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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黑牢城》(全书完)日本战国历史推理小说--作者:米泽穗信--翻译:Black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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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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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2: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杂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回想当日所发生的事,接着他从容不迫地开始叙述:

    “小人白天在村里做事,只早晚两次去草庵帮忙。昨日庵主大人吩咐小人我去买用来做泡菜的蔬菜,为买齐蔬菜就花费了些时间,因此那晚去草庵的时间就比往常稍迟了一点,等我到草庵时天都快黑了。我先去问候庵主大人,然后就听到了一件令我惊讶的事,原来无边大人今晚要留宿庵中,而无边大人此时正在会客。”

    北河原与作也好,郡十右卫门也好,都没能和庵主交谈。甚至就连村重都不能和庵主进行正常对话。然而,这个杂役却可以听清庵主的话,真是令人意外。

    村重心想这也说得通,毕竟这个杂役一直照顾庵主起居,能听懂也不奇怪。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村重催促道。

    “我赶忙跑去问候无边大人,问需不需要给他备酒。无边大人用严厉口气说不需要,客人早就回去了。他还说有要事,让我不得再打扰他。小人记得他就是这么说的。”

    庵主口中的客人到底是谁?

    无边说那位客人早就回去了。那这位客人会是送密信的郡十右卫门吗?十右卫门进庵后就和庵主打了招呼,但他说庵主没听懂他的来意。他出门时又和庵主打招呼,但庵主又好像睡着了。那么,庵主应只看到了十右卫门前来,没看到十右卫门离开。村重心下盘算。

    无边对杂役用严厉的语气这件事让村重很是在意。无边是个不管男女老弱、贫富贵贱都会柔和对待的人。当然,在对待下人时的态度会发生巨大转变,那样的人在世上比比皆是。可村重不愿相信无边是那样的两面派。

    杂役继续说道:

    “接下去小人就去打水,从客房飘来熏香的气味,无边大人开始念诵真言。我看到他一度起身去厕所,表情非常严峻。无边大人名望之高近乎活佛,他在念佛时还是那样热忱,小人深受感动。”

    “继续说。”

    “庵主大人准许我离开草庵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之前偶尔也会在草庵待到很晚。我眼力不差,在晚上也看得清,又熟悉道路方向,借助星光走回去不算难事。对了,走到正门时我发现有个身材高大的武士大人就站在当中。我刚发出声音,他便大声叱问我是什么人。我说自己是杂役后他也没再继续责骂。之后,我就走回伊丹村家中睡觉。”

    杂役口齿流利,回答中一点结巴都没有。他的记性不错,胆子也大。村重看着杂役低垂的脑袋,心想这人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不,十五岁的话必会召他来家中负责杂务了。

    村重赏赐了杂役一些钱财便打发他回去。然后,村重回到大厅,命令近侍去传乾助三郎。

    肥硕的助三郎满脸都是夏天的印记。他平伏在村重面前,斗大汗珠一滴滴落在大厅地板上,村重无奈地看着他,说:

    “助三郎。我来问你,昨夜你是否看到有个杂役离开草庵?”

    “唔……是。”

    助三郎在黑夜里卯足了劲观察有没有人靠近草庵,突然从他身后传出人声,这怕是要吓破胆了。他莫非就是因为这个才责骂杂役吗?助三郎回答道:

    “属下是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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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吗?你先别着急回答,好好想想,那个时候他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昨夜,助三郎和杂役能够直接对话意味他们相距很近。草庵有杂役来帮忙这件事助三郎早已知晓,杂役并无可疑之处。但助三郎还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是因为村重曾叮嘱过他,武士必须看清对方手中所持物件。那还是去年冬天安部自念被杀之时的事。

    “他的两手空空。”

    “不光是双手,他有背着什么东西吗?”

