么多哲学道理,却不如从未读过书学过道的狐狸啊!真是令人羞愧,又让我羡慕啊!”
    ——改编自《阅微草堂笔记》狐代太学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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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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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1 09: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狐狸庙》
    给作家当妻子

    今天给大家分享一个我从书上看来的真实故事。
    原来的故事写得比较文艺,或者说,也许是翻译的原因,读起来并不像普通人讲故事那么通俗。
    故事是这样的。
    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二战即将爆发,有个名叫田垣的军官住在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地方有个中国人更为熟悉的名字,叫海参崴。
    田垣在这个城市的一栋房子里租了一个单间,他每天洗两次澡,晚上穿丝绸内衣和睡裤。他会说俄语,但是口音比较奇怪。
    在这栋房子的另一个单间里,住着一个名叫索菲亚的俄国年轻女子。
    索菲亚在这里读完了中学,一心想要成为一名教师。
    那个时候,日俄的关系非常复杂。
    日本的军法条令禁止军官和外国人结婚,但田垣还是以一种当时俄国女人认为浪漫的形式向索菲亚求了婚。
    索菲亚原来有个在海军服役的对象,叫伊万佐夫。可是伊万佐夫喜欢炫耀,经常没完没了地跟所有人讲与她约会的细节。这让她感到万分厌恶,不再搭理他了。
    她一开始不喜欢田垣,甚至觉得他的身体很恐怖。
    可是田垣与她之前的约会对象截然不同。
    田垣非常神秘,他会亲吻她的手,并在每次见面的时候会给她带一块当时稀缺的巧克力。
    就像童话里的野兽变身为魅惑的情人一样,田垣很快征服了她。
    不久,时局动荡起来,俄国人即将涌入这座城市。田垣因为调令而启程回日本。
    田垣离开之前给索菲亚留了一张清单,还有一些钱,要让她在时局稳定下来后去找他。
    索菲亚此时已经改变了想法,不再以教师为人生目标。
    虽然她完全不懂日文,但是她决定去找田垣。
    她离开了这座城市,坐船到了日本的敦贺。
    在那里,日本边防扣留了她,询问她和田垣是什么关系。
    她如实说了。
    于是,边警去问了田垣本人,鉴于目前两国之间是敌对的关系,建议他断绝和俄国女子的来往,让索菲亚回到俄国去。
    那时候很多类似的关系不得不断开。
    但是田垣拒绝了。
    不仅如此,他还想办法把索菲亚送上了开往大阪的火车,并且告诉她,他的哥哥会在那里接她,把她带到他的村子里去,那是他的家人生活的地方。
    至于他自己,已经不考虑前途了,任由军警军法处置。
    索菲亚既悲伤又感动。
    很快,田垣被开除了军籍,处以两年的流放。
    不过,鉴于田垣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他被格外照顾,服刑的地点就在他的村子里,被安排在他父亲的老房子里。那座房子被鲜花和绿树掩映,如同世外桃源。
    从那之后,田垣和索菲亚过着甜蜜的隐居生活,夜晚充满了热烈的肉体激情,白天则是自由自在的平静日常。
    田垣寡言少语,他终日寄身在书房里。
    索菲亚爱慕、敬重又惧怕她的丈夫。敬重,是因为觉得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彬彬有礼又不苟言笑。爱慕与惧怕,是因为他那强烈的激情能摧毁人的灵魂,征服并削弱人的意志。
    虽然她对丈夫的了解不多,但是生活仍然令她满意。
    田垣的流放期正式结束后,他们两人仍旧留在村子里。
    不过,突然之间,记者、摄影师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采访他们,给他们拍照。
    这些远程而来的人扰乱了他们的隐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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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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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1 09: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就这样,索菲亚发现了丈夫每天藏身在书房的秘密。原来在不允许与外面接触的两三年里,田垣写了一部小说。
    小说一经发表,就大获成功。
    所以田垣的流放期刚结束,各种报刊媒体便赶紧来这里采访报道。
    索菲亚看不懂日文,她多次央求田垣跟她讲一讲那个大获成功的书里都写了些什么。
    田垣闪烁其词,不愿意回答她。
    有一次,田垣带着她去看一座狐狸庙。
    田垣用奇怪发音的俄语跟她说:“狐狸是狡诈和背叛的图腾。如果一个人的身体被狐狸的灵魂占据,那这个人的整个部落都会受到诅咒。”
    狐狸庙在一个直直垂入大海的石头峭壁上。庙里有一座祭坛,狐狸可以在上面休息。从那里望去,在一片阴森的静谧中,山峦起伏,大海蔓延开去。祥和与危险就在一线之间。
