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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梦溪诡谈》,野狼獾新作,宋朝汴京城内发生了诡谲的帽妖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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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哦,说来听听。”

    “那奸人藏在喻景身后,最会诡诈奸计,然而却处处防范,时时戴着面具,不好认得容貌。然而一行一言都像是个僧人。”

    “这些已然知道啊。”

    “你可知,这弥勒教谶诗之事?”

    “我等追查的就是这一桩事情。如何了,倒是快说?”

    “我只知那奸人来后,撺掇喻景另寻了一处隐秘所在,专心要成就那句复则王的当空瞾耀的谶语。只是不知道那地界在何处。然而喻景每日来往甚短,也多在深夜,可见那地界不远,也不必等早上城门开放。”

    “那隐秘地方必然在城里?”

    “我跟踪了那喻景,那厮灵巧的紧几无马脚,然而每次他返回,鞋上必沾染草屑和马粪。可见去了一处有牛马的地方。”

    “这城里有牛马的地方,只有开宝塔下牛马市了?好好好,还有何事都说与听……”

    “哈哈哈,”小苹一声娇笑,打断了沈括贪婪的求知欲,“徐节级还是会月下紧随。我家郎君也是忒笨,忒不小心。”

    沈括急转身,看到远处巷子口,一个人从阴影里站直,看身形正是徐冲。

    “沈兄,我也别怪我,我都是为你着想。你且将她交给我,我自带她去见包相公,你与她私相结交我不会提,此事也与你无干。”徐冲朗声道。

    “如今在这死巷,这可如何是好。”沈括转身说。

    “既然来了,我就再施展一手遁地。让你们都瞧瞧。”小苹说着从驴上下来。她将缰绳交给沈括。

    “这老驴,就还给你骑吧。我用不着了。你且记得,这驴脖子上铃铛,是你真心待我的信物。”

    小苹用她冰冷的手握住沈括的手,说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随即便撑着伞向小巷子尽头翩翩而去,将伞斜靠在肩上。沈括站在尽头,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能转身想要拦住徐冲。

    这功夫徐冲已经慢慢到了近前,见沈括想要牵着驴子挡住去路,却只一闪身形就晃过去了。

    “徐兄,她不是歹人。你且信我这次。”沈括哀求道。

    “我自然信你,所以今天我没有带人来,也是为你遮遮掩掩,然而我却不能信她。我只怕你被她狐媚容貌欺骗了,失了本心。”

    那边白衣小苹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多谢徐节级好言,这狐媚容貌,真羞煞人,却也受用。你真觉得我这般好看?专骗这等书呆子?”

    “你与我回去,你是好人坏人,自有包相、公文枢相定夺。”

    “那两个老糊涂,只知道用重刑逼供,我就是不去。你能拿我如何?”小苹噘嘴作娇憨状。

    “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特意借了狗血沾了这刀,专破你的邪门法术。”徐冲将腰刀抱在胸前。

    “徐节级,那我可不能听你的了,我最怕腥臊血污,怕沾了这狗血现了原形,吓煞我家官人。我先走了。”

    徐冲向前就闯,却见小苹身边腾起一阵白烟。白烟中,小苹凭空消失,一把伞从虚空掉落下来,徐冲赶紧后退几步捂住口鼻,然而只片刻烟雾就散了。再看那把伞,还在地上滚。

    两人一起挥手赶散烟雾。这烟倒是也不呛人,想来也无毒。徐冲慢慢走到前面,小心环顾四周。小苹就这么消失在了这死路尽头。四周也没看到通道,她要是能瞬间翻身过墙,那本领也确实高超。

    他这才低头看那把犹在滚动的伞,用刀鞘碰了碰,确定没事才捡起。

    “果然这妖女会法术?前日遁形还弹了半天琴,今日只一瞬间便不见了?”

    “什么法术,这伞也是寻常祆教戏法里常用的。帽妖初现那日,就有一把伞留在榆林街上,你大概忘记了。”沈括道。

    “她没有法术,如何逃脱?”

    “是她专门选了这个地方,显然也防着我呢。自然会有她的办法。”沈括回想起昨夜她现身时,那把伞掉在地上,自己要捡起,惹得她格外警惕,可见她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他四面摸了摸墙体,倒是没有问题。再看头上从墙那边伸出一根树枝来,月色下也看不太清。他蹲下发现地上有一截枯枝,像是刚刚才从上面落下的,截面光滑似被切断。他回忆起刚才小苹身边涌起云雾时,特意将这把伞斜靠在肩上,而不是之前一直撑在头顶,想来是怕挡住什么。总之不管了,她就是跑了,自己也称心了。

    “如何,你是否要去包龙图那里出首我?”

    “你说这话便是好心当驴肠了。”徐冲睁大眼睛道,那边老驴欢快地叫了几声。

    “我一个人来,心意你还不知道吗?既然你说了她是好人,我虽不太信,也只能如此了,他与你说了什么?”

    “她说,弥勒教那诸葛遂智或许是幕后坏人。”

    “喻景不是幕后坏人?怎么还有幕后的幕后?”