    助三郎回想着杂役离去时的背影,说:

    “他背上也没有东西。”

    “这样啊。”

    昨日,助三郎在庵外守备,彻夜未眠。再怎么强悍的人也不能不睡觉,因而村重下令: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昨夜负责守卫的人今晚就不必当值了,你去跟他们说吧。”

    “遵命。”

    助三郎对自己滴落在地板上的汗渍耿耿于怀,但还是向村重辞别。

    最后一个被召至大厅的是北河原与作。和早晨不同,他穿上了铠甲。与作率领的北河原家是机动部队,不管敌军进攻哪里,他们都赶去支援,因此要时刻准备迎战。去年腊月之战,他们作为援军参加了岸之砦的战斗,立下不少功劳。

    与作平伏行礼,村重道:

    “与作,抬起头来。”

    “是。”

    与作回答声音铿锵有力,表情也透着不满之情。这一点村重不会注意不到,但他没有强行寻找事由,问道:

    “你在拂晓拜访无边所为何事?”

    “原来是要问这个吗。”

    与作似乎有些沮丧。

    “末将不是为了别的,单是家内有人病重,几近垂危。那人在弥留之际竟说要在无边念佛陪伴下离去。人之将死,这最后的遗愿不能让仆人去做。末将认为只有家督才能见到无边,就立刻出门了。”

    “你出门得真早啊。”

    “病人危在旦夕,分秒必争。要是等到天亮再去,万一病人辞世,我就会辜负家人期望,憾矣。”

    大厅隔壁的房间里早有竖着耳朵的御前侍卫待命,此刻有人马上就赶往北河原家查探是否真有人病重。

    与作皱起眉头,堂而皇之地问道:

    “主公,末将有一言不知当不当问?”

    “问吧。”

    “听说主公连续传唤了郡、乾以及那位杂役。请问您到底在查什么?”

    村重未答。与作继续说道:

    “织田贼人先砍秋冈,再杀无边,事情经过一目了然。与作不解,您究竟为何传唤我等?”

    与作会不解当然很正常。但村重不得不继续调查无边之死。

    无边是村重的密使,而且还携有独一无二、世所罕有的名器“寅申”,这件事应当无人知晓才对。关于“寅申”的事,村重并没有告诉郡十右卫门和执笔文官。他甚至为了不让人从茶器的增减中推算出这件事,还特意让不同的近侍从仓库搬出再搬回书房。为了保密,村重不可谓不殚精竭虑。然而,“寅申”还是被夺走了。
    这就意味着,他的密谋泄露了。说不定连和谈之事都一并泄露了。

    秘密是如何泄漏的?村重真正想查的就是这件事。与作想必不知道这个秘密。村重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城中任何人。

    不对。有一个人。

    与作目光里流淌着疑惑,村重仅用了三个字回应他:

    “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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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远雷念佛(8)

    村重把自己独自关在书房,面前摊开一张表纸。

    时间这个概念完全依赖于太阳,人们只能通过天色明暗来判断时辰。根据季节不同,一天长短也会发生变化。如果大家不统一时间起床的话,那么说不定一个人以为是午时,另一个人却以为是未时了。但是,这并不会改变事件发生的顺序。村重执笔按顺序将从昨日到今早所发生的事件一一写下。

    事件发生顺序大致如下:

    上午。

    军议结束。无边来到有冈城。下起骤雨。

    中午。

    无边来本曲轮宅邸谈话。将“寅申”交给无边。

    无边前往草庵。

    下午

    郡十右卫门怀密信造访草庵。无边收下密信。行礼是否在场不明。

    十右卫门离去时向庵主道别,庵主未答。

    黄昏

    十右卫门在伊丹村看到杂役。

    日落前

    杂役进入草庵,从庵主那听说无边留宿并且正在会客。

    杂役前去问候无边。

    前半夜

    甲,杂役说打水时闻到了熏香。看到无边去厕所。

    乙,栗山善助潜入本曲轮引发骚动。村重命令御前侍卫守护草庵。

    甲乙先后顺序不明。

    深夜

    秋冈四郎介、乾助三郎等四人到达草庵。

    杂役离开草庵时被助三郎叫住。

    拂晓

    北河原与作为了濒死家人到访草庵求见无边。

    乾助三郎拒绝与作进入草庵。

    与作乘助三郎分神时进入草庵,发现无边尸体。

    之后,秋冈四郎介的尸体也被发现。

    早晨

    村重接到报告。

    客房里找不到行李。

    从昨天起,直到“寅申”消失、无边和秋冈四郎介被杀,一天之内大抵就是这些事。村重凝视表纸,良久。但不管村重怎么看,那件让他望眼欲穿的谜团——秘密是如何泄露以及“寅申”的去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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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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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4: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远雷念佛(9)

