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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希望之线》-一场误会引发一出无可挽回的血案(完结)-作者: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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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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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0:41 | 显示全部楼层
    弥生闻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多由子的眼睛:“夫妻一旦离婚就形同陌路,但是,血缘关系则是离婚也无法割裂的。”
    “你说什么……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该不会想说你和哲彦有血缘关系吧?”
    “当然不是。我直说了吧,我和他有一个孩子,一个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孩子。”
    多由子的内心崩溃了,过度的震惊使她一瞬间喘不上气来。“你们竟然有孩子……可他一次也没……我是被骗了吗?”
    弥生摇了摇头。“以前他不知道有这个孩子。别说他了,连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出生,然后长大了。”
    “怎么可能……”
    “你想说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对吧?这么荒谬的事就是发生了。”
    弥生讲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拿错受精卵——当然,任何人都不能保证绝对不会犯错,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难以置信,但亲眼看到那个孩子后,我相信了。那确实是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如果可以,我真想冲上去一把抱住她,紧紧拥她入怀,告诉她我是她的妈妈。”
    “如果可以?”
    “孩子本人还不知道真相,不过她的养父表示早晚都会告诉她,到时我们就可以见面。我想这件事也得通知哲彦,因为接下来才是关键。”
    “他很吃惊吧?”
    “那是当然。一开始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也难怪,不过我并没有胡编乱造。最后他还是信了。”
    “他有什么打算?”
    “还没讨论到那一步。我们姑且约好一起去见那孩子,至于今后怎么做,我们会另行协商。所以我说了,他不是烦恼,而是需要考虑很多。”
    另行协商?多由子不由得产生了疑问:协商什么?怎么协商?“他……哲彦好像在调查怎么领养孩子。”
    “啊?是吗?”
    “我看到他在用手机查。”
    “哦……”弥生轻声笑了起来,“这倒是很像他的风格,还是那么性急。”
    她的语气透着喜悦,多由子感到后背一阵寒意。他们是要领养那个孩子吗?领养,然后两人一起抚养吗?
    所以下次要结婚的话,对方得先怀上——多由子仿佛听到了绵贯的声音,她不由得默念:“那……我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弥生一脸错愕,似乎对多由子的问题有些猝不及防。
    “如果他是孩子的父亲,那我是什么?”
    弥生歪着头笑了。“这话说得奇怪,这件事与你无关啊。”
    “无关……”
    “这是我和哲彦的事。”
    “可是我……”多由子想说,我才是他的妻子。然而并不是。她不是绵贯正式的妻子。没有生下孩子的她无法成为绵贯的妻子。
    “你以你的方式努力就好,一定会邂逅幸福。”
    “邂逅?”
    “你还年轻,我想你一定会有一次美妙的邂逅。”弥生语气轻快,随后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背过身去。
    这一瞬间,多由子也站了起来。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站在弥生的正后方,手里握着刀。这把刀深深刺进了弥生的后背。
    弥生没有发出惨叫,径直向前倒了下去。
    美妙的邂逅不可能再有了,多由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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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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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26
    “看来她误会了邂逅的含义。”松宫说,“她以为对方的意思是,放弃哲彦吧,总有一天你能邂逅新的男人,于是头脑一热,用手边的刀刺杀了对方。深爱的人可能会离她而去的恐惧、好不容易得到的家将被夺走的愤怒、对花冢女士以意外的方式拥有孩子的忌妒,其中哪条占的比重更大些,她说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恐怕是各种各样的情感不断发酵,然后一口气爆发出来了。”
    多由子与加贺交谈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
    当得知花冢弥生珍视人与人的邂逅,并认为与母亲见面是婴儿人生中的初次邂逅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弥生所说的“一定会邂逅幸福”,是指她和绵贯一定能生下孩子。
    那个瞬间,她承受不住对弥生的歉意,忍受不了自己的愚蠢,决定供认罪行。
    绵贯低着头听完松宫的话,不住地摇头。“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
