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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黑牢城》(全书完)日本战国历史推理小说--作者:米泽穗信--翻译:Black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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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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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2:24 | 显示全部楼层
    军营呈四方形,木栅栏围就,不管怎么看都只是简易构造。军营离城墙的距离不到两个村子,虽然还够不上弓箭或铁炮的射程,但已经算近在咫尺了。村重苦笑道:

    “那是何人军营?”

    “唔……从这里难以看清旗号。”

    “诱敌出战?还是……。”

    村重的声音太轻,久左卫门不假思索地追问道:

    “主公,有何命令?”

    村重没有回答,而是高声喊来近侍。在楼下待命的近侍走上楼梯听候命令。

    “叫御前侍卫来,郡……”

    他正要将郡十右卫门的名字说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已命令他去城中打探之事。

    “不,叫伊丹一郎左来就好。”

    近侍悄声退下,下楼匆匆离去。村重看着久左卫门,说:

    “你也退下吧。”

    久左卫门稍显不满神情,默然离开了天守。

    当西边天空开始被夕阳染作赤红之时,御前五本枪伊丹一郎左登上了天守。一郎左正在执行守备任务,因此身穿铠甲。伊丹家虽不算望族,一郎左到底是其传人,他身着极具当代盔甲风格的佛铠星兜。尽管一郎左身材瘦小,可穿戴好盔甲后却端的是威风堂堂。根据武家惯例,一郎左没有摘下头盔,低头行礼。

    “来了吗,一郎左,你看那里。”

    顺着村重手指方向,一郎左向城外看去。村重继续说道:

    “沼泽里有座军营,实不寻常。在那边作战,何如?”

    一郎左熟知伊丹地形,他边凝视边答道:

    “城东实属险地,那里犹如海中浮岛,到处都是危如累卵的流沙地。在那种地方筑阵绝非良策,一旦碰上雨天,地面立刻会变得泥泞难行,军士将无立足之地。”

    “打好木桩,铺上地板,如何?”

    “做好修缮工作的话,应能支撑一会吧。”

    “唔。看来那座军营多半是引诱我等出城的饵。那究竟是何人军营又有何企图,一郎左,你能查清吗?”

    一郎左这才把视线从军营移开,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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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2:3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回答很干脆。

    “好。你须带何人同去?”

    “不须一人。”

    “那你须何物?”

    “金银即可。”

    村重颔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皮袋。他抻开袋口,从中抓出几把金粒交在一郎左手中。一郎左双手捧着金子,说道:

    “可有时限?”

    “自然越快越好,但不可操之过急。最紧要的是要查清事实。”

    “是。”

    “你去吧。”

    一郎左稍作沉默,低头道:

    “恕属下斗胆,属下打算化作军役贱民潜入敌营,若武运不济,遭人撞破而丧命的话。因属下连头盔都未戴,必会被敌人当作匹夫而弃置荒野,实难承受。如属下未归,请主公宣布伊丹一郎左乃决死奋战而亡,还望您照顾属下子嗣。”

    “好。”

    “但请书笔墨于纸上。”

    “行。”

    村重命人取来纸笔,写下若一郎左丧命就照料其子的文字,签名画押后交给一郎左。村重意兴阑珊地说:

    “真是无谓。”

    他暗指一郎左此举等同于号称自己必死。一郎左看了文书,说:

    “感激不尽。”

    说完便将额头贴在文书上。村重命道:

    “行了,去吧。”

    一郎左低头行礼,随即离开。村重独自留在天守。他将视线投向那座被黑夜所包裹的未知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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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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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花影功勋(4)

    翌日。正午时分刚过,村重命令御前侍卫陪同他一道骑马离开本曲轮。

    村重偶尔会在侍卫陪同下巡视城内。今日,伴随在他身旁的五本枪是秋冈寺郎介和乾助三郎。四郎介腰间佩着双刀,虎背熊腰的助三郎则肩挑大身枪*。

    (大身枪:一种枪刃很长的长枪)

    大部分城主为维持威严,会隐居在宅邸中,轻易不让他人得见尊容,但村重不这么想。他认为让人们通过他们的亲眼亲耳认识自己更好。村重很少在巡视时责罚下属,但家臣仍十分畏惧他的视线。

