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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鱼馆幽话3·梦川璃歌》(完结)中国风妖怪小说,写透了人与妖、情与欲--瞌睡鱼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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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2:57 | 显示全部楼层
    鹰隼摇了摇头:“你的想法有你的考量,可这些原本不该我们去判定。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继续泥足深陷,你的敌人会不只是二皇子,璐王……”

    魇璃心头一颤,抬眼看看鹰隼,见他眼中尽是忧虑之色。四目相交之处,早已心领神会,细细想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低声言道:“你的意思是……父皇……”

    鹰隼微微颔首,低声言道:“圣上虽英明仁爱,但他首先是一位帝君,然后才是你的父亲,无论何时何地,放在第一位的都只会是国祚安定。若是你介入了这场决定梦川未来数千年国运的角力,将结果引向他不想看到的局面,我不觉得他会坐视不理。”

    魇璃望着天际的云霞,反复咀嚼着鹰隼的忠告,许久方才喃喃言道:“你说得没错,这本是我一早就该心知肚明的。”说道此处抬眼凝视鹰隼低低地问道,“倘若……倘若有一天我与父皇真站到了对立的位置上,你会如何?”

    鹰隼暗自心惊,双手紧紧握住魇璃的臂膀嘶声到:“赶快打消这样危险的念头!别把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魇璃怔怔地看着鹰隼脸上的紧张神情,心中怅然,而后淡淡一笑:“原来就连你也先是父皇的镇川上卿,然后才是心里有我的鹰隼……你放心,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吓成这样?我是父皇的亲女,也是梦川的帝女,就算再有腹诽,也不会真跟父皇作对,更不会危害梦川国祚。”

    鹰隼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幽怨口吻,然而言至于此却是无可奈何,只能低声言道:“昔日先父受圣上活命之恩,方才有鹰隼今日,饮水思源,自是不敢辜负圣恩。而今你已然成功逼迫二皇子参战,只要此战告捷,以往对大皇子不利的局面便可挽回,不如就此收手,安安乐乐地做梦川帝女岂不甚好?” 魇璃咬咬嘴唇,喃喃言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利用你。” 鹰隼叹了口气:“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只是我不愿见到你有一丝一毫损伤。那不堪回首的质子生涯已经结束了,别把血腥争斗阴谋算计再延续到将来的岁月里。如此殚精竭虑,谋算人心无所不用其极,你又哪里快活了?”说罢伸出手指轻捻魇璃眉心,缓缓言道,“知道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心里有很多委屈,很不开心。可世事无法尽如人意,也唯有看淡一些,才不用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

    魇璃抬眼看着鹰隼,只觉他的眼神蕴含深情,却又满是无可奈何的了悟,心想原来他早看透了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她会不惜一切去做,所以才在回国之前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希望自己有所顾忌。以他对父皇的忠诚,说出之前的言语来,已属不易,若是自己还一意孤行,倒是负了他一番苦心。想到此处幽幽地叹了口气,偎入鹰隼怀中低声言道:“你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若再一意孤行,倒是我不识好歹了。今日我便应承你两件事,第一,我不会再利用你做任何事;第二,只要魇桀不再加害暝哥哥,我便不再插手他与暝哥哥的储君之争。你可安心了?”

    “帝女之诺,微臣之幸。”鹰隼心中满是欣慰之意。只要她不再蹚这趟浑水,此后自会一切安好,他也自然不用提心吊胆。

    魇璃轻轻叹了一声:“我不爱听你叫我帝女,也不爱听你自称微臣。”她搂住鹰隼的脖子不依不饶,“以后没有旁人在,就和暝哥哥一样,叫我璃儿吧。”

    “璃儿……”鹰隼低低地喃呢一声,伸臂环住魇璃的身体。六部戮原上空云卷云舒皆随清风而起,偌大一片荒芜战场在他二人心中竟如妙曼仙境一般,两人相依相偎,再无言语,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隐隐雷声。魇璃松开环着鹰隼的手臂站起身来举目一望,只见那宽阔峡谷之中远远地出现一幕铺天盖地的沙尘,朝这边奔袭而来。虽还隔着十数里,但山谷也在为之震动!

    “来得好快!”鹰隼喃喃言道,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魇璃身后,

    “也不知二殿下是否已经做好部署。”

    魇璃凝望那飞速而来的沙尘,只见黄沙飞扬之间另有三股暗红的旋风隐隐其中,蓦然一惊:“不好!定是时翔已然觉察大军被我等盟军阻断后路,又怕前有伏兵,所以祭出了天尊传下的御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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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御风珠?”鹰隼心念一动,“莫不是天尊用以提拔下界妖仙入天界封神而特制的密宝?”

    魇璃微微颔首:“正是此物。那时翔虽骁勇,但御风之力远不及已经受封太子,且已入风灵殿获赐紫旃果的时羁,所以在龙隐泽与暝哥哥对阵之时才没有再次御风放毒。想来此刻生死攸关,就牺牲了几名来自下界的得力助手,以他们体内的御风珠开路……虽说御风珠一旦发动只能使用一次,但威力奇大,只怕魇桀布下的绊索、短刺桩、弩箭等防御会被飓风一扫而空……”言语之间那漫天沙尘包裹着飓风已然到了近处。鹰隼眼明手快早揽住魇璃伏低身体,只听得刺耳的风声转瞬而过,之后便是无数马嘶铁蹄铮铮!