    绵贯抬起头来。“我和弥生不可能复合。我确实想见孩子,也考虑过领养,但我完全没想过和多由子分手,连类似的念头都没有。恐怕弥生也根本没考虑过要复合,她顶多将我视为孩子的父亲。说不定,她还希望多由子能怀上我的孩子,这样她就可以独占萌奈的感情了。”
    “多由子女士无法像你这样冷静地思考吧。”
    “归根结底,还是她太不信任我了。”
    “不,是她太不信任自己。她应该更有自信才对。”
    “唉……”绵贯重重地叹了口气,双手抱住脑袋,“还是我不好,没能让她自信起来,是我的过错。”
    松宫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
    此时,两人正在警察局的休息室里。松宫叫绵贯来是为了让他和多由子见面。
    由于还没有进入起诉阶段,多由子仍被羁押在拘留所。
    与绵贯见面是多由子提的要求。关于本案,多由子基本已供认不讳,但她说她还隐藏着一个秘密,如果能见到绵贯,会在他面前说出来。
    “多由子到底想说什么?”绵贯歪了歪脑袋,“刚才那些已经让我震惊不已。”
    “她说很重要,不能通过律师或我们转达,想要直接告诉你。”
    绵贯的表情充满苦涩与疑惑。
    “松宫前辈,”此时,长谷部走进休息室,“一切就绪。”
    “我们走吧。”松宫向绵贯招呼了一声,从折叠椅上起身。
    两人来到会客室,那里已备好两把椅子。玻璃挡板的另一侧还没有人。绵贯坐了下来,松宫站在他的斜后方,一起等待多由子的出现。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多由子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拘留科的警员。警员与松宫对上视线后默默行礼,应该已经知道这位搜查一科的刑警会全程参与会面。
    多由子坐下后,对绵贯展颜一笑,那温柔的笑容让人无法相信她是嫌疑人。“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绵贯沉默片刻,说了一句“怎么可能”,转而问多由子:“我倒是想问你那边还好吗?我在信里写了,你有没有伤着身子?”
    “没有,我挺好的。”多由子点点头,瞥了松宫一眼,再次望向绵贯,“详细情况你都听说了?”
    “听了个大概,我太吃惊了。”
    “对不起。”
    “原来你是觉得我会背叛你。”
    “与其说背叛,不如说我觉得你会选择孩子,因为阿哲很想要孩子啊。”
    “话是没错,可是这和我们分手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你的想法有些奇怪吗?”
    多由子低下头,睫毛颤动不停。“奇怪……”
    “当然奇怪了,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我不知道。当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等清醒过来时已经犯下错误。”多由子凝视着绵贯,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绵贯无力地垂下头,仿佛在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也无济于事。
    “已经见过了吗?”多由子问。
    “见谁?”
    “你的孩子。他们让你见孩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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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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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有。孩子本人已经知道真相,正在犹豫要不要见亲生父亲……应该说是生物学上的父亲吧。她只有十四岁,我也不想太着急,一切都看对方的安排。我无权指手画脚。”
    “这样啊。”听了绵贯的说明,多由子有气无力地说。她的目光有些涣散。
    “对了,我听松宫先生说,你有一件事想告诉我。”
    “嗯。”多由子点点头,注视着绵贯。
    松宫看到她的眼睛,不由得心里一惊。那目光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仿佛其中隐藏着殊死一搏的决心。
    多由子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啊……我已经有了。”
    “什么?”
    “孩子……我有孩子了。”
    绵贯半站起身。“不会吧!”
    松宫吃了一惊,这完全令他出乎意料。拘留科的警员也抬起头,瞪大眼睛。
    绵贯已完全起身,用双手抵住玻璃挡板。“真的吗?”
    “以前我在书上读到过,被逮捕的犯人也可以生孩子。听说以前分娩时还要戴手铐,现在的话,在产房里可以取掉手铐。”多由子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多由子……”绵贯发出痛苦的低吼。
    “不过,监狱里好像不能养育婴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没问题的,我来养。”
    “我可以生下来吗?阿哲,你会帮我抚养吗?”
    “那还用说?你当然可以生下来。我会好好抚养,探望你的时候带孩子一起来。我们两个会等你出来,到了那天,我们就三个人一起过日子吧。”
    多由子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把右手伸向挡板,隔着玻璃与绵贯的手掌重叠在一起。“我好高兴,谢谢你。”
    这个故事真是充满讽刺意味。松宫看着他们,心里难受极了。
    如果多由子早一点发现自己怀孕,恐怕这个案子就不会发生。然而,多由子的下一句话令松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骗你的。”她说。
    “你说什么?”绵贯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困惑。
    “说怀上孩子是我骗你的。我根本没有怀孕,对不起。”多由子把脸转向松宫,“对不起,松宫先生,你特地带阿哲来这里,而我却说了谎。我并没有向你们隐瞒什么。”
    “你要他来就是为了对他说这句谎话?”