    索菲亚不知道田垣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由于小说的成功,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们不用自己做饭了,现在有了帮他们煮饭的佣人。还有一个私人司机,专门负责开车送索菲亚去附近的镇上购物。田垣的父亲给她鞠躬时,比她对他还要尊敬。这让她感到疑惑和不适,但没有多想。或许是感激我从遥远的地方,不顾一切来到这里,并且在这几年里陪着田垣安安静静地写了一部成功的小说吧?她这样想。
    索菲亚开始享受丈夫那本她未曾读过的小说带来的声名和舒适的生活。
    来这里之前,她被告诉女人们的生平都如出一辙,“就像是同一个豆荚里的两粒豌豆:初恋,失贞,幸福,丈夫,孩子,罕有其他”。她也是一样,和成千上万的旧俄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今,她感觉自己并不是这样。她很享受这里的一切。
    直到一位会说俄语的记者来访,她才知道小说的内容。
    田垣整部小说写的都是她。
    那本书里描述了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记者把她带到镜子前,她看到了书中那个活灵活现的自己。
    那本书事无巨细地描写了她如何在激情中战栗,她的腹部如何颤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都在书中展漏无遗。
    她开始意识到,她的整个生活,以及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被观察的材料。她的丈夫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她的生活。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残忍地背叛了她。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在镜子前瑟瑟发抖。
    索菲亚放弃了“爱情、著名作家妻子的身份,以及那段动人的碧玉般的日子”,给领事馆写了遣返请求,然后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她的家乡。
    ——故事整理自杜布拉夫卡·乌格雷西奇《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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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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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8 09:37: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为什么喜欢听狐狸的故事?》

    一,姊妹狐
    在沧州的马落坡,有一位妇女以卖面为生。每次没有卖完的面,她就送到姑姑那里去。姑姑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幸亏她的照顾,才勉强度日,不至于打饥荒。
    妇女自己过得并不宽裕,连拉磨的驴都买不起,天天晚上要亲自转磨,夜夜忙到将近四更天才能睡觉。
    人人都说拉磨辛苦,家里没有壮年男子根本没有办法磨面,她却不觉得。每次磨完面,不过是额头冒汗,衣衫微湿。
    村里人传言说,妇女肯定是养了男人,要不磨面到四更天,第二天肯定下不来床。而她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市集上卖面,精神奕奕,声音嘹亮。
    有的女人故意去摸她的手,揉她的肩,看似亲近她喜欢她,实际上是为了摸她手掌上有没有茧子,试探她的肩膀上有没有拉磨造成的皮外伤。
    她的手上有茧子,但不如其他拉磨的人那么厚。
    她的肩膀上有印子,但只有浅浅一条,揉上去不痛,反倒痒得很。
    女人们更加坚定地相信了传言,问她是哪个男人迷上了她,宁可不留名,也要偷偷摸摸去帮她磨面。
    妇女坚称没有这回事。
    几年后,妇女的姑姑去世了。
    妇女去给姑姑上坟。
    烧了纸,磕了头,妇女就下山往回走。
    刚到山脚下,在狭窄的山路上,妇女迎面碰到了两位年纪尚小的少女。
    两位少女肩削脸瘦,亭亭玉立。走起路来,扭腰送胯,风姿绰绰。
    她一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心旌荡漾,眼神迷离。
    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这几十年来她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年轻的时候,别人都说她是女娲娘娘用了心捏出来的,多多少少有些姿色。对她有意的男子数也数不过来。
    可她偏偏对所有男子没有任何兴趣。时不时遇到一个觉得勉强还行的男子,一旦聊上几句,就愈发觉得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
    她想不明白,智慧的女娲娘娘怎么会捏出男人这样的泥胚。
    眼前的两位少女又让她惊叹于女娲娘娘超凡脱俗的手艺。
    看来神也常常失手,偶有妙笔,跟人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样,神才常常保持缄默庄严,不常显灵吧?