    北摄这片土地饱含水分。

    村重向有冈城天守的地底走去,头顶正上方就是天守,土壤受建筑物重量压迫渗出水来,由是此处一年四季都湿漉漉的。地面酷暑难耐,地底却寒冷彻骨。

    村重手持烛台,独自走下阶梯。狱卒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主动出来迎接。

    “主公。”

    这个声音沙哑的狱卒年约五十左右,名叫加藤又左卫门。他是前段时间死去那人的继任者,看管的囚犯唯一人而已。村重问道:

    “他还活着吗?”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

    “把门打开。”

    又左卫门从命弯腰开锁,他把钥匙插入木门锁头中一转,伴随一声沉甸甸的声音,门锁打开了。

    “门打开了。”

    是门框坏了吗?门锁打开后,木门甚至不用推就自动打开了。村重把烛台递进门内,微弱烛光起不了什么照明作用,门里依旧一团漆黑。村重一言不发走了进去,继续向下。

    一步一步往下走,虫蚁被光明驱散开。终于,在烛光的轮廓中出现一个构造坚固、栅栏很粗的牢房。

    透过粗粗的木栅栏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块状物,村重说:

    “官兵卫。”

    块状物动了一下,接着发出笑声:

    “原来是摄州大人……您来得比在下预料的还要早呢。”

    摇曳烛光照射下的这个人正是播州大名鼎鼎、智勇双全的武士,黑田官兵卫。但眼前的他已经变得不成人形,头顶伤口结出丑陋的疤痕,即便在黑暗中依旧清晰可见。他双眼深深凹陷下去,驼着背,脚似乎也坏了,甚至无法正座。官兵卫被村重投入这间四肢难以伸展的地牢已经七月有余,七个月就能把人变成这副模样。变得这样佝偻,这样瘦小。衣衫褴褛的官兵卫嗓音沙哑阴郁之极,却依然给人一种不能掉以轻心的威胁感。官兵卫的话丝毫不掩饰他对村重的嘲讽。这句话会不会是官兵卫虚张声势或者逞强呢?村重根本不去考虑这种可能性,问道:

    “早?你在说什么?”

    “这个嘛,依据小人估算,应该再过十日才能见到您的尊容。”

    “为何我非得来这见你这囚徒不可?”

    “您这是明知故问吗……摄州大人您现在不都来了吗?”

    说完,官兵卫就不再说话了。沉默的官兵卫在牢中就是个囫囵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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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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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4:32 | 显示全部楼层
    对村重而言,官兵卫就像是黑影般不可捉摸。官兵卫曾是小寺家臣,小寺官兵卫当年就是兼具才智武勇的武士,但还谈不上高深莫测。现在想来,当时他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向天下人展示智略的机会,因为这个男人具备化危机为机遇的能力。接触一两个月后,村重越来越看不懂官兵卫了。他当然早知官兵卫才思敏捷,然而怎么都料不到他会聪明如斯。官兵卫到底在想什么呢?不管村重怎么揣度都看不穿。但在这个当口,村重认为他已经看透了官兵卫所言所想。

    官兵卫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到访有冈,但村重没有杀他,反将他投入地牢。那个时候,为什么官兵卫狼狈不堪地大叫要村重杀了他?事到如今村重已经明白了。就像昨夜潜入本曲轮地栗山善助所说的,官兵卫一心求死是为了拯救人质。

    己方人质被杀这件事于武士是莫大的耻辱。与其受辱,不若赴死……去年十一月,官兵卫一定是这么想的。但在这个乱世,有很多漠视人质性命的武士,甚至有人还将送人质死这件事视为韬略。这些人倒也无可厚非,甚至不如说这么做的武士才是大多数。此时此刻,村重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想对官兵卫说“你的想法我已经看穿了”的冲动。

    不对,等等!村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十一月里那个不顾体面求死的官兵卫,和此时这个蜷缩在地牢里的官兵卫,两者心境真的完全相同吗?