    “是的。”多由子答道,随后向绵贯露出笑容,“真是太好了。我好高兴,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为我怀孕而感到喜悦,告诉我可以生下来。光是这样就够了,已经足以支撑我活下去。”
    “多由子……”
    “谢谢你,阿哲。”多由子说完,手离开了玻璃挡板。那张一度浮现笑容的脸逐渐扭曲,她的眼眶也渐渐发红。当泪水从面颊上不受控制地滚落时,她立刻捂住嘴,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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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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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27
    松宫右手掌控方向盘,左手把罐装咖啡送到嘴边。从刚才开始,打哈欠的频率就不断上升。他觉得在这种路上开车,自动驾驶系统应该能派上用场。
    车子穿过被树林包围的小路,行驶在漫长的直道上。道路两旁零星点缀着大型商店。松宫确认着招牌,除了常见的家居用品中心以外,园艺温室设计施工、各类树种树苗批发、园林建材展示销售等字样夹杂在其中。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农业镇。
    从东京出发大约已过了两个小时,从距离上来说应该有一百多公里。松宫本想乘电车,但找不到方便的换乘路线,考虑再三后还是租了一辆车。他已经很久没像这样长途驾驶了。
    导航仪显示已接近目的地。松宫靠边停车,环顾周围。十字路口的前方立着便利店的招牌。
    他再次发动汽车,开到便利店门口。宽阔的停车场内只有一辆小型箱式面包车。松宫把车停在离面包车稍远的地方,此时刚过下午三点。
    下车后,他掏出手机,听着拨出电话的呼叫音环视四周。这时,便利店里出来了一位女顾客。她身穿牛仔裤和皮夹克,土黄色的宽檐帽遮住眼眉,脖子上缠着毛巾。
    见女子稍稍抬起帽檐,松宫放下了手机。那人是克子。
    克子感叹:“你竟然这么早就到了。”
    “东京市内比较堵,我很早就出发了。你等了很久吗?”
    克子轻哼一声,说:“对农民来说,这点时间算不得等。等春天、等下雨、等长苗……等就是老百姓的工作。虽说如此,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啊。我们走吧,你跟着我。”克子迈步走向箱式面包车。看来那车是她开来的。
    松宫开车跟着克子的面包车,不到十分钟,便在一条横贯广阔田地的道路旁边停了下来。
    见克子从车里出来,松宫也下了车。
    “这一片就是我们的农场,我们每天都来。你看那里不是并排有三个塑料大棚嘛,我们的农场差不多就到那个位置为止。”
    “你们种些什么?”
    “茄子、土豆、番茄、黄瓜,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我们什么都种。”说着,克子又钻回车里。
    松宫被带到了克子和伙伴们的家。这是一栋破旧的日式木造住宅,和室里摆着廉价的沙发。
    克子向松宫介绍自己的室友,三位女性年龄和气质各不相同,过去的职业也多种多样,都是移居此处后才开始务农的。
    听说松宫是警察,其中一个看起来最面善的女人低头说“以前承蒙你们关照”,让松宫有些吃惊。
    克子说今天很暖和,不如在外面聊,于是松宫又被带到了院子。那里摆着木制桌椅,还周到地安装了遮阳伞。克子说让他稍等,走回屋内,出来时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搁着啤酒瓶和玻璃杯,还有盛放腌黄瓜和腌茄子的小碟子。
    “给。”克子把玻璃杯放在松宫面前,要给他倒啤酒。
    “不行啊,我还得开车回去呢。”
    “一点点不要紧的。”
    “不行就是不行,真是的。”松宫用手掌盖住杯口。
    克子颇感无趣似的叹了口气。“你这小孩,还是那么没劲。”
    “什么跟什么呀!”
    “那我不客气了,开动!”克子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上啤酒,一口气喝了半杯,“真好喝!”她把杯子放回到桌上,“好了,你打算怎么做?”
    “你是指我要不要接受亲子关系认证吗?”
    “当然,你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松宫把带来的挎包放到腿上,说道:“前不久我和芳原亚矢子女士见了面,因为她说有要事相商。我听了以后很吃惊,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芳原真次先生——我姑且称他为父亲吧,曾被迫过了很长时间难以言说的夫妻生活。你知道这件事吧,妈?”