    白天的武士住宅尤为寂静,连随风摇动的影子都没有,因所有人都守在各自岗位上。有冈城落成还未满两年,各个武士的家还很崭新,梁柱和墙壁仍保持着白木那份舒适手感。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哭泣声凄惨之至。一名侍卫皱紧眉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村重却充耳不闻地策马直行。

    武士住宅和平民住宅之间有条被称为大沟筋堀的护城河。假如城砦被破,敌人攻入城内,守城方还能凭借这条护城河进行战斗。

    平民住宅,顾名思义,非武士的庶民所居住。这里有冶炼刀剑的锻造铺,住着木工、铁匠、农民、商人以及牧师和僧侣。那里正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看来是某处正在打铁。又有歌谣一般的奇怪话语从另一处飘来,原来是有人在做弥撒。村重知道这里有个信奉南蛮宗的教会。伊丹有不少南蛮宗信徒,虽然有冈城里没有传教士,他们依旧依样画葫芦地持续做弥撒。和传教士交往密切的高山大虑就是他们的背后靠山。

    有冈城内广阔土地被护城河与栅栏包围,在那些未开垦的荒地甚至住宅地上都尽可能地种植可供兵粮使用的蔬菜。几个人正在田地里挥舞锄头,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看到村重打这经过,没有一个人停下手里的活。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啊,主公大人来了”。老百姓这才从各自家门、从陋屋僻巷里走出来张望。村重仍是视若无睹的样子,但其实此刻的他将全身心注意力集中到双眼双耳上。

    曾经村重还是池田家臣的时候,每当战事迫近,他必定会去巡视村庄乡镇。池田治下的百姓已习惯了战争,他们根本不在乎池田家究竟和谁作战,只是一脸放弃挣扎的表情做着日复一日的琐事。即便这样,当人们见到村重时里仍会产生微妙的情绪。有人会发出不愧是池田家大将的赞扬情绪,当然,也存在截然相反的情绪。现在,村重巡视有冈城就是想阅读百姓的情绪,这说到底并非易事。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心中存有顾虑吗?村重无法看穿民心。但或许百姓并无疑虑也说不定。

    村重和随从巡视到了一间寺庙。村重在筑城时把附近好几座寺庙都搬移到了城内,此处就是其中一座。寺中似乎正在举行法会,许多平民正聚集在寺门前。乾助三郎不知为何满脸欣喜地向村重报告:

    “主公,是阿出夫人。”

    村重顺着助三郎的目光,看到一位披着被衣*的女性。虽不见其面容,但不论是谁一看那身衣裳就立刻知晓这名女性的身份了。助三郎看到的女人就是千代保。

    (被衣:平安时代以来,日本上流社会妇女外出所穿,一种用来遮挡脸部的外衣)

    在村重举家移居有冈城之前,千代保就住在出丸,因此众人叫他“阿出”。出于对村重的敬畏,家臣们不会对千代保直呼其名,而是叫她“阿出夫人”或“阿出大人”。

    村重对着助三郎“喔”了一声,脸色稍稍放松了些。不出一会儿,千代保也看到了村重,注目行礼。村重一言不发,但勒住缰绳放缓了速度。正在一行人要通过寺庙继续向前时,有个步伐矫健的男人穿过人群,想要接近村重。秋冈四郎介手握刀柄,正欲挺身而出,倏然发觉这个男人非是他人,正乃郡十右卫门。村重开口道:

    “十右卫门,你为何来此?”