    不一样。村重心道。他一定看漏了什么东西。

    村重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官兵卫的心,其实还远着呢。明白了这一点,村重蓦然呆立。稍许沉默后,村重发觉自己知道一件官兵卫不可能知道的事,便笑道:

    “官兵卫。栗山善助来了,他说来救你。”

    “……”

    “那小子潜入了本曲轮,身手相当了得啊。”

    村重籍着烛光凝神注视官兵卫,他想抓住官兵卫表情或身体上产生的任何动摇……可是,官兵卫没有任何表示。官兵卫把身体身陷在黑暗里,稍微低下头,动也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官兵卫是在强作镇静吗?还是真的什么情绪都没有?由于烛光太暗,看不真切,村重的笑容消失了。

    村重刚才油然而生的冲动瞬间又冷淡了下去。村重是个极有野心的人,身经百战的他熟知兵不厌诈之法,曾经耍过许多欺瞒和诈术,不过他绝非卑劣小人。用言语戏弄一个困于地牢的桎梏之人,这绝不像是村重平素行径。村重省悟到这一点后,不禁愕然暗道自己怎么变得这般焦躁。

    将村重从沉默中拉扯出来的是官兵卫的一句话。

    “您是如何处置他的?”

    村重仿佛失去了兴致,实言相告:

    “他是个了不起的武士,本曲轮并非你死我活的战场,杀了他也不代表能打赢战争,所以我就把他赶出城去了。”

    “这可真是……”

    官兵卫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惊讶。

    “上天有好生之德,您这是在积德。”

    那个家伙曾经对我哭喊为什么不杀官兵卫。这句话几乎就在村重舌尖。但他这次忍住没有说出口。嘲弄象征急躁,官兵卫那句话的目的肯定是让村重焦躁。好险,差点儿中了他的全套。村重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

    “你不认为我在骗你吗?”

    官兵卫低头喃喃道:

    “您不必再东拉西扯找借口了,摄州大人特意走下地牢,必是有事要问官兵卫吧。”

    “你还是老样子,真聪明。在牢里还想看透我吗?”

    官兵卫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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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4:47 | 显示全部楼层
    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村重两番下地牢向官兵卫求教。官兵卫会预料到第三次也不奇怪。村重放下烛台,盘腿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说:

    “好吧。我是有件事想请教你,有歹人潜入有冈城做下了前所未闻的事。”

    官兵卫在黑暗里微微侧首,但什么都没有说。村重继续说:

    “那人知晓了无人当知的事,杀了密使,读了密信。一日不知此人是谁,有冈城便危如累卵。有冈城破之日就是你丧命之时,无需我多说吧?”

    栏杆对面的官兵卫略微活动了下身体,说:

    “好吧……那我姑且听一下。”

    “好,你且听着。”

    接下来,村重就把无边和秋冈四郎介被杀的相关事件全盘托出。地牢和外界连接的唯一一扇门紧闭,狱卒加藤又左卫门应当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不消说,村重没有吐露出所有情报。他隐瞒了无边其实是和谈使者这件事。除此之外,包括把“寅申”交给了无边这件事在内,村重将其余一切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官兵卫。官兵卫和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地听着,只是很少见地时而点头。

    村重把捉拿栗山善助的始末、派遣御前侍卫保护草庵、草庵的结构、矮墙的样子、无边和秋冈四郎介的死法、平民住宅和武士住宅以及武士住宅和本曲轮之间的桥梁、北河原与作拂晓造访草庵、乾助三郎目送杂役离开、众人在本曲轮的说辞全部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

    村重话说完了。

    “‘寅申’不见了。织田难道会天狗凭依之类的法术不成?究竟怎样打探到了我的秘中之秘,又是怎样掳走名器,还让一个强悍的武士连刀都来不及拔就被杀了?”

    “这个嘛……”

    官兵卫悠悠地说:

    “摄州大人您自己该也想到了吧?”