    鹰隼抬眼望去,只见风郡大旗飞扬,一片黑压压的铁甲骑兵奔袭而至。飓风奔怀古道口而去,漫天黄沙也看不清那边的情形,不由得忧心忡忡:“二殿下那边必定伤亡惨重,而风郡大军紧跟而来,南川大营仓促之间怎么可能瞬间再度集结战阵?如此多的骑兵蜂拥而至,一旦失守只怕是会溃不成军!”他久在军中,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魇璃拍拍身上的沙尘,叹了口气:“倒不用担心他,以魇桀的为人,怎么可能吃这样的大亏?”言语之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原本迅速奔腾的风郡骑兵队骤然被截断,却是怀古道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百余骑兵瞬间被大地吞没,一时哀嚎声不断!原本一路奔袭的大军就如同一条飞速游走的巨大黑蟒,突然被人斩断蛇首,自然乱了方寸。前面的好容易才勒住缰绳,不至于跟着撞进坍塌的坑洞,而后面的已然撞了上来,一时间人仰马翻!

    就在此时,怀古道的地面再度开始塌陷,无数裂纹在地面出现,更多的战马失蹄栽倒,连带背上的骑士一并摔个脖断颈折。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松动的地下突然冒出一只只尖锐的长矛,转眼间已有数十匹战马被长矛洞穿腹部,顿时嘶声倒地,血如泉涌,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那是……沙幕遗民!”鹰隼忽然明白过来。

    能以土为战的自然是昔日天道六部之一的沙幕。虽然当年的浩劫导致沙幕等国倾覆,但也有很少一部分遗民流落在外。故土面目全非,无法再让人休养生息,唯有客居他国。为防流民生事,就以天尊定下的一户两丁制抽丁入伍,以服兵役来换取家小滞留他国休养生息的权利。因为梦川相对于其余两部而言总算是更加善待流民,所以久而久之大部分的遗民都流向了梦川。

    鹰隼喃喃道:“这群沙幕遗民客居在二殿下魇桀的封地之上,也就自然为二殿下所用,被编入流民营,寻常只做些粗重活计,负责开挖工事,不想却在此时建此奇功。”

    魇璃微微颔首,眼露怜悯之色:“这种情形下派他们暂时拖住奔袭的风郡大军是对的,只不过……”她摇了摇头,“但愿魇桀重结战阵之后,会给这些人留一线生机。”她的眼光在战场上一扫而过,牢牢地锁定了百丈开外的“翔”字帅旗,只见一个身披黑甲、头戴金冠之人跨骑在一头月白色的三角犀之上,再仔细看看,果然是风郡的四皇子时翔。

    魇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原来这厮已经到这里了。”

    此时统军的风郡四皇子时翔已然明白过来,勒住缰绳高声喝道: “地下有埋伏!上面罩!药师营出列!”令旗挥出,一干骑兵早将头盔之上所带的面罩扣下来掩住口鼻,就连所有的坐骑也都瞬间罩上了面罩。就在同时,林立的马蹄下已然开始弥漫一片明黄色的烟尘。那烟尘蒸腾弥漫,却只在马腹之下盘桓。地上浸润的鲜血一碰到烟尘,瞬间化为绛紫色渗入业已松动的泥土之中!

    顷刻之间,地面的泥土开始剧烈地波动,紧接着无数黄褐相间的躯体从土中崩裂而出,一个个身高不足四尺,肌肤黄如松香,虽一个个面目姣好,但此刻满面杀机,原本就极大的眼睛此刻瞪得犹如铜铃,背部手臂都覆盖着一层褐色的坚硬鳞片,手执长矛。一眼望去,虽有数百人之多。只因散在林立的骑兵之中,霎时间就成为众矢之的!

    风郡的骑兵之前吃了这群小矮人的大亏,而今施毒把他们逼出土来,自然不会放过,只见刀光剑影,双方已然短兵相接!

    地面还蒸腾着一层毒烟,对于早已佩戴面罩的风郡骑兵而言,那毒烟并无妨碍,但对于身材矮小的沙幕遗民而言,却是个致命的威胁!尽管那些沙幕遗民惯于在土中作战,都深谙闭气的法门,可是这么长时间处于毒烟之中与居高临下的敌人对战,却是非常不利。纵然沙幕遗民骁勇善战,但人数上也与风郡骑兵相差太远,勉强支撑一阵就落了下风,死伤大半,剩下的百余人虽然好不容易汇在一处,却也被骑兵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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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见为首的一个青年手握长矛与一干骑兵相斗,左冲右突,虽未能带族人冲出重围,却也带领族人逐渐退到未被毒物侵蚀的峡谷岩壁一角。只听得他一声唿哨,那百余名族人已然成扇形排开,矛锋对外,一层又一层集结扇形战阵,矛锋密集展开,就好似一只硕大的巨型刺猬。

    峡谷虽宽,可谷中人数众多,尽管骑兵善于冲杀,但对于这样相对狭小的空间却无用武之地,反倒是沙幕遗民的刺猬阵形已然开始缓缓朝外扩张,长矛飞速地层层突袭,竟然再度将峡谷中的骑兵阵形截为两段。中途被长矛刺伤倒地的马匹已然满满堆了一圈,无形中又成了一道不利骑兵前行的障碍。如此一来,虽然包围圈里的沙幕遗民走不出来,但外围的骑兵也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去,而突围中,他们也离开了那片被毒物污染的土地,总算暂时性命无虞。

    鹰隼见得此景也不由得心生敬意:“昔日沙幕虽与赤邺有灭国之仇,但这区区百余人居然能阻断风郡大军,不得不教人心悦诚服。看来那个领头的也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人才居然只用来给南川大营做粗重活计,未免太浪费了……”

    魇璃注视着谷中战况喃喃言道:“不可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可是以魇桀为首的皇室宗亲最为推崇的。就算他真的能征善战,也不会真让他领兵。这个时候把他们派出来,也旨在拖延时间,能否突围都没意义,这些人的命早就悬于虎口了。”