    十右卫门表情讶异,回道:

    “杂贺众铃木孙六大人也参加了这次法会,属下为打探他参加法会的缘由,因而尾行至此。不知主公也来到了此地,属下多有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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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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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3: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是一向宗的寺庙,所以一向宗门徒千代保会前来参拜。铃木孙六也是热忱的门徒,参加法会也不算稀奇。村重点了点头,问道:

    “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大致有数了,可这里人多嘴杂。”

    “你到宅邸来见我吧。”

    说完,村重掉转马头离去了。

    村重军务繁忙,一直到斜阳西沉时才总算空下来。于是召十右卫门进来报告。

    大厅顶上开有天井,这是村重当上摄津守后专门为接客打造的房间。这段时日,村重已经2在这间房里接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十右卫门此时盘腿坐在地上,双拳抵地,低头行礼。村重说:

    “说吧。”

    “是。”

    十右卫门一边抬头一边说。

    “首先是高槻众,他们舍弃了自家城池来此助拳,城内所有人无不对此大加赞赏。不愧是大虑大人,在武士之间评价亦是极高。但是,高槻众弃城时只带了数日口粮,他们军粮不足,现在每天吃的都是城内粮食。另外,去年腊月的那场仗,高槻众也没有立下什么像样的战功。”

    腊月那场仗是守城战。高槻众没立下大功,显然是因为织田军并未猛攻他们防御的那一侧。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然而,不管有怎样的理由,无法取得功绩的武士就会气短。

    “高槻众似乎对白吃粮食这件事感到极为耻辱。虽然目前还有没任何人公开指责他们无功受禄,不过在高槻众领取军粮时,现场已经出现了不言自明的紧张氛围。高山大虑大人亦有可疑举动,他似乎正在谋划什么事。”

    村重默然。十右卫门买了个关子似的继续说道:

    “接着是杂贺众。他们和有冈城内守军相交甚寡,对他们的评价大家不置可否。臧否如何,属下无从得知。杂贺众都是虔诚的一向宗门徒,对参拜寺庙这件事尤为上心,因此属下就潜身寺庙,找知情的僧人打探情报。一打听我才知道,原来杂贺众里有不少人对主公仅安排他们做瞭望工作这件事忿忿不平。”

    杂贺众本没有帮助村重的理由,他们单纯只是听从大阪本愿寺的命令而来。如果不参加战斗,他们继续待在有冈城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坊间传闻尼崎城的铃木孙一已经返回纪州了。由于无事可干,驻扎在尼崎城的其余杂贺众也已经提出要撤兵返乡。若铃木孙六没有动作,继续保持沉默的话,他就没有底气遏止手下人的非议了。”

    “原来如此。”

    “属下还需要继续调查吗?”

    “不必了,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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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3:35 | 显示全部楼层
    郡十右卫门行礼后退出。夕阳的光照在大厅,村重沉默着暗自思索。

    有赖于郡十右卫门简明扼要的汇报,铃木孙六和高山大虑在军议上要求出战的理由已基本明了。既然笼城,那就要贯彻坚守的信念,假设敌人近在眼前也得守在城中一箭不发。可这虽合兵法,多少还是有伤士气。高槻众和杂贺众意欲出战也不是没有道理。

    村重不是一个会将所有不安隐患都等而视之的人——对待一切危险都慎之又慎的人只会是个不明事理的人。然而,直觉告诉村重高槻众和杂贺众的动摇确是不妙的火苗。现下不过星星之火,但不可忽视。士气一旦有所下降,城内便宛如干枯树枝遍地,仅一点星火就会有祝融之灾。得让杂贺众和高槻众立下功勋才行,可是不管怎么说,向织田发动正面进攻这种事果然还是不可能的……

    于是村重决定等待。城主能做的就是接见他人、下达命令、撰写文书、祈佛拜神,以及等待。村重料想至少得等上两天,未曾想事情发展得远比他预想的要快。第二天早上,村重刚刚用完早饭,就有近侍前来报告:

    “御前侍卫伊丹一郎左大人求见。”

    村重当时下半身还没有穿上铠甲,但为节约时间,他立刻提刀起身,下令让一郎左进殿。

    一郎左浑身是泥,平伏在地。他的鬓角上、地板上、手上到处是干燥泥土,他的背后更是留下了一条泥印。

    “抬起头来吧。”

    一郎左抬头起身,他的脸上也满是泥污。一郎左对自己这副窘样没有丝毫羞涩,但也没有完成使命后的志得意满神情。村重对他这份心境表示赞佩,道:

    “一郎左,很快啊。”

    “是。”

    “快说吧,调查得如何?”