    她正这么胡乱地想着,对面的两位少女居然向她微笑示意。
    其中一位少女用林间鸟雀一样动听的声音说道:“我们和你同住了二十余年,不知道你认识我们俩吗?”
    妇女错愕,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不曾见过这两位少女,更别说同住了二十余年。
    或许是她们认错了人吧?难道世上还有一个跟我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导致相识二十多年了还能认错?
    这时候,另一位少女说话了:“嫂嫂不要惊讶,我们姊妹俩都是狐狸。看到你对姑姑那么好,我们很感动。于是,每天晚上我们都帮嫂嫂你转磨磨面。”
    她的声音如山间流水一般悦耳。
    少女接着说道:“我们狐狸不能长期居住一个地方太久,免得被发现,尤其是我们这种修为还不太够的狐狸。好在别人传言有男人帮你磨面,我们得以安全藏身。也非常抱歉让你遭受这种污蔑。如今姑姑走了,你不用那么辛苦了。我们也决定离开这里,去京师住一段时间,所以今天我们来跟你道个别。”
    说完,两位少女给她作揖鞠躬。
    她连忙摆手。
    两位少女相视一笑,转瞬消失在山路上。
    妇女茫然,仿佛刚才做了一场梦。
    她回去后,再磨面的时候,才转一圈就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她在石磨旁坐下来歇口气,发现石磨下面散落了许多钱。她急忙捡了起来。
    数了数,这些钱凑齐来似乎刚好够在市集上买一头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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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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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8 09:37: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狐女骂人
    京师有一处紧挨花园的宅子。
    花园已经荒废多年,无人打理。里面的花草没有约束,肆意生长,既茂盛又杂乱。
    花园里经常有狐狸出现。有时候还不止一只。
    紧挨花园的宅子里住着一个年轻男子。
    这男子出生于书香世家,但他不爱读四书五经,偏偏喜欢看一些古代志异的稀奇古怪的书。
    每到半夜,一个绝色的女子就从花园的矮墙上跃过来,偷偷潜入男子的房间里。
    男子问她为什么来。
    女子说:“我是隔壁花园里的狐女,修炼了几百年,白天是狐狸,晚上能幻化人身。以前我在别的地方修炼,见过无数的男子,没有动过心。到了京师,一见到你,我就欢心喜悦。我的太奶奶说过,我们狐狸本来自由自在,来去自如,什么也留不住我们。但是,我们一旦有了人的形,就会有了人的欲望和烦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高兴。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烦恼。我翻过矮墙来,就是想见见你。”
    男子见她长得好看,听她说得感人,于是相信了她的话,夜夜与她幽会,亲昵缠绵。
    有一次,女子翻了翻男子的书,看到书中描绘的狐狸精怪,忍不住捂嘴偷笑。
    男子见了,问她:“你笑什么呢?”
    女子回答说:“这些狐狸精怪都是写书人的胡思乱想,不值得相信。”
    男子好奇地问:“那真实的狐狸精怪是什么样子?”
    女子回答说:“胡言乱语。胡作非为。他们不懂人世的规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男子深以为然。
    好景不长。男子与狐女的事情被下人发现了。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不但宅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街坊邻居也知道了。
    女子不顾流言蜚语,依然每天夜里跃过矮墙,来与男子幽会。
    男子问她:“你不怕别人说你吗?”
    女子回答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狐女,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见你,我就来了。”
    女子话音刚落,屋顶上的瓦片就哗哗地响了起来。几片瓦落了下来,摔得粉碎。
    接着,屋顶上响起了骂人的声音。
    “我在花园里住了好多年了,这一片吵嘴扯皮,偷鸡摸狗的事情我都见过。好多事情是你们人做的,却常常怪在我们狐狸的头上!家里的鸡丢了,走夜路被吓着了,哪个姑娘动了春心,哪个小伙儿丢了魂儿,都说是我们狐狸弄的!好不冤枉!如今你们俩夜夜相会,卿卿我我,好不快活!我在花园里修炼避劫,清清静静。你们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传来传去,说成是我跳过墙来魅惑人了?”
