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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麒麟》(上下集全文完):慢热的历史悬疑小说,从反清复明的瑞兽讲起,作者: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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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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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1-22 09:47:55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乾隆三十五年八月十一日中午,北京青阳居,罗光棍和任弗届胡闹一番离开后,众人进内就座,抱怨几句,点菜进食。有客人点了一例新菜品,名“麒麟脯”。菜上来,缤纷五彩,异香扑鼻,尝了尝,果然美味。客人大快朵颐,吃个罄尽,会了钞,正要走,青阳居的厨子跑出来,拉住客人道:“您既喜欢,为何不问我怎么做的?用的什么料?文火烹还是武火炒?酱油焖还是炭火烤?”客人道:“管你怎么做的,好吃就行了,回头再来——你快撒手,油腻腻的,脏了我衣裳。”这个姓周的厨子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我用的呀,是驴肉,先炸后焖……当初怎么想出这道菜的?说来话长,有天晚上呀,我做了个梦……”不待他说完,客人挣开袖子,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走了。
    以上是借我自己的小说,虚构二次方,打个比方——写这篇后记的我,就是自命不凡的、啰里巴唆的周厨。我很乐意分享创作这本小说的一些幕后细节,吹扬自己的写作观念,但我无法讨论任何小说内里的层面。天下人,谁都有权利诠释小说,唯独作者没有权利。这份权利,是作者自愿放弃的,分享与吹扬本身就是自负的表达欲的体现,若再得寸进尺地扯着人家“诠释”自己的小说,简直就是无耻了。
    2018年底,我完成了一部唐朝背景的长篇小说,其中涉及古代的祥瑞文化,尤其是祥瑞与民间信仰、朝廷政治的关系。古代官民常向朝廷报告祥瑞,如嘉禾、甘露、瑞茧、醴泉、麒麟、凤凰、寿龟、白鹿之属,以粉饰太平、歌颂圣德。惯常的情况是,官民上报,皇帝大喜,赏赐颇丰,上下欢欣。此类行为在历代典籍中屡见不鲜,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政治作秀,祥瑞也由此成为特殊的政治符号,在清朝康雍乾时期依然存在。《清高宗实录》记载,乾隆对这种延续数千年的传统厌倦不已,下谕官员禁奏祥瑞事。就此,我迸发出一个念头,如果乾隆朝时,有个颟顸媚上的官员,兴冲冲地上折子:本地山中出现麒麟,昭示国运亨昌,皇上圣德。——乾隆欲杀一儆百,于是责令他进献麒麟,那这位官员该如何应对?以麒麟难捕为由蒙混过关?欺君大罪的铡刀明晃晃地等着;抓来麒麟上贡?何来麒麟?这便是小说中于梦麟的困境。而同样颟顸的我继续想:如果可以造出一头麒麟呢?如果这头人造的麒麟是近乎真实而有生命的呢?本书的故事,就此有了一条关键的提线。
    2019年仲春,这部小说的提纲粗具骨架,为丰满细节,我去江南一带进行实地考察,追溯陶铭心、何姑、青凤、乔阿难、汤保禄他们在两百多年前生活过的场景,虽然早已今非昔比,但我习惯于这样的写作筹备。深夜漫游在南京、苏州的大街小巷,似乎可以穿越时空,在街角遇到这些故人。好友兼责任编辑金醉与我同行,徜徉在游人嘈杂的拙政园中,我想出了造水法的情节;耳听禽鸟啁啾,我想出了阿难以孔雀充凤凰报祥瑞的闹剧。在一家旧书店,我拿起一本明代笔记小说《五杂组》,随手翻看,在卷六《人部》中发现一条记载:
    人有同年庚日时而贵贱迥不相同者。相传太祖高皇帝已定天下,募有与己同禄命者,得江阴一人,召至,欲杀之。既见,一野叟耳,问何以为生,曰:“惟养蜂十三笼,取其税以自给。”太祖笑曰:“朕以十三布政司为笼蜂乎?”遂厚赐遣还。
    关于朱元璋的逸闻野史多如牛毛,这则小故事我之前便有印象,彼时再读到,突发奇想:何不将这件事小而化大,让朱元璋更加焦虑、更加恐慌,乃至采取一些行动?比如设计出一套严密的管控体系,严防这些八字相同者的行动与思想。而这套秘密邪恶的体系一直延续到清代,毕竟,明清皇权之登峰造极,社会文化之封闭程度,是一脉相承的。离开书店,我将这个想法和金醉说了,老金大为兴奋,鼓励我详细研磨。之后,我又结合其他材料,比如古代命理学、四柱八字之说,还有一些古典小说的情节,比如李渔的短篇小说《改八字苦尽甘来》等,设计出了“八字驭人术”。此术乍看虽尖新不可思议,但并非空中楼阁,而是有根据的。