    一郎左目光向下,低声回答道:

    “在东边布阵的是织田军的大津传十郎。”

    村重的瞳孔略微放大,说:

    “什么?大津?”

    “千真万确。”

    村重伸手摸了摸下颚,说道:

    “想不到竟是长昌。”

    大津传十郎长昌是信长的马回众*。马回众的首要职责是贴身保卫主君,不过大津深得信长信赖,所以他还兼任监察诸将的任务。从信长的马回众里诞生过许多大将,但大津尚且年轻,居然能独自领兵布阵,这着实让村重感到意外。

    (马回众:由大将所信赖直臣组成的卫队,相当于直属警卫队)

    “去年正月,我去安土城时,负责安排接待的人里就有长昌。但阴差阳错地,我们没有碰上面……没想到,居然在摄津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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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3:48 | 显示全部楼层
    往事画面涌上了心头,村重轻轻挥了挥手,说:

    “你继续。”

    “是。大津传十郎原和其他将领一样奉命守高槻城,去年冬天那场仗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袍倒下,心怀不满,因此出城求战。”

    同为信长侍卫出身的万见仙千代在去年那场仗里战死了。所谓同袍指的应该就是仙千代吧。村重心下盘算。

    “也就是说,他在城东布阵并非信长的指示?”

    “正是,是立功心切、自作主张。属下听说羽柴筑前在岐阜城立下大功这件事令传十郎深感震撼,因此他也打算在有冈城立下功勋。”

    “唔。”

    村重瞟了一郎左一眼,说:

    “听说?你是听谁说的?”

    “属下化装成军役潜入兵营,发现在织田军从周边拉来的壮丁之中,有个属下相识之人。属下便从他那儿打探到许多。”

    “这个人会把你的事报于大津吗?”

    一郎左稍作思索,答道:

    “他不像口风松的人,属下施予了他不少恩惠。他应不至于在没人盘问的情况下主动向大津坦白。但如果遭人诘问,他也不会替属下送命。”

    “这样啊。敌军有几人?”

    “据说不足一百。”

    既然是自作主张,大津就不可能带信长的兵出城,因此他只能动员自己的兵。能带出一百人也算不少了,但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数量。

    “你能领兵找到大津军营吗?”

    “是。属下长于这片土地,就算在夜里也能领兵前往。”

    村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

    “好。一郎左卫门,干得好!”

    一郎左沉默着低下了头。村重高声呼喊下人,一名近侍打开拉门,村重命他将珍藏的美浓打刀拿来。没过一会儿,近侍便回来了。村重伸手拿刀,然后一把递给一郎左,说:

    “赏你的,拿去吧。”

    一郎左的脸色陡然变红。

    “这实在……属下枉受殊荣。”

    村重就用强硬的口气命道:

    “我叫人准备好房间和洗澡水,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一郎左稍显惊讶,但没有多嘴询问缘由。

    “属下明白。”

    说着,他拜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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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4: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花影功勋(5)

    同一天,村重向铃木孙六和高山大虑派遣使者。

    使者向他们传达村重的命令,让他们各带二十个人在傍晚时去村重宅邸享受宴席款待。铃木孙六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神情,一副“既然命令我去,那我就去”的态度,二话不说就挑选了二十个人。

    而高山大虑那边却没那么干脆。高槻众并非村重家臣,众人没有立刻执行村重命令。

    “大人。他们该不会是怀疑我等高槻众,欲哄您入城而后杀之吧?”

    有人这样对高山大虑说道。大虑一边做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一边摇头道:

    “那样的话,为何要让我带兵呢?不管如何,我不能拒绝摄津守大人的召见。”

    于是,黄昏时分,杂贺众和高槻众各二十名精兵进入了本曲轮。大摆筵席就意味着要作战了,因此所有人都穿上了铠甲。他们渡过壕沟上的桥梁,敲了敲大门。开门迎接的人是郡十右卫门。

    “烦劳各位了,请随我来。”

    有身份的人登堂入室,身份低微的人留在庭院,主将则与村重同座。侍女们送来酒饭,众人便大快朵颐起来。

    夜色渐深,村重下令关上本曲轮的大门。关门声传入兵士们的耳中,少许人立刻露出了不安的表情,但多数人仍沉醉于睽违已久的美酒佳肴。在以村重为中心的这场宴席上不时有人发出大笑声。少顷,待众人酒足饭饱,村重让所有人在庭院集中,徐徐开口道:

