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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鱼馆幽话3·梦川璃歌》(完结)中国风妖怪小说,写透了人与妖、情与欲--瞌睡鱼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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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08:11 | 显示全部楼层
    魇桀的眼睛落在沅萝脸上,再也离不开去,惊艳之余心中寻思这大皇兄向来不近女色,也不知是何时收藏了如此美人。

    魇璃发出一声欢快的尖叫,翻身下马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与好友紧紧相拥,随后手拉手转了几圈,上下打量着多日不见的沅萝。这一细看,才发现沅萝身上的是一件梦川贵族所着的国服,银纱素裹,雪缎修身,缀以璎珞珠宝,已非昔日的翠色藤州国服。这一认知,魇璃虽觉有些不妥,但见沅萝面色红润,重逢的喜悦早已把这一认知抛到九霄云外,欢声笑道:“多日不见,阿萝的气色可大好了。”

    沅萝又是欢喜又是激动,不觉又湿了双目:“这些天来,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一直很怕你有事,每日向军中的军士打听,也只知道六部戮原之上已然开战,心里七上八下的。后来听说梦川、忘渊盟军大败风郡,还在天君使者面前定下三分六部戮原的和约,我才放下心来,天天地盼着你们回来。”说到这里,一双妩媚的双眼越过魇璃,落在了魇暝的脸上,四目交汇片刻,忽而脸上一红,羞涩地垂下眼去。

    魇暝心头无限喜乐,微笑地朝着沅萝点点头。他心知这话不仅是对魇璃说的,也是对他说的,戎马半生,到现在才知有人牵挂的甜蜜来,然而此时此刻,绝非私下相聚之刻,于是开口将沅萝介绍给众人:“这位是藤州的沅萝帝女,我梦川尊贵的客人。”

    沅萝对着众人微微欠身,盈盈下拜:“沅萝蒙大殿下福泽,总算脱离樊笼,重获自由,虽千恩万谢,不足以报答万一,不敢以贵客自居。”她言语温柔,情真意切,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周围的人见了,莫不生出爱怜之心。别说是一干军中将领,就算桀骜如魇桀,老成持重如璐王,也不例外。

    魇暝赶紧伸手将沅萝扶了起来:“沅萝帝女不必如此,藤州与梦川历代交好,你又是我皇妹的至交好友,若是再如此多礼,可就见外了。”随后将璐王与魇桀也一一引见给沅萝,

    随后魇暝邀众人赴帅帐中用茶叙话,稍事休息。早有管事安排停当,将众人一一引至各自下榻的所在。

    沅萝暂居的帐房就在帅帐之后,此刻好不容易可与魇璃独处,原本就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两人手拉手移步此地,魇璃怔怔地看着这顶十丈见方,高约六丈的四方大帐,心中思绪万千。这顶大帐就跟七百年前一模一样,这是昔日大皇兄在军中抚养她的所在,即使这片营房的阵形曾经无数次挪移过,但这顶大帐都不偏不倚地驻扎在大皇兄的帅帐之后。

    掀开门帘,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那张雪白的兽皮毯,那是幼时随兄长出猎,她第一次打到的猎物,虽然有岁月的痕迹,但大体还是旧时模样。帐顶高挑而通透,外面的阳光正温和地透进来,帐内既明亮又宽敞。卧榻之侧的衣箱倒是比之七百年前多了几个。衣箱边是一个偌大的妆台,一丈宽的绞金海棠浮凸纹边框的妆镜清晰透彻,是帐中最为惹眼的物事。硕大的描金乌木兵器架上还有许多她幼时使用过的小刀、小剑和短枪,悬着的弓箭是昔日兄长教她骑射用过的。角落的一口装玩意儿的大箱子上放置着一只镏金嵌玉的马鞍,到近处一看,虽然款式颜色和从前一般无二,但大小已经是成年人使用的尺寸。魇璃抚摸着马鞍心头温暖,心想暝哥哥想得真周到……

    沅萝柔声道:“往日你说起你这位皇兄的好来,总是赞不绝口。当时我还不怎么信,直到我真的到了此地,才发现你的大皇兄真的是一位极好的哥哥,你看看。”她伸手拉开旁边的帷幕,露出一排专用于安置朝服的大衣架来。约莫有十张,每一张都悬挂着一套素锦绣鳞的梦川皇室朝服。只是这些衣服的大小长短依次见长见大,乃是不同年龄段所能穿着的尺寸,居然一件不少地都备得妥帖,只是因为岁月而留下不同程度的陈旧痕迹。可想而知她的大皇兄是无时不刻不在惦记着她能回归故土,能够穿上属于梦川帝女应有的朝服。只是时间流逝,她在一天天长大,身形也在不停地生长变化,所以也就留下了这十余套不同年龄段的华美衣裳。

    魇璃抚摸着这些她早已无法穿上的朝服,内心又是温暖又是感动,不由得哽咽着、笑着抹去脸上滚滚的热泪道:“魇璃何德何能,也不知道应如何报答暝哥哥的这份心……”

    沅萝笃定地笑道:“大殿下可没有想过要你报答什么。他只是心里想着要对你好,也就情不自禁地流露在这些细节之上……可真叫人羡慕……”说到此处她脸上却有些暗淡下来,却是感怀身世,心有戚戚。

    魇璃如何不知她的心病,伸手拉着她的手在榻边坐下,柔声道: “你也不用再多感伤,从此以后咱们就留在这里,好好地过日子。我们可以一起去骑马、打猎,去梦川的浅海中泛舟撒网。自此以后,便天高海阔,任凭咱们逍遥自在了。”

    沅萝叹了口气:“我很笨的,不会骑马,不会打猎,也不会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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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过能离开那个鬼地方来到这片乐土,已经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魇璃拍拍沅萝的手:“老记着过去的事岂不辜负了而今的美好时光?你不会骑马、不会打猎都无所谓,我会教你,还有大皇兄……”一提到兄长,就见沅萝的脸上蓦然浮起两朵红云,魇璃眨眨眼促狭地笑了起来,“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不简单,刚才眉目传情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呢。”