    克子移开视线,忽地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屋内。
    “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
    “感觉你会说很长时间,我先去泡个茶,你又不能喝啤酒。”
    松宫打开挎包,取出一个笔记本,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灯火”二字。这是五十多年前两个女高中生写下的交换日记。一个是芳原正美——亚矢子的母亲,另一个名叫森本弓江,是正美的密友。
    松宫回想起亚矢子把日记交给他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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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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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亚矢子说,森本弓江的妹妹一直保存着这本日记,不久前她刚刚联系了亚矢子。读完日记后,亚矢子十分震惊,因为里面满是互相吐露爱意的言语。
    “母亲和弓江女士初中时就开始互相爱慕,这份感情直到成年后也没有改变。那个年代和现在不同,她们不能公开关系,弓江女士的妹妹是唯一的知情者。”
    芳原家必须有继承人,于是正美在父母的撮合下和真次结了婚。森本弓江也通过相亲结了婚。
    “两人都有丈夫,但她们的感情一直没变,结婚后仍经常约会。学生时代的好友频繁见面,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不料,森本弓江的丈夫发现了。
    “他看到了两人发誓相爱的信,疯了似的勃然大怒。弓江女士把这件事告诉了妹妹,然后……”
    数日后,载着森本夫妇和芳原正美的车发生事故,森本夫妇当场死亡,正美则身受重伤,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弓江女士的妹妹说她一直很在意,不相信那是意外。要说还有谁知道真相,那就只有我父亲了。话虽如此,她又下不了决心来问,如今听说我父亲病危,这才终于来联系我。”
    只是,亚矢子也为如何应对而伤脑筋。她不觉得事到如今真次还会说出真相,病情也不容许他这么做了。
    “所以我才来联系你。”芳原亚矢子对松宫说,“我想你母亲应该知道些什么。”
    松宫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隐情,不过他理解亚矢子话中的含义:假如除芳原真次之外还有人知道真相,此人非克子莫属。
    克子看完交换日记,听着松宫讲述两个女学生的恋情,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她嚼着腌黄瓜,喝着啤酒,就像在说“这又怎么了”。见杯子已空,克子边给自己倒酒边问:“亚矢子小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没有崩溃吗?”
    “因为母亲的恋情?不,她看上去没有。”
    “我想她不可能毫无感觉,我指的不是对母亲的恋情,而是对她自己的出生。正美女士结婚只为生下继承人,亚矢子小姐就是结果。我本不想说这些,但既然她已经从人家妹妹那里知道了,那就没办法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吧。你为什么和芳原真次先生分手?最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催什么催,慢慢来。我是在二十二岁那年春天结婚的,对象是一个姓松宫的公司职员。”
    “怎么从这里说起?”松宫表示不满。
    “不从这里说起,怎么解释我姓松宫、在高崎生下你?别打岔,好好给我听着。”
    克子移居高崎是因为丈夫工作上有调动。在此之前,克子家中发生了一件喜事:兄长隆正有了孩子,是个男孩,名为恭一郎。克子本想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没想到丈夫的体内发现了恶性肿瘤。与病魔斗争了一年多以后,丈夫去世了,两人的婚姻只维持了五年。
    克子留在高崎,幸运地在附近的日本料理店找到工作。工资不高,但一个人生活尚可。
    三年后,店里来了一个叫小仓真次的厨师。他出身石川县,曾在金泽的一家老牌料亭工作。除此之外他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
    他们每天在店里见面,时间长了,克子渐渐被真次吸引,她感觉真次对自己也有好感。
    一天,两人单独在一起时,真次问她是否愿意交往,同时向她坦白了一件大事。
    真次在金泽留有妻女。妻子是他曾经工作过的老牌料亭的独生女,而他则是上门女婿。之所以离家,是因为妻子除了自己另有更重要的人。夫妇二人商议后决定,女儿一完成义务教育两人就离婚,对外宣称真次在东京进修厨艺。
    真次将实情和盘托出,问克子能否与他交往,克子答应了。她原本也没有强烈的再婚意愿。
    不久,两人在克子的家开始同居生活。表面上看他们也许很像一对夫妻,克子也经常使用小仓作为自己的姓氏。和真次同居这件事,她没有通知其他亲戚,只告诉了隆正。
    克子的丈夫死后,隆正挂念妹妹,两人时不时还有联系。对真次有妻女一事,隆正没有过多评论。
    你能接受就行,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兄长的话在克子心中有力地回响着,她想不久的将来就带真次见见隆正,然而遗憾的是,这一天终究没有到来。