    “夜袭就在今晚。目标城东之阵,敌方大将乃大津传十郎长昌。负责夜袭的大将是高槻众高山大虑及杂贺众铃木孙六。我亦会率御前侍卫同往。铁炮或长枪等一切兵器之不足,诸位皆可从兵器库中自取。如有人心生胆怯,留下也无妨。月挂中天之际就是我等出城之时,愿人人奋勇,势取大津首级。”

    出乎意料的命令顿时令士卒哗然。高山大虑涨红了脸,说:

    “摄津守大人亲自出阵太危险了,请三思。”

    但村重表情放松地说:

    “没事,不过一时手痒。”

    御前侍卫不知不觉的聚在了宅邸周边。不过既然知道他们是为夜袭而来,众人心中也无甚疑惧。

    村重下令杂贺众和高槻众就在天守作战前准备。夜袭以御前侍卫的太鼓和法螺贝为令,御前侍卫将行军暗号和作战步骤一一告知将领。有些人悄悄地往自己铠甲缝隙填稻草,大多数人则选择睡上一觉。当晚恰逢十三满月,月光璨璨,火把和篝火几乎派不上用场。此刻,受战事鼓动,有冈城本曲轮甚至含带着些微热意。

    本曲轮内有条下至猪名川的小道。

    这条小道异常隐蔽,从城外根本看不到。不说杂贺众和高槻众了,就连村重一手养大的御前侍卫里都有人不知道这条小路的存在。平日里村重会让人通过这条小路前往猪名川搬运货物,战争开始后,他就关上了那道门。小路两旁堆有巨大圆石,万一敌人注意到了这条路,就可以用这些石头把道路封死。

    夜袭部队从本曲轮出发,村重事先已命人藏了小舟。部队便以舟作浮桥,渡过猪名川。一旦这座浮桥有失,夜袭小队就无法撤回有冈城,必死无疑。秋冈四郎介的刀法精湛,御前侍卫里无人可出其右。村重将其叫到身边,说:

    “你带两个人守住这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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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4:3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郎介昂然领命道:

    “属下誓不辱命。”

    御前侍卫先行出城,接着高槻众、杂贺众陆续跟上。村重身着铠甲,行动僵硬,为减轻负担便将武器交给侍卫。春夜杳然无声,四下唯有流水潺潺。芦苇遮蔽了众人视线,目光所及处还未有敌军阵营。伊丹一郎左负责领路,身先士卒地走在队伍前头。

    夜袭的动静越小越好。马匹自然不在考虑之内。为了不让铠甲发出碰撞声,腿甲要卷起来再打上绳结。拿铁炮的人要把火绳藏起来。为避免发出声音,新兵需要衔枚,但今晚夜袭部队俱为精兵,因而不须这东西了。包括御前侍卫,共七十人在淤泥中缓慢前行。尽管人数不多,可踩踏泥土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拨开苇丛的声音在片寂静的夜里显得出奇得响。苇原前端隐隐有了光亮,似乎是敌军燃起的篝火。

    在泥泞中走多远了呢?村重忽然转头,有冈城庞大的躯体就躺在皓月之下,那里的篝火显得很美。他推测了一下和城池的距离,心想敌阵应该就在眼前了。就在这时,走在前头的一郎左停下了脚步。村重走近一郎左,问道:

    “怎么了?”