    众人循着声音朝屋顶上望去,只见一位少女在那里流泪控诉,好不委屈的样子。
    说完,少女往下一跃,在悬空的月亮下化为一只狐狸,跳到从隔壁花园伸过来的树枝上去了。
    地上的树影一颤,将狐狸的身影淹没,仿佛跳进了水里。
    男子惊讶不已,转头去看夜夜相会的女子。
    女子羞涩又窘迫,咬住嘴唇,不能言语。
    男子的父亲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语气平和道:“狐狸修炼五百年才能得人身,因此狐狸往往羡慕人。可是人生在世,却不如狐狸自在。姑娘你借着狐狸的名义来找他,虽然被狐狸骂了,但我钦佩于你的勇敢,感动于你的真心。犬子反倒配不上你这样的姑娘。姑娘要是愿意,以后就留在我们家吧。”
    ——改编自《阅微草堂笔记》“姊妹狐”与“狐贞于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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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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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16 09: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画狐》

    画师张无念来到京师之后不到半年,就感觉到了在京师生活的不容易。
    由于没有人买他的画,这半年没有任何收入,可是每天的吃穿住行再怎么节省也多多少少要花一些银子,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紧,租房的钱眼见就要付不起了。
    一个朋友见他如此窘迫,便邀他去樱桃斜街一个长年无人居住的宅子里暂住,可以省去每月的房钱,等情况好转了再做打算。
    至于那个宅子为什么长年无人居住,朋友没有告诉他。
    他也没有刻意去问。
    朋友也是画师,也曾是张无念一般心高气傲的人,在京师奋斗了三年多,依然没有成功成名,最后低下高贵的头颅,进了一位王爷的府里做画工,修饰雕栏画栋,也偶尔给王爷的家里人画像。久而久之,朋友的画作日益变得匠气十足。
    画师张无念不想变成那样,好在也没有哪位王爷欣赏他的画。
    别说王爷了,他在市集上摆了半年的摊,连个小孩子都不会在他的摊位驻足。
    京师可不比他的老家。在老家,张无念已是小有名气的画师。可是京师多的是有名气的画师。给寺庙修墙的人都能随手画出一幅让他望尘莫及的画来。而这样的人万里挑一才能成为寺庙的常驻画师,给佛像神龛描金上漆。
    寺庙里的画师万里挑一,才能进入王爷府做工画像。
    王爷府的画师万里挑一,才能进入宫廷给秀女嫔妃画美人图。
    宫廷画师的美人图要打动圣上,龙颜大悦,才能成为闻名京师的大画师。
    画师张无念刚到京师的时候,就立誓要成为大画师。
    半年之后,他只希望自己画的东西能换一口饭吃。不饿死就行了。
    后来他才知道,像他这样怀抱梦想来到京师的画师多得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能用画作换一口饭吃的画师,已属是凤毛麟角。绝大部分画师要不是改了行,做起了与画画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就是回了故乡,接起了祖祖辈辈从事的技艺。
    来京师之前,画师张无念还不大看得上这位朋友。
    而今,他发现再奋斗二十年也未必能赶上这位朋友。
    朋友把张无念视为曾经的自己,跟他说:“我也曾不甘心。我不希望你也这样,你可以在这个宅子里再等等看,再磨练磨练画艺。待以时日,如果还是不成,你也甘心了。”
    画师张无念感激不已。
    这个樱桃斜街的宅子里有一个书斋,书斋里有一个没有窗棂的窗户,只有一张巨幅的阔纸作为窗纸。少了窗棂的遮挡,书斋里的光线比一般房子里要明亮许多。
    他心想,以前住在这里的主人不是读书人,就应该是画师。
    每到月明之夜,窗纸上就出现一位女子的身影。
    这不算奇怪,既然是无人居住的宅子,或许隔壁人家的女子常来这里走动。
    可奇怪的是,女子从头到脚全部身影都落在窗纸上,仿佛悬挂在窗外,又恰好被月光映照。
    不会是有个女人曾在那里悬梁自尽吧?因为是凶宅,才一直没有人居住?张无念有些慌张。
    张无念壮着胆子打开窗户,外面却没有人影。
    关上窗户,女子的身影又出现在窗纸上。
    张无念心想,反正我没有钱去其他地方找宅子了,只要她不作祟,就让她这么挂着吧!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张无念看见窗纸上的影子居然动了起来,姿态优美,举止优雅,宛如一幅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水墨画。
    张无念白天摆了一天的摊,早已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可是见了窗纸上的身影,一时技痒,忍不住拾起画笔来,循着映照在窗纸上的身影勾勒线条,竟然将身影描画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张无念看到昨晚在窗纸上描的画,惊讶不已!