    话音刚落,忽而听得一阵簌簌之声,只见空中乍现无数飞翎长箭,顷刻之间偌大一片战场上下起了一阵密集而致命的箭雨!就连魇璃与鹰隼所在的藏身之处也在射程之内,一时间避无可避,鹰隼早已将身一晃化为巨虎将魇璃护住,密集的箭头落在他的肩背之上却无法穿透那硬如玄铁的肌肉,纷纷折了箭头掉落在地。魇璃虽早料到魇桀会以飞翎长箭大面积打击怀古道这块战场,以阻止风郡大军再度集结奔袭,但这样密如飞蝗的箭阵给她的震撼也不是一点半点。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她忽然想起下面的沙幕遗民来,低头看去,只见下方的战场上已然尸积如山,被长箭贯穿的风郡骑兵也好,沙幕遗民也罢,无不是鲜血淋漓。虽然仍有不少人在挥舞兵器抵挡飞翎,但箭雨如织,根本就未尝停歇,死于乱箭之下只是迟早的事。

    忽然一声尖厉的哨声刺破长空,继而一声巨响,一朵硕大的赤色烟花绽放在天际,就在同时风中传来一阵号角声。魇璃面露喜色举目瞭望,心知是兄长与尅王的盟军已然赶到,正在猛攻风郡大军尾翼。

    时翔腹背受敌,虽然军中早有盾牌手掩护,但前方的箭阵竟然连绵不绝,加上地面堆积的死伤将士和战马,竟然已经形成了一大片障碍,骑兵委实无法再向前奔袭,唯有下令退军,暂避箭阵锋头,以免再有更多骑兵折损在此间。风郡大军的后退虽然让苦苦抵抗的沙幕遗民稍得喘息,但那密集的箭阵却是更大的威胁。又有十数人中箭倒地,顷刻之间就被后来而至的长箭扎成刺猬,血肉模糊!

    那名领头的小矮人虽被一支长箭贯穿背部,但还在挥舞长矛为身后的族人遮挡箭雨,长箭就插在背上,创口血如泉涌,他也只是嘶吼连连,勇猛作战。

    魇璃心头一震,却见他周围中箭倒地的族人虽多,但整体人数却比刚才少出许多,再定眼一看,只见靠近岩壁的地上不知何时已然多出一个半大不小的洞来,一个靠近洞口的沙幕遗民一猫腰,消失在洞中,之后又有一人紧跟其后……

    “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原来他们组成刺猬阵的真正用意在此。”魇璃松了口气,心想难怪那首领身受重伤还在挥舞长矛,所图的只是为后面的族人争取时间脱困!她怔怔地看着那首领因为失血而逐渐缓慢的身形,忽然开口言道,“鹰隼,我们不能让他死!”

    鹰隼如何不知魇璃起了爱才之心,不忍见他就此送命,于是张口叼住魇璃的腰带将身一跃,已然从崖顶跳进尸横遍野的怀古道战场。虽然箭雨如织,但有鹰隼以硕大的虎身护住魇璃,总算安全无虞。抬眼看去,只见能走动的沙幕遗民都已经消失在那个洞中,而中箭的首领却因为失血过多而瘫倒在地无力动弹。

    魇璃在鹰隼的掩护下接近那沙幕遗民,拔出腰间的金翎剑将插在那人背上的长箭劈断,而后将他翻过身来顺势拔出箭头。那人大叫一声,全身冷汗直冒,赤裸的胸前偌大个血窟窿血流不止!

    魇璃见他两眼翻白,心知再不想办法,这人只怕是要横尸当场,也顾不上许多,将手掌在剑锋上一抹,殷红的血液随之溢出,尽数滴落在那人的创口之上。有梦川皇族的灵血滋养,那个贯穿身体的伤口开始飞速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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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此时,箭雨已然停歇,怀古道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魇璃抬眼看去,只见四辆高逾两丈的玄铁战车正并排缓缓驶来,南川大营帅旗昭彰,虽然被战车的高盾所挡看不清后面究竟有多少兵马,但想来已倾巢而出。

    鹰隼将身一晃恢复人形,沉声道:“大殿下已经发出信号,让二殿下领兵进攻,形成首尾围合之势。”

    魇璃低低地应了一声,看看满地的尸骸:“这场战争……哎,只希望一切早点结束,尽量少些人命伤亡。”之前她设计魇桀参战,本是有意借机削减南川大营势力,那些兵卒的生死倒不是如何放在心上。而今亲眼见得战争的残酷,心头不免有些不安。转眼见躺在地上那沙幕遗民呼吸渐渐顺畅,才稍稍减弱些许心头的愧疚,低低地唤了声鹰隼,“你说要是这天道之中没有什么部族纷争,或者说没有种族之别,岂不是比现在这样好太多?” 鹰隼低头看看魇璃,叹了口气:“此事谈何容易?” 魇璃怔怔言道:“是啊,谈何容易……”

    南川大营的军队已经到了近处尸横遍野的所在,那硕大战车前的钢铲像在清理垃圾一样推动地上的物事,是已经殒命的敌军也好,是战死的沙幕遗民也好,甚至还有半死不活的战马,都被无情地推动碾压。残缺的尸骸填补了先前沙幕遗民造就的大坑,也将被毒物浸染的大地覆盖。

    魇桀立于战车之上,面无表情地环视这片战场,飓风虽撕裂了南川大营的中军,死伤不计其数,但眼前折损这数百个外族流民,就能暂时阻止风郡大军,进而南川大营迅速重组阵形,逼退风郡大军,已然是不幸中之大幸。他低头见鹰隼与魇璃立在那仰躺在地的沙幕遗民身边,以及那人胸口愈合的红色创口,心知是魇璃用皇室灵血救治那个卑贱的流民,只是鄙夷地冷哼一声,继续督师前行。

    原本藏身洞中避祸的沙幕遗民见得战局稍停,方才敢从洞穴中出来,围到首领身边。一起出征时是数百人,而今却只剩这三十来人,又亲见族人的遗体被战车碾压,首领也昏厥在地,生死未卜,小矮人们已然欲哭无泪,只是唯唯诺诺地不时抬眼偷看魇璃与鹰隼二人,以及眼前川流不息的南川大营军队。

    魇璃叹了口气,不敢再去看那些沙幕遗民的哀伤眼神,只是拉拉鹰隼的手臂:“我们还有要紧的事,走吧。”

    “等一下……”一个衰弱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地上躺着的沙幕首领睁开了眼睛,“是你救了我的命。” 魇璃转过头来看看那人,“你叫什么?”