    同居约一年后,真次突然要去一趟金泽。他说他接到了妻子出车祸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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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目送真次出发前往金泽时,克子难以平静。她有一种预感,真次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他所前往的,正是他原本应该回去的地方。
    真次最初表示两三天就可以打理好一切,后来说有事拖延,迟迟没有回来。
    难道不祥的预感应验了?就在克子心中的不安膨胀到极限时,真次打来电话说他现在就回来,只是声音听上去很消沉。
    当真次终于在克子面前现身时,他看上去神情苦涩。“我不得不回金泽了。”
    他对克子解释说,去医院一看,才发现妻子的情况比想象的还糟,即使看到他也毫无反应。她能出声,但几乎无法与人对话,吃饭和排泄都需要他人协助。
    “这是我的错。”真次说,随后他讲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故事。
    他曾对克子提起妻子另有更重要的人。那个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她们在外人眼里是学生时代的挚友,而实际上是恋人关系。生下孩子后,妻子向他坦白了一切。真次颇受打击,但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夫妇二人决定择机离婚。
    就在最近,妻子联系了真次。原来,恋人的丈夫发现这个秘密后勃然大怒,要求大家一起谈谈。妻子问真次能否陪她一起去,真次拒绝了,表示此事与他无关,就此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车祸发生了。
    真次觉得那场车祸多半不是意外,应该是对方的丈夫想拉两人同归于尽。这是唯一的可能。
    真次很后悔。如果当时自己去了,也许不至于发生如此惨剧。至少,当无辜的真次还在车里时,对方应该不会鲁莽行事。
    令真次内心动摇的因素还有一个,那就是家中刚满六岁的女儿。看到久别重逢的父亲,女儿哭着一把抱住真次,说道:“爸爸,不要再离开我了。”
    真次紧紧地抱着女儿瘦小的身体,落下泪来。
    他和岳父母讨论后事如何处理。二老不清楚真次夫妇分居的具体原因,但隐隐意识到自家女儿也有责任,所以没有责备真次,只是恳求真次回来继承旅馆和家业。
    无论如何都不能逃避——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真次决定回到金泽。
    克子觉得这很像真次的风格。看到陷入困境的人,他无法撒手不管,更何况对方并非陌生人,而是家人。
    真次希望克子和他一起去金泽。“你住在附近,我们就能随时见面,好有个照应。我家那位已经这样了,就算我们的关系公开,应该也没有人责备。”
    克子为这个提议感到开心,但她没有点头。经过一夜的思考后,她的结论是分手。“既然你已经决定回家,就不要藕断丝连。我不想被这么吊着。你女儿早晚会长大,一旦知道父亲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她肯定会受伤。我认为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真次神情悲痛,但并没有试图说服克子,只说了句“我明白了”。想来,在交往过程中,他已经很了解克子的性格,并为她最后给出的结论做好了心理准备。
    克子站在屋内,目送真次提着大包出了门。
    “你要健健康康的呀。”
    “你也是。”
    没有最后的拥抱,也没有最后的亲吻,这是一场平淡的离别。
    和真次分手没几天,克子发现了身体的异常。她心存疑惑,前往医院就诊,结果预感成真了。医生说胎儿已有三个月大。
    这令克子苦恼不已。现在生下孩子,显然会母子一起受苦,然而她还是想生下来。结婚的那些年始终求之不得,如今小生命终于如愿而至。她没有考虑过找真次商量。事到如今对真次说想生下他的孩子,只会给他带去麻烦。她根本无意让他负责。
    最终,克子决定生下孩子。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克子抚摩着小腹,心想只要这个孩子平安出生,自己什么苦都能吃。
    她精打细算,时刻注意健康。身体一天天变化,不安也随之不断升级。自己什么都不懂,真的能顺利生产吗?生下来后,真的能好好养育吗?
    隆正已经很久没来电话了,这次也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询问克子的近况。克子再三犹豫,还是告诉隆正自己怀孕并已和真次分手。兄长迟早会知道,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即使挨骂,现在也必须要说。
    隆正非常吃惊,但他没有发怒,只是用严肃的口吻问道:“这样好吗?养育孩子很辛苦,又没人能帮你。一旦生下来,就不能再逃避。你可要想好了。”
    “我知道。我就是想好了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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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吗?那就好。努力撑住,有困难就来找我。”说完,隆正挂断了电话。
    第二年的初夏,克子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婴,取名脩平。孩子健康活泼,四肢强劲有力。
    “接下来的事你都清楚了。我在高崎的夜总会工作,抚养你长大,然后在你上初中的时候去了东京,在哥哥的照顾下勉强生活。”
    “考高中的时候,我发现户籍上父亲的那一栏是空着的。当时我问你怎么回事,你说因为父亲另有家庭,你们没有正式结婚。”
    “这是事实,我哪一句话是假话?”
