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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鱼馆幽话3·梦川璃歌》(完结)中国风妖怪小说,写透了人与妖、情与欲--瞌睡鱼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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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圣上没说什么,”鹰隼摇摇头,“只是我想问一句,琉璃城的豢豹堂是做什么的?”

    魇璃微笑道:“豢豹堂当然是豢养豹子的,都是些玩意儿,难道我身为帝姬,养几十头小豹子玩玩都不可以吗?”

    鹰隼定定地看着她:“只是养豹子吗?你收养的那一批孤儿天资都不错吧。”

    “那些孩子都挺聪明的,跟着我在琉璃城豢养豹子,总比一个个惨淡飘零强。”魇璃叹了口气,“鹰隼,你究竟想说什么?”

    鹰隼摇摇头:“你动作频频,而今圣上那里已然有不少风声,有暗示你越俎代庖插手惊涛城的;有怪你不顾惜功臣体面,寒了老臣子心的;有说你广纳门客,骄逸奢侈的……璃儿,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可不防。更有阴毒之辈,明的夸你贤德,甚至代讨封赏,实际上却一遍又一遍在圣上耳边提醒,你这明昭帝姬的威望已经盖过了身为梦川国君的圣上……”

    “是啊,奏我插手惊涛城的是四驸马,他是璐王门生;嗔怪我惩治蒯肃的是原北冥大营的旧人,早已解甲告老,久不上书的国老;说我广纳门客的是三驸马和五驸马,他们曾是魇桀的伴读……口口声声要为我请功讨赏的就是璐王,他们沆瀣一气,捧的捧,摔的摔,欲置我于死地,我又岂会不知?”魇璃笑了笑,“只可惜他们统统都把父皇看轻了,父皇虽然对我这个女儿没多少情谊,但身处至尊之位,最擅长的就是驾驭和平衡。在有那么多人弹劾之后,他依旧能不闻不问,放任我代掌惊涛城,褫夺老臣功勋,蓄养门客,就是希望能借助我和瞑哥哥之力,收服诸部流民,大兴北冥城,导内乱为羽翼,进而强我梦川国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错,功高震主是大忌……但在没有完成大业之前,只要没有触及底线,就算他有多不待见我,都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毕竟他得留着我,向风郡和天君做交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在那之后,我的生死他也就不必上心了……其实,应该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我回来也有大半年,大大小小的饮宴也有五六十次,他也是台面上重我,但私下却一次都没有召见过……我想若非我还对他有些用处,他其实并不想我回来。”

    鹰隼心中一寒:“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他一直担心魇璃懵然不知自己的处境,不料她非但一清二楚,就连自己的结局都早有预见,只是未免清醒得过头,“圣上没有你想的那样无情。”

    魇璃笑笑:“是吗?我倒希望父皇彻底无情,纯功利性地挑选储君,那样瞑哥哥安邦定国皆能,一定是首选。只可惜父皇并非无情,只是偏心而已。魇桀在落虎丘和南蜉洲的所作所为,已属祸国殃民,牟取私利,可偏偏到了他那里,都轻描淡写地放过了。若是毫不偏袒,魇桀应该在你这把无佞剑下死了两回了。他今天又干了件想要危害瞑哥哥的事,让他手下的影使绑了蒯肃,意图策反。”

    鹰隼哑然,一时间无言以对,好半天才说道:“二殿下手下有个影子营,所以你也建了个豢豹堂,训练亲兵,坐大势力,非得与他作对不可,是也不是……”

    “豢豹堂这些孩子年纪尚幼,就算我有这个心,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他们只是一把种子……”魇璃缓缓蹲下身,再次捡起一枚贝壳,远远地抛向海中,“无论是两百年后,被送去风郡和亲,还是终有一天触怒天颜……我留在这里的时间始终有限,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留在瞑哥哥身边的时候,至少还能给他留下一批助他稳定北冥城的得力助手。将来的北冥城会是诸部流民共存之地,势必有纷争,仅靠律法和兵力,不足以稳固人心,杜绝乱相。那些孩子不是流民遗孤,就是因战乱而命运多舛,他们虽来自不同的部族,但一起在豢豹堂长大,彼此之间不会有太深的隔阂,且他们饱经忧患,是最渴望安定平稳,对梦川有真正归属感的人。好好栽培,日后便是北冥城的根基栋梁。”

    鹰隼动容道:“你为大殿下殚精竭虑,可曾为自己想过?那个储君之位真的比任何事都重要吗?”

    “鹰隼,暝哥哥必须成为梦川的储君……不然……”魇璃咬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当日冰峰之上,那白衣女童的话言犹在耳,但此时却无法宣之于口。储君之位对于大皇兄而言,不仅是前程和抱负,也是性命。被檀帝咬伤的创口虽已痊愈,目前暂时是没有什么异常,但随着时间推移,迟早是会出现问题的。

    回梦川之后,在朝堂之上她已经见过父亲两次轻描淡写地放过了魇桀的重罪大过,可见是何等的偏爱。加上问鼎会上,大皇兄为达成三分六部戮原之壮举顶撞天君使者,已然为未来埋下隐患。如果让父皇知道大皇兄的身体隐患,在双重顾虑之下,父皇会当机立断立大皇兄为太子,以水灵殿中的紫旃果救大皇兄;还是索性立魇桀为储君,弃大皇兄于不顾……她实在没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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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07:58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像当日在怀古道鹰隼曾跟她说过的一样,寐庄首先是梦川的国君,然后才是父亲,他所权衡的,首先还是风险和利弊,至于父子之情那可淡漠多了。所以,即使是鹰隼,也不能走漏风声,她不能拿这件事来冒险。

    因为她输不起。

    鹰隼在等待她的下文,却见她欲言又止,追问道:“不然怎样?”

