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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太白金星有点烦》(完结),天庭的有趣故事,作者:马伯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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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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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5-20 08:5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21)

    老鹤好不容易飞到了跟前,李长庚飞身上背,想着干脆直接回启明殿做报销得了。这时笏板里却忽然接到一条传信。

    传信是阴曹地府的一个判官发的,内容很简单:“花果山死了一头通背猿猴。”

    那只通背猿猴,李长庚略有印象。他第一次去花果山招安的时候,那只猴子就站在孙悟空的身旁。据说孙猴子成道之前,还是听它劝说才出门寻仙,方有此后的一番成就。所以它在花果山,算得上是军师智囊一流。

    但……他和通臂猿猴素无交情,地府为什么特意把这一条讣告通知他呢?

    好在那位姓崔的判官,也算是李长庚的旧识。他拿起笏板,想给崔判官拨过去问问。谁想到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一阵鬼哭神嚎,半天才传出崔判官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

    “谁啊?有话快说!”

    李长庚不得不把笏板拿远一点:“崔啊,我长庚。是谁让你把花果山猴子死了的消息,发来我这里的?” 崔判官道:“哦,这个亡魂正好是我负责接引,查出它乃是花果山的眷族。阎王爷下过旨意,凡与齐天大圣有关的,一律要上报天庭。我吃不准这个算不算,所以私下给你发一条,你自己判断哈。”

    地府原来还有这么一条规定,大概是当年被孙悟空大闹一通后留下的心理阴影,崔判官这也是出于谨慎。李长庚听完以后,松了一口气,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是什么大事。等一下五庄观的事结束,让观音转达一声给悟空就行,说不定还能写成一篇揭帖——取经人一心弘法,亲眷去世仍不动摇心志云云。

    “你那边最近忙不忙?” 李长庚顺口关切地问了一句。

    “上头天天净整阴间玩意儿!我们简直忙不活,好了,老李我先不聊了。” 崔判官没好气地嚷了一句,挂了。

    李长庚楞了楞,最近四大部洲没什么大的战乱啊,怎么地府忙成这样?不过他身上事太多,管不到别的衙门,很快把心思放回到取经渡劫上来。

    没等多久,观音便发来消息,说五庄观的事情顺利完结,还附了一段图影。

    图影里观音手持柳枝,轻洒甘露,原本倒折的人参果树缓缓回归正位。一时间枝影葱茏,虹霓灿然,旁边福寿禄三老、五庄观众弟子、玄奘师徒一起合掌赞叹——这特效一看就是镇元子的手笔,委实夺目。

    在人参果树复活之后,镇元子慷慨宣布,举办一次人参果雅集,在座的神仙一人一枚,大家皆大欢喜,其乐融融。席间镇元子喝得酒酣耳热,非要拽着观音结拜。观音不动声色地推辞了,他又去找玄奘,玄奘只是低头念经。镇元子绕过猪八戒和沙僧,最后找上了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是那一副空落落的神情,懒得躲闪,随便他怎么摆弄。

    图影的最后一幕,是镇元子平端着人参果,竖起一个大拇指,旁边悟空皮笑肉不笑,就像是个背景。

    “这小子,又偷偷搞这套。” 李长庚笑骂了一句,顺手把讣告转给观音,让她通知孙悟空节哀顺变,顺便又把白骨精的方略传过去。

    观音也很高兴,五庄观这么一折腾,她的声望可是**提升了。两人交谈了几句,便把白虎岭的安排敲定。谈完之后,李长庚心情变得很好。

    这次五庄观的揭帖,会重点宣传观音和镇元子,自有他们两位把关,不用自己操心;白骨精那边把劫难安排得妥妥当当,三个妖怪,凭观音的手段,可以把白虎岭拆出至少三难。

    连续两难都已安排妥当,李长庚决定趁这个难得的闲暇,回转启明殿。报销无论如何得做了,再拖下去,赵公明真不给报了。

    他驾着白鹤朝天上飞去,飞着飞着,身体忽地一沉,低头一看,发现这头老鹤的双眸开始浑浊起来。李长庚连忙让它在一座山头落下来,悉心检查了一圈,发现羽毛枯萎、双足弯曲,就连鹤顶那一片朱红都开始褪色,种种迹象,都是寿元将尽的表现。

    李长庚心里有点难过,赶紧掏出金丹喂到它嘴里。老鹤一口吞下去,精神好点了。但李长庚明白,这种没修成人形的灵兽,灵丹妙药只能济一时之急,却对寿元无补。他得考虑送它去转生,然后换个坐骑了。

    这鹤陪伴他不知多少年岁,如今真到了离别的关隘,李长庚不免有些伤感。他摸了摸老鹤修长的脖颈,正要吟出一首感怀的诗来,腰间笏板突然又响了。

    观音有些惊慌:“老李,孙悟空忽然说要请假。”

    “什么?请假?” 李长庚仍沉浸在感伤里,一时没明白。

    “我不是把讣告转给孙悟空吗?他发了一会儿楞,突然跟玄奘说要请假,说完也没等批准,一个筋斗就飞走了。”

    李长庚一怔:“他去哪了?”

    “花果山吧?问题是,前头不是还有白骨精的一难吗?他不在怎么行?” 观音急道。渡劫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但眼下突然少了一个,还是齐天大圣这么招眼的首徒,实在交代不过去。

    李长庚当即立断:“这样,你就说孙悟空去讨斋饭,让玄奘他们原地等着!我这就去花果山,把他叫回来。”

    放下笏板,李长庚看了看疲惫的白鹤,叹了口气,勉强跨上鹤背,用拂尘扫了扫羽上的灰尘:“老伙计,再飞最后一程吧,然后回启明殿好好歇歇。” 白鹤弯起脖颈清唳一声,拼命鼓起双翅,飞入云端。

    花果山远在东胜神洲,老鹤又不堪疾行。半路上白骨精不停地发信来催,说妖怪就位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李长庚让她稍安勿躁,她说妖怪们档期都是满的,这么一耽搁后面的单没法接了。李长庚知道白骨精只是趁机想加价,只好由着她来。

    好不容易赶到花果山,老鹤垂垂一落下去,就趴地上起不来了。李长庚顾不得它,三步并两步朝水帘洞赶去。他之前来过花果山几次,如今风景依旧,不时可见几只小猴子在林间荡来荡去,好不惬意。

    孙悟空惹出泼天的祸事,花果山居然还能保持原状,未被清算,可见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来到水帘洞口,一群猴子见他来了,都纷纷散开。李长庚见到那头通臂猿猴的遗体躺在石板上,孙悟空站在旁边,双眼低垂,一动不动。

    “大圣?” 李长庚刻意选了个亲切的称呼,这个名字在花果山喊喊没关系。

    “我现在没心情。” 孙悟空冷冷道,头也没回。

    “猴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李长庚轻声道。

    “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怎么能为一只山野猴子,耽误了取经弘法的大业?不要死得不识大体,不要为了一己私事而耽误大局。”

    猴子的话夹枪带棍,比他手里的金箍棒还凶狠。李长庚脸色一阵变化,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从怀里取出素香三柱。

    这香迎风自燃,李长庚握着拜了三拜,然后恭敬地插在石板前方的香炉里。石板上的猴子满面褶皱,老态龙钟,确实是寿终而亡之相。不知为何,李长庚想起了自己那头老鹤,心中一阵感慨,又多拜了一拜。

    他堂堂天庭启明殿主,为一只山精上香祭拜。孙悟空知道这面子的分量,态度稍稍缓和了几分。

    待得太白金星拜完,孙悟空一挥手。几十只小猴子跳过来,各自扛着一捆柴薪,垫在通臂猿猴身下。孙悟空捏了个生火诀,一点红星飘过去,立时燃起一团大火。

    他怔怔望着赤焰中的老猴子尸身,火光映在那一对火眼金睛里,让整张冰冷的面孔多了几许活力。李长庚依稀想起,大闹天宫前的齐天大圣,正是这副模样,已是五百年未曾见到了。

    突然一个念头跃起,李长庚眉头一抽。

    不对啊,通臂猿猴怎么会寿终而死呢?

    寻常禽兽老死很正常,但花果山的猴子老死,绝不寻常。要知道,早年孙悟空曾拨乱了生死簿,后来他大闹天宫,又带回很多金丹仙酒给猴子们吃。所以这些猴子个个寿数绵长,外力身死倒有可能,但不应该自然死亡啊。

    理论上,花果山的魂魄,连黑白无常都拘不走,更别说在阴间被崔判官接引了。

    他“咳”了一声,正犹豫要不要说出来。这时孙悟空抬手一指:“金星老儿,你随我去个地方。”

    李长庚心中纳闷,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这猴子离开水帘洞,沿着一条几乎看不清痕迹的野路朝山上走去。这猴子一个筋斗能有十万八千里,偏偏要一步步往上走,太白金星也只好亦步亦趋。

    不一时他们攀到一处极高的崖顶,这里有一个半塌的石台,石隙间满是青苔,四处遍布着碎砾,好似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炸裂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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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0 08:58:08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22)

    不一时他们攀到一处极高的崖顶,这里有一个半塌的石台,石隙间满是青苔,四处遍布着碎砾,好似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炸裂开一样。

    孙悟空走到石头跟前,伸手拍拍,声音满是感慨:

    “当初我就是在这里裂石而生。天生一只石猴,饿了吃果子,渴了喝山泉,每日在山中与猴群戏耍,懵懂无知,无忧无虑,只当这花果山便是全部。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一只老猴子病殒,这才明白何谓生死,有了恐惧。这时一只通臂猿猴突然跳出来,说我道心开发,然后给我讲外面的许多事情。我这才知道,在花果山外还有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孙悟空仰起头来,看着飘过的白云,眼神闪烁。

    “亏了它那一句话启迪,我一个穷乡僻壤、无父无母的小猴子,才得以萌生了出去看看的心愿。它教我言语,教我常识,教我礼仪……虽然现在看来,那些东西真是荒腔走板、各种谬传,不过也真是掏了心窝子教的。就连我决心出海寻仙的那一条竹筏,都是它熬了许多夜带着猴崽子们扎的。”

    “临行前,它指给我斜月三星洞的方向,说大王你天资聪颖,在花果山这个小地方实在委屈,你的机缘是在那一方,一定要混出个造化啊。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倒是真赶上造化了,三界什么奇景都看过了,可它如今却不在了——金星老儿,你说我该不该回来送它一程?”

    “正是,正是。有始必有终,否则道心难以圆满。它能有大圣你这位朋友,也可以瞑目了……” 李长庚说。不料孙悟空突然厉声道:“可它本来是不必瞑目的!”

    李长庚心中一动,孙悟空果然也注意到这个疑点了。可他不好深说,只得开口劝道:“这个……万物皆有寿元,除非成佛成金仙,否则哪有永恒不灭的。大圣修道这么久,莫非这还看不透么?”

    “可明明说好的,我花果山的猴类,可以不伏阎王老子管,不受轮回苦……” 猴拳一下捶在断石上,声音里满是激愤,眼睛瞪向天空。

    李长庚一楞:“什么?” 孙悟空没有多说什么,冲他似笑非笑:“……呵呵,算了,你不是金仙,很多事须怪不到你头上。”

    这一下戳得老神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正想问什么事怪不到我?孙悟空已经转过身去,一个筋斗飞走了,半空传来声音:“我要在花果山多呆一阵,看顾一下那群野猴子,晚点再回队伍——反正都是糊弄人的事,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不打紧,金星老儿你多担待。”

    李长庚长叹一声,孙悟空既然这么说了,那必然是没有劝解的余地。他肯给自己解释几句,已经是看在那三柱香的面子。好在这猴子不像从前那么肆意妄为,多少知道任性的底线在哪儿,只说晚点归队,没说不归。

    大不了……安排两三场没有孙悟空的劫难,他怎么也该回来了吧,李长庚苦笑着摇摇头。

    不过这事有个麻烦。孙悟空是因为回花果山奔丧才请假,但揭帖里不能这么说。此事虽合乎人情,却无甚正面意义,必须为孙悟空的缺席找一个更合适的说法才行。

    李长庚沉思片刻,决定联系一下白骨精。

    他找了块稍微平整一点的石头坐下,拿起笏板,上头白骨精的催促传信已叠了一堆。他深吸一口气,传音过去。

    “老神仙,玄奘他们都原地坐了好几个时辰啦,我……呃,我们还过不过去?” 白骨精的声音很焦虑。

    “我不是在你这里订购了一个诬陷的附加套餐吗?”

    “这个不能退的哦。”

    “我知道,这个不用退,先给孙悟空用上吧。” 李长庚摇摇头,本来他订这个套餐是给沙悟净用的,现在也顾不得了,真是拆东墙补西墙。

    “可孙悟空人都不在呀?” 白骨精很困惑。

    李长庚拍拍脑袋,他倒忘了这个。孙悟空不在,连留痕都做不到,怎么交代?情急之下,李长庚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这办法的后患不小,但为了能把眼前应付过去,他别无选择。

    李长庚翻了翻袖子,找出一份诉状,循着诉状下留的一缕妖气传信过去。

    “六耳吗?我是启明殿主。”

    “李仙师?我的事有进展了?” 六耳的声音很雀跃。

    “啊,嗯,有点了,我现在就在花果山调查呢。” 李长庚没说假话,还给六耳看了看景致,“不过眼下有个急事,你能不能帮个忙。”

    “一定一定,六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会变化对吧?能不能变成孙悟空的模样?”