    “此事确是怪异,但是喻景背后还有人是一定的。他说,喻景对那人甚是推崇,可见那人本事还在喻景之上。偌大的东京城,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我也不敢往深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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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喻景新巢穴甚是隐蔽,但是每来回都不久,夜里也去,并不避城门。”

    “在城里?”

    “嗯,确实怎么说,又说,每次见到鞋子上都沾染草屑和马粪。”

    “那便是那最先发现帽妖的榆林街那里?那里开宝塔下白天又牛马市,多是草屑和马粪。对了,我想起那日从中牟追踪那骑五花骢的贼人,也是在那地界不见了踪影。或许,这妖妇小苹所言还真有些门道?”

    “所以你看,小苹绝非弥勒教同伙,若是同道,她为何冒险夜里出来告诉我这些?”

    “你呀,你如此偏袒,还是被她狐媚迷住了心窍。”

    徐冲摇头离开。

    “你这话不要乱讲。”

    “我不乱讲,我看你是重情而偏信。那怀良大师每每猜测她是弥勒教众,你就百般不信,也不见平日机智了。”

    徐冲一语触动心事,沈括不由停住。

    “快走吧?再不回去,我不说其他人也要起疑,我也不能替你遮掩。”

    “我想起一个人,他的才智当在喻景之上。喻景百般推崇也就说得通了。”

    “喻景是喻皓传人,本事能在他之上,东京城里除了怀良大师,还能有谁?走吧,别瞎想了。”

    徐冲倒是敞亮,一语道破沈括心里最怕的事情,徐冲自己倒是不以为意,没觉得自己说中了什么。

    沈括心中如巨涛般翻腾,刚才徐冲说他重情而偏信其实说对了,不止偏信小苹,回想起来,何尝不是偏信怀良?但是怀良若是牵涉其中,这种想法还是太过惊悚。于是他还是跟着徐冲回老鸦巷了。

    两人一起偷偷进了大门,沈括一言不发上楼睡觉,他倒是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也不去想明天怎么解释驴又自己回来了。徐冲只好再回后院,替他把驴安置好,重新关上后面柴门,免得差人们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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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3章 牛头怪物

    二月二十一日 子时

    沈括一直无法排遣脑子里胡思乱想,在床上翻滚到寅时才睡着。白天也没跟着徐冲出去乱闯,还都在楼上补觉,他打算养足精神晚上去那开宝塔下守候。

    徐冲则一百天都在街上转悠,顺便还去了一趟军头司,拐弯抹角替沈括问那个他想知道的问题,就是为何城门口贴的小苹的画像如此不像。不料老包说,这是文彦博的想法。文彦博说,想来贴真人画像或许吓到小苹让她蛰伏不出,不如贴个不像的,免得打草惊蛇。勉强也算是一个回答吧。

    白天倒还算太平,并没有各种怪异发生。

    夜里,沈括起来,坐在床上手里把玩那个铜铃,不知道小苹最后留下那句话用意是什么。只要回想起小苹说:这只铃铛是你我信物,他心中就涌起涟漪。只可惜她没说是定情信物。

    只是这破烂流丢的铃铛到底有什么用?翻来覆去看,除了特别脏,也没其他特别的。只恨徐冲昨夜出现的太突兀,分明小苹还有许多话要说,被这厮生生打断了,着实可恨。

    他将那只铃铛挂在床头。再回想小苹逃脱的方法,不可能是什么遁地之术,必然是墙那边有机关,趁着烟雾越过墙了。她一个人夜里出来,必然有逃脱准备。不光防着徐冲和其他探子,大概也防着自己。所以上一次见面也是找了这样一个地方,而且特别提防自己动她的那把伞,那把伞显然是一个脱身的道具。

    外面打更到了亥时。他起身下楼,下面徐冲已然等在那里,脸上有些不耐烦,大概等了一些时候了。

    两人悄悄出门,也不骑马,步行去城西北处开宝寺。

    沈括进京后对开宝寺变成了平地也很吃惊,也问起过杨少卿和其他一些人,为何他少年时还香火鼎盛的开宝寺如今废只剩下孤零零一座佛塔杵在那里。

    杨惟德说是因为那寺庙遭了雷击而被火焚,最终废弃,只留下了那座木塔。至于为何雷只毁了寺庙,而没有击中更高的佛塔。老杨说,当年喻皓造塔时花了些功夫,详查了地理,做了些布置才化解了原本的火形煞,这次布置包括故意让塔倾斜了几分。他也去那里看过地利,正是个阴阳交汇之地,下面通着九幽,其实选地不宜,有些大险凶。但是也不能改,于是喻皓便将那塔就再在阴阳交汇地正上方,凭借一座七宝浮屠来镇邪。俗话说,有煞宜化不宜斗。所以又故意将塔做的有些斜,既镇压鬼门,也催化五行流转,又化解了火形煞。如此一举两得,喻皓的的高明不可言说。