    沅萝言不由衷地否认着,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大殿下温文尔雅,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拒绝他的好。只是……我不配……”她的神情逐渐黯淡了下去,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魇璃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那一根刺?伸手扳过她的脸轻声说道:

    “过去的事都忘了吧,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当然值得暝哥哥对你好。” 沅萝点点头将额头抵在魇璃的额头之上,颤声说道:“谢谢!”两行清泪划过面颊,滚落在榻上。

    翌日,天刚亮早有侍从前来伺候洗漱梳妆。魇璃对着那面硕大的妆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梦川朝服尚白,银纱雪缎,绣满银灰色的鳞纹;一对高耸的木雕的银白色犄角在乌黑的秀发缠绕下固定在头顶,缀上璎珞珠网,雍容华贵不可逼视。

    沅萝呆呆地看着镜中的魇璃,忽然开口道:“璃儿,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很像一个人。” 魇璃奇道:“暝哥哥吗?”

    沅萝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像大殿下,眉眼之间有五六分相似,但现在看来,跟二殿下却有八九分相似,尤其是加上这一对角之后。”

    魇璃哑然,心中如同波涛暗涌。沅萝只是无心之言,却一言道破关隘。昔日因为一对木角触怒魇桀,闯下大祸,究竟是因为她把木角漆成紫色,触碰到了魇桀身为紫金帝嗣的威严;还是因为这副酷似的容貌本身,就是对魇桀的极大冒犯呢?毕竟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是命贱如泥的天族凡裔,云泥之别……

    沅萝并不知道魇璃的内心波澜,一边帮魇璃整理妆容,一边笑道: “这下可算看到帝女魇璃的庐山真面了。以往总是戎装打扮,和现在比,可是过于朴素了。”

    魇璃笑笑,喃喃言道:“可这并不是我魇璃的本来模样,不过是衣冠装饰而已……”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方才伸手拆开好不容易固定的发髻,把那两只角拆了下来。

    沅萝在一旁不解道:“好不容易才盘起来的,怎么好好又拆了?” 魇璃看着镜中的自己,低声说道:“我只是希望以真实的样貌回去,这角做得再精美,那也不是我的。阿萝,你帮我绾一个简单的吧。”

    沅萝叹了口气:“可是今日是你父王召见,全国欢庆的大日子,太随便只怕失礼人前,这不太好吧?”虽然话这么说,手里的梳子已经轻轻地顺着魇璃头上流瀑一样的乌黑发丝,一边琢磨发式一边碎碎念,

    “是梳个灵蛇髻好呢,还是凤回头好呢?”

    “不如就简简单单盘个螺髻吧。”魇璃笑了笑,“的确有些失礼,但这是我必须接受的事实,也是其他人都必须接受的事实。我要回去梦川,回去澧都,就必须坦然面对自己的身份,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为人所接受。这个,是那对精美的装饰角给不了的。”

    沅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的手很巧,即使只是普通的螺髻,也绾得雅致非常。魇璃在妆台上的首饰里看了一遍,摇摇头,依旧拿起了那只陪她征战沙场的紫晶玉髓“流苏”,将发髻固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看来还是这个适合我。”

    沅萝笑道:“虽说仗已经打完了,但似乎璃儿还不能放下征战之心啊。”

    魇璃叹了口气:“非是我放不下,以后的仗还得继续打呢。其实我并不想回去澧都。自始至终我想回来的,就是这里,没有城的惊涛城。这里虽然军威赫赫,但比起澧都来,可谓无忧之地。而澧都……如果不是为了暝哥哥……”她摇摇头,转眼看看镜子里的沅萝,“阿萝,你跟我们一起去澧都吧,以藤州帝女的身份。”

    沅萝面露难色,踌躇半晌低声言道:“现在已经没有藤州了,想来也不会有人在意我这亡国的帝女。但是只要能帮你,能够帮大殿下,无论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就算会招人笑柄也无所谓。”她起身走到一口衣箱边,打开箱子取出一套翠色衣裙,“我本以为以后都不会再穿这藤州旧裳,不想这么快又拿出来了。”

    魇璃握住沅萝的手感激地点点头:“不会的,阿萝是暝哥哥的贵客,谁敢笑你,就算暝哥哥饶他,我也不饶他。”

    沅萝低头一笑:“是啊,有璃儿在,谁敢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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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澧都行

    魇暝的帅帐之外,将要随魇暝进澧都接受封赏的将领军士早已集结列队,威武刚毅,一片肃杀。当魇璃与沅萝手牵手走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就好像是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刀锋,然后婉约的青蔓温柔了岁月。在经历过残酷的厮杀战争,鲜血的洗礼,再看到如斯美人的时候,人人心底都不约而同地浮起四个字:活着,真好。

    帐中三人依旧是戎装打扮,魇桀与璐王在客位坐定,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而魇暝的脸上也有几分隐怒,似乎刚刚有发生过一些不愉快。

    然而这样的僵局也被魇璃与沅萝的到来所打破。

    魇桀的眼前一亮,沅萝的美丽如同一湾春水,立时抚平了他脸上的不快,一双眼睛落在沅萝的脸上,再也离不开去。就连老成持重如璐王也不由得暗自赞叹,然而看清魇璃的发髻之后,他的眉头又沉了下去,捻须言道:“帝女这般打扮,怕是有所轻慢吧。”

    魇暝见得魇璃与沅萝双双而至,舒心的笑意驱散心头阴霾,早已迎了上来:“本座的皇妹风华绝代,无论作何打扮,都是难掩尊贵气度,又何来的轻慢?”兄妹连心,他当然能体会魇璃的良苦用心,微笑上下打量魇璃,“这样很好,很美,璃儿是我梦川大洋之下最璀璨的珍珠,也是我梦川大洋之上最皎洁的明月。” 魇璃羞涩地笑了笑:“暝哥哥偏爱璃儿,当然溢美之词不胜枚举。” 魇桀的嘴角浮起一丝不屑,随后起身走到沅萝的身边,笑道: “大皇兄护短也不是一天两天,倒是让沅萝帝女见笑了。自古藤州出美人,沅萝帝女之美已然集造化钟灵之神秀,却是再多的言辞也无法形容的。”言语之间目光灼灼。