    “吾乃沙幕部族首领图巴之子乌伮……”乌伮吃力地撑起身子,看看胸前那一块凝固的血红:“你是梦川皇室中人?” 魇璃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衰弱的小矮人:“我是魇璃,梦川帝女。” 乌伮咬咬牙:“我的命是你救的,这个恩日后必报,不会拖欠。但是别指望我会感激你梦川皇室……让我们做马前卒送死的也是你们梦川皇室!”

    “没错,”魇璃微微颔首,“乌伮,你的名字我记下了,恰当的时候我会向你索要报酬,所以你也不用念着恩。现在,跟你的族人一起回去好好养伤吧,我们迟早还会再见的。”说罢转眼看看鹰隼,伸手握住鹰隼的手,“走吧,再耽搁,就追不上时翔了。”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就跟她事前预计的一样,风郡的大军被前后夹击,围困在这怀古道中,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在她前来六部戮原与兄长魇暝会合之前,已经让蒯肃赶回梦川搬兵增援,然而这个时间上却未必来得及。倒是兄长自梦川与赤邺边界上调过来的三万兵马,应该可以及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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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修罗场

    怀古道中,烟尘滚滚。

    魇桀的南川大营军队以战车打头阵,有条不紊地缓缓迫近风郡的军队,不时有强弓劲弩自铲车之上飞袭而来,将正退走的风郡大军的尾阵撕裂得七零八落。

    时翔出战受挫,一心只想突围而出,撤兵回驻地,也顾不得来自后方的南川大营的威胁,只是指挥兵马朝怀古道的另一头冲杀。

    魇暝的北冥大营与尅王率领的忘渊军队虽然已经顺利会师,但相对于后方的南川大营而言,盟军在与风郡军队的直接交战中承受了比较大的压力。

    峡谷内交战的声音鼎沸,喊杀声不绝于耳。这峡谷虽宽,暂时有腾挪的空间,但是风郡军队接近四十万之众,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好像是被截流淤塞于沟渠之中的死水。倒是时翔的帅旗在千军万马之中移动得飞快,一骑白犀裹挟在快速奔走的兵马之中朝着前方正交战厮杀的主战场而去。要突围返回驻地,从地利之上,那个方位比较近。毕竟短兵相接,狭路相逢,他对自己手里的兵力颇有信心。

    魇璃与鹰隼沿着怀古道高高的山壁,一路追赶时翔的踪迹,这乱军之中,苦苦拼杀自然不如从敌军的元帅下手来得简单直接。飞奔之中举目望去,就在对面的山壁之上也烟尘滚滚,人潮涌动,再一看对方的盔甲服饰,正是忘渊的军队。想来是尅王派遣的一队亲兵,打算从侧翼封锁困在怀古道中的敌军。

    而今风郡军队腹背受敌,右侧的围合战阵也将形成,而左侧这一方山壁虽然有地利天险,但是空门大开,对于能征善战的军队而言,并非无法逾越。初时时翔被前后夹击,一时间打乱了阵脚,但很快便已经觉察到了现今的不利处境,与其与前方的敌军硬碰硬,不如另寻脱身的办法更为实际,毕竟现在突围已经是当前最为紧要的事。

    很快,风郡军中号角呜呜吹响,无数军士纷纷弃马离鞍,无数带钩的巨大飞爪弹射而出直取崖顶,在扎进岩石之后,机簧启动,将岩壁紧紧扣住,而后便有无数军士抓住飞爪尾部连接的绞过牛筋的粗韧长绳,双手交替拉扯,登着岩壁飞快地朝崖顶爬去。

    左侧山崖之上的忘渊军队自然不会放任他们就如此逃离,于是箭弩齐发,朝着正悬在半空的风郡士兵招呼过去。人在半空,自然避无可避,不少人中箭坠下,但很快又有人跟上,前仆后继……

    忘渊本就以盛产金属著称,打造兵器机簧等也是极其擅长。此刻见箭弩只能暂时阻碍敌军行动,于是一阵刺耳的呼哨声响起,弓箭手背后转出一队善使回旋刀的刀手,辅助出击,所瞄准的无不是对面已经固定在山崖之上的飞爪绳索。一时间无数闪着雪亮冷光的弯刀形成无数急速旋转的圆盘,在怀古道战场上空飞旋。

    时翔眼见回旋刀阵遮天蔽日,废掉了军中的飞爪,断了突围的路,只恨得钢牙咬碎。一声长啸,声尤未绝,就见得一大片黑压压的物事从大军之中升腾而起,却是无数以精钢加铸了锋利长喙的大鸟,扑打翅膀的声音掩盖了地上的厮杀声,纷纷朝着右侧山崖上的忘渊军队冲了过去。一时间,山崖之上形势逆转,风郡军队得以喘息,而忘渊军队却不得不疲于应付那些不计其数的大鸟。

    就在这时候,一对巨大的铜翼骤然升腾起来,却是时翔终于亲自出战。一双刀剑不侵的硕大翅膀在空中急拍,一路展翅疾飞,将那些旋转的回旋刀猛地击飞开去,许多在山崖上等待收回回旋刀的刀手躲避不及,纷纷被自己的武器所伤,摔入山谷,死伤不可计数。