    “能!我日日夜夜都盯着他,长什么样子我太熟悉了。”

    李长庚把白骨精的地址发给他:“那你变化完之后,到这里来。记住,别多说,多问,一切听我指挥。”

    那边六耳颇为疑惑,可眼下调查有望,它也不敢忤逆,当即答应下来。李长庚放下笏板,匆匆下山,来到老鹤跟前。

    可惜老鹤的体力真的不行了,支棱着翅膀好几下,楞是没飞起来。李长庚只得把它留在花果山,等启明殿派人来牵回去。他就近唤来一位推云童子,踏上祥云。这祥云很是便当,速度也快,只是花费太高,财神殿那边是不给报销的,可李长庚顾不得许多。

    在赶路中途,六耳传来消息,他已抵达白虎岭了。这猴子变化得委实巧妙,周围的人居然没分辨出来。

    六耳问:”我该干嘛?”

    李长庚盘坐在祥云之上,现场遥控:“拿起你的棒子,去砸那个女人的头。“

    ”啊?那是个凡人吧?这不是滥杀无辜吗?” 六耳犹豫。

    “那是个妖怪。”

    “妖怪也不能乱杀吧?”

    “没让你真打,她会配合的。”

    过了一阵儿,六耳回复:“我刚一碰,她就倒地死了,篮子里的食物都变成了蛆虫。”

    “等会还会有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老头来,你甭管他们怎么说,继续打。打完你冲玄奘磕三个头,驾云走开就行。”

    放下笏板,李长庚把身子往祥云里重重一靠,长长地喘了口气。刚才那一通指挥,搞得他唇舌焦躁,伸手从祥云前头拿起一壶露水,咕咚咕咚喝了半壶,这才把心火浇熄了几分。

    一平静下来,思虑就会变多。李长庚望着呼呼后掠的白云,蓦地想起孙悟空那两句古怪的话:什么叫“明明说好的”,什么叫“很多事须怪不到我”?

    以孙悟空的性子,居然欲言又止,显然是很大的事。和猴子有关的大事,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当年的大闹天宫吗?

    说起这四个字,李长庚可是大为感怀。那是几千年来天庭最为严重的事件。孙悟空身为齐天大圣,居然盗蟠桃、偷金丹、窃仙酒,大闹瑶池宴,然后畏罪潜逃花果山。天庭派人把他抓回来,扔进老君丹炉里服刑,又被他中途逃脱,打得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直冲到灵霄殿前。最后还是佛祖出手,这才将其镇压。

    李长庚当时外出办事,没赶上实况,他至今还记得听到消息时的惊诧。孙悟空为什么要闹事啊?本来他在天庭已经混到了散仙的顶级,有认可的“齐天大圣”头衔,有自己的齐天府,甚至玉帝还给他派了个看守蟠桃园的肥差。虽说升迁无望,可虚名实权油水体面一样不缺,突兀造反,何苦来哉?

    “齐天大圣”是李长庚之前一手运作出来的,他为了避嫌,后来的整个审判过程都没有参与,所以这个疑惑,到现在他也没明白。

    李长庚正在沉思,忽然笏板又动了。他搁下仙壶,一看是六耳。

    “李仙师,我遵照您的指示,打死了老太太和老头,现在磕完头,离开玄奘了。我看到有人在半空留了图影,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辛苦了。”

    “取经队伍里怎么没见到孙悟空?不会是他要犯什么罪,让我替他背锅吧?” 六耳对于替代这事很是敏感。

    李长庚心想,正因为孙悟空不在,才敢让你去替一替,否则你们俩一见面,岂不出大乱子了?嘴上宽慰道:“你想多了,这是护法渡劫而已,怎么会让你背责任?那三只妖怪都是事先商量好的,都是假死。”

    “三只……”六耳迟疑了一下,“明明只有一只啊。”

    “什么?”

    “您是仙人,可能对妖气不熟。那个小姑娘、老太太和老头都是一只妖怪变的,头顶妖气一模一样。”

    李长庚磕绊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了。好家伙,这白骨精真伶俐,一个人吃三人的饷,怪不得之前面试要三个人一个一个来,合着全是她变的。

    不过事已至此,再追究这些事也没意义。李长庚对六耳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把辛苦钱打给你。

    “我的事,还请仙师多关心啊。” 六耳不忘提醒。

    “自然,自然。我盯着呢。” 李长庚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事情太多,先搬开眼前的麻烦再说吧。

    观音这时联络也进来了,李长庚把花果山的事向她解释了一通,观音也是一阵唏嘘,随即又提醒道:“下一难,你想好没?”

    “哪儿顾得上啊!”

    “咱们距离乌鸡国可不远了,劫难得早早准备起来了。” 观音语重心长。李长庚知道她在暗示什么,第三个徒弟还在乌鸡国等着呢,沙悟净得尽快体面离队才行。

    李长庚把笏板搁下,闭目养神。白骨精这次虽然有惊无险,可也给李长庚提了个醒,当地妖怪固然熟悉情况,可心眼太多,心眼一多就意味着变数大。接下来得处理沙僧离队的事,这关系到好几位金仙的关系,宁可谨慎一点,用自己人比较稳妥。

    “童子,我改个地址,去南天门。” 李长庚睁开眼睛,拍拍前方推云童子的肩膀。

    祥云在半空拐了一个弯,不一时到了南天门。李长庚进了南天门,远远望见启明殿,深深叹息一声,也不过去,径直去了兜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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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0 08:5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23)

    “童子,我改个地址,去南天门。” 李长庚睁开眼睛,拍拍前方推云童子的肩膀。

    祥云在半空拐了一个弯,不一时到了南天门。李长庚进了南天门,远远望见启明殿,深深叹息一声,也不过去,径直去了兜率宫。

    老君这次倒没在丹房,而是在锻房满头大汗忙活,屋里叮咣叮咣火星四溅。金、银二童子在旁边稳砧的稳砧,握钳的握钳。三个都裸着上身,打得浑身汗津津一片。天廷的高端法宝和丹药,大多出自老君之手,是以他地位超然,人脉广博,八卦也是源源不断。

    李长庚一进屋,一股子三昧真火味扑鼻而来。他跨在门槛上,眯起眼睛冲里头喊:“老君,老君你出来,我找你有事。” 太上老君放下锤子,吩咐两个童子看好火候,拿起一条仙巾擦擦脸,从锻房走出来。

    “听说你之前被三官大帝叫去喝茶啦?” 老君一边扯过八卦道袍披上,一边问。

    “哪有的事儿,我那是去见黎山老母!” 李长庚见老君眼神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亮,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在旁边。”

    不第一时间把事情说明白,被老君瞎传出去,届时他跳进天河也洗不清。

    “跟你说话真没劲,滴水不漏。启明殿的人都这样?” 老君抱怨了一句,然后盘腿坐在蒲团上,又开始盘他那个金刚琢,“你来兜率宫有何贵干?”

    李长庚懒得绕圈子:“取经的护法到了关键时刻,我想借调你两位童子下凡一趟,客串一把劫难。”

    老君看看锻房,里面俩童子打得正热闹。他哈哈一笑:“他俩要知道,肯定乐死了,见天净惦记着下凡去耍。你什么时候用?准备在哪儿?” 李长庚说方略还没定,反正就是最近,在玄奘取经路上寻个地方。

    “玄奘走到哪儿了?”

    老君袖手一招,一张舆图飘至两人跟前。李长庚拂尘一打,把玄奘的位置标上去。老君双眸倏然一亮,指向其中一个点:“你要是还没定渡劫的地点,干脆我给你建议一个地方如何?”

    李长庚定睛一看他指的那地方,确实是在取经路上不远,叫平顶山。他总觉得这地方很熟悉,搜肠刮肚搜索了一回,突然恍然:“这,这不是三尖峰吗?” 老君嘿笑一声,右手把那只金刚琢转得飞快。

    三尖峰这地方,李长庚可是熟,或者说,整个天廷都很熟,它有个诨名叫做“天材地宝山”。

    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老君用金刚琢砸中孙悟空,帮助二郎神擒下妖猴,立了大功。就有人建议,应该多炼几套法宝,防止类似事件。老君表示,炼宝要三昧真火,兜率宫产能有限,总不能在灵霄殿前天天烟熏火燎的,提议在地上另选一处炼宝之地。

    这炼宝之地,就选在了三尖峰。最初的计划,是要劈开中间的山尖,起一座老君炉,开工以后数不清的天材地宝往里扔。等工程进展到一半,老君忽然说风水不对,地眼应该在右边的山尖。结果又得改劈右边的山峰,天材地宝再扔一次。眼看行将完工,杨戬站出来说他当初也有贡献,不能光起个老君炉,还得有个二郎庙。于是左边的山尖也被劈开,又一顿天材地宝砸下去。好不容易建得了,二郎神来视察了一圈,嫌劈山的手法有影射之嫌,不肯开光,庙遂废弃。

    如此劈了建,建了劈,天材地宝扔了无数,足足五百年什么也没修成。三尖峰越劈越细,最后全塌了,只好改名叫做平顶山。

    李长庚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呢?因为这工程每次快要落成,他都得筹备一次开光大典,光揭帖草稿就准备了几十块玉简,结果每次都白忙活,都快成了李长庚的心魔了。

    老君见李长庚脸色有些古怪,亲热地拍拍他肩膀:“你放心好了,我多拿出些法宝给他俩带下去,保证给你把场面撑得足足的。”

    他长袖一展,从宝库里飘出五样法宝:七星宝剑,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芭蕉扇、幌金绳。每一样都熠熠生辉,仙意弥漫。李长庚倒吸一口凉气,老君好大手笔,一次出手就五件顶级法宝,实在太慷慨了。他愕然道:“你兜率宫哪来这许多法宝?”

    老君朝那舆图上一指:“你看到平顶山上的老君炉了么?”

    李长庚看了半天,明明除了断壁残垣,什么都没有。老君一捋髯:“那就对了,都在这里了。” 李长庚这才反应过来。每次天庭要起炉子,就有天材地宝流水般拨下来,让老君自家炼制镇炉之宝。至于这些材料到底用没用在三尖峰,只有兜率宫自家知道。

    怪不得三尖峰反复被劈了五百年,什么也修不成,原来还有这样的勾当在里头,“天材地宝山”可谓实至名归。

    老君笑盈盈地盘着钢圈,一脸坦然。天庭除了玉帝、西王母寥寥几位大能,谁敢来惹他这位道祖。最多也只有赵公明发发公文,提醒说杜绝浪费云云罢了。

    “老君你太慷慨了,五件法宝未免太多,其实一两件也就够了。” 李长庚还想婉拒。他怕法宝太多烧手。

    “哎,你不必推辞。法宝多,斗战就多,打起来华彩,写出揭帖也好看嘛。” 老君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这不是怕渡劫有什么闪失,给您弄坏了嘛。”

    “有闪失那就更好啦。法宝就是给人用的,坏了再修就是。” 老君豪气地一挥手。

    李长庚顿时明白太上老君的意图了。只要有斗战,法宝就会有损伤。这是为了取经大业折旧的,老君可以理直气壮跟天庭讨修补材料。至于法宝是不是真的有损伤,要多少修补材料,谁能比太上老君更有权威鉴定?

    一件法宝可以讨一份材料,五件法宝出去转一圈,拿的补贴足够多攒出一件法宝了。

    老君到底是老君。李长庚只是开口借调两个童子而已,竟被他瞬息钻出这么大一个口子。

    “对了,平顶山附近有个压龙山,住着几只狐狸精,我的两个小童拜了母的做干娘,时常下界去探望。它那儿有不少妖兵妖将,我让它们也全力配合。”

    他说得含糊,不过李长庚心知肚明。这次老君一口气给了五件法宝,却只派出两个童子,传出去不好交代。把这几只狐狸算进去,人手一件,面上就说得通了。

    这压龙山的狐狸精他记得,应该就是当年负责三尖岭起炉的当地妖怪,当初吃老君指头缝里漏下来的,怕是也捞足了口水。这次老君要拿补贴,自然是找熟人更放心。

    当然,这些事其实跟李长庚无关,他只要这些人能顺利配合,把沙僧弄离队伍就行了。

    “对了,我这两个童子本来是给我打铁的,现在被你借走了,我还得另外雇人。这费用也得你们出啊。”

    “你就不能歇两天?”

    “天上对法宝的需求多着呢,一天都不能耽误。你当我天天就忙着八卦?”

    “行,行,我一起折进法宝损耗里去。” 说到法宝,李长庚忽然想起一件事,顺嘴问了一句:“对了,你打过一根降魔宝杖没有?” 老君想了想:“我这里多是金行法宝,木行的不是很多,还有别的特征没?”

    “是给一位卷帘大将用的,至少订单上说的是。” 李长庚提醒。

    老君摇摇头,袖手起了一卦。一会儿功夫,道袍上的诸多八卦霎时泛起金光来。他双眸透亮,看向李长庚:“这根降妖宝杖的材料,可不简单呐。怎么你会问它?”