    “不然……不然你觉得魇桀何德何能,能居此位?”魇璃走到一旁的礁石上坐下,“如果他为储君,估计梦川之乱不远。”

    鹰隼默然,许久方才言道:“璃儿,你心里一定还有事,不然你不会这么快就拿蒯肃开刀。”

    “快与慢由不得我,只是为时事左右而已。”海面的夜风吹乱了魇璃的长发,她目光远远地投向近海之中像层层光带一样泛着蓝色荧光的海浪。

    风吹,浪不止。

    “我们难得见一次面,非得讨论这些煞风景的话题吗?”魇璃抱定双臂搓了搓,转头看了看鹰隼,一双黑亮通透的眸子印出那片海,星星点点的荧光仿若星空。

    鹰隼轻叹一声,走过去挨着魇璃坐下,伸臂搂住她柔声道:“我也不是故意要追问你这些事,只是你总在刀尖上游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摔下来,圣上托我无佞剑,我只怕真有那一天,他会……”

    魇璃埋入鹰隼的怀抱喃喃道:“你看那片缤纷亮丽的海域,也只有这个季节的夜晚能看到,若是白天,只是一片密集的海藻而已。说不得就让人给捞起来,做了饲养牛羊马匹的食料了。就连眼前的都是亦幻亦真,明天的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鹰隼无言以对,只能紧紧拥住魇璃,心头一片忧患、迷茫。以魇璃的心性和局势的发展,她迟早会有与二殿下魇桀、璐王为首的皇室宗亲正面冲突的一天。那些人的手段卑劣,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他,虽立于重臣之位,却不见得能护她周全……

    就在鹰隼心念起伏之时,一只温润的手掌已经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拉低了他的脸,如同蜻蜓点水一样轻柔地吻落在他额心紧闭的那只眼睛的眼皮上。鹰隼的心跳得很快,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好像两汪醉人的星海,耳畔听到她轻声喃呢:“今晚我不在刀尖之上,只在你怀中可好?”

    温柔的鼻息在耳畔轻搔,爱欲在心中交缠,鹰隼根本无法拒绝,只能沉沦于情人的亲昵之中,再无心思去纠结那些未来的忧患。直到魇璃的双手摩挲到了他的后腰,解开了他的腰带,只听得吧嗒一声,一件物事掉落在礁石上,却是那枚殷红如血可以调动三十万龙禁卫的血虎符。

    一看到这个东西,瞬间将鹰隼的一腔绮念化为乌有,他慢慢地直起身子,将魇璃也扶起来,低声说道:“我们……不可以这样……”

    魇璃叹了口气,捡起血虎符:“我想要你,你也想要我,为什么不可以?如此良辰美景,不及时行乐,难道要等以后真的天各一方了,才彼此惦念,相思入骨吗?”

    鹰隼伸臂抱住魇璃,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因为璃儿是我心头的月亮,万万不可如此轻慢辱没。我以这梦川大洋立誓,要与璃儿长相厮守,绝不分开。”

    魇璃抬眼看着他,目光温柔:“可是……时羁……他会把我们分开的。”

    鹰隼的手臂收得更紧,眼中露出萧杀之色:“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杀了他。”

    “若是要分开我们的人是父皇,是天君呢?”

    鹰隼微微迟疑,而后长长地吸了口气:“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就算是圣上或天君也一样。鹰隼之心,坚若磐石。”

    魇璃将额头顶在鹰隼胸膛,甜甜笑道:“终于你是心里只有我的鹰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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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话 平乱南蜉北冥兴

    鱼姬的故事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鹰隼与魇璃都是一声轻叹,沉醉于过往的迤逦回忆中,毕竟那段时间是他们最为快乐的时候,所有的事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没有之前的生死危机,也没有后面的惨淡收场。

    龙涯道:“大皇子存志高远,但于荒漠立城也绝非易事,何况要化归流民之心……”

    魇璃淡淡言道:“只有八个字——人心思定,事在人为。接下来的故事,我来说吧。”


    .南蜉之乱

    不知不觉,又是几个月过去。

    北冥城外围初见规模,以龙隐泽为中心,开沟渠引水环外城。城内以九宫八卦之形规划,设八门,各自筑瓮城屯兵。处理军政要务之所设于龙隐泽之畔,名为龙隐阁,偌大一片行宫府衙用地已然以石灰粉勾勒出立基之位,正在紧锣密鼓地建造中。周边设八坊,除有道路相通之外,还有水道相连,四通八达。

    最初寐庄赐予魇暝的三万户子民已然移入城中,多是些商户、手艺匠人,分散安置于八坊之中,以北冥城的规模,也不过占四分之一的所在。尽管居屋建造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城中看来仍然空空荡荡,尚待填补。