    一郎左压低声音回答:

    “前方芦苇稀疏,容属下先去探查一番。”

    “是吗?但一郎左,你不能去。”

    村重看了一圈身旁兵士,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郡十右卫门身上。

    “十右卫门,听到了吗?去吧。”

    “是。”

    十右卫门小声答应。为免发出声响,他脱下头盔交给同袍。十右卫门拨开苇草,迅速消失了在黑暗里。夜袭部队屏声静气,在原地等待。众人尚未等到心焦,苇草再次摇晃,十右卫门就回来了。

    “前方苇原稀疏处再稍远一点就是敌阵所在。营外有两名铠甲武士,似乎没有在注意这边的动静。”

    “好。”

    村重将铃木孙六和高山大虑二人叫到跟前。这二人多少显得有些紧张,村重对二人小声说:

    “接下来先要射死敌阵外的两名武士。万一射偏的话,就要赶在敌人察觉夜袭前冲上去斩杀他们。如同事先安排那样,高槻众攻右,杂贺众攻左。我押后运筹调遣。太鼓敲两下就进攻,法螺贝吹长音就撤退。你们冲上去的时候如果听到了法螺贝,那就代表敌人已做好了防御架势,迅速撤退。”

    孙六和大虑异口同声地应道:

    “好。上吧。”

    说完,二人就退下了。村重又叫来十右卫门,说:

    “我们到前头能看到敌人的位置去。”

    十右卫门说:

    “是,此处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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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4:47 | 显示全部楼层
    说着他便走上前去。村重叫上捧着自己弓箭的小厮,还有太鼓兵和法螺贝兵以及两名持弓的御前侍卫。他们拨开苇草,踏过泥泞,瞬间一片开阔,远处就是生起篝火的敌阵。离村重数十步之遥,正有两名武士站在月光下。两人皆身着铠甲,但右侧武士未戴头盔。村重猜测站在左边的人才是有身份的武士,没戴头盔那个要么是他的小厮,要么就是守夜足轻。敌人一边聊天一边盯着有冈城,完全没有察觉到村重一行人的气息。村重呼来小厮,从他手中拿过弓箭,然后脱下自己头盔递给了他。选择弓箭而不是铁炮当然是为了不发出声音,脱下头盔则是因为头盔的护颈甲片会妨碍他拉满弓的手。

    两名持弓御前侍卫并排站在村重身旁。

    “我射右,你们俩射左。”

    下完命令,村重便张弓搭箭。

    村重的眼睛早已习惯了黑夜。藉着皎洁月光,不光敌人的脸清晰可见,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的五官。那个人还很年轻,端正的长相此时扭曲得很厉害,他是在说什么话吗?微风吹拂苇草,沙,沙,沙。村重拉满了弦。

    村重在心下祈祷。南无,此箭必中。

    一片云把月亮给遮住了。那人似若有所思,忽然转头。就在他的目光捉到村重的那一刹那,村重松开手指。

    箭矢正中他的眉心。他在死前一瞬确实看到了村重,刚欲张口叫喊就倒在了泥地里。

    跟着侍卫朝左侧所射两箭发出。一箭未中,另一箭射入了武士肩膀。武士瞬间睁大眼睛,跪在地上想扶起刚刚倒地的人,同时张大嘴巴喊道:

    “喂!”

    叫喊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村重的第二箭穿进了他的背,御前侍卫的箭则贯穿了他的腿。武士立刻失去了叫喊的气力,只是无声地朝阵营方向冲去。村重瞄着他的背影,搭上了第三支箭,他使出全力拉弓却没有放箭。因为目标已然溶入黑暗,完全看不见了。不管是小厮还是足轻,杀掉的人总归是无名之辈,反让武士给逃了。村重不免有些懊恼。而且夜袭还被人发觉,村重一时陷入踌躇——逃跑的武士很快就会去报告,他们需要多久做好战斗准备呢——但他立刻摆脱了迷茫。

    “敲两下太鼓!”

    太鼓兵得令立马敲鼓。响彻苇原的鼓声打破了寂静的夜。苇草齐齐地摇摆起来,原来是杂贺众和高槻众冲了出来。村重深吸一口气,高声喝道:

    “喊起来!”