    沅萝有些惊慌地朝魇璃身边靠,一边尴尬地回应魇桀的赞美:“多谢二殿下抬爱……沅萝只是普通女子,不敢当这等称赞……”自打昨日初次相见,她就能敏锐地觉察到魇桀的眼光,有贪妄,有惊艳,这样的眼光她并不陌生,就好像当初在瑸晖宫所有觊觎她容貌的男子一样,不同的是那些人畏惧时羁之威,故而只能停留于眼和意。而眼前的魇桀则更接近于时羁,不仅有贪妄,还有把贪妄化为占有的侵略性。这让她很不安。

    魇璃能感觉到沅萝传递过来的紧张,只是稍稍挪移了一下位置,顺势将沅萝推到魇暝身边,故作促狭地笑道:“阿萝当然不是普通女子,阿萝是暝哥哥心头的珍珠,心头的月亮。”她一句话挑明沅萝与魇暝的关系,便是不希望魇桀多作纠缠。

    魇暝哈哈大笑,扶住沅萝,伸手在魇璃鼻子上刮了一下:“人小鬼大。”他与沅萝早已互通心曲,原本打算带沅萝回澧都之后,再寻合适的机会向父皇禀报此事,不想却被魇璃一语道破,也就不打算再掩饰了,“时候差不多了,大家启程吧。”

    魇桀就好像让人给抽一闷棍,想要发作,却没处发作。倒是璐王眉头一沉,若有所思。

    帅帐之外,魇暝、魇桀、璐王的坐骑都已经备好,另有一辆精雕玉砌的拢纱辇车,珠光宝气,熠熠生辉。辇车前立着十六名挽辇的力士,一个个身形高大,肌肉纠结,异常神气。

    魇璃与沅萝上了辇车,放下纱帘,外面的世界便影影绰绰,不甚分明了。魇暝、魇桀与璐王纷纷上了坐骑,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其后紧跟的便是力士拉着的辇车,再后面是有军阶和战功在身的将士,依次列队而行。而军营之中,着已经摆开了豪放的酒宴,无数酒坛被搬到了酒宴之中,无数篝火之上炙烤着鲜美的肉食,为犒赏将士正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魇暝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通往梦川首都的那条大道而去,魇璃与沅萝坐在辇车之中,看着外面变换的场景,这辇车的车轮滚过白玉铺砌的道路,伴随着随行军队整齐有序的步伐,传递出肃穆的仪式感。

    在与海交接的地方是一片庞大的波涛凝固的寒冰,远远地引向海中那华美的城池。凝固的巨浪形成一个硕大的、碧绿的空洞,外面的海水滚滚波涛翻涌却不能触碰这里的分毫。透明的冰壁之外,有无数五彩斑斓的游鱼在追逐着行进的队伍,穿梭在色泽斑斓的海底世界中。阳光透过冰面透射出缕缕光线,就像是行进在一块硕大的宝石之中,何其壮美。

    沅萝透过纱帘看着这片前所未见的海底世界,惊诧于它的神秘与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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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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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魇璃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这条道路她是第一次看到,因为上一次是幼时伤了魇桀被送出宫来,昏迷之中全无知觉,一晃眼都是一千年前的旧事。她并不留恋这条冰窟尽头的地方,但是却必须得回去……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阔,一座巍峨的白色城池出现在眼前。无垠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悠长的号角声蓦然响起,庄严肃穆之外还夹杂着无数人声。大路两旁夹道欢迎的梦川国民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意,大战告捷,这预示着又将会有数千年的安稳平静,如何不让人惊喜交加?他们在欢呼着魇暝的名号,赞美和祝福给他们带来福泽的大殿下。

    漫天花雨之中,魇桀与璐王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沅萝听到外面的呼声,又是高兴,又是激动,摇着魇璃的手臂:

    “璃儿,璃儿,你听,他们都在喊大殿下的名号,他们都爱戴他……” 魇璃浅浅一笑:“是啊,暝哥哥原本就是民心所归,因为真正为我梦川子民谋福祉的,只有他。” 沅萝歪着头看着魇璃,忽然开口说道:“不是,还有你啊,璃儿。” 魇璃一怔,然后笑着摇摇头:“我所做的,只为暝哥哥,不为其他人。”

    这个时候,辇车停了下来。魇暝翻身自吹雪麒背上跃了下来,高举着双手摆了摆,所有人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们爱戴的大殿下。

    “梦川的子民们,感谢你们的热情与爱戴。”魇暝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在这无边的人海中不停地朝外扩张,响彻天地,“能够达成三分六部戮原壮举,带来天道安宁的,除了我梦川无数牺牲性命、英勇作战的将士,我们必须得感谢一个人。七百年前,她肩负着梦川的安危,作为质子远离故土,成为风郡的宫囚。七百年后,她冒险前去忘渊缔结盟约,还在战场之上立下功勋,最终为我梦川带来了安宁与和平!”

    魇暝走到辇车旁边,掀开纱帘对早已满面泪痕的魇璃说到,“璃儿,是时候出来见一见你的国民,获取你身为梦川帝女应有的荣耀。” 魇璃抹抹眼中的泪水,稍稍平复之后,握住兄长伸过来的手臂,自辇车上走了下来,随着他走到了队伍的前面。

    所有的国民都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们,纷纷猜测着这位身着梦川皇室朝服的美貌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魇桀的脸拉得老长,在他看来,让这个血统不纯的怪物招摇过市,难以容忍。而身旁的璐王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悄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的确有军功在身,他要给她正名,以提高声望也是合情合理,这个时候我们不能阻止,否则必失民心。”

    在这个时候魇暝的声音再次扬了起来:“梦川的子民们,请将你们的爱戴给予寐庄大帝的长女,我的皇妹梦川帝女魇璃吧!”