    “它是什么来历?” 李长庚可不敢跟这位八卦祖宗多说。

    “这根宝杖的杖身,用的乃是广寒宫前桂花树的一枝,吴刚亲自砍伐,鲁班一手打造——他虽然锻造不如我,木工活儿还凑合……”

    老君说着说着一抬头,发现李长庚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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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5-20 08:58:58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24)

    李长庚在云里呼呼穿行,心里拔凉,简直就像是亲至广寒宫似的。

    原先他就疑心沙悟净跟广寒宫关系匪浅,这下子可以坐实无疑了。猪悟能获得起复,最不开心的就是嫦娥。这姑娘虽说只是个无品无职的舞姬,但舞姿曼妙通神,备受推崇,在天庭也算是仙界名媛。凭她的面子,能求动西王母并非不可能。

    之前猪八戒说过,卷帘不是人名,只是个驾前仪仗官的通用名号。可见这个沙悟净是用卷帘掩盖了真实身份。他加入取经队伍的目的,大概就为了阻挠猪八戒重返天庭。

    要说这事,还挺微妙。

    玉帝固然偏爱天蓬,可至少面儿上不能逾越天条。这次转世之后,玉帝也只是批示了一个先天太极,送了一条锦鲤,从未公开表示支持,不能沾太多因果。

    金仙之间,没什么秘密可言。西王母应该是算准了玉帝的底线,才把沙悟净送进来。沙悟净不用动手,只要猪八戒在取经途中犯了什么大错,他直接捅出去就行了,届时玉帝也遮护不住——甚至更夸张一点,如果沙悟净故意制造个诱惑让猪八戒往里跳……

    嫦娥拿什么去说动西王母?卷帘到底是谁?李长庚不想知道。他头疼的是,这给取经队伍又平添了一个变数。不搞掉猪悟能,沙悟净怕是不肯离队,他没法跟观音交代;可要搞掉猪悟能,玉帝那边势必会质疑自己能力,这又是他所极力避免的。

    李长庚思考下来,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当初那个“借名额”的主意看着绝妙,其实是饮鸩止渴,逼着自己进入绝境。

    李长庚一阵哀叹。本来他想得挺美,五庄观、白虎岭这两处做了外包,接下来去宝象国又没安排什么劫难,到平顶山之前,他可以喘口气,腾出点时间做报销。结果现在倒好,孙悟空还没归队呢,二徒弟和三徒弟又冒出个幺蛾子。

    李长庚习惯性地想拍拍老鹤脖颈,却只触到了一团湿雾,这才想起来它还在花果山趴着呢,现在自己坐的是一团祥云。

    哎,这取经之事看起来简单,背后却牵动了一堆利益,劳心劳神,平白折损不知多少寿元。早知如此,当初观音上门来请求协助护法,他直接指派给织女就好了。

    可惜天庭什么丹药都能炼制,唯独炼不出后悔药。李长庚定了定神,眼下启明殿是别想回了,直奔宝象国而去。

    宝象国这里,李长庚没有做任何劫难的规划,是他和观音有意留出的一个喘息窗口。那三十几位跟随的神仙也都告假回去了,只留下观音在值班。

    李长庚飞到宝象国上空,远远看到半空浮着一座莲花台,观音趺坐闭目其上,周身浮起无数五彩莲瓣,围着她周身旋转起伏。每有同色三瓣交汇,便化为如露泡影,凭空消失,同时响起一段梵呗。端的是宝相庄严,澄澈人心。

    她还有心思玩莲瓣,看来是没出什么大事,李长庚松了一口气,现在可承受不起多余的变故了。

    太白金星整理一下心情,飞到莲花座前。此时五色莲瓣越聚越多,很快便超过化为泡影的速度,观音整个身躯几乎都被掩入缤纷莲海。忽然哗啦一声,莲瓣俱落,观音这才抬起头来。

    “哎,取经人呢?” 李长庚往下界观望,宝象国里并没看到玄奘、猪八戒和沙和尚。

    “哦,他们赶上个野劫,正渡呢。” 观音神色轻松,一边又抛出一堆五彩花瓣,啵啵地拼起来。

    李长庚一激灵,野劫?

    相对于事先安排好的劫难,野劫其实才是真正的劫难。取经路十万八千里,不可能事事都能关照到,总会遭遇一些意外,比如之前黄风怪袭击悟空,就是个野劫。李长庚一听居然是野劫,登时紧张起来。

    观音却笑起来:“老李莫急,他们是在碗子山黑松林遇的劫。两个徒弟去化斋饭,玄奘自己迷路了,被一只妖怪捉去了波月洞里——哎哎,老李你先别急,你坐下听我说。”

    李长庚见观音不急不忙,只得悻悻重新坐下。

    “本来呢,我也有点紧张。不过那个叫黄袍怪的妖怪很识相,一认出是玄奘,当即就给放了,这会儿他们正朝着宝象国过来呢。”

    “那还好。” 李长庚松了口气。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取经队伍别出问题,等着孙悟空归队。

    “哎,对了,老李,有件事咱们得商量一下。” 观音索性把五色莲瓣收了,对太白金星道:“我在准备那几难的揭帖。五庄观好办,但白虎岭就点麻烦。”

    “怎么讲?”

    “你说这一难的揭帖,到底侧重点怎么放才好?”

    李长庚一拍脑门,他倒忘了还有这么个麻烦。当时他为了圆孙悟空突然离队的意外,紧急找来六耳做替身去打三只——其实是一只——妖怪化成的百姓,然后被玄奘以杀生之名赶走。这确实把离队的事说圆了,但却引发了一个后患。

    在这次劫难里,要么是孙悟空火眼金睛,玄奘误贬忠良;要么是孙悟空滥杀无辜,玄奘铁面无私。无论揭帖怎么写,总得有一边要犯错误。

    可一边是佛祖二弟子,一边是佛祖钦定的取经首徒,你无论褒贬哪一方,都会有负面影响,体现不出精诚团结的主旨。

    李长庚当时是急中生智,未能仔细推敲,以致造成这么一个几乎无法调和的矛盾。

    “哎,这个可真是……点头疼。” 他有点烦躁地捋起拂尘须子。

    观音道:“我倒有个主意,不过这个就得老李你定夺了。” 她一扬手,三只同色莲瓣飞在半空,然后齐齐消失。李长庚微微皱起眉头:“大士的意思是,放弃白虎岭?”

    “正是。”

    三只莲瓣,就是三只妖怪。只要不提三打白骨精的事,揭帖里也就不用左右为难了。但代价也很大,本可以拆成三难的大好机会,这下子全泡汤了。

    是避免麻烦?还是增加业绩?李长庚必须得做出选择。

    他坐在莲花座旁边沉思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又不是镇元子那样的商人,追求什么业绩,平稳为主!于是开口道:“模糊处理吧。”

    “行,那我就去申报一难,只说是贬退心猿,但具体什么地点、遇到什么妖怪、悟空为何离开,揭帖里一概不提。”

    李长庚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观音表情有点心疼,对一个擅长巧立名目的菩萨来说,这个损失太难受了。

    李长庚宽慰了观音几句。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白虎岭不能申报劫难,白骨精的费用就没法报销,只能从别的单子里偷偷凑出来。可李长庚现在连报销都顾不上,看来这笔账要欠上一阵了。

    算了,天庭欠妖怪钱叫欠么?让她等等好了,反正财神殿的账期很长。老神仙计议已定,先把这事搁下了。

    紧接着,李长庚又把平顶山的安排跟观音讲了一下。观音很高兴,太上老君赞助了这么多人手和法宝,场面可以做得大一点。西天取经至今,这应该是资源最充足的一次。

    不过她又不放心地跟了一句:“那沙僧离队的事呢?”

    李长庚微微苦笑,没敢提广寒宫,敷衍道:“我跟金、银童子提过了,他们下凡之后,我去开个会,看是不是在平顶山解决。”

    他其实根本没提过,只是临时找个理由拖延而已。每一次拖延,其实都会把路变得更窄一步,可又不能不走。

    “老李你怎么一脸紧张?还担心什么呢?”

    “没有,没有。” 李长庚微微一摆拂尘,遮住面孔。

    这时观音的玉净瓶晃动了一下,她拈过瓶子看了眼,神色忽然变得古怪。

    “他们半路出事了?” 李长庚现在最怕这个。

    “不算变故吧……” 观音的语气也拿不准,“取经队伍已经安全抵达宝象国,见过国王,倒换了通关文牒。” 李长庚的拂尘松弛倒垂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玄奘表示暂时不能走。”

    “哈?不想走?为什么?”

    “你自己看吧。” 观音把玉净瓶递过去。

    玉净瓶里,映出前因后果。原来玄奘失陷在波月洞里时,遇到一个女子叫做百花羞。百花羞说她本是宝象国公主,十三年前被黄袍怪掳来做压寨夫人,至今难以走脱。她说服黄袍怪放走玄奘,暗中给了他一封求救信。

    玄奘把求救信转给宝象国主,但却没了下文。原来那黄袍怪法力高强,宝象国那点军队,还不够他一口的量。国王虽然焦虑,却无能为力。

    “然后呢?”

    观音道:“玄奘说百花羞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希望能帮她脱困。”

    李长庚没料到玄奘这方面还挺讲究,他皱眉想了想,问观音:“大士你意下如何?” 观音叹道:“我知道此事与取经无关,但百花羞委实太可怜了。她一个弱质女子,被妖魔拐走禁锢在那波月洞里,十余年不见天日。换了谁看到此情此景,也要良心难安。我想她既然救了玄奘,这段因果总要了结才好。”

    “其他几位什么意见?”

    “猪悟能无可无不可,沙悟净倒是很积极,他看着比玄奘还气愤。”

    李长庚“嘿”了一声。这沙僧倒有意思,居然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不过想想也很合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加入取经队伍来狙击八戒了。

    “老李?你在想什么?”

    李长庚赶紧从遐想中退出来:“对了,那个黄袍怪神通厉害么?真打起来有风险吗?”

    “不知道,不过猪无能和沙悟净一起上,应该能震慑住吧。” 说到这里,观音冷笑道:“再者说,黄袍怪毁人清白,锁人自由,现在有人上门解救,他难道还能占了理不成?”

    两个人评估下来,觉得这事没什么风险,索性让玄奘他们自行处理好了。观音对着玉净瓶说了几句,然后继续跟李长庚商量平顶山的渡劫细节。

    过不多时,玉净瓶又摇动起来。观音接起来一听,眉头霎时挑起,李长庚忙问怎么了,观音语气有点艰难:“悟能和悟净……被打败了。”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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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0 08:59: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25)

    过不多时,玉净瓶又摇动起来。观音接起来一听,眉头霎时挑起,李长庚忙问怎么了,观音语气有点艰难:“悟能和悟净……被打败了。”

    “哈?”

    李长庚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展开。

    原来玄奘留在宝象国,派了两个徒弟前去跟黄袍怪谈判。结果黄袍怪态度蛮横,非但拒绝交人,还大骂他们多管闲事。沙悟净没耐住脾气,要强行带走百花羞,两边大打出手。黄袍怪神通不低,再加上当地的各路山精树怪也纷纷跳出来阻挠,结果悟能和悟净寡不敌众,一个逃了回去,一个死战不退被抓了。

    “这也太嚣张了吧?苦主找上门,黄袍怪认怂放走也就算了,怎么还敢阻挠解救?” 李长庚也有些恼怒。

    “岂止是阻挠。” 观音冷笑,“黄袍怪说他们夫妻恩爱十三年,光天化日之下,莫名遭强人掳掠,说要来宝象国讨还个公道呢。”

    ”嘿,一个拐卖良家妇女的杂碎,他还委屈上了!” 李长庚一甩袖子,“走,咱们去波月洞!”

    他说完看了一眼观音。观音立刻表示:“老李你放心,卷帘这是见义勇为,这时候我不会落井下石呢?”

    沙悟净失陷波月洞,这其实是个离队的绝好机会。李长庚担心提出去捞人,观音会误会自己不愿履行承诺,这才有此一问。没想到观音心思虽多,这方面还是很敞亮的,两人眼神一交换,即达成了共识。

    两位神仙驾起云头,不一时来到波月洞前。他们还没打招呼,远远就听沙悟净破口大骂:“百花羞被你锁在这波月洞里不见天日,备受**,你是一副甚么心肝!” 黄袍怪站在对面,双臂左右各搂着一个小孩子,看起来比沙僧还气愤:“掳人妻子,害人母亲,毁人家庭,你这夯货才是甚么心肝!”周围一群妖怪也吱吱叫嚷起来,齐声叱责沙悟净。

    只有百花羞不见身影,想来是又被关进洞里去了。

    沙悟净嘴巴气得快要裂开,双腮鼓鼓起伏:“这几样,哪一样是她自己情愿的?人家好好在宝象国做公主,被你这狗怂卵子强行抓来这里,你说破大天也没道理!” 黄袍怪嫌他聒噪,往嘴里塞进麻核,沙僧就抬腿去踢,黄袍怪又只得拿绳子捆住双腿,正要往洞里抬,不料沙僧不知从哪儿又伸出一条腿,“啪叽”一下把黄袍怪绊倒在地。

    周围小妖吼着冲上去,拳打脚踢,只是压不住沙僧怒骂。

    李长庚和观音对视一眼,正欲上前,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仙影,飘至面前,挡在面前。这仙人头簪金冠,袍挂七星,腰围八极宝环,一只鼻子如玉钩,俊俏中透着一丝犀利。

    “昴日星官?”

    李长庚一眼就认出他来。昴日星官先拍拍双袖,挺直了脖颈道:“喔喔喔,启明殿主,别来无恙哇。”

    他们俩虽说一个在星宿府一个在启明殿,但都挂着司晨之职,是以关系颇为密切。李长庚与昴日星官寒暄片刻,一头雾水道:“你跑来这做什么?”

    “嗨,别提了,我是来找人的。” 昴日星官说。

    “找人?”