    困于怀古道中的风郡士兵见主帅出马克敌制胜,纷纷精神大振,与梦川大军的战斗更为激烈。而准备自左翼岩壁突围的,则开始一层接一层组搭人梯,朝着十余丈高的山壁垒了上去,数十个三角形的巨大人梯在朝着崖顶延伸,若是让他们突围成功,这怀古道一役的形势必然又有新的变故。

    魇璃与鹰隼已经赶到此处,眼见此刻的惨烈战况,敌军力图突围,而本该封锁左面山崖的援军迟迟未到,都不由得心急如焚。此时此刻,最要紧的便是拖住想要突围的敌军,等待援军到来。否则这怀古道之战,可就不知道鹿死谁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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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4:12 | 显示全部楼层
    鹰隼沉声道:“帝女且在山崖之上接应,待微臣先去拆下面的人梯。”说罢将身一晃,现出黑色巨虎的本相来,四只巨爪在山崖上一蹬,朝着峡谷之中扑了下去。

    魇璃喃喃道:“我乃梦川帝女,岂能置身事外?”言语之间长剑出鞘,挽作一片雪亮的剑花。

    就在最早组搭的三角形人梯快要越过那高高的山壁的时候,一片炫目的剑光乍现,伴随着几声惨叫嘶吼,血肉横飞之中,巨大的人梯就像塌陷的沙塔一样分崩离析。

    “鹰隼,下面交给你了,绝不能让人梯搭起来!”魇璃人在半空,挥剑斩杀组搭人梯的敌军,话音未落,已经沿着山壁飞快地袭击了不远之处的另一个人梯,右手长剑挥扬,左手长锥突刺,出手狠辣迅猛。她在山壁之上一沾即走,左冲右突,就如砍菜切瓜一样。无数风郡士兵殒命其手,甚至来不及看清楚究竟是何人须臾之间取走了自己的性命。

    一头巨大的黑虎骤然出现在怀古道下方的阵营之中,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声声咆哮,风郡阵营之中惨叫连连,不时有士兵被抛甩而出,砸向两旁的岩壁,摔得血肉模糊。鹰隼一路冲杀,直奔前方的又一座人梯,直接从人梯的基座上开始攻击。那些垒在最底下的士兵原本就在勉强承受来自上方的压力,哪里还有能耐反抗?纷纷颓然倒地。

    人梯在一座接一座的崩塌,无数士兵殒命。在血肉纷飞之中,一人一虎如同两股死亡的飓风,在被冲杀撕裂的战阵之中不断地扩大死伤的范围。于是好不容易连贯如一的风郡军队在这数丈宽的峡谷中,又一次被阻断。风郡军中虽有无数猛将,无奈被困于狭长蜿蜒的怀古道中,首尾不能相互呼应,远水不能救近火。风郡的军队本是身经百战之师,可这样的挫折却是从未有过,对方不过只有一人一兽,所到之处,却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愣是将这片战阵撕扯得溃不成军。

    风郡的号角发出短促的声响,就近的阵营之中跳出两员大将来,将身一晃,化为两头巨大的狮子,鬃毛蓬勃,四肢筋肉纠结,爪子锋利无比,看起来的体量比鹰隼化身的黑虎还大了一圈。咆哮嘶吼之中,两狮一虎已经斗在一处,山谷之中顿时飞沙走石。

    而魇璃也被风郡阵营之中新派出的十数个身材分外高大壮实的刀斧手团团围住。这群刀斧手一个个面目狰狞,下手也凶暴,其力如牛,每每兵刃相交都不免手臂发麻,远非魇璃之前所碰上的那些普通军士可比。想要不折在这群厉害的角色手里,只能比他们更快。魇璃咬紧牙关,在战团中飞速游走,在快刀蛮斧之间腾挪突击,瞅准时机便直击要害。

    时翔看得分明,虽然相距遥远,但也认出那正在乱军之中屠戮他手下兵马的,正是昔日宫囚魇璃,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饶是他见惯沙场,但这样的狠辣手段,这样迅捷的身法当真闻所未闻。他军中的将士都不是等闲之辈,然而在搏斗中却比起夺取他们性命的那个可怕的女人慢了半拍,刀剑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看似碰到她的身体,都贴着边滑了过去,就这一瞬之间,她已经闪到前方一两丈开外,左手的紫色长锥刺入近前的一个风郡士兵的咽喉,而刚才挥刀的那个将士却已经被她手里的金翎剑一分为二。她置身飞溅的血雾残肢之中,背后就是尸山血海,而她那一双眼睛,却目光灼灼地正看向他这边!

    “金翎剑!……该死的……”时翔咒骂一声,再也坐不住了,拔出腰间佩剑,铜翼一展,朝着远处的魇璃扑了过去。那是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大皇兄时羁的佩剑,本就是件无可匹敌的神兵利器,而今落在这样一个快如鬼魅的敌人手里,就等于是一件加速的杀人机器。他手底下的将士虽然精于战阵,但对上这样的敌人,就好比是摆在案板上的肉,只有随意屠戮的份儿。

    魇璃右手的金翎剑也不知斩断了多少敌军的人头臂膀,左手的流苏也不知道戳穿过多少敌人的胸膛,但怀古道中的敌军却是数十万之多。她的脚下满是敌军的尸首,可是在黑压压的人群之外,又有无数的人梯在朝着左侧的山崖垒了上去……

    她无法同时阻止不计其数的敌军,于是又把目标放在了时翔的身上,擒贼先擒王。这一转向看到了正从空中俯冲而来的时翔,随后举剑相迎,提气大喝一声:“来得好!”时翔的佩剑挟着飞扑而来的惯性,虽有千钧之重,却被魇璃一剑一锥牢牢架住。