    人们惊愕地看着立在魇暝身侧的魇璃,看着她仅有简单的螺髻装点的头颅,那里没有代表梦川皇室身份的双歧灵角。许多窃窃私语在人群中窸窸窣窣,传递着困惑与狐疑。

    一个稚嫩的童音在人群里响起:“妈妈,帝女为什么和我们一样没有角呢?”孩子远比大人诚实,童言无忌问出的是所有人的疑问。

    “我……没有角……一生下来就没有。”魇璃开口说道,“我是梦川皇室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角的皇室成员,可是我还是梦川的一分子,就跟在场的每一位梦川国民一样,愿意以我的一切,捍卫梦川的安定与荣耀。你们……能接受一个没有灵角,普普通通的帝女吗?”

    “如果没有魇璃,这里的将士估计有一大半不能回归故土,而是化为六部戮原上的白骨;如果没有魇璃,我们会因为对抗风郡而孤掌难鸣,失掉我们全部的外疆;如果没有魇璃,我们会面临失去疆土之后难堪的窘迫。”魇暝缓缓地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头盔,露出损折灵角的头颅来,“现在魇暝也折断了自己的灵角,难道魇暝就不再是你们的大殿下了吗?你们敬仰的究竟是能给梦川带来安定的梦川皇族,还是只是那一对彰显权威的角?”

    这一声叩问击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就如同醍醐灌顶。人群里的声音开始七嘴八舌地响起:对啊,有没有角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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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看帝女的模样,和两位殿下长得多像啊!是她带来了梦川的安稳,功在社稷…… 能守护梦川太平的,就是我们所敬仰的!

    ……

    魇桀和璐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很明显,民众对于这个没有灵角,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又有着传奇经历的梦川帝女的接受程度远超他们所预计的。甚至,没有那光耀夺目的灵角,她与民众的距离远比一干头顶灵角的其他皇亲国戚要来得容易接近。

    很快,所有的声音汇聚,所有人都在欢呼三个字:“璃殿下!”不是基于长幼之序,而是直接以名相称。无数的飞花被抛掷向空中,无边无际的广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梦川国民脸上流露出的发自内心的欣喜和认同,已经化作雷动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魇璃看着眼前无数向她挥舞的手臂,心中又是激动,又是伤感。魇暝抛下头盔,伸臂抱起魇璃飞身落在了他的坐骑之上。两人共乘吹雪麒,引导着队伍继续朝着澧都前进。

    人群之中,无数个声音在呼唤着大殿下和璃殿下的名号,无数香花构筑成满天花雨迎接着这队凯旋而来的军队。魇璃依偎在兄长胸前,笑着向所有人挥手,虽然笑容灿烂,但脸上的泪珠却不由自主地滚滚而下。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回归会是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盛况,就好像一粒长时间被掩埋于幽暗之中的种子,在一瞬间发芽、长叶、开花,绽放于温暖的阳光之下。

    璐王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当然知道魇暝将魇璃带到民众面前的用意,只是他忽略了魇璃的影响力。没有角的魇璃无疑是离皇室宗亲很远,但她离梦川的平民百姓更近。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魇暝在平民、百官中的威望原本就超过了魇桀,现在再加上一个魇璃,这对于日后的立储之争而言无疑是又多了一个砝码。加上都有战功在身,委实再难掩藏锋芒……

    辇车之中的沅萝撩开纱帘,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心中激动万分,她看到民心所向,也为魇璃与魇暝而高兴。魇暝的确是人中龙凤,能遇到他,是上天赐给她的福气……

    澧都数十丈高的大门早已洞开,悠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引领着一片威武又节奏感极强的鼓声。都城内也和广场上一样,人头攒动。无数交织的水道中彩船相连,船头有旗手在挥舞着彩色的锦旗,应和鼓声,舞得滴水不漏。水道两侧是无数交叠又井然有序的楼阁亭台市井坊间,巍巍数十丈高。许多拱桥悬于半空,连接着这些区域,桥下的飞泉流瀑飞流直下,白雾蒸腾,美不胜收,更给澧都带来怡人的水气。澧都背靠大雪山,又建于大洋之上,却气候温暖适宜。

    一踏入澧都,魇璃便发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变得异常舒坦,就连腰背之间那个已然痊愈,但多日还在隐隐作痛的贯穿伤都不再困扰自己,百骸之中似乎有一股气息在蒸腾。这是水灵之地,不是六部戮原,更不是其他部族的领土上对她的灵力有压制的所在。

    啪啪啪……一声接一声的脆响在空中响起,无数在半空绽开的花球带起又一帘绮丽的花雨,笼罩在队伍的上空,香风扑面。魇璃欣喜地伸手一捞,真气流转,待到松开掌心,掌中的亮丽花瓣已经包裹在一颗光润剔透的冰珠之中。

    “冰封之术!”魇暝面露欣喜之色,“没想到璃儿这七百年已有所成。” 魇璃微微点头:“暝哥哥教的东西,璃儿从不敢忘。”

    魇暝笑道:“父皇将在摩云殿召见我们,觐见之路上会有一段展示我梦川皇族威仪的步淼庭,原本为兄还打算暗中帮你,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刚才在广场,你已经得到了民众的认可,而接下来善用此术,便是你在父皇、宗亲和百官面前展露梦川帝女风范的一次好机会。”

    “摩云殿……难道……”魇璃面露惊喜之色。摩云殿乃是专用于梦川部族极为重大典庆的场所。之前所有的梦川帝王,都是登上摩云殿,受封储君之位,然后再入大雪山,拜谒水灵尊霁悠,获取紫旃果,从而完成帝裔到储君的转变。此番兄长建功立业,父皇安排在摩云殿庆功,兴许就是要将长时间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位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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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09:46 | 显示全部楼层
    魇暝淡淡一笑,微微摇头:“圣意难测,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以平常心应对就好。”