    昴日星官叹了口气:“我们西方七宿的老大,奎宿奎木狼,**蒙了心,十几天前为了个女人偷偷下凡,迟迟不归。这些天,都是宿里的其他几个兄弟轮流帮他点卯签到。眼下披香殿的轮值快到了,所以我赶紧叫他回去。”

    “奎宿是本尊下凡,还是转世变化?” 李长庚开始觉得不妙。

    “转世变化了,呶,就在不远的波月洞里做个洞主。”

    李长庚脑袋“轰”了一下,这黄袍怪变化过了,所以他第一眼没认出来。没想到这厮居然也有根脚,还是西方七宿之首,这下子可麻烦了。

    如果是个普通妖怪,李长庚和观音任一个上门,也就摆平了。但对方居然是奎宿下凡,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仙界大道三千,其实无外乎只看两件事:一是根脚,二是缘法。二十八星宿和启明殿级别相当,奎宿和昴宿都属西方白虎监兵神君统管,再往上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不是轻易能触碰的。

    昴日星官见李长庚沉默不语,好奇道:“李仙师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李长庚只好直说:“玄奘取经你知道吧?他有个弟子因为要救一位女子,被困在这个波月洞府里,我们来捞人。” 昴日星官喔喔一笑:“果然还是奎木狼的脾性。老大对兄弟大气,对女人霸气,一碰就急。不过仙师莫担心,说开了就没事。老大还是识大体的,之前不是也把玄奘放走了嘛,没事儿。”

    李长庚先“嗯”了一声,拱手诚谢,然后又“咦”了一声,看向昴日星官的眼神不对了。

    他刚才就有疑心。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一到波月洞口,昴日星官正好也到了?从昴日的话里可知,他已经知道了奎木狼捉放玄奘的事,说明之前这两宿早有沟通。

    二十八星宿向来很会抱团,护短得紧,昴宿又是以精通天条著称,出了事都是他出面来解决。毫无疑问,这是奎宿紧急叫来的援兵。

    李长庚脑袋里还在飞速转动,不防旁边观音忽然冷冷问了一句:“星官有礼,你打算如何处置奎木狼?”

    昴日星官喔喔两声,从容道:“处置谈不上,他又没触犯天条。不过我得赶紧把他叫回星宿府,披香殿轮值少他一个,我们几个同宿的兄弟可有**烦。”

    观音面色冰冷:“只是如此?” 昴日星官不慌不忙解释道:“他与玄奘并不相熟,先前是误会,已然放归,不曾伤另外分毫,一会儿那个三弟子我也可以做主放走。以天条而论,并无什么实罪……”

    观音截口道:“那么他强掠民女,这个罪过该如何判?”昴日星官没想到观音是问这个,长长出了一口气:“喔喔喔,我还当大士您是抢我鸡蛋呢。这是小事,我们星宿府从来没有仙凡偏见,把那个百花羞和两个孩儿一起接引上天,作为亲眷同住西方七宿,也是她们娘仨的福气,皆大欢喜。”

    李长庚侧眼微觑,注意到观音的千手本相跃跃欲出,赶紧扯扯她袖子。观音却一甩手,怒道:”奎木狼黄强掳百花羞,一囚十三年不得归家,这是小事?你们还要把她接上天去继续受辱?”

    昴日星官并不着恼,反而喔喔大笑起来:“大士有所不知。那个百花羞亦不是凡人,她前世是披香殿上一个侍香的玉女,本就和奎老大有私情。奎老大思凡下界,就是为了追她。老大这人,霸道归霸道,痴情也是真痴情,这两世情缘,同宿的兄弟们好生羡慕。”

    “两世情缘个貔貅!这一世百花羞可没同意与他成亲。” 观音的态度很是坚决。昴日星官有些不乐意了:“大士,就算夫妻有了嫌隙,那也是我星宿府的家务事,不劳落珈山来关心。”

    “百花羞是被拐来的,不是他黄袍怪的家生灵宠!这叫什么家务事!”

    “奎老大若有触犯天条之处,自付有司处置;若没违反天条,谁也不能强加罪名。”昴日星官一口一个天条,“大士,你若觉得不妥,欢迎指出触犯了哪一条。”

    观音把玉净瓶一横,“总之今天我要把百花羞一并接走,有本事你把天条叫出来拦我!”

    李长庚大惊,观音这么一说,等于是直接撕破脸。此事对方虽然无理,但她反应怎么这么大?昴日星官也没料到观音如此激烈,一脸无奈:“大士您到底想怎么样?”

    “一保百花羞,带她回归宝象国与父母团聚;二惩奎木狼,他掳掠民女,强囚良民,合该接受惩罚。”

    昴日星官摇摇头:“大士精通佛法,岂不闻佛法有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她回宝象国,从此就是个凡人,生老病死,一样也逃不过,哪里比得过一家人在天上永享仙福?天条也要考虑人情,我们这也是为嫂子好呀。”

    “为她好?那你们问过百花羞自己意见没有?”

    “嫁鸡随鸡,嫁狼随狼,何况母子连心,她总要跟着孩子吧?”

    “我是问她自己的意见。”

    “凡间有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菩萨难道要舍出十座庙吗?”

    观音见跟昴日星官说不通,绷着脸直往波月洞里闯。昴日星官双眼一凛,也运起法术,挡在观音面前。两尊神仙各显神通,移影变位,一时间竟斗起身法来。

    昴日星官虽说品级不及观音,但神行的本事不低。无论观音怎么上下左右地腾挪,他总能如影随行,而且脖颈安忍不动,一张钩鼻脸始终面向观音,盯得观音心烦意乱。

    对抗了半天,观音始终不得寸进。她情急之下,把玉净瓶当空震碎,露出森森缺茬儿,就要祭起来去砸那星官。幸亏李长庚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口里叫着:“大士,你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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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1 10:59: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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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抗了半天,观音始终不得寸进。她情急之下,把玉净瓶当空震碎,露出森森缺茬儿,就要祭起来去砸那星官。幸亏李长庚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口里叫着:“大士,你冷静一下!”

    太白金星连使了好几个神通,才把观音勉强按住。观音呼吸都变急促了:“老李,你不帮我?” 李长庚连声道:“大士,不是我不帮,你这么冲动不是办法,救不出百花羞啊……”

    观音瞪了他一眼,李长庚赶紧解释:“在那些星官眼里,别说百花羞一介凡人,就是披香殿的玉女,也根本不当回事儿。我们拿这个话头去争,根本拿不住他们。”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奎木狼和百花羞离开?”

    “办法咱们一起想,但大士你一动手,可就落人话柄了。别说百花羞救不出,取经队伍都要被连累。”

    观音把瓶子慢慢放下来,可脸色依旧铁青。李长庚按住这边,又去找昴日星官,批评道:“奎宿这次委实不像话,什么霸气,这根本是霸道!如此有悖人伦之举,怎么还对抗上了?”

    昴日星官不屑道:“咱们都是神仙,悖个人伦怎么了?再者说,什么叫对抗?你们是释门的取经队伍,不是道门的雷部神将。就算奎老大犯了天条,也是本管衙署前来拘拿,轮不着他灵山的菩萨过来多管闲事——就为一个凡间女子,至于吗?” 李长庚正色道:“你别跟我扯这些,天条我比你熟。奎木狼私自下凡,本身就是大罪过,如果祸害了凡间生灵,更是罪加一等。”

    昴宿却丝毫不退:“随你老怎么说,但我得先把他们一家接回去。您如果不满,欢迎举发。” 昴日星官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他知道这种举发一定会陷入争论,管辖权如何界定、仙凡是否区别对待、天条适用范围为何,一讨论起来就旷日持久,所以有恃无恐。

    “你给我一天时间,行不行?”

    “为什么啊?”

    “我启明殿主的面子,还换不来这一天时间吗?要不要我直接去提醒白虎神君点卯?”太白金星把脸一沉。

    昴日星官盯着李长庚一阵,这趟他下凡,目的就是拽奎宿回去点卯,免得被人发现私自下凡。老金星这么说,其实是提出了交换条件。

    他心算片刻,展颜笑起来:“也好,他们一家收拾行李,怕也得一天多呢。我就卖您老一个面子,不过您得以道心发誓,不去白虎神君那里告状。”

    “好,我李长庚以道心发誓,绝不去白虎神仙举发奎宿私自下凡之事。”

    “观音大士也得起誓。” 昴宿滴水不漏。

    观音气得又要动手,李长庚按住她低声道:“大士你信我一次!且先起誓!” 观音满心狐疑,注视太白金星片刻,见他目光湛湛不似做伪,只好恨声道:“发菩提心,绝不去白虎神仙举发奎宿私自下凡之事。”

    昴宿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他不明白李长庚此举的意义,但能减少潜在风险,也是好事。横竖拖延的只是凡间一日,来得及。

    “还有,你让奎宿先把沙僧放了,他可是西王母举荐来的。”

    李长庚知道对这些人讲道理没用,他们唯一听懂的语言就是根脚,索性直接亮出沙僧的后台。果然昴日星官半句废话没有,直接飘到波月洞里,把沙僧领了出来。

    沙僧仍是一脸激愤,还不想走。李长庚少不得又安抚了一番,才一起驾云先回宝象国。

    半路上李长庚见观音依旧一脸僵硬,凑过去道:“大士,你平日里是个六根清净的人,怎么今天为动这么大嗔火?”

    观音回眸道:“老李,你说咱们护送玄奘这一路渡劫,揭帖里的主旨精神是什么?”

    “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啊。” 李长庚立刻回答。

    “没错,咱们这一路的劫难设计,都是围绕这八个字来的——你说仙界那么重视根脚,为什么不在揭帖里宣扬关系深厚、手眼通天?”

    “因为这个……总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吧?”

    “没错!因为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是正理,能堂堂正正地讲出来。满天神佛无论什么根脚,无论什么心思,至少嘴上都认定这才是大道,别的只能放在台面之下。” 观音顿了顿,“老李,咱俩各有各的心思,但再怎么斗,总得有个底线。如果这样的事视而不见,由着黄袍怪逍遥回去,我枉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还有什么脸面再提护法渡劫。”

    听罢观音一席话,李长庚心中蓦地想起一只小猴子的身影,一阵触动。不知对六耳,自己算不算视而不见,算不算突破底线……

    “老李,别的事我都服你,唯独这个,你得理解我。”

    “我理解。我也知道百花羞可怜,我只是怕你太冲动,欲速则不达。”

    “对了,你刚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只让昴宿拖延一天?”

    “我有个想法,只是还有几个关节没想明白,所以先稳住他。容我琢磨周全些……”

    接下来的一路上,李长庚低头冥思苦想,观音也不打扰,转而去帮沙僧疗伤。

    三人到了宝象国之后,玄奘和猪八戒都等在驿馆里。见他们进来,玄奘站起身问怎么样了?李长庚把星宿府插手的事一说,猪八戒嚷嚷道:“我在天庭时就知道。那个奎木狼就是个蛮霸王,看到中意的女子,就上前骚扰,旁边其他兄弟们还起哄助攻。若有旁人劝阻,他们就硬说是情侣,闹得巡官都不好管,真是一群下三滥。”

    李长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连你都看不上黄袍怪?” 八戒撇撇嘴:“什么叫连我也?我是唐突了嫦娥,但代价是差点上了斩仙台,前程也没了,还落得这副尊荣。同样欺男霸女,凭什么他黄袍怪屁事没有,玩够了就回天上?我是不平衡。”

    他这一席话讲出来,众人都是无语,不知是该出言支持还是大声呵斥。

    “这二十八星宿,未免太嚣张了吧?” 玄奘没上过天庭,无法想象还有这样的仙官。

    “可惜那只猴子不在,估计只有他,能让他们吃瘪。” 猪八戒道。

    “孙悟空还和他们打过交道?”

    猪八戒道:“原先交情还不浅哩,不知怎么就闹掰了。大闹天宫的时候,二十八宿看见他跟耗子见猫似的,都不敢上前斗战。如果他在,就没这些破事了,管教黄袍怪直接跪地服软。”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沙悟净道:“以启明殿主和南海观世音的权威,都救不出百花羞公主吗?” 他瞪着两只眼睛,双腮一鼓一鼓,显然气还没消。

    李长庚耐心解释道:“昴日星官是个熟知天条的讼棍,现在他咬死了奎木狼和百花羞是夫妻,属于星宿府的内部事务。我们两个虽然品级比他高,但毕竟跨着衙署,没有合适的借口,不好公开介入。”

    观音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这件事真要在仙界公开讨论,认为无伤大雅的神仙大有人在,舆论不一定倒向哪边。

    “可百花羞的书信里明言是被迫,宝象国国主也不曾收下聘书,这也算夫妻吗?” 玄奘道。

    “不过是去找月老补牵一条红线的事。” 猪八戒。玄奘似乎不敢相信:“红线也能补牵?”八戒嗤笑一声,这和尚真是个凡胎,少见多怪。

    沙僧手里的宝杖重重往地板上一顿,斜眼看向猪八戒。猪八戒哼了一声,装作没看见。

    李长庚道:“我刚才想到一个办法,但得上天一趟,最快也得一天半才能回来。我之前只把奎宿、昴宿拖住一天,还有半天,得想法办法拖住。”

    沙僧大声道:“大不了,我再去跟他们斗战一场!纵然斗不过,拖延一段时间总可以。”

    李长庚摇头:“奎宿且不说。那个昴宿十分狡黠,一觉察你在拖延,拔腿就会走。我们得想个手段,把他们牢牢钉在原地,知道是圈套也不敢走。

    “此事我去如何?”

    众人闻言,一起望去,发现出声的居然是玄奘。

    玄奘抬起光头,双手合十:“我从长安出发以来,亏了几位护持,把一路上劫难安排得无微不至。可我这一世,也是凭自己努力成了东土称名的大德。如果总是这么舒舒服服地渡劫,倒显得我是个被人提携的纨绔,连先前的辛苦都抹煞了。有时候,我也想亲手做一做,好教人知我玄奘并非娇生惯养之辈。”

    他目光灼灼,让李长庚颇为意外。原来这人,不光是一个目空一切的骄纵和尚嘛。老神仙旋即又摇了摇头:“玄奘你到底是个凡胎,就算有这份心,又怎么拦得住两位星官?”

    玄奘道:“百花羞公主是我救命恩人,我若救不出她,因果未了,这西天也不必去了。咱们这一路的劫难,不都是惩恶扬善的戏码么?如今真见着不平之事,反而束手不管,你们说,是不是有点荒唐?”

    在场的人,个个微微点头。玄奘又道:“至于两位星官,两位如果压不住,再加一个金蝉子转世么,难道他们还不怕么?”