    沅萝的浮土法也有小成。魇暝命人自赤邺以牛车拉回数十车红土,秘密送往北冥城与惊涛城。依沅萝之法,就在牛车的箱体之中,以赤邺的土壤分别栽培五谷,经过这一季的尝试,稻、黍、稷、麦、菽之中黍、稷收成虽不足三成,但稻、麦、菽的收成却能达八成,其中又以稻最为长势喜人,颗粒繁多,这比之在惊涛城附近的耕地来,算是收获颇丰。经此尝试,也印证了魇璃设想的可行性,只要有足够的人力,将贫瘠的荒原转化为桑田并非不可能。

    于是在完成北冥城外城的基本建造之后,魇暝调集了此地北冥大营一半的人手,在城外的荒漠之中继续开渠引水造田,百余辆牛车不间断地往返赤邺与北冥城之间,运送赤邺之土,自北冥城开始建造以来,北冥以东已有十里浮土,一眼望去极目之处皆是暗红的土地,第一批播下的稻种正在沃土之中发芽,星星点点的绿色生机盎然。

    魇璃的璃台已经完工,豢豹堂也初见规模。最初收留的孤儿有数百之多,在经过层层筛选之后,最终留下的仅仅五十人。这些孩子在豢豹堂与数十头金鬃豹幼崽为伍,接受训练,其余的数百人则分流至琉璃城的百行诸业,因材施教,各自为生。

    豢豹堂纪律严明,远胜军中。这留下的五十人除了每日学习育豹驯化之术外,还有专人教书习文,习武操练。其中以赤邺子弟数量最多,有二十人之数;梦川与沙幕子弟其次,各有十余人;便是藤州子弟也有五六人。他们虽来自不同的部族,但这些时日同吃同住,一起接受训练教化,彼此默契信赖,远胜其他。

    魇璃对这样的成绩很满意,这一日得空回城,未归璃台,就前往豢豹堂巡视。眼见这些孩子在演武场上练习剑术,一个个英气勃勃,心中自然欢喜,好像看到种子发芽,长成小树,进而一天天愈发挺拔一样。

    随侍的琉璃城长史夜亭山在魇璃被困风郡的七百年间曾多次出使风郡,又曾是魇暝的亲随,原本就与魇璃渊源非浅,而今将这偌大的琉璃城由他打理,自然是尽心尽力。待到魇璃向他垂询豢豹堂情形的时候,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这半年来这五十个孩子的进展都挺不错,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当属最早入豢豹堂的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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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魇璃闻言心中更是欣慰:“我记得她,每次回来,还未到琉璃城,就在船上远远地看到她在演武场上练剑,一招一式皆有法度,可见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夜亭山微微颔首:“在这五十个孩子里面,烈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待人彬彬有礼,颇得人心,却又刻意与人保持着距离。然而论起刻苦来,她又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努力。教席所安排的训练她总会额外加码,就好比现在正在修习的剑道训练,要求的是每日挥剑千次,唯独她是力图完成两千次,所以在所有受训的孩子里,她的剑是最快最稳的。”说着他笑了起来,“这孩子有一点痴处,自打帝姬将她带回之后,也时常不在琉璃城,上次回来在演武场上传了她一招半式,她一得闲就在演武场上,朝着惊涛城的方向练剑,说这样帝姬可以看到。” 魇璃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笑的双眼落在演武场中正在练习挥剑的烈琴身上,只见那一头红发飞扬,光泽亮丽,比之当初在赋府之外的干枯蓬乱来,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气都强壮许多。

    对着这个女孩,魇璃总是不由自主地多几分关心。她能理解烈琴的

    心态,就好像看到阳光在地面照出自己的影子一样。

    烈琴的血统是造成她和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的根本原因,这一段心路历程,是魇璃自己一千年前曾经在澧都皇城的帝裔司中走过的艰辛。要克服这个,并非易事,当初如果没有大皇兄魇暝带她去北冥大营,可能到现在,她也会和而今的烈琴一样,谨小慎微中带着防备,仿佛不信真的会有人待她好一样。

    然而也正是因为身世的相似,所以烈琴对于她的认同度和忠诚度必然远远超过旁人。若是得闲,她也想亲自多多点拨,只是兼顾琉璃城与惊涛城的事务,这时间上难免吃紧……

    “他们的兵法策论如何?”魇璃开口问道。

    夜亭山垂首道:“不瞒帝姬,策论有两名教席,都是饱读之士,时常开思辨之局,这群孩子一个个聪明伶俐,举一反三,倒是不差。至于兵法战阵之类的,目前倒是没有多少进展,这琉璃城中虽有不少北冥大营旧人,但一个个有要职在身,需要维系琉璃城的运转,委实无法抽身兼顾此事,故而也只能一月一次,由微臣主理,进展缓慢。”

    魇璃点点头:“夜长史辛苦了,此事甚为重要,也确实难为。我所需要的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佼佼之才,而非只是精于武技的勇士,或只会纸上谈兵的文人,所以得劳夜长史暂时受累,我会尽快替豢豹堂物色一个教头,教授这些孩子真正的战阵攻防的统军之术。” 夜亭山点头称是:“帝姬可有人选?”