    魇璃轻轻咬唇,点了点头,暗自思量应如何表现。诚然,她的声望越高,自然对兄长的助力越大,然而锋芒毕露也不是好事……

    上扬的宽阔大道尽头是一座与雪山浑然一体的白色宫殿,精雕玉琢,斗拱飞檐,交相辉映。十丈高的宫门上悬着一块巨大而华美的玉匾额,上书“永安门”三个篆字。数百列身着银甲的少年,护心镜上浇铸龙头纹样,分别立于永安门两旁,一个个英气勃勃,神情刚毅而专注。这是负责守卫澧都的皇家禁军龙禁卫。

    虽然是在万军之中,魇璃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立于道路右边首位的鹰隼,银色的钢铸鹰面面具覆盖着半张脸,威严冷峻。此时此刻他也是一身银甲,和其余龙禁卫不同的是悬于腰间的殷红如血的玉虎符光耀夺目,雪中一点红。那是鹰隼所掌握的,可以调动三十万龙禁卫的血虎符。

    鹰隼也看到了吹雪麒上侧坐的魇璃,原本冷峻的脸如同冰融,嘴角的浅笑不经意地流露。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盛装的魇璃,自打相识以来,他所见的魇璃便是一身戎装,时而心狠手辣,时而狡黠诡诈,犹如荆棘中怒放的毒花;而眼前的魇璃,就仿佛一轮初升的明月,舒展的眉宇之间尽是坦然。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交换了眼神,但很快又进入了各自的角色,虽然暂别一夜各生相思,但眼前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鹰隼举起了右手,随之而起的是无数整齐的、剑器击打着盾牌的声音,简短而有力。皇城大门两边各有三只长约三丈的号角,此刻再次嗡嗡地吹响。龙禁卫的列队开始变换着阵形,将士们舞动着手里的长戈钺斧,整齐地腾挪着骁勇彪悍的步伐。一个悠长而高亢的女声开始吟唱着古朴悠扬的歌谣,歌声就像穿透云霄的飞鹰,在澧都的上空飞扬。

    “暝哥哥,这歌是说什么的?”对于歌词,魇璃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能从音色的苍茫,感知歌调的悲壮。

    “这是远古的无忧时代留下的祭歌,是说十万年前,我梦川部族自发源地浮岛碧落州登陆这片土地,并繁衍流长的故事。配合战舞,用以赞美将士的英勇,抚慰战士的英灵,使用的是当时梦川的古语。璃儿你生于天道纪元重立之后,又自幼随为兄混迹于军旅,所以不曾系统地学习过梦川的古语,等回宫的日子长了,为兄再慢慢教你。”魇暝翻身下了吹雪麒,又搭了只手,把魇璃扶了下来。

    战舞已罢,鹰隼扬声道:“圣上于摩云殿设宴庆功,欲览我梦川将士之骁勇气魄,诸位皆不必解下兵器。”

    璐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魇桀,之前皇城之中传出的消息他们早已有所知晓,他也事先提点过魇桀需好好表现,毕竟摩云殿这个所在,对于梦川的帝裔有着特殊的意义。

    一干人以魇暝、魇桀为首,魇璃、璐王为次,其余将士以军阶次序而定依次罗列,自永安门的正门鱼贯而入。唯独载着沅萝的辇车则是在力士们的簇拥下,缓缓自永安门侧门而入,事前魇暝已有安排,入宫之后先至魇暝所居的暝台歇息。

    沅萝看着魇璃与魇暝的背影渐行渐远,外面高呼大殿下、璃殿下的欢呼声尚在,但此时此刻,却只剩她一个人了。这一起一伏之间,不免心头浮起几丝失落,只是隐隐觉得,从此以后,与魇璃一个尊崇显贵,一个寂寂无名,这距离不知不觉已经拉得如此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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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梦川新贵

    步淼庭是皇城之中唯一连通梦川大洋的所在,占地纵横数百丈的庭院紧接着一长串步步高升、雕龙栖凤的白玉台阶,约有百丈之高,在那之上便是影影绰绰显现云端的摩云殿。步淼庭高屋建瓴之下是幽绿深邃的海底,无数五色斑斓的游鱼在平如镜面的水下游弋,时而跃出水面,静中有动。围合这片水域的是一圈回廊,以供寻常官员行走,回廊之侧无数奇花异草,交相辉映。

    步淼庭中间的水域则是梦川皇室子弟行走登殿的专用步道,然而行至此处不是借助于舟船,而是有耐于梦川皇室中人对于冰封之术的领悟,瞬间的冰封造就平地坚冰,然后踏冰前行。所以每一次通过步淼庭登临摩云殿,就意味着一次考验的机会。皇子的表现会被宗亲、群臣看在眼中,而在摩云殿之上,梦川帝王的双眼也同样在审视着下面的一切。

    步淼庭是个得失之地,这个道理魇暝明白,魇桀明白,璐王明白,魇璃也明白。

    魇暝少年之时治理水乱有功,曾有幸在步淼庭走过一遭,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然而刚刚登临摩云殿,后宫就传出皇后诞下紫金帝嗣的喜讯。于是原本属于他的储君之位,变成了未知之数……时隔一千二百年,他已非昔日的意气少年,得失荣辱,波澜不惊,所以只是伸手拍拍魇璃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过于紧张。

    对于璐王,虽然此行也不过是陪同魇桀走一趟,但这里也可谓一处伤心之地。昔年还是皇子的他就是在此地表现稍逊于皇兄寐庄,无望储君之位,成为辅佐皇帝的亲王。

    而对于魇桀而言,此行却是意义重大。冰封之术是历代梦川国君用于镇压天道洪流的终极法术,乃梦川皇室之根本。以他紫金帝嗣的出身和天生灵力的精纯度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在战胜风郡,达成三分六部戮原的壮举之前,安排这一仪式,他心里必然是踌躇满志。只是在魇暝立下大功之后,才有这一出,他难免有些沉不住气。虽然事先璐王曾有提点,但他打算全力以赴,借这个机会扭转战事造就的不利局面之心很是紧迫。