    这里是六部戮原,对于天道六部皇室中人而言,这片不祥的杀伐之地是所有人的灵力都不受约束的所在。所以此时此刻的魇璃,已非当初在风郡皇宫被结界压制之时一样举步维艰。相反的,这一路厮杀好像唤醒了她这七百多年来一直被压抑的灵力,就连每一丝头发都在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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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4:24 | 显示全部楼层
    时翔倒是没想到她能接下这一招重击,本以为能就此震断她手中的兵器,却不料她人朝后一仰,自己手里的宝剑顿时失了准头,随之眼前一花,已经被重重一脚踹在了右侧的面颊上,顿时眼前发黑,头脑眩晕,一股热流顺着脸就下来了。待到他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渍,却见魇璃已经落在了两丈开外,又挥剑斩掉了两名士兵的头颅!

    时翔大怒,背上的铜翼拍打,一时间无数羽毛飞射开去,犹如密密麻麻的飞刀。魇璃没打算再硬接这不计其数的飞羽,只是闪身躲到刚刚被她斩去头颅、还未倒下的两具体型彪悍的风郡士兵尸身身后,只听得簌簌连响,两具庞大的尸体顿时被扎成刺猬。

    时翔一击不中,正拍打翅膀抢了上去,那两具庞大的尸体却朝着他撞了过来,待到他及时闪避开去,寒光四溢的金翎剑已经朝着他的胸膛刺了过来。

    魇璃反客为主,一路挥剑快攻,逼得时翔手忙脚乱,连连败退。

    然而四周环视的风郡士兵却又再围了上来,就像是炸开的蜂窝一样。无数的刀枪剑戟围合成一个不足两丈的包围圈,纷纷朝着她招呼过去,兵器相撞之声不绝于耳,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时翔一得喘息之机,便扑腾翅膀再次飞到了空中。之前他本打算简简单单料理了魇璃,却不料眼前这对头甚是扎手,且由杂兵先耗着,对他而言,指挥手下的将士突围才是头等大事。于是自腰间拔出令旗挥舞,早有号手得令,于是传令的号角又呜呜响了起来,一处连着一处,响彻这纷纷乱乱的战场。无数的人梯再次开始组搭,拼命突围的风郡士兵也把性命豁了出去,人人心里明白,若是不能从这里出去,那摆在面前的就是死路一条。

    魇璃被四周的敌军缠住,暗中叫苦连连。

    那三万援军呢?怎么还不到?

    若是让风郡士兵从这里突围,那之前的布局岂不白费了?蓦然头顶一松,原本扎紧的发束已然被背后劈来的刀剑削断,无数发丝骤然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就在此时,一阵刺啦的水声响起传来,无数涓涓细流自左侧的山崖上喷射下来,随之一片火光骤现,转瞬之间熊熊烈焰连成一片。喷射入谷的是油脂,遇火则燃,谷中的风郡士兵惨呼一片,无数人梯瞬间瓦解。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已经迅速地弥补了左翼山崖之上布防的空白。

    无数招展的白色旗帜上书“北冥”二字,红发红须红眉,在梦川的白色衣甲反衬下显得异常醒目,却是北冥大营旗下的赤邺流民营。赤邺本是火族,擅火攻,此时凭借地利,彻底摧毁了风郡的顽强抵抗。

    魇暝自赤邺边界上调过来的三万援军派上了大用场。怀古道四面围合的“口袋”已经完全收拢,将风郡大军彻底困住,并在两翼山崖之上占尽地利的军队夹击之下,又将被魇璃和鹰隼截断的风郡大军分割成了若干个无法相互呼应的残部。

    时翔原本一心想凭借这场战争获取战功,作为与时羁相争的资本,却不想而今落得如此境地。败相已现,风郡的士气自然大受打击,有些人还在拼死抵抗,有些却已经无心恋战,然而四面被围,无处可逃。马嘶人嚎之中,不少人被自己的同袍撞倒,践踏,死伤无数……

    他心有不甘,拍打翅膀落在右侧的山崖之上,将近处遭遇的几个忘渊弓箭手纷纷打落山谷,眼见远处又有接应的军士要围上前来,转眼看看山谷之中正与他的士兵搏命厮杀的魇璃,蓦然恶向胆边生,弯腰拾起地上的硬弓,将一柄长刀作为箭,瞄准了魇璃的后背。

    魇璃一直困于风郡将士的车轮战中,本不提防有人在自己背后放冷箭,蓦然背心一寒,继而剧痛袭来,一柄长刀自后背穿入,腰间洞出,顿时血流如注!她挥剑架开周围递过来的刀枪剑戟,回首抬头,只见时翔面带狞笑,不由得心中大恨,将流苏叼在口中,伸手握住腰间洞出的长刀刀刃一声闷哼,已然将那带血的刀刃齐腰折断,随后反手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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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断刀挟着一股劲力直取时翔的右眼,只听得一声惨叫,时翔捂着眼一个翻身从山崖上摔了下来,原本展开的铜翼来不及收拢,硬生生地撞击在山石之上,咔嚓一声,折断了左翼。

    魇璃已然来不及去管时翔的死活,因为她周围的包围圈再度收紧,无数的敌人趁着她转身对付时翔,空门大开的时候,又攻了过去,一个个面色狰狞!

    魇璃又痛又怒,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创口喷出一片血雾,瞬间寒气大盛,血雾化为无数暗红的冰晶朝四面八方激射开去,只听得 “簌簌”连响,原本围在魇璃四周正想取她性命的风郡兵将应声而倒,就好像骤然怒放的层层花瓣,尸体堆积足有五尺之高,方圆十丈之内竟然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远处的风郡兵将胆战心惊,征战沙场多年,还没见过这样迅速而莫名其妙的死法,这一迟疑之间,就见尸堆中央的魇璃身子晃了晃,颓然倒地。

    这一倒,无疑是缓解了周围风郡兵将的恐惧,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枭其首者,大功一件!” 一瞬间,无数的人影已经飞跃而起,朝着尸堆中央扑了过去!