    “可你说死了,说我父亲已经死了。”
    “这有什么办法?要是我说还活着,没准你就想去见他了。”
    松宫咂了下嘴,说:“当时我就觉得你在骗我。还说什么工作的料亭发生火灾,父亲被烧死了。”
    “职业是厨师,这个也没骗你吧。”
    “奇怪。”松宫偏着头说。
    “什么奇怪?”
    “如果你刚才说的全部属实,芳原真次先生应该不会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可他不仅知道,还在遗嘱里表示希望承认亲子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克子抿了一口啤酒,又重重叹了口气,说:“我让你们见过一次面。”
    “啊?”
    “在你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克子将视线投向远方,再次开始讲述。
    克子来到东京,渐渐习惯了新的环境,终于放下心来过着安定的生活。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她,正是芳原真次。克子并未告诉他新的住址,所以很惊讶。真次说有重要的话想说,希望能见面聊聊。
    时隔十多年,两人在新宿的咖啡馆再次相见。真次长出了白发,但强健的体魄还和从前一样。
    真次的妻子没能好转,已经因肺炎离世。真次挂念着克子,但没抱什么希望,因此一直没有联系。
    最近他因公务去了一趟高崎,漫步在街头时重温旧梦,再也抑制不住感情。他来到曾和克子同居的公寓,那里却已经换了住客。他向邻居打听情况,对方告诉他松宫女士去年搬走了,儿子好像已经上六年级了。
    真次计算了一下时间,不禁吃了一惊:难道是自己的孩子?
    回到金泽后,真次坐立不安。他给信用调查公司打电话,委托调查一个曾住高崎、名为松宫克子的女子,进而知道了克子在东京的住址。
    真次知道孩子的名字与生日,便向克子确认。克子承认了,毕竟隐瞒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真次的质问,克子笑道:“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都已经分手了啊。”
    真次求克子让他和儿子见一次面,就一次。克子同意了,但前提是真次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脩平在初中加入棒球部,担任投手。真次听说后非常高兴,他在高中毕业前也打棒球,是接球手。
    某场棒球比赛后,克子带真次来到运动场。克子截住比赛后正往家走的脩平,向他介绍真次:“我这个朋友从事高中棒球训练,他很想接一次你的球。”
    真次特地带来了接球手的手套。在附近的公园里,两人练习了几轮投接球。克子看着两人的身影,久久难以平静。
    投球结束后,克子拿准备好的拍立得相机给两人拍了照,并将照片交给真次。真次的表情仿佛感慨万千,只有脩平一脸莫名其妙。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那个人见面,”克子把脸转向松宫,“他也没再联系过我。临别时他问能不能在遗嘱里承认亲子关系,我回答说你爱写就写呗,想不到他没开玩笑。我们可搬过好几次家,光是查住址就够累的了。”
    松宫试图在模糊的记忆中找寻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练习投接球的场景,却因太过久远而作罢。
    “对了,”克子继续道,“他说过,他不会放开这条线。”
    “线?”
    “他说,就算无法与对自己很重要的人见面,只要一想到两人被无形的细线相连,就已经足够幸福。无论那条线有多长,都令人充满希望。因此他不会放开那条线,直到死去。”
    “希望啊……”松宫想象着那个身在远方、即将离世的人。他是否在病床上仍怀抱着希望,思念远在他乡的儿子呢?
    松宫拿起空玻璃杯,递给克子。“我还是来点啤酒吧。”
    “你能喝吗?”