    其实人选,魇璃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便是当初在怀古道中率领族人对抗风郡大军的沙幕遗民乌伮。只是乌伮对梦川皇室心存芥蒂,又是魇桀南川大营旗下的军户,碍于形势,一直未能如愿。而今听得夜亭山询问,也就转开了话题:“尚在物色之中,等为这豢豹堂找来这个人,他日北冥城初具规模,再把这些孩子带到北冥城的军营之中好好磨炼成材。对了,南蜉洲那边有什么消息?”

    其实自打上次纳赋之季,她为魇桀克扣抚恤、变相驱逐沙幕遗属之事上奏寐庄大帝,却被魇桀推诿脱身之后,便一直在南蜉洲留有眼线,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了她的耳目。虽然上一次魇桀把事情压了下去,并未动摇他的根本,乌伮等人也从惊涛城的赋府换到了足够的存留令,暂时解除了沙幕遗民的危机。但对于早已垦为良田万千的南蜉洲而言,已经不再如千余年前一般依赖善于垦荒的沙幕遗民。南蜉洲能开垦耕种的土地,都已经垦为良田,产量恒定。而近七百年间藤州遗民陆陆续续来到南蜉洲,因为熟悉植物习性,所以比之沙幕遗民,更能产出粮食。

    依梦川律法,田赋为产出的两成,产量高则田赋也高。田赋所得丰厚,则南川大营的军饷充裕,因此更能壮魇桀的军力。以藤州遗民替换沙幕遗民,这的确是目前提高产量最直接的办法。所以魇桀驱逐沙幕孤寡老幼的心不会死,只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势必会另寻途径。而今见得又是纳赋之季,魇璃便寻思这些时日他必有异动。

    夜亭山回道:“自从上次二殿下斩了三名赋府官吏,纳赋之季已过,也就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在南蜉洲的沙幕、藤州遗民则时常为争夺田间水源而发生械斗,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起。而二殿下似乎并不怎么约束这两部流民,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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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魇璃笑了笑:“他当然听之任之,怀古道一战之后,南川大营也伤亡惨重,沙幕的流民营几乎被连根拔起,想必又会再行征兵扩充,这样留在南蜉洲耕作的沙幕遗民自然大减,剩下些老弱妇孺,也没办法和藤州遗民相争。最好是让藤州遗民自己一步一步将那些沙幕的老弱妇孺挤出南蜉洲去,又何必他再自己出面去做这个丑人?” 夜亭山微微颔首:“帝姬言之有理,只是这不像二殿下的作风。” 魇璃叹了口气:“的确,他上次差一点踢到铁板,自然有高人会教他学得乖一点。璐皇叔这支‘棉里针’会为他筹谋,保驾护航的。对了,夜长史,你是梦川老臣,听说是父皇登基之时起用的第一批臣子。有好些掌故旧事还得烦你提点。”

    夜亭山笑道:“提点不敢,帝姬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微臣当时只是北冥大营的一名五品校尉,不过远在圣上成为当时的梦川储君之前,先父乃三品归德将军,颇受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重用。这北冥大营的构架军制,也是自圣上年轻时候传下,很早就交给了北冥王。”

    魇璃笑道:“这个我知道,我想问的是南川大营,我听说更早以前,南川大营的主帅是璐皇叔。”

    夜亭山点头道:“这个不假,那都是天道纪元之前好几百年的事了。当时的圣上与璐王,就好像今日的北冥王与二殿下一样,分别掌握北冥、南川两大营。”

    魇璃点点头:“如此说来,当初璐皇叔也曾像今日的二皇兄一样,与父皇竞争过储君之位了?”

    夜亭山笑而不语,半晌才道:“微臣不敢议上。不过圣上年少之时就雄才大略,北冥大营远比南川大营更为鼎盛。南川大营驻扎的南蜉洲,那时候的地域还不到现在的一半,也是大浪逐沙,岁岁年年沉积,历经两千多年才有今日之规模。所以那个时候,圣上接掌梦川国祚,并无悬念。”

    魇璃咯咯笑了起来:“你这个夜亭山啊,说话就是不直截了当。不过我也听明白了,璐皇叔应该是想的,只是力量悬殊太大,争也无济于事。难怪,难怪,我说为什么璐皇叔老是护着二皇兄,跟大皇兄作对。原来是老树盘根,难离故地……倒不完全是因为二皇兄紫金帝嗣的出身嘛。” 夜亭山垂首笑道:“帝姬冰雪聪明。” 魇璃笑道:“行了,你也别老夸我了,我是上次过步淼庭之时,见得璐皇叔神情古怪,所以有所怀疑的,而今看来,那日故地重游,璐皇叔应该是心中唏嘘不已了。”

    夜亭山微微颔首:“当日帝姬与北冥王过步淼庭的逸事,也早已传遍梦川。帝姬步步生莲,雅致尊贵;北冥王气定神闲,挥洒自如。两位心怀慈悲,便是水中小小鱼儿的性命也不舍得毁伤,所以梦川子民无不尊崇拜伏。”

    魇璃起身踱到演武场看台的围栏边,双眼投向演武场外的那片蔚蓝大海,低笑一声:“暝哥哥一心为我梦川谋求福祉,受人尊崇是理所应当的。”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夜长史,下个月纳赋之季将至,我要去赤邺行猎,劳烦你安排一下,人不必太多,两百人即可,但我要能以一当百、视死如归的勇士!”