    在当下文界,出于种种原因,历史小说常被归入类型小说一路。可悲可愤的是,对许多读者而言,类型小说意味着“故事读来爽快便可,其他审美标准可以忽略”。于是乎,类型小说杂入大量审美价值粗糙、一味追求情节之媚俗轻佻的作品,读者似乎不以为意,辩云:“情节好看便罢了,管它文字如何?管它内涵如何?”另一厢,纯文学的拥趸也借此发难,鄙视类型小说之粗滥,似乎只要加入历史、悬疑、武侠、奇幻等佐料者,都属下流,不配进入文学正殿。类型已成原罪,先天便禀赋不足,生了弱症,只配在“通俗文学”的泥巴路上踉跄。于泥沼欢舞者,于云端睥睨者,各执文学彩帛一端,角力博弈,互不相让,终于撕裂为二。
    而我有个幼稚却狂妄的理想,便是打破“类型”,弥合所谓纯与不纯的粗暴的裂痕。小说非名犬名猫,以“血统出身”论本就荒谬——沾满泥巴的中华田园小说亦可大有作为。历史小说也是小说,只不过是历史题材罢了。于读者,不应该以下等小说视之;于创作者,也不应该以低劣的文学审美作为藏拙怯才的安乐窝。故事的娱乐性与文学水准并不矛盾,这本是常识——古今中外文学史中,可以举出无数经典例子。只是在如今,两者的裂痕越发深广,要么只图爽快,不求旨归;要么追求虚幻的精纯,蔑视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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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22 09:48: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又以为,历史小说的写作不应沦为某种炫耀知识的编造游戏。设定如何新奇,叙事如何精巧,转折如何震撼,史料如何丰详,实在是次要的——并非不重要——首要的,当是其中的内蕴,从古人那里借来两个字,我愿称之为“寄托”。寄,是将澎湃心绪及幽微旨意以文字之飞鸿寄向远方的未知;托,是假托,是委托,是请托。如汉武帝求仙露之巨型铜人的托盘,托着故事,沟通冥冥的天地鬼神。寄托,是言志一种,是作者一片深心,是漫漫思绪,是抱负,是孤愤,是压抑,是痛苦,是狂喜,是懵痴,更重要的,是不可明言、不愿明言、无须明言的言外之意。没有寄托的写作,是无志之作,是没有灵魂、没有力量的,是百货市场的塑料花,是三家村土地庙的泥像,是九纹龙史进遇到王进前日日玩弄的花棒——架势唬人,却破绽百出,上不得真战场,碰不得真高手。不仅类型文学多患此空洞大病,就是今天所谓纯文学,也有不少病入膏肓。
    古人作文章,常有发愤之说。愤,不是简单的愤怒,更非具体指向谁的怨恨,可以解为各式各样的胸中块垒,可以解为难以抑制的复杂心绪,可以解为对自身境遇、对所处环境和对生命本身的无法挣脱的大压抑、大孤寂、大悲痛,最终归于欲哭无泪的大无奈。李贽卓吾先生曾云:“古之圣贤,不愤则不作矣。不愤而作,譬如不寒而颤,不病而呻吟也。”
    从屈子作《离骚》,从司马迁作《史记》,从韩愈呼吁不平则鸣,从李后主以血泪写词,从施耐庵作《水浒》,从笑笑生作《金瓶》,从陈忱续《水浒》,从丁耀亢续《金瓶》,从蒲松龄作《聊斋》,从曹雪芹作《红楼》,从吴敬梓作《儒林》,从鲁迅作《呐喊》《彷徨》与《故事新编》,从当下无数怀才不遇者、迷惘痛苦者、“在酒楼上的孤独者”的创作,中国文学的发愤传统一直在延续——看上去断了,其实没有断。这些作家因孤愤而书写,以书写而发孤愤,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或立锥于当下,直面惨淡与绝望,或假托于过去,深蕴心曲与讽喻,借乌有先生以发泄其黄粱事业。一切文字,莫不从心底流出,千古文心,永不湮没,连缀而成中国小说最重要的文脉之一。
    在写作侪辈莫不浸淫于西方文学的当下,发愤之说、寄托之说,显得迂腐可笑,然古今寂寥者心境一也,一千四百年前登上黄金台的陈子昂,是我们每个人的映射。天地悠悠,日月流转,死亡与衰灭是共同的前途。他们不好言说的,我们也不好言说;我们想言说的,他们早已言说。韩愈叹麟,叹的岂止是麟?敬亭说书,说的又何尝只是书?乾隆对陶铭心所做的,朱元璋对朗学圣已经做过;赵敬亭谆谆告诫的,乔阿难继续讲着;保禄离开了,穗哥儿还会回来;麒麟在藏鼎山炸成五彩祥云,凤凰在三棵柳村已翩翩升起。何物可为祥瑞?何人可称圣人?何时没有感慨?何处又没有哀伤?虚构无限漫衍,开出遍地真实之花朵。渺小如蚁的我辈挣扎于世间洪流,寄托发愤而出的文字,或比或兴,吐成一片树叶,爬上去,随波而逝,期待着彼岸,期待着温暖的巢穴,期待着自由觅食的快乐,同时,也荒谬地期待着更大的波浪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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