    “我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回去。”
    “行啊。喝酒难得痛快,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克子劲头十足地满上啤酒。白色的泡沫溢出杯口,打湿了松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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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28
    行伸醒来时,感觉有什么和往常不同。他支起上身,环顾四周。窗帘遮光,室内很昏暗,换下的便服被胡乱地丢在椅子上。这些都和往常一样。
    他穿着睡衣走出房间,瞥了一眼玄关,见萌奈上学时穿的鞋还在。她总是比行伸晚出门。
    上完厕所,他准备回房间换衣服。换好衣服,在盥洗室简单洗漱后直接出门,是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模式。他一般在荞麦面馆站着解决早餐,没必要进客厅。
    然而今天,他正要向房间走去,又站住了。
    这个味道是——
    家里飘出了柴鱼高汤的淡淡香气。自怜子去世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闻到。
    行伸走向客厅,犹豫着打开了门。
    萌奈已经换好校服,正在吃早饭。餐桌上,在饭碗和盛有煎蛋的碟子旁边,摆着味噌汤的漆碗。萌奈动着筷子,朝行伸瞥了一眼。“早。”
    “呃……早上好。”行伸窥探厨房,燃气炉上放着一口锅。他上前打开锅盖,里面是豆腐味噌汤,汤汁的香味就是从这里来的。他走出厨房,看了一眼萌奈。“这个味噌汤,是你做的?”
    “当然了,”女儿答道,甚至没有把脸转向父亲,“除了我还会有谁?”
    “很厉害啊。”
    “没什么,哪里厉害了。”萌奈把最后一口煎蛋送进嘴里后,开始收拾空碗,将它们叠起。
    “放着放着,爸爸会洗的。”
    “没关系,时间还早。”萌奈把餐具放到托盘上端进厨房,行伸只好呆呆地杵在那里。她从厨房出来后,拎起沙发上的包,然后对行伸说:“那个味噌汤,你要是觉得还行就喝点。”
    “可以吗?”
    “可能不太好喝。”
    “怎么会呢?”
    “你明明一口都没尝。”说完,萌奈向门口走去。
    总得说点什么。行伸焦急起来,对着萌奈的背影问道:“今晚想吃什么?”
    萌奈停下了脚步。“今晚?”
    “作为味噌汤的回礼。”
    “你会做饭吗?”萌奈没有回头。
    “厨艺不精,但能做一点。”
    “那就吃饺子吧。”
    “好。”他没做过饺子,但上网查一查,总会有办法的。
    “对了,”萌奈说着,回过头来,“上高中后,我要以艺大为目标。”
    “艺大?”
    “艺术大学。我想学电影。”
    “你喜欢电影?”
    见萌奈默默地点头,行伸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爸爸也喜欢看电影。推荐你看……对了,比如《美丽心灵》,还有《肖申克的救赎》。”
    “我知道,我都看过。”
    “在哪儿看的?”
    “是拿……你的DVD看的。”
    “啊!”行伸惊呼。电影DVD就摆在他房间里的书柜上。“怎么不说一声就拿走了?”
    “对不起。”
    “没事,没关系。”行伸没想到,萌奈趁他出门时还偷偷翻过房间。
    “还有……”萌奈舔了一下嘴唇,“把照片摆出来吧。”
    “照片?”
    “哥哥姐姐的,还有妈妈的。”
    行伸在房间里保存着绘麻和尚人的照片,这些萌奈应该也都看到了。
    “好的。”行伸说。
    “那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萌奈莞尔一笑,走向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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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行伸走进厨房,打开燃气炉。热量积聚传导,味噌汤的表面缓慢泛起波纹。望着这一幕,行伸回想起向萌奈吐露一切的那个晚上。
    首先,行伸必须向萌奈说明,他和怜子有多么渴求新的生命。不孕治疗需要时间、体力和金钱,最重要的是毅力。女性的负担尤其沉重。行伸告诉萌奈,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试图冲破阻碍,无论如何也想要一个孩子。
    在此基础上,行伸将自己还记得的一切都告诉了萌奈:得知怜子体内可能孕育着其他人的受精卵时,自己内心所感受到的冲击、迷惘和苦恼,以及和怜子交流后最终决定相信孩子为亲生时的心理活动。
    怜子临终时,曾经洞悉行伸内心的迷惘,这些他也都说给萌奈听了。
    “你妈妈离开后,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做才是为了你好。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应该把实话告诉你。然而我还没准备好,出乎意料的案子就发生了。”
    行伸坦言,萌奈生物学上的母亲遇害,导致他开始犹豫该不该说出真相。
    “爸爸害你受了种种委屈,但这是爸爸认真考虑怎样对你最好后才做出的决定。无论如何,爸爸都希望你幸福,不想伤害你。如果要问为什么……”行伸稍加思索,说道,“因为爸爸很爱很爱你。”
    在行伸讲述的过程中,萌奈一言不发,或许是过于震惊,以至于无法准确表达情绪。直到行伸说完,她仍然眼神放空,沉默不语。
    “萌奈……”行伸小心翼翼地呼唤女儿的名字,“爸爸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萌奈反复眨了几下眼,直视着行伸,慢慢地张开粉红色的嘴唇。“不明白……”她轻声说道。
    “啊?”