    村重沉默了。

    官兵卫一语中的。村重的确早就想到这件事不可能是织田奸细所为。城中潜伏着为数不少的织田奸细,这是事实不假。但无论他们身手有多矫健也办不到这件事。

    村重在大厅接见无边,二人相距很近,交谈声音也低。纵使当时天花板或地板下藏有织田奸人,他们也绝难听清二人话语。那么,杀死无边的就只能是知道无边携带密信、身怀宝物、忝任密使的人。

    官兵卫说道:

    “摄州大人绝非愚人……是以,您该知道这件事是家贼所为。”

    没错。一定是族内有人和织田内通,把情报泄露给潜伏城内的奸细才对。不用官兵卫说,村重早已考虑到了这一步。但他也只能考虑到这一步。

    知道无边是和谈使者且身怀密信的人,城内唯一人而已。那就是御前侍卫五本枪首领,郡十右卫门。执笔的文官当然也知道密信内容,但他不知道村重把密信交给了无边。荒木家御前侍卫皆为百里挑一的武士,不过村重觉得在这些人里具备将才的只有十右卫门一个。十右卫门是个不负村重信任,表里如一的忠臣……看上去是这样。

    昨日,引无边进入宅邸的人就是十右卫门,送书信到草庵的人也是十右卫门。可是他应该不知道村重把名器“寅申”交给了无边。

    知道他把“寅申”交给无边的同样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村重之妻,千代保。失去“寅申”让村重伤痛欲绝,所以不免多说了几句话。村重回忆着自己当时说的话,再三确认,果然除了千代保以外,没有人知道他送出“寅申”这件事了。可是千代保应该不知道无边还藏有一封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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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5: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右卫门和千代保。生于这个群狼环绕、虎视眈眈的乱世,能得到村重信任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就是屈指可数的两个人。到底是哪个人骗过了村重的眼睛,把无边与那两样东西告诉了织田奸细呢……村重越想越丧气,胸膛里充满了颓唐之情。官兵卫笑道:

    “话说这件事确实透着古怪,小人也有几分兴趣。”

    村重只觉得昨夜事件令人担忧,但没觉得有何古怪之处,不禁反问:

    “何来古怪?”

    官兵卫特意睁开了双眼,说:

    “这个嘛……如果摄津守大人所言确实,织田奸细潜入有冈城,从某个和您关系亲密的要人那里听说了秘闻,偷摸进入草庵杀人,盗出密信再放回衣襟,最后带走茶壶。这难道不奇怪吗?”

    听官兵卫这么一说,村重才差距到这起事件不对劲的地方。

    “如你所说,确有古怪。他为何不带走密信?”

    这可是敌方大将的密信。带回去必定是大功一件。就算事发突然,有什么缘故无法带走书信的话,也应该当场烧掉或撕碎。为什么找出了密信,读完后又放回无边衣襟?村重说:

    “难道他其实不在乎密信?只能这么想了。”

    “诚然。那么,也就是说歹人的目的只是盗取‘寅申’。”

    村重琢磨片刻,之后嫌弃地说:

    “你这说法不合情理。要是寻常小贼的话,为什么会解开衣襟搜寻密信?”

    地牢里那个沙哑声音回应道:

    “真是的,您自己不是说过了嘛?”

    就如村重之前所虑,偷看密信的人只能是郡十右卫门。村重思索道,莫非十右卫门当时在说谎?不过十右卫门不知道“寅申”的事,那么“十右卫门把秘密告诉织田奸细,那个奸细为盗取‘寅申’而袭击无边”这个逻辑就不成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重不由发出自问。官兵卫“嘿嘿嘿”地窃笑着,土墙上的人影也摇动起来。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眼见官兵卫一幅看穿真相的模样,村重扬起了眉毛。但不等村重开口,官兵卫抢先一步说道:

    “多谢摄津守大人,让小人暂时摆脱了无聊,实实在在愉快了一番。话说回来……”

    官兵卫的语气忽然蒙上了一层阴霾。他透过乱糟糟的头发注视村重,说道:

    “借口果然还是借口,适可而止吧。摄州大人,您要跟官兵卫说的远远不止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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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5: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远雷念佛(10)

    空气里飘着火焰的味道和蜡烛燃烧的声音。

    在短暂沉默后,村重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官兵卫的问题。官兵卫的话锋一转,令村重措手不及。

    “刚才你好像也说过这句话。”

    村重终于开口。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带着嘲讽,说道:

    “为何旧话重提?你到底觉得我是因何来这找你?”

    “看来摄津守大人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心境。”

    官兵卫正色说:

    “摄州大人来此找小人,非是他事,定是为了与我谈论这场战争的走势。”

    “荒唐!我为什么偏得与你讨论战事?”