    李长庚苦笑:“你没明白。奎木狼属于星宿府,我启明殿伸手去管,都隔着好几层关系。更不要说你和大士是释门中人。咱们这次是去西天取经,跟波月洞八竿子打不着,你拿职位去压,正中昴日星官下怀,一扯起衙署权责的皮,可就复杂了。”

    玄奘一眯双眼:“我理解啊,只要波月洞和取经扯上关系,李仙师你就有办法制住他们?”

    “话是这么说,可哪那么容易?以昴宿的狡猾,肯定提点过奎宿,不跟取经队伍有任何联系。”

    玄奘沉思片刻,一脸郑重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把两位星官在凡间多拖几个时辰——不知几位谁会变化之术?”

    “这点神通大家都会,你问这个干嘛?” 观音奇道。

    “我是问,谁有能变化他人的神通?” 玄奘面色平静,似乎下了什么大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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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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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5-21 10:59:46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27)

    昴日星官次日来到波月洞前,一日期限已过,他准备迎奎木狼夫妻回家。他喔喔喔叫了三声,洞里却只有百花羞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昴日星官一怔,忙问黄袍怪哪里去了。百花羞面色黯淡,怯弱弱说:“我父亲知道我要上天,发来请帖,想要最后见女儿一面,办了个饯别宴。奎木狼担心我被扣下,不肯让我去,只他一人去赴宴了……” 说到后来,泫然落泪。

    昴日星官一怔,暗骂奎宿贪杯,这时候不老老实实呆着,还瞎跑出去喝酒做什么?他面上却还是笑容满面,宽慰百花羞道:“哭什么,嫂子你马上就要上天做神仙了,爹妈该高兴才对。” 百花羞泣道:“我十多年没见到父母,难道最后一面也不许相见吗?”

    昴宿耸耸肩,不去理睬。他忽然看到黄袍怪从远处飞了回来,连忙挺直了脖颈,却越看越不对劲。奎宿不是醉醺醺的宿醉脸,而是一脸吃了屎似的面孔。

    数个呼吸之后,昴日星官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观音紧随在黄袍怪的身后,宝相庄严。昴日星官先是微皱眉头,随后一拱手:“大士是特来相送吗?”

    观音面无表情:“不,我是来安排渡劫护法。”

    “渡劫护法?”

    昴日星官纳闷地看向黄袍怪,黄袍怪啐了一口:“老子去赴那便宜岳父的告别宴,吃酒吃到一半,看到那个叫玄奘的和尚走过来。我端起酒杯,说了一句长老咱们不打不相识,一切都在酒里了。谁想到那和尚在我面前就地一滚,忽然变成一头老虎。然后又蹿出一条小白龙,跟我打了几个回合,转身就跑。然后这个天杀的……呃,天派来的菩萨就现身了,说我现在正式入劫,需要听她调遣。”

    “怎么就入劫了?” 昴日星官仍是一头雾水。

    观音手里一招文书,玉音煌煌:“秉西天如来法旨、天庭玉帝圣谕,今有东土圣僧玄奘西去取经,地不分妖魔鬼怪,人无分神仙精灵,皆有护法渡劫之责。今在宝象国圣僧应劫化虎,征调波月洞黄袍怪入列听用,谨遵无违。”

    昴日星官看看观音,又看看黄袍怪。黄袍怪很郁闷:“我他妈真没动那和尚一根寒毛,分明是他强行碰瓷,这也算我头上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人家玄奘可是在你的面前化的虎,总不是圣僧自己无聊变的吧?什么?你不承认?观音手里那份文书,落款盖着佛祖的说法手印和玉帝的先天太极。湛湛清光,沈沈威压,看看哪个敢拒绝征调?

    昴日星官最擅长拿天条说事,对付他最好就是用法旨砸回去。如来言出法随,玉帝口含天宪,有本事你大声说出来他们两位的话不顶用。

    到了这一步,狡黠如昴宿,也不得不暂且认下这个哑巴亏。

    昴日星官气得脖子上的羽毛根根绽起,拽着奎宿低声说几句,抬头冷笑道:“好,好,能为取经贡献力量,也是造化。老大,你放心,嫂子和两个大侄子权且寄在我这里,咱们星宿府的眷属,外人欺负不着。等你演完这出戏,咱们一并走就是。”

    昴日星官知道,他们强行征调奎木狼的最终目的,还是想救出百花羞。所以他先把她控制住,大不了让老大陪他们玩完这一场,然后再一起上天上不迟。

    玩天条嘛,谁怕谁。

    黄袍怪和昴日星官多年兄弟,立刻明白意图,悄悄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冲百花羞一瞪眼:“爱惹事的娘们,快滚过去!” 百花羞被他囚禁十几年,早习惯了逆来顺受,搂着两个孩儿默默过去。奎木狼转过脸来,冲观音一揖:“大士,要我怎么配合?”

    观音面无表情,从袖里拿出一张方略:“你随我走,先去做一下留痕。” 她带着奎木狼离开,临走前多看了一眼昴日星官。昴日星官心中纳罕,却说不上哪里不对,他转眼一看,很快发现哪里不对——李长庚不在旁边。

    “莫非是金星老儿跟我太熟,不好意思直面,故而让观音顶在前头?”

    昴日星官懒得多想,伸出一侧翅膀把百花羞母子遮住,安静等候,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猛然脖子,警觉地左右看去,忽然发现远远云端有两个人影接近。

    “是金星老憋不住跑出来了吗?”

    昴日星官定睛一看,看着不太像,但有一个人影看着实在熟悉。待得他们接近,昴日星官心头狂跳,左边那个是猪八戒,右边那个却是……却是……

    一支粗大棒子迎头便砸将过来,昴日星官勉强避过,脸色却变得无比难看。

    “喔喔喔?孙,孙悟空?”

    孙悟空负手而立,双目盯着他,缓缓道:“昴宿,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昴宿大叫道:“分明是你出现在我面前!”

    “有什么区别?” 孙悟空眯起眼睛,绽出危险的光芒。

    “喔喔喔,你不是回花果山了吗?”

    他看出来是怕极了悟空,连声音都发起抖来。猪八戒在旁边嗤笑起来:“我原来就知道星宿府怕齐天大圣,可没想到会怕成这样子。大师兄,幸亏菩萨让我去叫你过来了,不然可看不到这样的热闹。”

    孙悟空依旧面无表情:“百花羞,给我留下。” 他没有给出解释,甚至没亮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偏偏昴日星官一句都不敢反驳,万千法条,在这只无法无天的猴子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效力。悟空见他迟疑,掣出大棒子,又一次狠狠砸下来。

    昴日星官一瞬间怔住了。这一棍裹挟着滔天怨气,仿佛有着无比强烈的恨意。他这一恍神,棍子已经砸到面门,吓得他亮出翅膀遮住头顶,猛然跳开,却顾不得羽翼下的百花羞母子。

    一根耙子从侧面轻轻一引,登时把母子三人卷开数丈,脱离了昴日星官的范围。

    昴宿勉强避开这必杀一击,浑身冷汗涔涔。他心想咱俩是有旧怨不假,但不至于一照面就下死手吧!他还想辩解几句,悟空一晃棒子,又是滔天煞气弥漫过来。昴日星官在惊恐躲闪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恨意似乎不只是针对他,他只是代人受过。

    此时猪八戒把百花羞母子拽到这边,直接往沙僧那里一塞,笑嘻嘻道:“你在宝象国好吃好喝,你看住。我可是跑了一趟花果山,来回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呢。” 沙僧一横宝杖,把百花羞挡过去,冷言道:“猪悟能,你我的架可还没打完呢。” 猪八戒“嘿”了一声:“随时奉陪。”

    这时观音带着奎木狼做完留痕,回转过来。一见到悟空,观音笑道:“你来得正好,来来,过来打杀了这只黄袍怪,了结这一桩劫难。”

    奎宿见到悟空出现,也吓得瑟瑟发抖,此时听到菩萨这么说,不由大叫:“不是演个戏而已吗?” 观音道:“玄奘被你变虎、沙僧被你所擒、白龙马被你所伤,八戒去花果山请回悟空,一战擒魔,救出百花羞——这方略你不是早看了吗?配合一下而已。”

    奎木狼适才瞧见那猴子砸昴宿的狠劲儿,哪里敢去,冲观音喊道:“我与那猴子有旧怨,我怕他假戏真做!” 观音道:“放心吧,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们会严厉追究他的责任。” 然后对悟空一点头:“今天监察的三十九尊神祇还在休假,没人管,你可不要因此乱来。”

    奎木狼见这边说不通,又冲百花羞喊道:“娘子啊,你前世乃是披香殿的玉女,难道忘了当年的情分吗?快来求情!”

    他不说还好,一说百花羞终于绷不住,掩面大哭。沙僧宽慰道:“你莫怕,前世记忆归前世,与你这一世没关系的。”

    “我前世记忆早回来了……” 百花羞泣道,“可我前世,也不是情愿啊。我本来在披香殿好好做个侍香的玉女,那奎木狼借着值守的机会,屡次过来调戏,周围还有他的兄弟们起哄,到处乱说。最后天庭传遍了,都以为我俩有私情,反而骂我勾引人的更多。我受不了骚扰,只好转来下凡,谁知他又追了过来……”

    沙僧听完,怒气勃发,当即手执宝杖也冲入战团。猪八戒叹了口气,自言道:“落水狼合该痛打”拖着一根耙子也过去。黄袍怪本来还指望百花羞求情,没料到这女人什么旧情都不念,居然还引来两个打手。

    悟空面无表情,在旁边掠阵威慑,八戒沙僧围着黄袍怪猛打,直打得他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一身黄袍几乎染成红色,凄惨至极。

    昴日星官不知何时偷偷转回来,对观音喊道:“大士,不要闹出人命!白虎神君那里须不好看。” 观音也不搭理他,笑盈盈捧着玉净瓶录影。眼见黄袍怪惨叫一声,被一杖打落云下,啃了满嘴污泥。她这才徐徐开口道:“行了,渡劫的素材录够了。”

    昴日星官一步过来,把奎木狼搀起身来:“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就这么走了?” 观音道。

    “百花羞给你们留下!” 奎宿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昴日星官松了一口气,奎老大只要肯服软,这事就好转圜了,要女人哪里没有。

    这时沙僧越众而出,出言斥道:“你侮了人清白,难道就这么装作无事一样上天继续当神仙?” 猪八戒站在旁边眼皮一跳,总觉得这小子在影射什么。他怕沙僧再说出更难听的话,一晃钉耙:“废什么话,把他拿下多打几下不就得了 。”

    昴日星官躲开猪八戒的一耙,怒极反笑:“菩萨您也说了,护法渡劫结束了。你们可没有理由继续扣留他!就算要惩戒奎老大,也要按流程来,否则就是违规!”

    他这么一说,三个玄奘徒弟都住了手。昴日星官暗叫侥幸,二十八星宿的上级是四大神君,就算观音他们要惩戒奎木狼,按流程也得经由几位神君集体裁定、星宿府盖印认可之后,方才有效。他用这个办法挤兑住他们,至少可以稳住眼前的局面。

    见对面众人都没有动手的意思,昴宿一扯奎宿就要上天。不料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大袖飘飘,正好拦住他们去路。

    昴日星官一看,一直没露面的李长庚终于出现了,他鹰钩鼻微微翘起:“老李,你也要来拦阻我们回天上?”

    “没有,没有,我拦两位星官做什么?我是去披香殿那边办了点事,刚回来。” 李长庚乐呵呵道,还主动让开一条路。

    奎宿和昴宿眉头一跳,却不敢走了。这老家伙无缘无故缺了席,却跑去披香殿,一定有什么害人的勾当。

    披香殿是天庭的一座偏殿,平时并没什么人常驻,玉帝把这里当成一个放置计时的地方。如下界有什么人不敬神,玉帝就在这里摆下个惩戒的计时装置,无非是鸡啄米山、狗舔面山、烛烧紧锁之类的小机关。

    这里平日都是二十八星宿分四班轮值,主要负责巡视四周,以及设置计时机构。所以奎木狼之前才有机会去调戏侍香玉女。

    昴日星官硬着头皮一拱手:“您老……去那儿干嘛?” 李长庚乐呵呵道:“有下界给启明殿上报,说凡间有一个国君糟蹋了供天素斋,侮辱了天庭,玉帝很不高兴,说要罚他们一直无雨,直到米面吃光,锁链熔断才算完事。所以我把文书转给披香殿按流程处理,让他们加急设置三座新的计时玩意儿。

    奎宿和昴宿一听,齐齐跳了起来,面色大变。

    披香殿的上一班执勤是北七宿,马上要下值了,来不及设置。按规矩,这一份工单会顺延到下一班,由新轮值的西七宿设置。启明殿既然要求这件事加急处理,西七宿便只能提前做工作交接。

    原本昴宿已经算好了时辰,可以赶在轮值之前把奎宿接回去,这一下子全被打乱。这个时辰,恐怕白虎神君已经提前点完了卯,发现了奎宿私自下凡的罪过。

    “喔喔喔,老李,你竟违背誓言,就不怕道心……”昴宿厉声大叫。

    李长庚两手一摊,仍是一副仙风道骨。昴宿这才反应过来,他并没有违背誓言,从来没去白虎神君那里举发,只是转发了一封启明殿的文书而已,添了一笔加急处理的意见,如此而已,所有皆是正规流程。

    这老阴……不对,这老神仙看着圆滑,背地里却隔着好几层山发力,这让他们想发作都没理由。昴宿自负精通天条,在他面前却只能自叹弗如。

    李长庚乐呵呵道:“对了,这次奎宿参与渡劫,辛苦不少,我一定在揭帖里**揄扬。”