    夜亭山闻言,心里明白了几分,垂首答道:“微臣会精心挑选,定不负帝姬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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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赤邺行猎

    魇璃行猎的队伍虽只两百人之数,但都是曾经跟她一起参加过怀古道之战的年轻战士,一个个本就骁勇异常。不过这次都换了轻甲就锦袍,偏偏颜色又光鲜亮丽,看起来一个个油头粉面,就连那些彪悍战马,也都一匹匹簪花披锦,恰似一班纨绔子弟出游一般。魇璃携了沅萝一道,随行的侍女倒是跟了百余个,一路鲜花抛洒,派头十足。异常高大的牛车顶如聚塔,是包绣镶金严严实实的二十辆,车轿檐口上挂满金银铃铛,一路行来,都是叮叮咚咚,异常悦耳。

    起初魇桀与璐王还颇为重视,但见这帮人在赤梦关一带游猎,还备了美酒佳肴,随处饮宴,歌舞助兴,一个个放浪形骸,倒是心头暗喜,心想这样铺张,待她多逍遥几日,便可以此为由去圣上面前参她一本,于是安排了些个探子,远远地监视,随时上报。

    魇璃一行人在赤梦关一带逗留了一日,放鹰逐兔,而后便直接出了赤梦关,在赤邺的废土一带游猎,猎杀一种身形似犬,红嘴红眼白尾的,能在赤邺废土之上顽强存活繁衍的猛兽多即。

    每每射杀,便只取皮毛,以竹框绷了,挂于随行牛车车顶对开、倒翻出内顶的数十根横杠之上,不知不觉已有百余张,远远望去,就好像那辆硕大的牛车两侧长出来数十毛茸茸的红色翅膀。

    魇桀派出的探子暗中尾随了几日,听得随行围猎的侍女在私下议论,说明昭帝姬要猎满这二十辆车,足两千张兽皮,送往北冥城,用于恭贺北冥城中龙隐阁落成之礼。

    魇桀听得发回的回报,这一直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寻思魇璃既然要凑这两千张兽皮做北冥城的贺礼,这一出赤梦关,再去北冥城,少不得一个半月行程。既然魇璃不来罗唣,也就相安无事。于是挥挥手,让手下通知探子继续监视,如有异动,立即回报。

    毕竟纳赋之季,南蜉洲原本事务繁多,不用再分出心来留意魇璃,那倒省心了。不过对于魇桀而言,南蜉洲的事也不甚遂心。璐王回澧都述职之前也曾告诫过魇桀,不可动静太大,最好采用借剑之法,让藤州遗民对付沙幕遗民,而他则两不相帮,自然不会授人以柄。然而沙幕与藤州两部的遗民虽然时有冲突,但都还算谨慎,有各自的首领约束,并没有闹出大的争端来。眼看着上一季没能如愿将那些沙幕的老弱妇孺驱赶出赤梦关,这一季少收了不少田赋不说,若是那帮矬子又故技重施,把粮食运去惊涛城换取下一季的容留令,就连补役赋也难免再吃一次大亏。只因这半年南川大营的账目已经吃紧,魇桀便寻思这样的局面若是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说不得只有再推一把,于是招来亲信细细吩咐一番……

    却说沅萝随魇璃出游,这十余日下来,先是随着猎队朝赤关方向走了三天,又一路绕行,极目之处只有暗红土地上的一片荒芜,时而风起,满天都是像蓬松的雪花一样暗红的浮尘,飘摇在干枯暗红的野草之上。走过废弃的城镇市井,破败落寞,无尽荒凉,触目惊心。只有偶尔出没的多即在断井残垣之间流窜,悠长而恐怖的嚎叫偶尔妆点这里的死寂。

    沅萝不想看到这片红色的废土,因为这会让她想起她曾经去过的,归于死寂的藤州。

    不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废墟。

    然而一路上魇璃与侍卫们猎兴正隆,她也不好扫兴,直到在前路上又看到几具当初被侍从们猎杀剥皮留下的多即尸首,方才反应过来这些天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了距离赤梦关百里之地。

    眼见夜色沉沉,侍卫扎好营帐,升起篝火、火盆,她身体虽比当初在风郡之时健壮许多,但到底畏寒,只得靠到火盆边,心想若一直朝赤关走,这会儿只怕已出赤关,直接去北冥城了。这赤邺废土昼夜温差颇大,又一片荒凉,不似赤梦关内的风物美景,而魇璃一路行猎,杀生剥皮,也非她所喜,眼见得那二十车兽皮将满,便开口对魇璃言道:“璃儿,咱们要打的兽皮也快装满了,不如早些去北冥城吧。”

    魇璃笑着揶揄道:“阿萝催着出关,想是惦着暝哥哥了。距离上次暝哥哥回澧都述职,也才半月不见,就这么日思夜想了。”