    “那当然是因为……”

    官兵卫说:

    “无人可堪讨论了。”

    一股寒意蹿上村重的脊梁,昨日军议的场面跃然眼前。

    ——主公何虑之有?

    ——我等还能坚持七年八年。

    ——观察毛利下一步如何行动再做打算方为上策。

    ——此计甚妙。就这么办。

    在毛利援军不会来的情况下,村重召开全体家督武将参加的紧急军议。大多数人都认为应当继续坚守,军议上没能作出任何决策。在这间一束光亮都射不进来的地牢里,村重仿佛听到了远方的雷声。村重曾经对无边说过这样的话:

    “我是武将,不能坐在家里祈祷落雷于战场。”

    没错,就是这样。我是荒木家家督,有冈城主,摄津守村重。战局系于一心,一念之间的决策就可能导致千万人丧命,也可能令千万人得以幸存。武将、士卒、庶民,全都仰仗着我的鼻息。可是……

    “摄津守大人族内马首是瞻的勇者众多。只要大人您一声令下,不少忠义之士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不过呢,依小人愚见,能和摄津守大人交流的人……一个都没有吧。”

    村重没有否定官兵卫。

    村重反篡池田家,击败和田家,流放伊丹家,一举将北摄纳入手中。举大事时,村重身边的确没有一人足堪交流。当然,他身边有沉着的荒木久左卫门,勇猛的野村丹后,忠诚的池田和泉,这些人绝对不是蠢人或平庸之辈。然而一旦涉及到北摄全局乃至全天下的话,能让村重敞开心胸畅所欲言的对象,确实是一个都没有。勉强说来,郡十右卫门具有一鳞半爪将才,可终究离大器远矣。高山右近倒是能和村重说上话,可曾经的右近只不过是个寄骑。现在嘛,已经是敌人了。

    官兵卫的话一针见血。村重身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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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5:50 | 显示全部楼层
    “依小人看来,当年摄州大人您在织田旗下效力时怕不是过得更痛快吧?织田麾下有羽柴筑前大人、柴田修理大人、惟住五郎左大人、泷川左近大人、惟任日向守大人等豪不逊色于摄州大人的人物,堪称一世之杰的将星多如繁星。军议上也好、茶会上也好,大家一定言之有物吧?摄州大人,您在织田家肯定能更畅快地同他人交流……对吗?”

    官兵卫所列举那些同辈将领,对当年的村重来说既是战友,也是对手。那段岁月,他们相互牵扯、竞逐功勋、唇枪舌剑的交锋。但却如官兵卫所言,他们都是佼佼者。村重家臣听不懂的话,那些人瞬间就会明白。在那段日子,村重才能尽情发表观点。

    官兵卫声音平稳,像是教导一般:

    “小人可有说错?小人身陷囹圄,在地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但总归是度过了数月。仅仅数月而已,摄津守大人居然屈尊来了好几次。”

    “……”

    “这座有冈城里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摄州大人,除了小人……因此,摄州大人才会来。”

    官兵卫徐徐说道。平稳的话语平稳地刺痛着村重的心。但村重故作轻松说道:

    “一切皆由大将作出,就算没有谈话对象又怎样?只要家臣能照令行事就行了。”

    “哦,您说得对。那么,摄州大人,明知道这场仗没有出路,而您的家臣们却个个奋勇,此中缘由,您想通了吗?”

    村重眦目怒视。官兵卫关在地牢里,他没理由知道军议上诸将的言行。只可能是狱卒加藤告诉他了吧?村重不禁去留神背后的动静。官兵卫马上说:

    “加藤大人什么都没说。事态的发展就像火光那样明显。”

    “你早就猜到了吗?”