    摩云殿上传来悠扬的钟乐,步淼庭两侧回廊上的百官武将以朝班序列,在井然有序地行进,而在步淼庭中央的水域,四道冰痕正在朝摩云殿延伸。

    魇暝的步伐沉稳内敛,走出的是一条一丈宽的笔直冰道,就像是在水面平稳地勾勒了一笔,透过清澈的水面可见一片垂直向下蔓延的冰墙。

    魇桀造就的冰痕却是朝着四面八方扩张,连带璐王脚下的冰痕也被他连成一片。然而撞上魇暝脚下的冰墙,却不能再行进半分,相互挤压,冰面形成大片大片的冰裂纹,面积之大包揽了一半步淼庭的水面。观其厚度,也有三尺之数。而魇暝与魇璃行过的半边步淼庭虽冰封如镜,却一片澄清,于是步淼庭冻结的水面呈现了两种不同的状态,异常

    鲜明。

    魇璃神情肃然,委地的裙角划过冰封的水面,看似平平无奇,但人过之后的冰面便很快消融,露出碧绿的水面来。待到魇璃踏上对岸的白玉阶梯,落脚行过之处的水中,却“啵啵啵”连连轻响,圈圈涟漪泛起之处,骤然翻出一朵朵冰莲!碧水冰花相映成趣,再定眼一看,却是自海底浮起的一簇簇支棱绽放的硕长冰锥,因为重心沉降,翻倒浮出水面。水中鱼游翩翩,在露出水面的冰莲之间绕行,竟然丝毫未受冰封之术的影响。百官见得这等奇景,都不由得啧啧称奇,拍手赞叹。就在四人都踏上御阶,冰痕也瞬间消融,留一池碧波荡漾。

    魇桀脸色很是难看,表面上看,是他的冰封之术刚猛霸道,然而实际上却是输于魇暝的沉稳内敛、游刃有余,偏偏又让魇璃的步步生 “莲”给抢去了风头。他不好当众人与魇暝相争,只得拉长脸对魇璃言道:“皇妹当这步淼庭是变戏法的杂戏台吗?如此卖弄奇淫技巧,终究是上不得大场面!” 魇璃只是微微一笑:“二皇兄教训得是。”

    魇暝拍手笑道:“璃儿步步生莲,收放自如,并非卖弄,不过是仁心使然。毕竟水里的鱼儿也是宝贵生命,不可轻易毁伤。”言语之间随手一指,众人顺眼望去,只见魇桀和璐王之前走过的水域,无数翻了肚子的鱼尸浮出水面,却是不幸被魇桀的冰封之术波及而死去。

    魇桀冷哼一声,继续拾阶而上,倒是璐王走过魇璃身边,眼神百般复杂。魇暝与魇璃相视一笑,并肩而上,在摩云殿外的琼台处与百官会面,重整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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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鹰隼早已于摩云殿外相候,在风郡他早已见过魇璃冰封时羁时所使的冰封之术刚猛霸道,连无形之风尚且能凝固压制,何况只是一片海水?只是一直担心魇璃毫不留手,全力相争,在百官面前伤了魇桀的体面,从而触怒圣颜惹下祸事。结果魇璃并未斗力,而是另辟蹊径,出奇制胜,赢得众人青睐。鹰隼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眼见魇璃随魇暝帅百官觐见,正徐徐行来,双手环拱为礼相迎,在魇璃经过身侧之时,偷偷地收了收左手大拇指。

    魇璃会意,知道他是在暗中称赞自己处事得宜,心头欢喜,微微咬唇露出一丝浅笑,而后便与兄长并肩而行,进入了摩云殿。

    摩云殿四周皆有六十丈宽,白玉为地,冰晶为顶,十余丈高的殿柱为巨鲸之骨雕砌,光滑的柱面镌刻着无数山川河流的纹路,泛着微光。摩云殿的顶部缀满巨大光洁的珍珠,宛若漫天星斗,莹莹发光。正对大门的是梦川君王的宝座,安置于高高的御阶之上,头戴旒冕,身着衮龙袍的梦川帝王寐庄安坐其上,看不清神态表情,只是正襟危坐,恍若神祇。

    魇璃偷眼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梦川国君,她的父亲,却突然发现已经生疏到几乎忘了他的长相。在风郡的七百年,她曾有怨怼,但此刻,又是百感交集……

    两侧的殿壁之上浮凸而出的是无数飞龙彩凤祥瑞之相,紧接左右殿壁各有一排三丈宽一丈高的白玉琼台,其上分别罗列了十余张案几座位,已有不少王公贵族依次入座,唯独空着左右接近御阶的四个位置,却是留出给征战归来的魇暝等四人。而百官的座次也以官阶高低,在琼台之下一次罗列,左右各有三层,具已摆放佳肴美酒。

    魇暝帅众叩拜,高呼万岁,于梦川帝王面前先行臣子之礼,待到寐庄大帝抬手示意诸臣子平身,方才起身而立。

    君王之侧早有礼官展开绢帛,朗声宣读诏书:朕闻怀古道一役,诸军帅戎将众志成城,抛洒热血,扬我梦川国威,拓我梦川疆土,立万世不拔之功。诸将士实梦川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魇璃垂首听旨,偷眼看了看魇暝旁边的魇桀,见他神情紧张,心想既然诏书之中对寻常将领是官升三级,赐朱户、珍宝、车马等殊荣恩

    物,阵亡的将士也待主帅列出名目,从重抚恤,然而却不知道对曾危害北冥大营的魇桀会如何处理。可是听礼官诵完整幅绢帛,都没有提及此事。

    那礼官收拢绢帛,躬身以退,随后另一礼官开始宣读第二道帛书: “皇子魇暝运筹帷幄,开天道长安之局面,身先士卒,骁勇善战,彰梦川之君威,功在社稷。今授以册宝,封北冥王,辖龙隐、赤丘千里之地,立北冥之城。赐三万户,良驹六千匹,牛羊各三千,绢帛千匹,元珠十斗……朕以国之藩篱相托,期河山之锦绣,疆域之永固。”

    魇暝依礼接旨,口呼万岁。虽说列土封王是大喜事,但就如他事先预料的一样,解决梦川外患并不能让他得到储君之位,父皇对他的考验并没有结束。龙隐泽一带虽说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土地贫瘠,原属赤邺外疆的赤丘也是一样,别说耕地,就是做草场也不合适,又怎么能立城,建镇,进而繁荣兴旺呢?