    沅萝脸上一红:“那倒不是,只是这里……过于荒凉,待久了难免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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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魇璃眼珠子转转,煞有其事地“哦”了一声:“原来阿萝并不曾思念暝哥哥,那么我就叫人快马加鞭赶去把暝哥哥拦住,就说阿萝不想见他,叫他不必巴巴地赶过来了。” 沅萝听出魇璃在拿她打趣,又羞又急地在魇璃手上拍了一记:“也

    不知道跟哪个没正经的家伙学得这么坏来。” 魇璃做了个鬼脸:“我跟瞑哥哥学的。”

    沅萝失笑,伸手在魇璃鼻梁上刮了一记:“才不是,暝才没这么多花花肠子,一定……一定是跟你那风流倜傥的镇川上卿学的。”

    魇璃垂首摇摇头笑道:“他哪里风流倜傥了?连情话都只有那两句,说得都没多少新意了。”

    沅萝笑笑:“你不是揭开他的面具看过么,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很好看的,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魇璃咬咬唇,耳朵微微有点烫:“他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迂腐了……”她凑到沅萝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沅萝一下子口吃起来,脸上全红了:“你……你……哪有女孩家……”

    魇璃脸上也飞起两团红云,伸手把沅萝差点失口说出来的话给堵了回去,有些慌张地“嘘”了一声。眼见沅萝眼中也有些促狭之意,回想当日的事情也不由得好笑,两人同时扑哧一声,笑作一团,却是女孩儿间才有的默契。

    魇璃喏喏道:“结果也就……没怎样……现在他见我,若是过于亲昵了,就开始躲了……好像我会吃了他一样。”

    沅萝笑得打跌:“你们这对儿活宝,倒是有趣……”不过很快,她脸上浮起几丝忧虑,低声道,“其实他不是怕你吃了他,只是……他知道你迟早要嫁给……”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还是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而是伸手握住魇璃的手,“他怕一时欢愉,反而害你万劫不复。璃儿,鹰隼是个好男人,不如……你们俩一起跑吧,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不就可以长相厮守了?去哪里都好,只要不落在那个人手里……”

    魇璃轻轻叹了口气:“那个人不可怕,做主定下这个婚盟的人才是真的可怕,我想跑去哪里,都不会是安全的。”她勉力笑笑,“何况我

    还要帮瞑哥哥坐上储君之位呢。”

    沅萝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情绪复杂、矛盾且低落。她当然希望在魇璃的襄助下魇暝可以成为梦川的储君,但她很怕看到魇璃有一天真的落到时羁手里受尽苦楚。她非常想看到魇璃与她所爱之人终成眷属,幸福快乐,但得知魇璃并未与他有进一步的亲密,内心深处却又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知道有些东西错了,但不知是从何处错起;她也得到了更好的,但是这种好的感觉却不太真实……好梦易醒,反倒是现在更为真实些。就像只有她和魇璃两个人守着火盆,此刻的温暖简简单单,是切切实实可以感知的,不夹杂其他。

    魇璃看着火光在沅萝脸上投射出的光影,肩膀碰了碰沅萝:“你在想什么呢?瞑哥哥吗?”忽而眯缝着眼坏坏地笑着凑过去悄声问道,

    “你们有没有……”

    沅萝的脸红了第二重,口吃着言道:“没……没有……”她伸手推开魇璃的脸嗔道,“没羞没臊的死妮子……”

    魇璃正色道:“我是问你们有没有再去澧都无忧坊喝酒看木人戏,你以为我在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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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沅萝涨红了脸,半晌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木人儿:“这是上次你回琉璃城后,就我俩去无忧坊做的。”

    魇璃笑嘻嘻地看着这个小木人儿:“唷,雕得真像,这不是瞑哥哥吗?不对,怎么只有一个,另一个呢?”

    沅萝憋出细如蚊鸣的一声来:“在他那儿,等过些天去北冥城见到暝,你就看得到了。”

    魇璃笑道:“就算我没看到,也能猜到那个小木人是什么模样……”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阵展翅声,一只灰色的鹞子落在了她身后的车轿顶上,展开双翅,露出脚上束着的一个小小的竹管来,也不避人。早有一个近身的侍从上前捉住鹞子取下竹管,抽出一根捻子,直接呈了上来。

    魇璃展开捻子,却是一条轻薄的丝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几行小字,是她事先安插在南蜉洲的探子传来的信息。南蜉洲有变,因为一夜之间沙幕粮仓起火,损失惨重,而藤州遗民首领叶赫的小孙子参摩不明不白 地死在了火场之中,被烧为焦炭,沙幕与藤州的遗民即将火拼……

    魇璃自打上次纳赋之季见过乌伮,知道魇桀在对待沙幕遗民时的立场是什么样子,也就早预料到此番纳赋之季必然有事,故而才会有此行的安排,想要在恰当的时机,以北冥城的浮土造田和新政,去吸引一些被魇桀所排挤,换不到容留令,不能再在南蜉洲立足的沙幕遗民,以充裕北冥城,却不料陡然间南蜉洲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原本沙幕部族客居南蜉洲已有一千七百年,已经形成了一套内部管理的规矩。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缴纳沙幕部族所持有耕地的田赋,保证每一个族人都有足够的份额以换取容留令,然后是所有族人半年的口粮,一直以来都是待收获之后,先行入库造册,然后统筹分配,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寻常时候,粮仓附近都有专人看守,对于火患一向格外小心,就算是埋锅造饭,也是远离粮仓一里开外,按理说是绝无可能起火。