    村重维持坐姿,伸手拔出胁差。刀刃出鞘发出清脆的声音,刀身反射出烛光,村重用刀尖指着官兵卫的鼻子,说:

    “你这番狂言有何根据?快回答。不然的话,我就以乱言惑众之罪斩了你。你要敢支吾搪塞的话,我一样斩了你。”

    官兵卫像被刀刃晃了眼似的,扭脸说道:

    “真难办啊。”

    官兵卫根本不看刀刃,笑道:

    “好吧。首先,这场仗没有胜算,摄津守大人您定已料及了吧?不胜不败,为什么您就这么在城里徒耗时日?想必是毛利没有来。而毛利不来的话,家族内必会滋生不和……”

    蓬头垢面的官兵卫窥视了村重一眼,继续说道:

    “不然就是羽柴大人说动了宇喜多。看来被我说中了。宇喜多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就算毛利坐拥石见银山,恐怕也难以和通知京城、堺港的织田匹敌。”

    官兵卫去年十一月就被困在地牢。除了村重以外,官兵卫不可能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任何消息。换句话说,官兵卫在去年就已经预判到宇喜多会背盟了。村重盯着官兵卫,缓缓放下了刀。官兵卫作了个揖,说:

    “毛利不会来。您的家臣知道了这件事,但应会继续坚持作战。他们当然是有理由的。有些人是怕被骂胆小鬼,不敢说出投降二字。有些人是害怕战争一旦结束会遭到清算。还会有很多人是越害怕反而越故作勇敢,此乃世间常理……但这些都只是浮于表面的理由。至于真正的原因,摄州大人。”

    官兵卫用阴翳目光看向村重,说:

    “就是摄州大人您,就是因为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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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2-21 08:56: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村重长吁一口气,“唰”地一声回刀入鞘,接着说:

    “好吧。你有什么想说,说吧。”

    说完,村重轻阖双目。为了不让官兵卫阅读他的情绪,村重强行作出平静的样子。官兵卫继续说道:

    “说起来,三种途径可以获取领主名分。一是祖辈就在治理那片土地,他的子孙也是领主。就像池田、伊丹那样。”

    官兵卫伸出一根手指,指甲缝里满是污泥。

    “二是受命治理土地的人,他也就成了领主。骏河的今川、甲斐的武田最早就是这样。”

    官兵卫伸出第二根手指。

    “最后,是用不可言说的力量聚拢万人之心,那么这个人也可能被民众视为领主。本愿寺起初就是这样的存在。”

    官兵卫伸出第三根手指,随后又用另一只手将这三根手指掰折。

    “在这三类名分之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通过武力征服国家,这种人即便短时间内威震天下,最终必定会走向悲凉末路。这种人远有旭将军木曾义仲公,近有斋藤道三。”

    斋藤道三父子夺取了美浓国,尽管他们武力拔群,世人却多有不齿。最终斋藤家遭美浓国人众抛弃,家破人亡。

    “你太放肆了,官兵卫,别太过分。”

    村重断然道。可是,他的声音里却莫名透着无力感。。

    官兵卫所说这三种形式,村重显然不属于第一种。荒木家跟摄津这片土地称得上是毫无瓜葛,甚至高槻和伊丹都是才攻下的。至于官兵卫所说的第三种,很难说村重有什么民望。

    因此,村重认为自己应该属于官兵卫所说的第二种,奉命统治。织田的确就在不久前刚任命他做摄津守管辖摄津一带。不过村重已经脱离了织田麾下,所以他这个有冈城主的名分便没了根据。

    村重曾被主君赐名池田,而池田家是北摄一带的名门望族,那么由他治理摄津应该名正言顺才对。遗憾的是,为证明自己和没落的池田家已经分道扬镳,村重舍弃了池田这个名字,改回荒木。

    兜兜转转,村重之于摄津,仍不过是个异乡人。

    “话虽如此……”

    村重嘟囔道。他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让官兵卫听到似的,说:

    “事到如今,我不可能改回池田了。”

    “摄州大人。”

    官兵卫用几乎可说是温柔的语气说道:

    “您自打效力织田起,不仅平定了北摄,还参加了杂贺、上月城、大坂这些战事,并且居功至伟。像摄州大人您这样精明强干的大将,就应该征伐四方,在马革裹尸的战场上建功立业。可是您的家臣们却不然,他们的先祖代代都生长于摄津这片土地。瓦林、北河原、郡、伊丹、池田,全都是这片土地的人。他们只要有片领地就很满足了,他们不会理解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纪伊或播磨去打仗。”

    没错,官兵卫说得一点也没错。武士的本分就是为带着自己名字的那片故土浴血奋战。为什么要背离家乡,去跟八竿子打不着的对手性命相搏呢?荒木家中早已弥漫着这股不满。村重也早已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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