    周围瞬时响起一片呐喊声。御前侍卫围到村重身边,兵士冲上去破坏敌营栅栏。随着划破安静的一声铁炮,夜袭部队开始朝敌营射击,弹丸如雹、矢如雨下。

    不多时,栅栏就被手斧或木槌破坏,士兵从缺口处涌了进去。夜袭时每一刻都很珍贵,不能浪费时间去割杂兵的脑袋。众将争先恐后地砍杀敌兵,放着眼前的脑袋不顾,立刻去砍下一个敌人。铁炮声、呐喊声、悲鸣声在黑夜里此起彼伏,敌军阵脚大乱。村重双臂交叉站在营外,一言不发地注视这场战斗。

    突然,阵中篝火前出现一个黑色人影。这个人戴着头盔但只穿着兜裆布,肩扛武士刀,一幅窘迫的模样。乍看之下他似乎要向后逃跑,忽地却转身向前,向这边飞奔过来。御前侍卫架起长枪和铁炮,张弓搭箭瞄准了这个男人。男人注意到了自己成了靶子,表情啪一下地扭曲了。他张开双手,大声叫道:

    “我乃大津家臣堀弥太郎。看诸位这架势,想来定是武士,夜袭的大将就在此处!乞请首级一用!”

    说完,他便朝村重矮身冲来。铁炮与弓箭齐放,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老练的御前侍卫竟无一人命中。弥太郎边嚷边跑,转眼离村重只剩七步之遥,六步,五步。一名侍卫丢下铁炮,抽刀出鞘挡在弥太郎和村重之间,原来是伊丹一郎左。

    村重也伸手至腰间拔刀。他所收藏名刀乡义弘还在宅邸放着,此刻村重所佩的是多产钝刀的奈良刀。奈良刀以便宜量大而闻名,其斩味远不可与名匠打造的乡义弘相提并论。因其价格低廉,可以毫无顾虑地在战场上挥舞,所以村重才选了这把打刀。村重缓缓拔出打刀,月光照在没有铭文的刀身。

    伊丹一郎左大喊“你这小子”,不断举刀刺向对方。其中一刀刺中了弥太郎的右肩,但弥太郎刀交左手,唰,对准一郎左的喉咙使出快如闪电的一招。他的刀出乎意料得锐利,尽管一郎左举刀护住脖颈,刀锋仍切中了他的脖子。血雾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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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2-12 08:55:01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恶!”

    御前侍卫勃然大怒,刀枪并下,可全被弥太郎漂亮地闪了过去,霎时冲到村重眼前。明知手中是把钝刀,村重沉着地挥刀下劈。左右侍卫逼近,弥太郎再无闪转腾挪余地,只得举刀硬接村重的一击。月光下,火星四溅。

    “唔!”

    弥太郎难以匹敌村重的臂力,虎口一震,手中刀竟掉落在地。正当他捂着震麻了的手时,周身尽被刀刃枪尖包围。弥太郎苦笑一声,瘫倒在地。他的头盔连下颚带子都没系上,骨碌碌地在泥地里打滚。一名御前侍卫迅速割下他的头颅。村重瞥了一眼沾满泥污的弥太郎的头盔,然后转眼看向倒地的一郎左。

    一息尚存的一郎左紧抿嘴角,他在试图阻挡悄然逼近的死亡。村重俯视着一郎左,说:

    “你干得很棒,一郎左。”

    一郎左微微点头,他用颤抖的手伸入怀中。那鲜血淋漓的手所抓住的正是村重在天守写给一郎左的文书。那份承诺会照顾一郎左子孙的文书。村重见状,重重地点头道:

    “好,你放心吧。”

    一郎左眼中似有光芒闪过,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接着就再也不动了。

    “主公。该传令了。”

    说话的人是郡十右卫门。十右卫门伸手一指,村重顺着方向看去。明月照耀下,有冈城本曲轮里有人举着火把在比划圆形。那是瞭望楼上的兵士在说敌军正朝大津的军营赶来。村重立刻下令:

    “吹法螺贝。”

    负责法螺贝的人马上吹起长之又长的螺声。战斗不会瞬间停止,可铁炮声越来越少,呐喊声也越来越小。不一会儿,铃木孙六和高山大虑就回来了。孙六的脸颊沾满了血,大虑的臂甲上还插着箭矢。

    “织田援军就要到了。撤兵!”

    “是。”

    二人低头从命,各自召集队伍。十右卫门将伊丹一郎左的发髻剪下,跟着根据事先筹划安排殿后,夜袭部队有条不紊地向有冈城撤退,背后是遍地尸体的大津军营。月挂西梢,但距离破晓还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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