    奎木狼哼了一声,一把拽过昴日咬牙道:“我看那家伙只是诈唬罢了。就算耽误了披香殿点卯,也不过是旷工而已,能有多大罪过?我扛下就是!” 昴日星官却一脸黯淡,摇摇头:“老大,你没听见吗?他要在揭帖里夸你呢。”

    “他夸就让他夸好了,又不是骂。”

    昴宿“哎呀”一声,无奈解释道:“老大你想,神君看到揭帖会怎么想?好哇,你们把本职工作旷掉,下凡去给启明殿干私活?还干得那么起劲?他李长庚的面子,连我白虎神君还好用吗……”

    这么一分说,奎木狼才知道这招真正的厉害之处。他们不怎么惧怕天条,但如果无视了上司的权威,可是要倒大霉的。偏偏李长庚无论发文书催办还是发揭帖表扬,都是极其正面的做法,对玉帝交代的事情积极上心,对同僚帮衬心存感激,哪有问题了?就算拿到三官殿去审也挑不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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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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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5-21 11:00:20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28)

    奎木狼气得双眼充血:“那怎么办?我媳妇硬生生被他们弄没了,难道还让我挨罚吗?” 昴日星官深深“喔”了一声:“玄奘变虎,是为了拽你下水;观音征调,是为了拖延时辰;猴子现身,是为了留下嫂子;最后再是李老仙上天,压实咱们的罪过——这一环扣一环的,早早就算计好了,逃不掉的。”

    “可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啊!明明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奎宿抓着头皮,百思不得其解。昴宿劝道:“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我去跟他讨个饶,你认个怂,赶快把这事揭过算了。” 他见奎宿低头不语,便走到李长庚面前,苦笑起来:“老李你真是好手段。我们兄弟认栽,您给划个道儿吧。”

    李长庚咳了一声:“奎木狼调戏侍女,此是一罪;强抢民女,此是二罪;擅离职守,私自下凡,此是三罪。我会禀明神君,罚他去给太上老君烧火,如何?” 奎宿一怔,这烧火可不是好差事,苦累烟熏不说,传出去也伤颜面。他刚要张嘴,旁边昴宿却一扯他尾巴,示意他赶紧答应。

    烧火再苦,毕竟只属于劳役,比起上斩仙台或者挨仙锤可好多了。太白金星到底还是放了咱们一马,还不见好就收?

    奎宿知机,赶紧低头认怂,说我愿认罚,认罚……

    “大士你觉得如何?” 李长庚转头问观音。

    观音“啧”了一声,一脸不满足,但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这惩戒太轻了,可她也明白,对天庭的很多神仙来说,强抢凡女并不是什么大事,擅离职守的罪名反而还大一些。李长庚回天庭这一番运作,极尽巧妙,最多也只能争取到这样的惩戒。

    “百花羞,你觉得呢?” 沙僧问。

    百花羞沉默不语,半晌只微微点了一下头。昴宿和奎宿各自一拱手,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上天领罚去了。待得奎宿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她整个人突然瘫软在地上。

    十三年了,直到此刻,束缚她身体多年的桎梏方才消失。

    李长庚挺高兴。这趟意外的冲突,总算有意外的收获。他先前借调了兜率宫的金银两个童子下凡,如今把奎木狼罚过去,老君的人情就抵消了。

    他对观音道:“这一次宝象国,属于咱们计划外的,可得好好申报几次劫难,不然太亏了。” 观音屈指算了算,恶狠狠道:“黑松林失散二十一难、捎书二十二难、金銮殿变虎二十三难……哼,这次得好好赚它一把,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一把,就把白虎岭的损失找补回来了,两个人都是喜气洋洋。

    “那这次揭帖怎么写?” 李长庚又问。这次的劫难是观音力主介入,所以还是交给她来决定比较好。

    “照实写!” 观音毫不犹豫地道,“就说取经队伍弘扬正气,救苦救难,惩戒了天界私自下凡的神官,解救了被拐卖女子,怎么狠怎么说。这是正理,谁来也挑不出毛病。”

    “好,好。” 李长庚忽然又感慨,“这次若非玄奘舍身化虎,也留不住那奎宿。一个凡人,甘愿如此牺牲,几可以与佛祖舍身饲鹰暗合,值得重点渲染一下——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馆驿里休息呢。他一个肉身凡胎,变成老虎太勉强了,元气大伤,得调养一阵了。” 观音回答,“我没想到,他对百花羞这件事,居然这么用心。”

    “是啊,我也没想到。” 李长庚也一脸不可思议。原本他以为玄奘就是个傲慢和尚,倚仗金蝉子的身份目高于顶,没想到还挺有血性。

    “对真有能力的人来说,额外照顾反而是一种侮辱。” 观音看看他,忽然笑起来:“老李,你这次为了个不相干的女子,得罪了星宿府,是不是有点后悔?”

    “嗨,我在启明殿谨小慎微了几千年,难得陪你们疯一次,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我也想明白了,谁能做到人人都不得罪?至少得守住正理!”

    猪八戒在一旁忽然问道:“那俩娃娃怎么办?” 观音和李长庚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遗留问题在这里。沙僧看向百花羞:“你想如何?” 百花羞决绝道:“我不想再见到它们了。” 猪八戒看了沙僧一眼,说那我把这两个**惯死?

    百花羞脸色变了变,终究没吭声,就连沙僧也把目光垂下去,有些不知所措。

    李长庚站出来打了个圆场:“这样好了,大士你在揭帖里多写一句,就说俩孩子都让八戒惯死,彻底断了奎木狼的念想,也与百花羞再无任何关系。回头把孩子送远点……嗯,就送南极仙翁那里,洗去记忆做个供奉童子,从此永绝后患。”

    大家都说这个办法好。观音大袖一摆,把两个娃娃收走。李长庚看看孙悟空站在旁边,依旧谁也不搭理,过去拱手道:“大圣,多谢从花果山销假回来,有劳你了。”

    “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我只是跟奎宿和昴宿有私仇。” 孙悟空冷冷道。

    李长庚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道:“无论如何,宝象国这一劫,若非大家同心协力,不能救出她来。”

    孙悟空讥讽道:“哼,若非这一劫是真劫,我才懒得回来。这一路陪你们演得还少吗?” 说完自顾驾起云头走了。

    李长庚知道他脾气,也不深问,带上众人一起返回宝象国。百花羞径直回了王宫,与父母抱头痛哭不提。他们回了驿馆,去探望玄奘。

    玄奘脸色依旧苍白,肉身变虎这事确实很伤。但他颇为兴奋,追着问前方情况,得知处理结果后,不由叹道:“还是罚轻了,只是烧火就搪塞过去了?” 观音道:“我意亦难平,所幸至少救出了百花羞,不算白跑一趟。”

    玄奘双眸闪动:“倘若我们不路过宝象国,百花羞的下场会是如何?就算这次救下百花羞,取经路外,又有多少百花羞没遇到?” 观音被这么一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玄奘道:“我知道佛祖是好意,派两位来一路护持,确保一路无风无浪地到灵山。可等我到了西天取回经文,成了佛,怕不是每日忙着讲经说法,更无暇看顾这些了吧?”

    观音一听,话头不对,这是不打算去西天了?李长庚赶紧过来打圆场:“今天不说这个,我推了国王的宴请,包了一桌素斋,自己人关起门好好吃一顿。”

    以往取经队伍与护法是尽量不接触的,不过这次宝象国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吃顿庆功宴也属正常。李长庚说这次算工作餐,虽然有些超标,多写几个人名就把人均摊下来了。

    这场素宴气氛其实不算热烈。沙僧故意与八戒隔开坐,不时冷眼瞪过去。孙悟空坐在两个师弟之间,一脸淡漠地嚼着花生米。玄奘身上有伤,手臂运转不便,只用一边的手夹菜,连累旁边的观音也只能矜持地坐着,手指不断摩挲那个断茬的玉净瓶。

    李长庚一见气氛有点冷,决定先提一个,他举起酒杯,朗声道:“今日诸位秉持正理,勠力同心,老夫忽然心有所感,口占一绝,权且为……”

    众人不约而同举起酒杯,不待老神仙吟出,咕咚咕咚都喝下去,然后推杯换盏,纷纷再续,李长庚终究没找到一个插嘴的机会。

    素斋散了以后,微微有些醉意的李长庚一拍沙僧肩膀:“对了,沙悟净你来一下。我问你个事情。”沙僧楞了一下,老老实实跟他去了驿馆外头。

    “玄奘失陷黑松林的时候,你是不是和猪悟能在打架?” 李长庚开门见山。

    “是。” 沙僧挺光棍的,坦然承认。

    当初玄奘误入黑松林,被黄袍怪所擒,两个弟子对外解释是因为去讨斋饭,失了照顾。但李长庚是何等眼光,一眼就看出问题。

    “为什么打架?”

    沙僧缓缓抬起头,双眼古井无波:“因为我问起他,可曾对当年广寒宫之事有所悔悟。那猪却嘴硬,说他已遭贬谪,恩怨两清,谁也不欠谁了。我气不过,就跟他打了一架。”

    “所以你还真是广寒宫那边的根脚?” 李长庚点头。

    “不错,我为了受辱的嫦娥仙子,前来阻猪悟能的仙途。” 沙僧说得毫不避讳。李长庚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眼前的沙僧,卷帘果然只是个化名而已。

    “你知不知道,猪八戒是玉帝的安排?”

    “知道。” 沙僧坦然道,“那又如何?我是为嫦娥仙子的清名而来,甘愿承担任何代价。”

    好家伙,不知嫦娥给了他什么承诺,值得如此卖命。李长庚暗暗盘算,这家伙的脑子有点一根筋,只认准死理,只有找对了口径,才能拿捏住。

    “那你们在黑松林那一仗,怎么不打了?”

    “因为玄奘被擒了啊。我们都知道这不在渡劫之内,所以另约再战,先去救人。” 沙僧说到这里,面容微微露出困惑,“接着就赶上百花羞的事,我本以为他与奎木狼是一丘之貉,没想到那头猪还挺卖力。”

    “所以你看,他确实已有所悔悟,又已为当年付出了代价,何必死死追究不放呢?” 李长庚试探道。

    “一码归一码。除非他承诺绝不回归天庭,否则没得商量。” 沙僧的态度很坚决。

    李长庚奇道:“你既然一心要阻他的仙途,就该隐忍不发,暗中搜集猪八戒的罪状才是。怎么还主动跳出来?我看你打起奎宿,比宝象国主都积极,不知道还以为百花羞是你女儿呢。”

    沙僧双腮鼓了一鼓:“我,我没忍住。”

    “哈?”

    “我一看到百花羞,就忍不住想到嫦娥。如果当年天蓬得逞,嫦娥会不会也是同样下场?然后……然后我就忍不住怒意勃发,就要跟奎宿干。”

    李长庚“啧”了一声,这家伙心性太差,真是个不合格的间谍。沙僧又道:“所以广寒宫的公道,我必须得讨回,否则嫦娥也不过是另一个百花羞罢了。”

    李长庚无奈地拍拍脑门,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了。沙僧这种一根筋最难打发。他只得道:“如果解决了猪八戒的问题,是不是你就自愿离开取经队伍?”

    “当然。”

    “即使你知道,未来到了西天,取经人员会有功果可以拿,也不后悔?”

    “我不关心那个。”

    “行。” 李长庚点点头,“你先不要找猪悟能的麻烦,等我来安排。”

    沙僧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李长庚叹了口气,沙僧铁了心要搞掉猪八戒,否则不离开。猪八戒如果离开,又没法跟玉帝交代。这取经队伍的人事太敏感了,每一次变动,都牵扯着无数因果。

    “看来要解开这个结,还得去广寒宫一趟啊。”

    李长庚一路沉思着回到驿馆,对观音道:“大士,我告个假。” 观音一怔:“下一难平顶山,不是你一手安排的么?你怎么还走了?”

    李长庚笑道:“我的报销积了太久没报,再不做,赵公明的黑虎该来挠我了。” 他不好明说,但观音一定明白。果然,观音一听这话,登时不追问了。灵山那边风起云涌,天庭这边也是暗流涌动,他们俩谁都不轻松。观音叮嘱道:“玄奘还要休养一阵,老李你记得在乌鸡国之前回来就行。”

    李长庚叫了推云童子,朝着天庭飞去。推云童子问去哪儿?李长庚长叹一声:“自然是广寒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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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5-21 11:0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29)

    李长庚抵达广寒宫时,嫦娥正好从练功房出来。以广寒宫的温度,她居然练得汗水津津、头顶生烟,双颊红扑扑的,可见相当刻苦。这姑娘从一介飘上天庭的凡女做到仙界名媛,绝非幸致。

    旁边玉兔叼着一方汗巾蹦跶着过来,嫦娥一边擦汗,一边问李长庚:“仙师找我何事?” 李长庚也不想绕圈子:“我想跟仙子你谈谈卷帘的事。”

    嫦娥继续擦着头发,丝毫不见惊慌:“我明白了。要不您去桂树那儿等一下,我沐浴一下,换身裙衫就来。”

    李长庚很满意,嫦娥没有试图装糊涂,说明她足够聪明。他既然到广寒宫来,说明已掌握了很多事情,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辩解。

    李长庚看向桂树那边看了一眼,树下有一个结实身影挥动着斧头:“呃……吴刚在旁边没问题吗?要不要回避一下?”