    鹰隼与两头巨狮的搏杀同样凶险,然而在这山谷之中体型越大,反而越是处处掣肘,初时他以一敌二,身处劣势,然而在他抓紧空隙,以虎尾鞭伤其中一头狮子的双目之后,形势已然逆转。鹰隼以逸待劳,逐个击破,方才腾出身来,在乱军之中搜寻魇璃的踪迹,骤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魇璃的嘶吼,紧接着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

    他看到在数百丈之外,无数风郡兵将朝着一片尸体堆成的山丘扑过去,但不知为何,惨呼声大起,撕心裂肺,声声戛然而止,又频频响起。原本正朝此处飞扑的风郡士兵在哭喊着试图逃离那片尸山血海。

    那尸体堆成的小山之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却是魇璃披散长发、双目泛出紫红色精光、神情漠然,一剑一锥毫不留情地朝着那些惊慌失措的溃败敌军招呼过去,仿佛一尊嗜血的凶神!

    她的周围已经堆积了许多死相恐怖的尸体,无不是缺胳膊断头,黏稠的血液溅满了她身上的皮甲,一柄长刀穿透了她的背部,直至没柄,而从腰间穿出的部分,已被折断,流挂着血浆。

    剧痛与愤怒之中,她的思绪已然凝固,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杀!

    试图负隅顽抗的,杀!打算逃之夭夭的,杀!

    即便是负伤倒地,哀哀告饶的,也杀!

    就像是这苍茫冷酷的六部戮原的化身,她就是杀戮,杀戮就是她。

    即使是若干年以后,那场战争的幸存者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仍然会不由自主地心惊胆寒。

    鹰隼大吼一声,巨大的虎躯腾空而起,朝着那片尸山血海奔去,到了近处将身一晃恢复人形,一面呼喊魇璃的名字,一面伸手去阻拦魇璃继续带伤追杀敌军。

    不想此刻魇璃伤重,已然失去了神智,就连他也认不得,将身一侧甩开他的手臂,接着手里的兵器直接朝他招呼过来!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快,快得连鹰隼都措手不及!

    鹰隼急急地闪避,偷得一个破绽劈手夺去魇璃左手的流苏,再顺势震飞了魇璃右手的金翎剑,随后闪到魇璃身边将她一把揽住,却觉着魇璃此刻力大无穷,可此时她身后还插着那把断刀,若是触动断刀,少不得会加重伤势。这样的情况下,他只好选择劈掌在她后颈一击,原本在死命挣扎的魇璃不再动弹,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颓然倒在了他的怀中。

    此刻北冥大营进攻的号角声响起,无数将士士气如虹,追赶着风郡的残部,越过鹰隼与魇璃的身边,朝着怀古道的另一端不断缩小着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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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鹰隼也顾不上其他,只是翻过魇璃的身体,小心检视那柄断刀的情况。这一刀甚是凶险,创口贯穿后背前腰,即使魇璃体质特殊,也无法保证生命安全。断刀在体内,虽然堵着伤口,血液不会大幅度喷涌而出,可也会直接影响伤口的愈合,无法止血…… 这个时候,无论是拔刀,还是不拔刀,都是凶险。

    鹰隼心乱如麻,之前他之所以只身下谷去与千军万马相搏,就是不想让魇璃也犯险,不料魇璃并没有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只停留在山崖之上,而是也加入了混战。而今虽然战局已定,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敢想下去,手悬在断刀的刀柄之上,微微发抖。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握住刀柄快速地将断刀拔了出来。刀一离身,顿时血如泉涌,但是很快,血液又开始自动倒灌,没入创口。

    鹰隼稍稍松了口气,撕开身上的战袍,替魇璃裹好伤处,正准备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忽而眼前一黑,四周瞬间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场战争自午时打响,到如今也不过才过去三四个时辰,这天不可能黑得这么快,而且就算是天黑,也不会是这样一瞬间就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怀古道的喊杀声很快静了下来,紧接着北冥大营的方向鸣金收兵。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再胡乱打下去,唯恐误伤自己人。何况已经四面围合困死了风郡的残部,也没有必要再冒险追击……

    当魇璃苏醒过来,最早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摇曳昏暗的火光,一只罐子悬在那堆火上,在火苗的舔舐下发出咕嘟咕嘟的细碎声响。罐口摇曳的白色热气把浓浓的药味发散到了这座临时扎就的营帐的每一个角落。她稍稍动了动,试图撑着床榻坐起来,一阵撕裂的剧痛使得她顿时身体僵化,好半天才“嘶”的一声抽了口冷气。她想起来了,自己身上有伤,是那个该死的风郡老四偷袭了她……而后的情况她已经全不记得了。魇璃伸手试探着摸了摸腰间的伤处,发现已经被仔细地包扎过,再扯过盖在身上的物事一看,是一件银白色的大氅,是大皇兄的大氅。

    这个时候,营帐门口的毡子被拉开了,魇暝与鹰隼一前一后地进来,看到魇璃醒了,都是心头一宽,异口同声地说道:“璃儿醒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但很快,魇暝转头看了看鹰隼,似笑非笑,他早看出自己的妹妹和鹰隼之间不寻常,也乐见其成。鹰隼骤然惊觉失言,却是一时高兴,僭越了君臣之份,然而魇暝那看穿一切意味深长的一眼,却使得鹰隼没来由地耳朵一红。