    “你说的话太长了。”
    “啊……我说的话很难懂吗?”
    “也不是,其实是太啰唆。受精卵什么的,说白了根本无所谓。这很重要吗?”
    萌奈出其不意的话语令行伸大为困惑,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萌奈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比起那个,”萌奈继续说道,“你只要对我说最后那句话就够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最后那句话?”
    “我只想听那句话。”
    行伸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那个瞬间,他终于明白了女儿真正渴求的是什么。
    我果然是个愚蠢的父亲啊,行伸想。同时他告诫自己,萌奈说的是“至少现在是这样”,这可绝对不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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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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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6 09:24:32 | 显示全部楼层
    29
    陡坡的尽头便是寺门,能容纳五辆车的停车场空空如也。亚矢子把常开的SUV停在角落,抱着买来的花穿过寺门。昨晚下了一场小雨,地面有点湿。
    寺内鸦雀无声,不见人影,佛堂的门也关着。绕过佛堂侧面,前方就是墓园的入口。亚矢子打开一扇小小的木门,走了进去。她在放桶的地方打完水,借用了那里的舀水勺和抹布。
    芳原家的墓大致位于墓园中央。墓碑由深灰色的花岗岩筑成,层叠的基石上竖着碑身。买下这块墓地的人好像是亚矢子的外曾祖父,但亚矢子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可能连外祖父母也不知道。
    自盂兰盆节后,这是亚矢子第一次来扫墓。她捡起四周的垃圾,拔掉碍眼的杂草,用抹布清洁墓石。把带来的花插入花瓶后,她又点着线香并将其放入香炉。做完这些,她从口袋里取出念珠,再次抬头望向墓碑。
    没想到女儿会比我们先进去——这是二十多年前正美的葬礼结束,外祖父在安放骨灰时倾诉的话语。外祖母在他身边用手帕捂着眼睛,连连点头。
    也许母亲还想更早一点进去——亚矢子对另一个世界的外祖父母这样诉说。
    遭遇车祸后,母亲变得不再像是她自己,记忆随之模糊,有时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但是亚矢子知道母亲身上只有一点从未改变,那就是对所爱之人的感情。
    母亲的思考力和记忆力衰退了,唯有对森本弓江的思念留存心间。或许她已经记不起恋人的名字和容貌,但与那个人深深相爱的幸福片段仍残存心中,如余香般经久不散。
    亚矢子会这样想,是有理由的。
    当年,病重的母亲完全变了个人,但时不时会突然露出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凝视远方。她的瞳孔散发出少女般纯洁的光芒,静静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那眼神绝非失去意志的人所能拥有。对此,亚矢子一直很在意。母亲究竟在凝视什么?
    直到与森本弓江的妹妹见面,看完母亲与恋人的交换日记,亚矢子终于找到了答案,也猜到了父亲离家的原因。
    森本弓江的妹妹推测姐夫打算三人同归于尽,以目前能了解到的信息判断,这种可能性很大。即便如此,亚矢子依然认为不应一味指责弓江的丈夫。没人知道森本夫妇和正美三人谈了些什么,但想必他们都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弓江的丈夫决定同归于尽,想来或许是他认为无法让那两人断绝关系。正美和弓江的感情如此深厚,这么一想,反倒是弓江的丈夫惹人同情。
    亚矢子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真好啊,母亲——她在心中对另一个世界的正美说道。
    你们的交换日记,我已经读过了。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啊!那爱情火热、纯粹,甜蜜中带着些许苦涩。如今你已经和恋人一起生活了,请一定要幸福快乐!
    为了家业后继有人,你才和父亲结婚,生下我。知道这些后我确实有点难过,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生气,也并不悲伤,毕竟托母亲的福,我才能来到这个世界。我正在努力过好无悔的人生,并为此感到庆幸。
    我不会否定母亲的活法,所以请你也认可父亲的活法。请你原谅他在另一片土地上,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今天弟弟会来这里。他和母亲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已经接受了这个弟弟。
    母亲啊,请你也在天堂温柔地守望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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