    窗纸上的身影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让人浮想联翩!
    窗纸上的线条也变得异常优美精湛,完全不同于他以前的画作,简直是另一个水平远在他之上的画师画出来的!
    每一笔线条都恰到好处,精准得不能再精准,巧妙得不能再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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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6 09:26:3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晚之后,窗纸上不再出现女人的身影。
    张无念倒盼着那个诡异又窈窕的身影出现了。
    他的摊位依然没有人光顾,他的画依然没有人买。
    他在书斋里画了一些新的画,感觉到自己的水平提升了许多,但是还不够炉火纯青。时有生花妙笔,但还没有脱胎换骨。
    一幅好的画,只要有一些瑕疵,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张无念听朋友说,有些宫廷画师稍有不慎,不过是差了轻轻一笔的功夫,将美人的眉眼画得不一样,令圣上错过了,或者令圣上错爱了,就会触怒龙颜,就会掉脑袋。
    “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你要是成为不了大画师,不一定不是好事。”朋友感慨说。
    张无念知道,朋友是在宽慰他,让他不要因为画技迟迟没有突破而焦虑。
    夜幕降临之前,朋友匆匆离去,仿佛在躲着什么。
    张无念送走朋友,回到书斋门前时,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张无念回过头,看到宅院的墙头上有一个女人的脑袋,脑袋像一个被摘了的瓜一样摆在那里。
    女人有张好看的脸,她朝着张无念看。
    张无念跟她打招呼,她不应。
    张无念盯着她看,她也不羞涩躲避。
    过了许久,那个美人脑袋才慢慢从墙头隐去。
    张无念点了灯笼出了宅子,去墙头外面看。
    哪怕是男人也无法爬上没有落脚之处的墙头,并且保持只有脑袋露出来。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奇怪的女人想要他把她画下来,所以之前让他看到身姿,现在让他看到容貌。
    画师张无念回到书斋,将灯笼里的蜡烛拿出来,持在手里,另一只手拾起画笔,在之前凭借窗纸未完成的画上添加了衣服的细节,又小心翼翼补上了刚才看见的那张绝美的脸。
    窗纸被他画成了一张巨幅的美人图。
    最后一笔画完,左手里的蜡烛刚好烧完。泪水一样的融蜡烫得他叫了一声。
    他舍不得再点一支蜡烛,摸黑简单洗漱后睡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阳光落在窗户上。他看到一位美人站在他的房间里,嘴角含笑,眼波荡漾,鬓角飞扬。
    他惊得连忙坐了起来,却发现那是他昨晚画在窗纸上的画。
    那不是一幅画,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人。
    那不是一个美人,那是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另一个世间。
    他不顾衣衫单薄,缓缓走到窗前,忍不住跪了下来,朝着阳光笼罩的美人磕头。
    这一天他没有出去摆摊画画。他呆坐在书斋里,愣愣地看着窗纸上的美人图,看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画师张无念听到窗外传来女人悦耳的声音。
    “我名叫亭亭。亭亭玉立的亭亭。”
    张无念一惊,站起来问道:“你姓什么?家在哪里?”
    外面却没了声音。
    张无念打开窗户,外面没有女人的身影。打开书斋的房门,墙头也不见女人的脸。
    张无念回到书斋里,将“亭亭”二字题写在窗纸上。
    这才算是一幅完整的画作。
    此后无数次,张无念在画画的时候感觉到窗纸上的亭亭在看着他,仿佛书斋里多了一个作伴的活人。
    睡觉的时候,张无念常常感觉画上的人从窗户上轻轻悄悄走下来,站在了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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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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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6 09:26:56 | 显示全部楼层
    除此之外,仅此而已。
    张无念心想,既然不影响我作画,就让她这么着吧!