    魇璃见了兄长和鹰隼,也是心中一喜,又要撑着身体坐起来。

    魇暝人已经快步到了榻前扶住魇璃的身体:“别乱动。”话是这么说,人已经顺势坐在榻边,让魇璃靠在自己身上,“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这次的大战我本不该让你介入,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我……”魇暝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起初鹰隼抱着伤重昏迷的妹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真的怕她过不了这一关,幸好天可怜见,总算有惊无险。

    魇璃笑笑打起精神说道:“我没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魇暝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转眼看看鹰隼:“你身上有伤,这事你就别再管了,好好养着。”

    鹰隼叹了口气:“大殿下还是告诉帝女吧,无论说不说,她都会为此事劳神。”说着走到火塘边看看罐子里熬煮的药汤,自旁边的案几上取来一只碗和调羹,从罐子里滗了半碗药汤,端到魇璃榻前,“风郡的军队被困在我们的包围圈中已经三天,只是仗没法打下去了。” 魇璃心念一动,沉声问道:“难道……天君已经出面了?”

    魇暝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就在我们乘胜追击的时候,外面的天色瞬间变得一片暗黑,伸手不见五指,战事不得不停了。” 鹰隼将药碗送到魇暝面前托着:“天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风郡战败,所以使神通止战。原本我们预计他会派使者下来调停,但是这都第三天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魇暝一手揽着魇璃,一手从碗里拾起调羹,将滚烫的药汤缓缓搅动,散散热气,才舀了一调羹汤药,小心地吹了吹,送到魇璃唇边:

    “以风郡与天君的渊源,他早该出面,只是不知道还在等什么。”

    魇璃听话地靠在兄长的怀中缓缓地喝完药汤,精神好了许多。她琢磨了一阵子开口说道:“他是在等一个台阶下,暝哥哥,我想是时候和那个人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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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9 11:05:23 | 显示全部楼层
    .问鼎会

    北冥大营的阵营中有几处重兵把守的营帐,皆是帐外五百刀斧手,账内十数精兵镇守的。然而其中只有一处是真正看守要犯的重地,其余的不过故布疑阵。

    魇暝已与尅王商议妥当,一并到了此处。鹰隼摒退帐中横戈以待的将士,这偌大的营帐顿时显得宽敞了起来。营帐的正中是一只一人高的精钢笼子,四角都被粗如臂的锁链固定在巨大的铁地桩上,地桩深扎入地里,遍是有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撼动。笼子上搭着几层厚重的毡布,却掩盖不住里面的寒气森森。淡淡的白雾时不时地从毡布下面溢出来,越靠近,越冷。

    鹰隼一把扯开毡布,笼子里是一整块巨大的坚冰,冰里是一个身着金甲,浑身缚满粗铁链的魁梧男子,正盘腿而坐,闭目垂首。

    尅王死死盯住他喃喃言道:“果然是风郡的第一勇士,时羁太子。” 魇暝微微点头,伸出右手捻了个法诀,轻叱一声:“融!”那坚冰瞬间分崩离析,分裂成一堆碎冰。

    半埋在碎冰之中的时羁浑身还罩着一层白霜,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阴翳的眼神从这帐中的三个人一一滑了过去,随后微微晃了晃脑袋:“梦川的大殿下,忘渊的尅王,人倒是来得挺整齐的。我猜我那不成器的四皇弟应该已经吃了你们的大亏了吧?”

    魇暝冷笑一声:“没错!他带出来的四十万兵马已经折损过半,剩下的全被困在怀古道中。”

    时羁叹了口气:“这个废物急功近利,手握重兵也不知道善用,自寻死路与人无尤。不过……”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你们这个时候来见我,可不是为了耀武扬威的……想必是这仗再也打不下去了吧?”说罢索性将身朝后一倒,箕踞而坐,神情倨傲无礼。

    鹰隼冷声喝道:“时羁太子,而今你已是阶下囚,如此托大对你没好处。”

    时羁转眼看看鹰隼,继而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挺有本事,不过你还没资格跟本座说话。”说罢又把眼光移过魇暝和尅王的脸,最后定格在自己的靴子上,“你们二位也一样。本座知道你们来找本座是想谈什么,不过你们都不够格。那个女人呢?叫她出来跟本座谈。”

    尅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面色铁青:“大殿下,看来不让这厮吃点苦头,他是不会乖乖听话的。”说罢只听得簌簌几声,困住时羁的笼子已经长出了无数金钢尖刺,最长的就离时羁的眼睛不过半分。

    魇暝摆摆手,走到笼子边:“时羁太子到底是风郡储君,大加折辱也非我梦川待客之道。只是而今贵国的残部陷于生死之间,难道太子殿下就一点也不以他们的性命为念吗?”

    尅王见魇暝出面,也不能真伤了这风郡太子,只好冷哼一声,收了神通,那布满利刺的笼子又恢复了常态。

    时羁并不为所动,反而打了个哈哈:“本座为何要以他们的生死为念?老四带了这帮蠢材来吃这败仗,损失越大,则过失越大,将来本座挽回颓势,则自然更能服众。你们若是能穷追猛打,那就请啊。”

    魇暝拍掌冷笑道:“人都说风郡的时羁太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而今看来果然不虚。只是若是让你军中将士知晓你视他们为草芥,恐怕日后会拥戴你,为你效命的人只会有减无增……”

    时羁抬起眼皮看了看魇暝:“大殿下不必枉费唇舌,本座说了,要谈,本座只跟那个女人一个人谈。”说罢,索性闭上双目,鼻息粗重,竟然打起呼噜来,直接把魇暝等人晾在一边。

    “我在这里。”魇璃掀开了营帐的毡帘。鹰隼见她拿手撑着腰,故作轻松,其实手肘微微发抖,心知她必然是强忍疼痛,也不由得心中担忧,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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