    藤州遗民群居之地在南蜉洲靠南的部分,原本与东面的沙幕遗民互不侵扰,两部的边界是人工开凿的一条河渠,名为相安,寓意相安无事,互不侵扰。相安河两边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沟渠连通南蜉洲的耕地,水网就好似血管一样,有粗有细,相互关联,保障着南蜉洲的收成。近百年来,因为藤州部族缴纳的田赋更多,所以不知不觉间藤州所持有的耕地范围已经超过了相安河。关乎各自的生存,所以两部之间近些年为了争夺资源,时有摩擦。但有两部的首领约束,总算也没有结出什么大

    的仇怨来。直到出现这次事件的导火线——藤州首领叶赫的小孙子参摩陡然失了踪。

    参摩还只是个顽童,原本在外胡闹捣蛋也是有的,可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所以第二天所有的藤州部族就在南蜉洲四处寻找,皆一无所获。沙幕遗民的首领图巴出于道义,也派人帮忙寻找,然而依旧徒劳无功。

    南蜉洲虽大,一个小小孩童却不可能一个人跑太远,也有人怀疑是去海边玩耍,被浪卷走了……

    正到处传得沸沸扬扬,刚入夜,沙幕的粮仓就莫名其妙起了火。火随风势,烧得沸沸扬扬,夜空都被染红了半边天。虽然所有人都赶紧引水救火,扑救及时,可沙幕的粮仓依旧损失过半,这也就意味着待沙幕交清赋税之后,就没有办法维持那么多人的口粮。

    更离奇的是,在半夜里清理出来的火场中,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童尸,虽然早已面目难辨,身上的衣衫也烧得一干二净,但那具童尸脖子上挂的一把镶嵌金珠绿玉、浮凸藤州蔓藤族徽的火镰,却是叶赫之物。如此也就确定了死者是参摩,而他身上并无外伤,身边还有几块火石。看上去似乎是他潜入沙幕粮仓,点火引燃装着粮食的麻包袋,引发的这场大火,结果火势太猛,就连他自己也一并烧死在里面……

    这件事情一抖出来,当场就发生了抓扯。沙幕部族责怪藤州部族派小孩烧毁半数粮食,居心叵测;而藤州部族却觉着参摩死得蹊跷,口口声声要寻沙幕报仇。主理南蜉洲的二皇子魇桀却不愿介入这场纷争,放出话来让两部派遣要人,于西面的海祭台会谈,勒令以和为贵。

    然而在这样的局势下,无人镇住场面,失去一半粮食、前途未卜的沙幕部族与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藤州部族怎么可能好好坐下来协商解决?口角是必然的,继而动武,藤州首领叶赫悲愤之下没了轻重,与图巴发生推撞,不料抓扯中,图巴不慎踩空,摔下了几丈高的海祭台,白白送

    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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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 11: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魇璃手上的虽然是刚刚收到的讯息,但此地离南蜉洲尚有四百里远,鹞子飞得再快,这也是三五个时辰以前的消息了。倘若只是死一个孩童,烧掉半仓粮食,这事尚有转机,然而图巴一死,沙幕岂可善罢甘休?她没忘记乌伮是图巴的儿子,虽然只是跟乌伮打过两次交道,但对这个人的了解颇深,乌伮是南川大营之中沙幕流民营的首领,就怀古道中的表现而言,他的族人是相当信服于他的,且乌伮善于带兵,这三五个时辰可能南蜉洲那边已经出了更大的事……

    一想到这里,魇璃脸上神情凝重,微微思索转头对身边随侍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手指在咽喉处轻轻划了一下。

    五六个侍卫转身离去,没入周边的荒草废丘之后。不久,远远地听得几声惨呼,就只剩下赤邺废土的寒风在夜色中呼啸了。而后那几个侍卫已然快速地回来复命,却是将连日来一直在暗处尾随队伍的几个探子全部格毙。

    其实在踏入赤梦关地界的时候,魇璃就已经发现了魇桀派来的探子,这十余天来她之所以放任不管,也只是为了麻痹魇桀,不让他发现自己真正的意图。而今形势有变,留着这些探子,只会暴露行踪,她要赶在大乱发生之前赶去南蜉洲,不然之前所筹谋的事可就更难了…… 沅萝也看出事情不对劲,便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魇璃转头看着沅萝,脸上的表情极度认真:“阿萝,咱们不去北冥城,南蜉洲出了大事,咱俩得尽快赶去。”

    沅萝见她说得郑重,心想她如此紧张,显然是遇上了棘手的事,然而这里也就两百侍卫,其他的都是随行的侍女,就这点人怕是派不上什么大用,于是言道:“就我们……可以吗?不如赶紧通知暝……”

    魇璃摇头道:“虽然暝哥哥正在赶来的路上,但现在怕是来不及了,我会着人速速去迎他,随后就到。阿萝,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

    我……”

    沅萝定定神,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你。”