    他在这个书斋里住了一年多。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张无念绘画的技艺突飞猛进,很快成了闻名京师的大画师。许多人争着抢着买他的画。
    窗户上那张画自然也被前来拜访的人询价求购。
    不论出的价格有多高,或是求购者身份有多尊贵,他都没有答应。
    后来一位知府大人看到了那张画,听张无念说起画这张画的过程。
    知府大人说:“她应该不是鬼,而是狐。修炼的狐狸不会以真身示人。但是这只狐狸不一样,她就像不甘平凡的姑娘,想要世人记住她的美,想要在世间留下她的名。”
    张无念觉得知府大人说得对,便将这张画送给了他。
    然后,画师张无念离开了樱桃斜街,离开了京师。
    从那之后,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画师张无念的新画作。
    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改编自《阅微草堂笔记》“仕女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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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外婆年纪比我小》

    具体时间已经记不得了,但我记得,那是在外婆已经过世,外公尚在人间的时候。
    那是清明节前后,画眉村家家户户在门头插上了代表清洁的艾蒿。但是后来有人告诉我说,我应该是记错了。清明节门头上插的应该是柳条,只有端午节才插艾蒿。
    我不太信,问了妈妈。
    妈妈说,画眉村没有这么多讲究,不管是清明还是端午,都会插艾蒿。而仅仅隔了一座山,在我们自己村里,不管清明还是端午,都没有插艾蒿的习俗。
    我想,或许是端午节吧,不过这并不重要。
    那时候外公还住在老屋里。他的女儿早已嫁到了隔壁不插艾蒿的村子里,我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舅舅在村头建了小楼房,他早就想逃离这个泥墙青瓦的老屋,像这里的所有年轻人一样。
    那时候我刚好放了假,去画眉村看望外公。妈妈说,你也劝劝你外公,让他尽早从老屋里搬出来,住到舅舅一起去。我们都劝过了,他不听,说怕死在新楼房里。
    带着妈妈授予的使命,我来到画眉村,来到仿佛随时就要倒塌的老屋里。
    外公像往常一样坐在大门口,一双穿着解放鞋的脚搁在高高的门槛上。脸皱得像放久了的苹果。
    他的听力已经不如以前了。尤其是左边的曾被他父亲狠狠扇过一次的耳朵。
    但是后来妈妈说外公是右边的耳朵听力更差一些。
    我记不清到底是哪边耳朵被他父亲扇过了。
    他父亲扇他,是因为他要在火堆里抢一本书出来,那正是“破四旧”闹得最风风火火的时候。要是抢了那本书出来,外公就保不住自己的命了。
    从那之后,被扇过的那一边耳朵听力就差一些,年纪越大,表现得越明显。
    我是从老屋的后门进来的,先穿过了被一个泥土火灶占了一半地方的厨房,走过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房间,来到了堂屋里。
    此时外公正面对着堂屋外面空荡荡的地坪出了神,仿佛他是一个物件,仿佛他本就是这老屋的一部分,如同一扇门,一根梁,一个家神位,或者是门前卧着的一方石墩。
    我喊了他一声。
    他没有听到。
    我又喊了一声。
    他还是一动不动。仿佛门口留下的只是他脱下的壳儿,壳里面的东西早已不在这里了。
    我正要走近前去,等他看到我的时候再喊他,忽然大门外的地坪里走过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面生得很,不是画眉村的人,也不是跟画眉村有什么关系的人。
    画眉村的人,或者是跟画眉村有什么关系的人,我都能轻易辨别出来。就像是画眉村独有的口音,辨识度特别高,一听就知道。比如我妈妈,即使后来画眉村很多年轻人都不认得她了,但是一听她说话,就知道这里是她娘家。
    其实他们的长相、步态、笑容,包括眼神,都带着口音一样的独特印记。
    陌生的人来老屋,大多是来找外公的。找外公不为别的,大多是请外公算卦。
    女人二十出头,鹅蛋脸,那时候天气已经有点儿热了,但她还系着围巾,冬天保暖的那种。那围巾虽然不合时宜,但给她增添了几分知性和温和。
    她走到大门前,跟外公说自己是谁,是谁让她来这里的。她提到的那个人应该是外公认识的人。
    外公笑着点头。
    只要是熟人介绍的,外公就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您看能不能算算我的财运?”接着,她说明了来意。
    外公面露难色。
    外公在世时曾跟我说,算卦里面,财运是最难算的。