    礼官很快开始宣读第三道帛书:“帝女魇璃困身风郡为质子,七百年风霜忧劳皆为梦川之安宁,此其功一;远赴忘渊缔结盟书,助怀古道之胜,此其功二;身先士卒,奋勇杀敌,重创敌首,此其功三。特授之以册,封明昭帝姬,辖澧都以东千里海域,采三万户,聚琉璃城,赐仆役三千,乐户五百,宝船百艘,绢帛三千匹,元珠十斗……”

    魇璃听着礼官报出的一长串珍宝,比之兄长所得的财宝有过之而无不及,俱是奢靡消遣之物,虽人人艳羡,心头却浮起几丝怅然。若是求适意逍遥,于琉璃城中做个富贵闲人,这些恩赐当然是上上之选。只是这些并非她所欲……然而从见不得光的天族凡裔,到册封明昭帝姬,总算获得认可,日后要襄助兄长成就大业,也算名正言顺了。

    很快,礼官开始宣读第四道旨:“皇子魇桀,璐王寐璐,怀古道一役因循地利,阻断敌军去路,功不可没。各赐良驹三千,牛羊一千,珍珠六斗。镇川上卿鹰隼,迎回明昭帝姬,且协战有功,忠勇无匹,赐无佞剑,行监察之职,如遇奸佞误国者,无论皇室宗亲,或平民百姓,可先斩后奏……”

    鹰隼出列,接过那把光耀夺目的无佞剑,与魇桀、璐王一道接旨谢恩。

    魇桀对魇暝封王之事耿耿于怀,但既然圣上没有因为落虎丘之事降罪,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反正列土封王也不过是一片荒地,纵然立城兴业,也等同无米之粥。然而让鹰隼执掌无佞剑倒是个严重的警告。

    而璐王的思绪却纷纷烦烦,对于国君的心思无法揣度。

    封赏完毕,一干人等各归其位。国君举杯以祝祷国运昌隆,酬谢将士赫赫战功,庆功的盛宴已经拉开了序幕。大殿中仙乐飘飘,舞姬翩翩而至,宴会中人置身极乐之中,觥筹交错……

    魇璃抬眼看看高高在上的国君,依旧只能看见威仪的身姿,而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原本就不会让人看清楚他的脸,这样就不会有人去揣度他的意思。而他却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每一个臣子的言行心思……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移向坐在对面武将席位首位的鹰隼,发现鹰隼也正在看她,于是莞尔一笑,举杯遥敬。在对饮一杯之后,食指有意无意地在酒盏侧面缓缓地点了两下,一双妙目不着痕迹地瞟了瞟殿外的琼台。

    鹰隼会意一笑,微微颔首。

    皇家盛宴的奢华尊崇,是对将士的犒赏,但并不是可以尽兴畅饮的场合,所以这场君臣同乐的宴会在掌灯时分就已经结束,不过,在澧都城门之外的广场上,真正的饮宴才拉开序幕。将士们混在载歌载舞的人群中,豪饮,狂欢。

    魇暝与魇璃先回瞑台稍事休息,就带着早已等待他们多时的沅萝,一起去那场所有人都在狂欢的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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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琼台夜会

    华灯斑斓,广场中央聚合着七层塔高的木料,一层层交错搭建,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将广场照得很亮。

    人们围着这巨大的篝火舞蹈,随着悠扬的笛声琴声和密集的鼓点,带着一分熏然醉意。整个广场弥漫着怡人的酒香,这里的酒很多,大大小小的酒坛四处码放,随手可及,但能使得数万人一起熏熏然的,是在火中木架顶上的那一坛酒——浮生若梦。

    魇璃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支撑那坛酒的那根木梁已经被烧断,连同酒坛一起跌入火中。随着酒坛的碎裂,一团蓝色的火苗骤然升腾而起,热浪蒸腾出一片馥郁的酒气,无疑是点燃了狂欢的高潮。

    魇璃从没有看过这么多人的欢愉与热闹,就好像是世界上所有的快乐全在这里,这一夜绽放开来。

    她看到来自沙幕的松香色皮肤的小矮人在敲打着手鼓;看到来自赤邺须发眉皆赤如火焰的力士在武动着火流星;

    看到来自忘渊的老者抖着缀满发辫的细碎铃铛,在忘情地吹着铜笛;看到来自藤州的舞女在旋转着裙摆……

    是梦川子民也好,客居此地的异族人也好,所有人都在为今后的安稳而举杯欢庆,不分彼此。

    魇璃看到这一切,心里是自豪而笃定的。她的国度开明而安稳,这欢乐属于这里的所有人。可能是那坛蒸腾为水汽的“浮生若梦”的影响,她不能自已,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就在这时候,原本一直手拉手的沅萝也嬉笑着松开了手,旋转着裙摆,舞动着柔软的腰肢和手臂,融入了狂欢的人群。