    “没事,他那个人沉迷于砍树,旁的什么都不关心。你跟他聊砍树无关的,他睬都不睬你。”

    嫦娥一转身进宫了。李长庚信步踱到广寒宫外的桂树旁,吴刚果然没理他,砍得极为投入,每砍一斧,还俯身过去仔细研究。树身刚出现裂口,旋即又恢复原状。

    李长庚饶有兴趣地看了一阵,忍不住问吴刚:“你在这里天天砍这个,不烦吗?” 吴刚爽快地放下斧子:“李仙师你不知道,砍桂树看着千篇一律,其实每一斧下去呢,桂树上的裂痕走向都有细微不同,复原的速度也不一样。只要掌握了规律,你就可以砍出你想要的任何裂隙。”

    不等李长庚开口,吴刚“咣”一斧子下去,树干上出现了一条裂痕,他指给李长庚看:“您瞧,我右手握斧的力道调整到四成七,这条细缝就会向右劈叉,延伸二尺六寸。” 他默算片刻,又道:“等会它修复的时候,会先从这个劈叉处愈合,要三十六口呼吸之后,才完全复原。”

    两人静静地看了一阵,桂树果然在三十六口呼吸之后复原如初,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了。吴刚持斧哈哈一笑,极为得意:“我现在已经练到了随心而动、意到形成的境界,脑海中有什么图像,手中就用劈出什么裂隙。这手绝活儿,除了我可没人能做到。”

    他犹恐李长庚不信,手起斧落,又狠狠劈下去。只见“咔嚓”一声,桂树裂隙四开,竟勾勒出一张苦逼疲惫、心事重重的老人面孔,与太白金星神似。

    这确实是神乎其技,李长庚啧啧称赞了一阵,突地又涌起一股同情:“这又有什么意义?桂树原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你自以为精通了伐木之技,到头来却连一丝裂隙都留不下来。” 吴刚挠挠头,沉思片刻方道:“好像是没什么意义。不过……”他拎起斧子,“……哪个不是如此?”

    他这句看似无意的反诘,却让李长庚为之一震,呆在原地哑口无言。吴刚见他半天不吭声,自顾挥动斧子,又叮叮咣咣地砍起来。

    嫦娥很快换好常服出来,走到桂树之下。李长庚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口相询:“卷帘是你求西王母安排的吧?” 嫦娥点点头:“我还以为能瞒得久一点,没想到仙师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他用的降妖宝杖,是你们广寒宫的桂树,我若再猜不出,启明殿主不要做了。” 李长庚呵呵一声,旋即又道:“而且卷帘在宝象国忍不住自己跳了出来,我想装糊涂都难。”

    他讲了宝象国发生的事,嫦娥轻轻叹息道:“哎,我素知这家伙是个藏不住事的脾气,反复叮咛他要隐忍,要小心,谁知它还是没憋住——也罢,能憋住就不是它了。”

    “他到底是谁?” 李长庚问。

    嫦娥抬起双眼:“他乃是我广寒宫的一位旧客。”

    李长庚一楞,广寒宫里就那么几口子,玉兔吴刚俱在,嫦娥还有什么同住者?嫦娥淡淡一笑:“李先师忘了么?我广寒宫本叫蟾宫,里面可还住着一位三足金蟾呢。”

    李长庚一拍脑袋,暗叫糊涂。他怎么把这位给忘了。这位三足金蟾比嫦娥在广寒宫住的年头还久,只是不怎么爱露面,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太好找,所以他第一时间甚至没想起它来。

    嫦娥道:“您知道的,我当初告别丈夫来到仙界,是想闯出一番际遇。可惜我不是走的飞升正途,没人接引,一上来无着无落,连个落脚的宫阙都没有,只能四处流落。是金蟾它好心,打开蟾宫收留了我。它一直觉得自己太丑,躲在蟾宫不爱出来见人,难得有人陪他聊天,它高兴得很。到后来,它索性把整座宫阙都让给我,改名叫高冷宫,说比较符合我的气质。我嫌太直白,才改叫广寒宫。”

    李长庚捋了捋胡须,没有多说什么。

    嫦娥继续道:“天蓬夜闯广寒宫那次,金蟾比我还气愤。等到天蓬转世进了取经队伍后,它跟我说,若那头猪回归天庭,只怕广寒宫将再没无安宁之日。我彷徨无计,金蟾主动说,它要下凡为妖,去阻挠他仙途,这可把我给吓坏了。阻挠天蓬就是阻挠玄奘取经,非同小可。”

    李长庚一点头:“你说的对。它如果私自下凡去袭击取经队伍,罪过可大了。”

    嫦娥道:“可金蟾它坚持要下凡,还拍着胸脯说不会连累我。它根本不明白,我担心的是它的安危。”

    “所以你去找了西王母?”

    “对,我劝它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求西王母把它塞进取经队伍,哪怕只塞一段时间也成。这样一来,它不必与天蓬正面冲突,只暗暗搜集罪状就好——唉,没想到它到底没忍住。”

    “你其实,是想给它安排一条出路吧?”

    “李仙师目光如炬。它只要在取经队伍里安分守己,刷一下履历,总好过蛰居广寒宫里几千年不出来。我还特意央求吴刚大哥砍了一段桂树给他防身,就是怕出什么意外。”

    李长庚眯起眼睛:“这么说来,你根本所求的,是金蟾的前程,而不是八戒离队?” 嫦娥颔首:“是,只要它能有个前程,我也算报了收留之恩。”

    李长庚搞明白这其中曲折之后,总算松了口气。

    他在启明殿干得最多最熟的活是协调,协调这事儿不怕你提的要求奇葩,就怕不知你要什么。只要掌握了各方的真实诉求,东哄哄,西劝劝,怎么都能妥协出一个多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他沉思片刻,伸出两个指头:“你劝劝金蟾,让它不要跟天蓬较劲了。我给你两个保证。一保金蟾有个前程;二保天蓬就算回天庭,也绝不会来骚扰你。”

    嫦娥眼波流转,神情微微一黯:“第一个保证,我代金蟾谢谢仙师;第二个保证,却……唉,李仙师你不明白,我如今看似光鲜,人人仰慕,其实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知有多少登徒子暗中觊觎广寒宫,不是大能的亲戚,就是金仙的门人徒孙,个个根脚都不得了。在他们眼里,我不过一个娱情的戏子,高兴时捧上天,想要糟践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只能靠着几方周旋,才算稍得安静。”

    李长庚不由得想起沙僧的话:“百花羞和嫦娥又有什么不同?” 轻轻嗟叹一声,从奎宿的蛮横做派和昴宿的满不在乎,也能看出天界风气如何。嫦娥若不靠着西王母,恐怕难保自身,但西王母那里索要的代价,只怕也不小。

    嫦娥仰起头:“我相信天蓬回归之后,他是不敢再来骚扰我,但保不住其他神仙起心思。李仙师你想,一个人若是做事没有代价,怎么能保证别人不效仿?他们若见到天蓬无事人一样回归天庭,是不是就更加肆无忌惮?我不知道。金蟾虽然冲动,可它的担忧也确确实实是真的。”

    李长庚奇道:“除了天蓬,还有谁骚扰过你?” 嫦娥苦笑道:“那可多了,巨灵神、奎宿、二郎神、孙悟空……

    “等会儿……” 李长庚拦住她,“孙悟空?什么时候?”

    这怎么可能,孙悟空是作恶多端,可从来没听过他在这方面有过劣迹。

    嫦娥道:“嗯,他倒是还好,只是在天蓬来的前一天,他和二郎神……” 她突然“呃”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李长庚没有追问,两人很有默契地把这个话题滑过了。他听得分明,在“孙悟空”名字后面还有个“二郎神”,那可是玉帝的亲外甥。

    他不敢深入,把思路拽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对嫦娥道:“要不这样如何?我让天蓬受一回女子的苦,传诸四方,让全天下都知道。”

    “他怎么受女子的苦?” 嫦娥眼神闪动。

    “下界有个女儿国,有条河叫子母河。只要喝了子母河的水,男人也会怀胎。我让天蓬去遭一回罪,揭帖里**地宣扬一番,这不就算替仙子你出了气嘛。”

    嫦娥冰雪聪明,一听便知太白金星的意图。对男子来说,怀胎这事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将来宣扬出去,说这是唐突嫦娥的报应,惩戒效果比上斩仙台还好。她知道阻不住八戒仙途,如此操作,也算是有了果报。

    “我保证取经队伍到了女儿国,给你优先安排这个。你记得把那头二杆子劝回来就行。”

    “那它准备怎么离队?” 嫦娥问。金蟾若想要有个好前程,就不能是单纯被逐出队伍,得有个说法。

    “舍身取义。” 李长庚都想好了,“到了乌鸡国,让它替玄奘挡下一劫,身负重伤,不堪取经重任,荣退归天。凭它这份履历和表现,授个中品仙职,轻轻松松。”

    金蟾有这么条出路,也不枉在取经队伍里潜伏一遭,嫦娥欢欢喜喜答应下来。

    经过这么一番妥协平衡,金蟾、嫦娥、天蓬各得其便,李长庚也少了一桩麻烦,**地松了一口气。

    嫦娥对于启明殿主亲自来解决十分感激,投桃报李,主动说我等会儿就跟西王母讲一声,这让李长庚很是欣慰——如此一来,便把瑶池的因果还掉了。

    嫦娥还说要献舞一曲,被他婉拒了——现在千头万绪,哪里有心思看这个。李长庚心情轻松地离了广寒宫,走出几步,看到吴刚还在那儿兴致勃勃地砍树,忽然冒出个念头。

    他走过去,叫住吴刚,问他二郎神什么时候来过广寒宫?吴刚根本不理睬。李长庚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能劈出二郎神来广寒宫那一天的图影吗?”

    吴刚精神一振:“他来过好几次,你说的是哪次?” 李长庚道:“和孙悟空来的那次。”

    吴刚抄起斧子,狠狠往桂树上一劈,登时出现一片砍痕,那砍痕裂得恰到好处,正好勾勒出一幅画面。

    这画面里有四个人,二郎神、奎宿、昴宿还有孙悟空,四个人都面带醉态,栩栩如生。这家伙虽然是个痴人,这伐桂的技术确实到了精微的境地。过不多时,裂缝消失了,桂树又恢复成平滑的表面。

    李长庚“嗯”了一声,面沉如水。难怪天蓬之前说,那俩星官跟孙悟空原先在天廷一起厮混,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天庭发的揭帖里,从来没提过这件事。这可以理解,二郎神是玉帝的外甥,又是擒拿妖猴的主力,他与孙猴子的关系自然要遮掩起来,就像这棵桂树一样,了无痕迹。

    “他们在广寒宫都做了什么?我赌你肯定劈不出那种程度的画面。” 他问。

    吴刚眉头一挑,似乎很不服气,他静思片刻,又一斧子劈下去。只见桂树的裂隙又显现出一幅画面:四个人站在广寒宫门前,张着大嘴,挥动各自的兵刃,冲着宫内呲牙咧嘴叫喊,宫阙里的嫦娥抱着玉兔正瑟瑟发抖。

    吴刚的技艺确实超凡入圣。那斧子劈下去,挟有无穷后劲,一个呼吸之间便有二十四重力道传递到桂树之上。只见树体不断开裂愈合,每次裂隙皆呈现出微妙差异,竟叠加出了动态效果。仔细观瞧的话,可以发现二郎神站在最前,昴宿、奎宿左右起哄,三人兴奋异常,只有孙悟空站在后头,意态半是尴尬半是紧张,被二郎神回头叫了一嗓子,才敷衍似地挥动棒子。

    只见这四人叫喊一阵,见宫门没开,醉醺醺地离开了。桂树动态至少方告完结。

    李长庚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还好,比天蓬入室动手的情节轻多了。

    但再仔细一想,不对啊……

    天蓬骚扰嫦娥,是在安天大会之后。而安天大会,是天庭为了庆祝孙悟空伏法搞得庆典。在这前一天,那应该就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前夕。那个时间点,猴子不是刚从瑶池宴溜走,去兜率宫盗仙丹么?怎么还有闲功夫跟二郎神去广寒宫骚扰呢?

    在宝象国时,李长庚发现昴宿和奎宿对孙悟空的恐惧程度,实在有点夸张。不是实力对比悬殊那种害怕,更像是唯恐被说破秘密而产生的恐惧。

    现在看起来,他俩的恐惧似乎是有某种缘由。

    想起通臂猿猴去世时,孙悟空仰对天空说的那几句话,隐隐觉得,五百年前的大闹天宫似乎没那么简单。

    不过想要弄清楚大闹天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看当年动静极大,尽人皆知,可公布的很多细节都语焉不详,就连启明殿也接触不到一手资料。

    李长庚一边琢磨着,一边走出广寒宫。恰好观音发来消息,说取经队伍已经开始跟平顶山二妖接洽了,还表扬说两位童子到底是兜率宫的人员,职业素养颇高。就连当地找的小妖都很主动,与取经队伍互动得有声有色,将来揭帖内容会十分精彩。

    李长庚稍微放下心来,心里琢磨着赶紧去启明殿报销,可脚下不知为何,却转向了兜率宫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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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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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1 11:01:21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白金星有点烦(30)

    李长庚稍微放下心来,心里琢磨着赶紧去启明殿报销,可脚下不知为何,却转向了兜率宫方向。

    老君正在炼丹,旁边奎木狼撅着屁股,灰头土脸地吹着火。后者见李长庚来了,把头沉下去,满脸烟尘根本看不出表情。

    老君乐呵呵道:“怎么样?我那两个童子机灵吧?” 李长庚赞道:“大士多有夸赞,如果凡间的妖怪都有金、银二童的素质,这九九八十一难的渡劫简直是如履平地,一帆风顺。” 他把大士的简报给老君看,上面正讲到孙悟空搞出一个假法宝,去骗小妖怪的两件真法宝。

    老君大喜,这么一安排,他去申报法宝损耗更加名正言顺了,对李长庚的态度更是热情。他走到丹炉旁,让奎木狼把炉门打开,拿长柄簸箕一撮,撮出一堆热气腾腾的金丹,拿给李长庚说随便吃随便吃。

    李长庚心念一动,拉住老君笑道:“人家金丹都是论粒吃,你倒好,一簸箕一簸箕地撮,当我是偷金丹的猴子呀。” 老君嘿嘿一笑:“别听外头瞎传,孙猴子可没那胆子来我这里偷吃。”

    “不会吧?不会吧?猴子来兜率宫偷金丹当炒豆吃,那是天上天下都知道的。”

    李长庚知道,从老君这里套话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否定对方的可靠性。果然老君一听,顿时憋不住了,主动开口道:“哎,那些人知道个貔貅?我告诉你个事儿吧,保真。那孙猴子双眼受不得烟,兜率宫天天浓烟滚滚,他从来都是绕着走。”

    “揭帖里可是说,兜率宫损失了几百粒金丹呢。”

    “哎呀,不这么说,怎么跟天庭要赔偿?” 老君哈哈一笑。

    李长庚心里“咯噔”一声。老君向来擅长无中生有,骗取补贴。他这么说,说明孙悟空在大闹天宫前根本没来过兜率宫。

    天庭揭帖里说,孙悟空搅乱了蟠桃宴,然后乘着酒兴去了兜率宫偷吃金丹。但现在他知道了,那个时间点,孙悟空明明是和二郎神、奎、昴二宿一起醉闯广寒宫——那么他们到底在哪里喝的酩酊大醉?是不是蟠桃宴?这宴会究竟是孙悟空一人搅乱,还是说……

    李长庚忽然又回忆起一个细节:“我看天庭揭帖里说那猴子被擒上天来,在您的炉子里足足炼了七七四十九日,但看日期,怎么距离事发只有一天呢?这不会也是虚饰吧?”