    面相、手相、骨相、八字都可以粗略算出一个人的某一个方面,但都是相对固定的,比如前程是好还是不好,命运是坦途还是坎坷,生活是富贵还是艰辛,姻缘是顺畅还是波折,算得准的话,甚至可以算到那个人离开时是在春天还是秋季。至于具体是哪一个月哪一天,就要等到临近的时候才能算。
    财运就不一样了。财运不是固定的,它如河中的水一般时时变化。富贵之人的财运未必好,很可能常常亏损,但底子厚。穷苦之人的财运未必差,很可能常有偏财,但守不住。
    外公自己也曾被朋友算过财运,朋友说外公应该“富甲一方”,可现实几乎是家徒四壁。
    朋友不承认自己技艺不精,说外公的钱财都被人借去了,但很少人还回来,而外公从不讨要。所以算起来,外公依然是富裕的,只是藏富于别人那里。
    幸亏外公和那朋友熟识,不然没人信他的鬼话。
    外公的朋友说,他以前遇到一个人,吃的穿的,处处显着富贵,可是暗地里一算,应该是穷困命。后来他打听到,那个人欠了一屁股债,用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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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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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外公小声道。
    那女人瞥了一眼正从堂屋的家神位旁往大门口走的我。
    因为我已经在堂屋里,她以为我早就在这里了。
    她朝我点头示意。
    我走到外公身后,接过外公的话,说道:“那说说你现在大概的情况吧。”
    外公这才发现我来了,一脸的笑意在皱纹里溢了出来。
    “你是……”女人犹疑道。
    “我是他外孙。”我说道。
    “你也会?”虽然这么问,但是显然她已经有了自己得到的答案。
    “起卦有三不问。无事不起卦。你最近是遇到了财务的问题吗?”长年耳濡目染下,我大概明白了那些玄妙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外公曾教过我一些口诀,我没有什么耐心去刻意记住,并且常常对那些东西心有存疑。就像人年轻时往往听不得老一辈的念叨一样。
    “没有。”她回答倒是干脆。
    “你是做什么事情的?”我又问道。
    “我啊?在市直单位上班。”
    “平时还有其他赚钱的渠道吗?开店或者投资什么的。”
    “没有。”她说。
    “经常买彩票吗?”
    她摇头。
    “按月领工资,又是稳定工作,还问什么财运?”我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
    上来就问命运、财运这种大而无当的事情,大多是随口一问。
    真正遇到问题的,一般问得非常具体。
    这些也是耳濡目染之下的感受。
    但是外公不会拒绝这种空洞无聊的请求,往往还要认认真真对待。
    我之所以接过话头,是因为不想让他白白浪费精力和时间。
    “你说得有道理哟!”她诚恳地点头说道,没有半点认为我有意推脱的意思。
    外公只是微笑着看着我。就算我瞎说一通,他也不会说我。
    可是那个女人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堂屋里。
    来者都是客。在画眉村,只要人进了屋,就要搬椅子给人家坐,泡茶给人喝。
    我从里屋搬了一把椅子到堂屋。
    她坐了下来。
    “既然这样,我有另外一件事要问。”她说道。
    我正要去泡茶,听她这么说,便站住了。
    看来她早就有把握外公不会给她算财运,故意以这个为由头,好让外公给她算其他的事情。好像没给她算财运就欠了她一个人情一样。
    “我最近常常梦见我外婆。她已经离开有七年多了,我以前很少梦到她。我每次梦到她,她都在做工。”不等外公或者我同意,她就开始讲了。
    我本来有些生气,但听她说到外婆,又说她外婆在做工,便耐着性子忍着不悦问道:“做什么样的工?很辛苦的,还是比较轻松的?”
    梦到亲人做非常辛苦的事情,不管是感应还是感受,都不算是好的梦。
    “不辛苦。梦里的外婆很年轻。”她思索着说道。
    “很年轻?”我问道。
    外公很少给人解梦。外公说,解梦很容易漏掉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细节。面相手相都是可以直接看到的。别人做的梦只能通过别人说的话来“看到”,别人没有说到的,或者说得不清楚的,就“看不到”。这就像是一个人捂住了脸上的一部分让人看相,很容易看错。
    “比我还年轻。”她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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