    魇璃点点头,轻声说道:“是时候见一见你的藤州子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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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2 17:28:03 | 显示全部楼层
    .平乱南蜉洲

    南蜉洲的形势恶化得很快,就在图巴身亡的四个时辰之后,沙幕与藤州双方部族中的青壮年耕户发生一场数千人的大械斗,虽然使用的只是钉耙、铲子、锄头等农具,但动乱之中双方各有死伤。入夜之后视野昏暗,打斗被迫暂时停止,两部各自清点伤亡损失,相较而言沙幕遗民的伤亡更为惨重些。

    接下来的局势则完全失控了,图巴之子乌伮收到消息,带领南川大营流民营中的八千沙幕籍士兵闯出军营,与南蜉洲东面的族人汇合,一夜之间组建了一支人数两万的军队,约战西面的藤州部族,只等天一亮,便于海祭台下决一死战。

    魇桀在得到乌伮带兵闯出军营的消息,方才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已不在他掌控之内。他一向轻视流民,无论是沙幕部族还是藤州部族,在他眼里也都只是一块块可以充裕军费的田地,藤州部族缴纳的赋税更多,所以才有以藤州部族代替沙幕部族之心。璐王曾献计要他坐大藤州部族,温水煮青蛙一样逐步淘汰沙幕的老弱妇孺。这过程太慢,他只是稍微加了把火,不想这把火一烧起来就出了状况。图巴之死是个意外,更在一日之内,将耕农间的械斗酝酿成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到了这个时候,魇桀不得不出兵介入这场战争,试图以五万兵马将乌伮领导的沙幕军队阻隔于相安河以东。

    乌伮善于带兵,梦川军队虽五万之众,但平日里皆是在平原作战演练,于南蜉洲的田间地头庄稼丛的泥泞又复杂的地形的了解,远不如一直在此地耕作生活的沙幕遗民。焦灼的对峙很快打破,梦川军队的封锁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沙幕部众遁地脱困而出,士气如虹地冲向了西面刚刚集结的藤州部众……

    魇桀见得梦川军队未能困住沙幕军队,也震惊不已,而今形势严峻,若是不能阻止这场战争,发生大量的人员伤亡,被魇暝、魇璃弹劾事小,南蜉洲耕户凋敝事小,动摇南川大营军费根本事大。到了这个时候,他没办法再高高在上地端着不理,只能翻身上了金毛犼,一声呵斥。那金毛犼何等神骏,载着魇桀飞跃而起,朝着正浩浩荡荡冲向藤州驻地的沙幕军队追了上去。

    沙幕族人虽然动作灵敏,但身材矮小,就好比是寻常天人整个均匀的缩小一半,即使发足狂奔,冲锋陷阵,可一步之距也只有寻常天人的一半,所以金毛犼很轻易地就绕到了沙幕军队的前面,直奔向那高高的海祭台。

    离海祭台还有半里地,魇桀已然飞身而起,双臂一招,那片碧海汪洋之中一条巨大无比的水龙呼啸而起,袭向正冲向藤州部众的沙幕军队。

    水龙从天而降,沙幕军队前锋首当其冲,被席卷得七零八落,而后面的士兵却很快又补上了已被瓦解的攻势。沙幕之民历来彪悍,当年的天道大劫就是他们与天道战力最强的赤邺部众厮杀火拼的结果。眼看这一股水龙势必无法阻止沙幕部众的战意,魇桀心念急转,不再留手。

    乌伮带领部下越过水龙席卷的所在,很快发现又一波带着咸腥味道的海水铺天盖地而来,但最为可怕的是海水裹挟着一股霸道之极的极寒之气,海水在空中形成一条十余丈宽的冰河,随后就垂直地朝着地面上密集的人群重重地压了下来!

    “冰封之术!”乌伮脸色大变,高声呼喊想让众人躲开,但时间仓促,根本就来不及。眼看就有许多人会被从天而降的巨型冰板压成肉饼,却骤然听得一声清啸。他看到地面裹挟着稻草谷壳的泥泞污水中骤然飙升而起形成数丈高,水桶粗的浑黄冰锥,不止一根,是无数根!只听到一声巨响,那片巨大无棚的冰板已被顶得翻转开去,“轰隆”一声落在沙幕部众与藤州部众之间的空地之上,瞬间裂为数百块形状不一的坚冰,刚好形成一片难以逾越的屏障,将即将交锋的两族人分隔开来。

    “都给我停手!”魇璃促马飞奔而至,百余名侍卫紧随其后,马蹄铮铮,烟尘滚滚,犹如千军万马之势!到了战圈之中,她手挽缰绳,马蹄凌空而起,落在那堆冰块的最高处,拔出长剑一挥,随她而来的百余铭侍卫已然一分为二,快速填补了将要交战的两部与中央的冰障之间的空隙,纷纷背对冰障,一字排开,兵器出鞘,整齐划一地遥指各自面前的流民军队,虎虎生威,齐声喝到:“明昭帝姬在此,尔等即刻放下武器,若有造次者格杀勿论!”

    魇璃带来的都是曾在惨烈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勇士,气势摄人,虽不到两百之数,但人人皆是以一当百的血性战士,其势不可侵,其令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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