    沅萝本就善舞,以往同困于风郡皇宫之时,也曾与魇璃一起起舞,魇璃作剑器舞,沅萝作彩练舞,旁边是铘敲打羯鼓,一起排遣寂寞。因为都受到近在咫尺的风灵殿结界制约,沅萝又体弱多病,所以总未能尽兴。而来到梦川之后,沅萝的身体状况很明显有所改善,甚至能够使用一些简单的木灵之力。脚步腾挪之间,无数芊芊芳草自地面渐渐丰茂,继而无数香花绽放,周围的人群都缓缓地退开,形成一个数丈宽的圈子。沅萝的舞轻灵如离笼的鸟,她的笑如同晕染开的酒香一样醉人。香尘逶迤,浮瓣翻飞,端的是无限旖旎。

    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地看着沅萝在花间翩翩起舞,包括魇璃,也包括魇暝。

    魇暝双眸紧紧跟随着衣带飘飞的沅萝,虽然她足未离地,但身姿却犹如在临风飞翔,就像他曾在战场上见过的云香天姬。然而眉间眼梢的柔情蜜意,却只为他一人。恍惚间一袭纱练划过耳际,他下意识地一把攥住,在纱练的另一头,沅萝的纤纤素手在缓缓收拢纱练,轻飘飘地,将他不知不觉地引到了身边。

    魇璃含笑看着被舞蹈的人群环在中央的魇暝与沅萝,缓缓地退了开去,他们的快乐她不便打扰,而且,她也有要去会的人。

    夜空中已经闪过两巡烟花,仿若漫天绽放的星碎,火树银花。

    魇璃进皇城之后,便避开值夜的卫兵,朝着摩云殿而去。那里是特殊的场所,所以在宴会散了,宫娥收拾好大殿的残局之后,这里也就没人了。她快步地顺着回廊和御阶上到琼台,但是那里空空荡荡,除了海上船只和远处都市的缤纷灯火,这里可以说是一片寂寥。

    魇璃立在琼台的栏杆边,远眺海面,心想鹰隼怎么还没到,难道他没明白我的用意吗?她叹了口气,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暗示我二更琼台相会,我一更就已经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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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0: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魇璃笑着转过头去,之间一轮明月浮现于摩云殿的殿顶飞檐之上,白霜似的月光照亮了立在飞檐之上的鹰隼的一身银甲。她仰着头看他,露出一丝笃定的笑意:“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呀?”

    鹰隼从飞檐上纵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我在看你啊,看你为什么还没上来。然后……就看了一会儿月亮。” 魇璃心头甜滋滋的,歪着头问到:“然后呢?”

    鹰隼继续说道:“然后你上来了,月亮就沉下去了。” 魇璃咯咯笑了起来:“月亮不是还挂在天上吗?”

    鹰隼伸臂将魇璃揽入怀中,低声喃喃:“可是我的月亮在这里。璃儿就是我心尖上的月亮。”

    魇璃靠在他的胸膛轻笑一声:“以前我还以为你不会说甜言蜜语,看来是我失察了……”

    鹰隼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魇璃的发丝:“是璃儿说要把两百年掰成四百年、四千年过的,我算过了,每天一句情话,我们还可以再说七万句。”

    魇璃抬眼看着鹰隼,缓缓喃喃道:“才七万句,不够啊。”她踮起脚尖吻了吻鹰隼的嘴唇,却被悬在他腰间的无佞剑硌了一下,随后的柔情蜜意便散了,“今天父皇赐你无佞剑,却封赏了魇桀,并未追究落虎丘之事,似乎也只是吓唬吓唬魇桀。”

    鹰隼调整了佩剑的位置,叹了口气:“圣上并非只是警告二殿下。这把无佞剑对所有人都是威慑。”

    “也包括我吧。”魇璃松开了鹰隼,走到栏杆边,望着夜色中的梦川大洋,“我就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防我,是不是?虽然他册封我为明昭帝姬,正了名分,也封赐了琉璃城给我,赏赐丰厚,让我养尊处优,但他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哪怕是正眼都没看我一眼。” 鹰隼默然,然后说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处在圣上的位置,他也有他的苦衷。”

    魇璃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心里的不忿压了下去:“或许吧,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在这两百年里,帮瞑哥哥得到储君之位。”

    鹰隼摇摇头:“你在怀古道之战前答应我的两件事……”

    魇璃心念一动,转身看看鹰隼,重新偎依在他怀中,低声道:“答应你的,我永远记得。”她的眼光移向琼台下广场上的狂欢盛宴,看着被蒸腾的“浮生若梦”酒香笼罩的欢乐人群,“鹰隼,那次在怀古道我们说的,希望诸部之间不要有征战,不要相互仇视,这其实是可能的。就像我今天在广场上看到的。今晚很美,我很开心。”

    鹰隼轻轻抚摸魇璃的长发:“其实一直以来,圣上善待流民的举措,是来自当年水灵尊的授意,就是希望有归化万民的一天,只是此事不易。”

    魇璃手朝着笼罩在广场上的酒气招了招,一片雾气蒸腾浮了起来,汇聚成一团晶莹剔透的水珠,飘浮在她掌心上方一寸的虚空之中,酒香寥寥,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心头:“听说这浮生若梦的酿造法也是水灵尊传下,她都已经不在千余年了,但她还在影响着梦川,她的酒也还在醉着世人。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原来一个人一件事所产生的影响是真真正正可以到达未来的。就好像撒下种子,就算人离开了,种子依旧会发芽,开花,结果。”

    鹰隼专注地看着魇璃的眼睛:“璃儿,今天的你与风郡囚宫中的你不一样了。”

    魇璃笑了笑:“经历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一成不变?你呢,难道还是我在风郡囚宫中见到的那个口口声声微臣的鹰隼吗?”

    鹰隼温柔地叹息一声:“因为你呗……”话没说完,那枚晶莹剔透的酒水珠子已经浮到了他的嘴边,接着一双温软的唇已然将酒水推入了他的口中。一个甘美的吻封住了来不及逃逸的酒香,“浮生若梦”的味道纠缠在舌尖心田,其中的旖旎滋味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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