    老君捋髯:“这你就不懂了,兜率宫的丹炉启用时间是一日,但这一日投入的火力,却是用足四十九天的量。账目上当然要按四十九天报喽。”

    “怪不得揭帖里说猴子踹翻丹炉,就是因为一次投入火力太大,丹炉变脆了吧?” 李长庚不经意道。老君“哼”了一声,拂尘一交袖:“老李,你不懂炼丹别瞎说,我的炉子可没那么脆。他真想踹,怎么也踹不翻。”

    奎木狼在旁边烧着火,闷闷嘿了一声。李长庚耳朵很尖,听见他这一声,看过去。奎宿赶紧把头低下,继续烧火。

    李长庚突然涌起一种直觉,这里头有事儿,而且事儿不小。里面有各种遮掩与篡改的痕迹,搞不好就要翻出五百年前的旧账。

    他本想再问问奎宿,可话到嘴边,及时停住了。

    这不是自己该涉足的领域。一个要做金仙的人,可不能沾染太多无关的因果,李长庚强行压下探索的念头,婉拒了老君邀请分享八卦的心思,返回启明殿。

    织女正好站在殿门口要走,见到李长庚回来,欢欢喜喜打了个招呼。

    李长庚一见是她,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五百年前的瑶池宴,你赶上了没有?” 织女噗嗤乐了:“您老记性真变差了,那一年的瑶池宴,不是被孙猴子给搅黄了嘛,根本没办成。”

    “当时闹成什么样?”

    “那可厉害了,我听说所有物件能砸的全砸碎了,能喝的全喝光,还打伤了好多力士与婢女,那阵仗闹得,跟一伙山贼过境似的。”

    一听这形容,李长庚眉头一跳。织女道:“要不我去帮你问问我妈详情?”

    “哦,那倒不用,不用,随便问问。” 李长庚赶紧放她下班去了,然后推门进了启明殿。

    说来也怪,他此时坐在堆积如山的桌案之前,第一次有了想做报销的意愿。原因无他,因为他现在有更不想做的事情,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沉浸在报销里逃避。

    李长庚心如止水,沉神下去,一口气把之前积压的报销全部做完,心中怅然若失。他看看时辰,把报销收入袖中,亲自送去了财神殿。

    财神殿里元宝堆积如山,好似一座金灿灿的迷宫。李长庚好不容易绕到正厅,先看到一头通体漆黑的老虎趴在案几上,占据了大半个桌面。赵公明蜷着身子挤在案角一隅,正专心扒拉着算盘。那黑虎不时还伸出爪子,弄乱他的账目,赵公明一脸恼怒,可也无可奈何。

    李长庚走过去,把报销往桌上一搁,黑虎抬起脖子威胁似地呲呲牙。赵公明懒洋洋地翻翻玉简:“怎么才送来?都过了期限了。” 李长庚道:“陛下交代的事情太多了,这不才忙完。” 赵公明把手放在黑虎下巴轻轻挠着:“这个我不管,财神殿自有规矩,过了期限,这一期的账就封了,我也没办法。”

    “通融一下吧,数目挺大的。这是为公事,总不能让我自己出吧?” 李长庚陪着笑脸。

    赵公明眼皮一抬,数落起来:“平时我天天跟你们说,报销要早做早提!你们都当耳旁风,每次过了期限,倒来求我了。” 李长庚道:“都是为了天庭嘛。我们在凡间跑得辛苦,很多实际情况,没法按你们财神殿的规矩来。” 赵公明一瞪眼:“说得好像我们不知变通似的,这钱一文也落不到我口袋里,我干嘛这么劳心?——这报销就算我给你过了,到了正财神比干那儿,也会被驳回来,他可比我还无心。”

    李长庚蹲下身子,讨好地拍拍黑虎的脑袋:“这次的报销都是取经护法的费用,陛下特批的嘛,赵元帅再考虑考虑。”

    “取经护法?玄奘?” 赵公明突然双目睁开。李长庚点点头。赵公明撇撇嘴:“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灵山发起的事,怎么还得天庭出这笔费用?” 李长庚双手一摊:“这你可就问道于盲了,上头商量好的事,我就是个执行而已。” 赵公明叹了口气:“算了,你给我写个说明,把相关文书都附齐了。”

    “好,好。” 李长庚如释重负。赵公明又抱怨起来:“上头只知道瞎许诺,事先也不跟财神殿通个气,真对起细账来,都是一屁股糟乱——之前五行山的帐还没结清楚,这又多了一笔。”

    “五行山?那不是灵山的吗”

    “孙悟空闹的是天宫,不是灵山。佛祖过来帮忙平事儿,你好意思让人家出钱吗?” 赵公明絮絮叨叨地抱怨,“我跟你说,一涉及到这种天庭和灵山合作的账,就乱的不得了。那笔钱名头是五行山建设,一拉细项,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搁。什么瑶池修缮钱、老君炉的燃料补贴、花果山的灵保费……

    李长庚的意识突地一紧。

    等会儿……大闹天宫之后,花果山还能拿到灵保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赵公明连黑虎都顾不上撸了,愤愤道:“谁知道呢。灵霄殿出了份文书,说天地灵气维持不易,要保护一批无主的洞天福地,拨了这笔款子——没明说给谁,但现在哪个洞天福地还是无主的啊?可不就剩下花果山了嘛。”

    李长庚奇道:“所以这钱就直接拨给花果山了?”

    “没,这钱是直接从通明殿提,走阴曹地府。也不知道地府怎么做灵保,难道是照顾那群猴子生死不成?” 赵公明也是满心困惑。

    李长庚对财务还算熟悉,通明殿是玉帝的小金库。听赵公明的意思,这钱是从玉帝的小金库里出,拨付给阴曹地府用于花果山灵保专项治理。这个流向有点诡异,从来都是公中的钱往小金库里转,哪有反向操作的道理?

    李长庚还想探问,可内心再次响起警告,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他及时刹住了车,收住好奇心,把话题转回自己的报销上来。赵公明絮絮叨叨又教训了半天,勉为其难收下报销,警告李长庚说下不为例。

    从财神殿出来,李长庚回到启明殿,决定好好修行一阵。可脑子里却杂事缠绕,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思来。广寒宫那次意外的闯入、兜率宫无中生有的失窃金丹、莫名其妙的花果山灵保专款……种种蹊跷之处,似乎被隐隐的一条线串连起来。

    李长庚在启明殿干了那么久,太熟悉仙界的运作规律了,一切不合理的事情背后,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去想这种事,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浊念赶出灵台,修行效果可想而知。

    他心浮气躁地站起身来,决定换个环境,回自家洞府去试试。李长庚出门唤了一下,半天没动静,这才想起来老鹤还在运回启明殿的路上。李长庚心中有些哀伤,只怕它这次折腾回来,就真的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他唤了朵祥云过来,一路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老鹤体面离开。等到祥云到了九刹山,李长庚下了云,沉思着往洞府里走,却不防撞到一人。他定睛一看,不是六耳是谁。

    六耳连连抱拳告罪,李长庚的火气“腾”地冒了出来:“我不是说得慢慢查吗?你怎么还追到洞府门口了?” 六耳道:“打扰仙师清修。只是之前仙师让小妖变化成孙悟空,去打了三只妖怪,小妖有些疑惑前来请教。”

    李长庚态度依旧强硬:“你放心。你的酬劳我已经上报了,不日就能报销回来。” 六耳赶忙道:“不是催款,不是催款,为仙师做事情还要什么酬劳。” 它深吸一口气,方道:“小妖是有些不解。”

    “哦?你不解什么?” 李长庚压下火气。

    “仙师在白虎岭叫我变化成孙悟空的模样,去打了三只妖怪。我适才看了揭帖,才知道是为了替孙悟空的缺。”

    李长庚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解释道:“你想多了,那只是渡劫护法的一个环节而已。” 六耳却道:“李仙师你知道的,他阻我仙途,毁我前程,您让我去干这个,不是帮仇人成事吗?”

    “这是为了取经渡劫的大局,不存在帮谁不帮谁的问题。” 李长庚只能板起脸。

    “我帮了孙悟空,他回头西天取经成了,岂不是更没法查了吗?您骗我这么干,是害我自己啊!” 六耳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李长庚知道这事早晚瞒不住,心一横,把六耳拽到旁边:“实话跟你说吧,孙悟空取经这件事,是上头金仙们的意思。你跟我这里吵闹也无用,还不如想想实在的,看如何补偿得好。”

    六耳怒道:“我就要讨个说法,难道也这么难吗?”

    李长庚为难地揉了揉太阳穴。沙僧也是,六耳也是,他最怕就是这种只要个说法的愣头青,要别的还可以协调交换,一说讨个说法,就几乎没有转圜余地了。

    所以你让对方私下里赔偿怎么都行,但要逼公开表态,性质就截然不同了。仙界有些事可以说但不必做,有些事则可以做但绝对不能说。之前在广寒宫,李长庚宁可让猪八戒受一回怀胎的罪,也没提让他公开致歉的事情,就是这个道理。

    六耳见李长庚沉默不语,不由得冷笑道:“看来仙师非但没法帮我解决,反而还要利用我去给那猴子做事,真是好算计。” 李长庚上前一步,想要劝慰解释,不料六耳后退一步,咬牙狠狠道:“既然启明殿做不了主,那我直接去三官殿去举发孙悟空,我可知道他的好勾当!”

    启明殿是负责解决纠纷的,若六耳闹去三官殿,则是正经的官司了。李长庚闻言大惊:“他什么勾当?”

    六耳冷笑:“这还要感谢仙师,提醒我可以冒混孙悟空。我在花果山查到一些东西,本来还想跟仙师参详,既然仙师太忙,便等着看结果就是!”说完转身就走。

    李长庚大惊,想要去拦住它,不料那猴子身形一拧,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李长庚回到洞府里,比刚才更加心浮气躁。这个六耳,居然胆大妄为去了花果山,也不知从哪里挖出什么黑材料。

    未知的隐患,总要比确定的更令人心神不宁。李长庚打坐了一阵,本想着跟三官殿提前打个招呼,可手碰到笏板,终究还是放弃了,暗骂自己又犯了**病。

    六耳去找三官殿举报,那是他自家的事,与启明殿有什么干系?毕竟只是一桩冒名顶替修仙的小案子,六耳掌握的材料再多,也动摇不了取经大局。这些事情,三官殿自会权衡,自己主动去提醒,反而显得太刻意了。

    还是那句话,想要修成金仙,要尽量避开因果,怎么能主动去招惹呢?

    李长庚心里舒了一口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讲良心,他很同情这小猴子,也做了一些工作,但这对六耳并无什么实质帮助。救苦救难这四个字,做起来谈何容易。

    他努力驱散这些浊念,开始打坐修持。搬运了几个周天之后,李长庚莫名进入到一种奇妙境界,在自己的识海里内观出两个元婴。左边的元婴乃是正念所化,说你对六耳仁至义尽,启明殿已经接过诉状,转过文书,给过批示意见,该做的都做了,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右边的元婴是浊念所化,气呼呼地说观音能帮百花羞,你为什么不能帮六耳?他无权无势,一心只靠着启明殿能主持公道。

    两个元婴各施神通,互相厮打起来。李长庚万万没想到,他见天在外面调解纠纷,现在连自己的道心也要闹起来。他左劝右拉,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顿时心惊肉跳。

    莫非……那通背猿猴的死,跟六耳有关?

    孙悟空说过,通背猿猴是帮他初叩仙门之人。这么说来的话,斜月三星洞冒名拜师的猫腻,也许它是知情者。作为受害者,六耳顺藤摸瓜找到花果山,用了什么吸收寿元的邪法吸死通背,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李长庚在启明殿多年,深知很多事情败就败在了消息掌握不全,以致决策失当、举止被动。他的元神沉入内景,对正念元婴说:“此事须打听清楚才好。提前知道因果,方能避开麻烦。” 然后又对浊念元婴道:“此事先打探清楚,再看有没有机会为六耳申张。”

    两个元婴闻言都消停下来,李长庚揉揉眼睛,从蒲团上站起来,决定去阴曹地府走一趟,找通臂猿猴的魂魄查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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