    至于后来火灾,还是因为后来的主持见佛塔倾斜不够庄严和正气,便请来怀丙正了塔。破了喻皓当年定的格局。

    当然,沈括也问了另外的人,说是当年怀良在正塔时,将原来倾斜中柱抽走,换了一根铜柱,这铜柱就在塔中四周环绕着向上扶梯,柱基深入了地下。所以在开封城中,这塔其实最高,比白矾楼还高不少,这样被雷电击中就不会少,每次被雷闪中,都可以看到塔上鎏金宝顶闪出火花,然而这座木塔就是不着火。塔下低矮的寺庙只遭了一次雷,便烧起来了。

    沈括知道其中原因,无非是没有引雷入地,这与喻景杀死圣姑的方法全然一样。天上云中雷电积蓄太盛,就会与地连接,便生成了闪电。若什么东西挡在了电闪与大地之间,就要遭雷劈,要是击中树,则树毁;闪中人则人亡,若劈到房子则必然大火。解决之道,如同对付水患,宜疏不宜堵,越堵越容易起火,而疏导之策便是用金器引雷。所以他相信怀良当年用一根铜柱正塔,也有这层考虑。

    但是想到这些,他难免又触动些心思。这个京城里,能指点喻景制造各种奇观,再以引雷之术杀死圣姑的,似也只有怀良。而且怀良和喻景确实也有交集,只在年前,喻景还带着酒肉向他请教过天文。而怀良也几次提及过,他想看喻景手上的《木经下》。

    虽然全无证据只是诛心之念,但是此事在他脑子里翻腾了一整天,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还找不到一个怀良会帮喻景的理由。这让所有的猜测成为了空中楼阁。怀良全无理由去帮助弥勒教的反贼,这于他而言到底有什么益处?

    或许那个理由其实就在那里,只是沈括的潜意识故意回避了。

    两人到了城西北角,已然是子时。一轮下弦月有气无力挂在空中。两人四下望去,除了一些当年火灾剩下的断垣残壁,看不到完整的房子和半个人影。

    其实这鬼地方别说最近这些日子,即便是弥勒教还没闹起来的时候,就没人敢夜里来。因为那时就传说这里有晦月鬼,也就是月底没月亮的那几天,开宝寺附近会看到鬼影。当然也有说是一些贼人专挑没月色的夜晚,在此销赃,所以这里也有:白天卖骡马,夜里做鬼市一说。

    “看来得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徐冲说。

    “是啊,我看那边矮墙下面可以藏人。”

    “好是好,然而也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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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不妥?”

    “这里偌大地方,月色又朦胧,我们两个躲在一起,所见都不远。要是那贼人从其他地方来。岂不是看不见?”

    “你想分头潜伏?”沈括慌道,“若留我一人,我也没刀剑,不会相扑,碰到贼人如何抵挡?”

    “嗨,不须打斗。你上次不是也跟过那两个贼去了古柳冈那山庄?”

    “是啊,那回就差点被壮丁逮到打杀。”

    “你不必怕,这里虽偏僻,也是皇城。你要是见到了贼人,不要出声,只管跟着他走,看他去向。找到巢穴白天再拿他们。若被他发现,大喊一声,我立时就到。”

    “你躲到哪里?”

    “我去那塔后面,那里也有一条街。依我看,若真有贼来,不从你这来过,便从我那里去,一定能侯到。若从我眼前去,我也不打扫惊蛇,只跟着看他去处。待到清晨,你我汇合再商量办法。”

    “也只能如此。你也小心。”

    “我这里有把短刀,浸过狗血,你带在身边,若有阴邪之物也好防范。”

    深刻接过这把七寸长的刀,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表示了谢意。

    徐冲见安排妥当,转身离开,只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中。他说的倒是没错,这样光线暗淡的夜晚,本来就看不远,两人挤在一起,容易错失目标。

    沈括蹲在黑暗中,找了个舒服些姿势靠在墙上,也不探头向外望。只是竖着耳朵听,若有动静在探头也不迟。他自幼读书,常常月下攻读,时间久了眼神不是很好,倒是耳朵还可以。

    坐等很久,什么也没来,他开始怀疑小苹给的情报是不是有误?

    想着想着难免有些走神,开始思考,那怀丙和尚当年是如何用一根铜柱正塔的?还记得当日他与怀丙一起到过塔顶,同时扔下一大一小两个铁球,但是却是走了外面脚架上去的,却没有进塔内观看。那时塔顶倒是掀掉了,但是没有看到附近横着一根铜柱备用,若是有自己一定能看见。还有就是,若先拆掉里面倾斜的柱子,塔立时就倒了,如何还能从容换掉一根立柱?

    正想的入神,就到遥远处有窸窸窣窣声音,仔细分辨不是风声,是脚步声响。沈括猜测这鬼祟的脚步声是徐冲的,大概他那里有什么发现回来找自己了。但是约定白昼再碰头啊?

    他从断垣残壁后探出头,就看到十几丈外,一个高大人影走过。这个身形他看着眼熟,不是徐冲。较之徐冲更高些,也更胖大些。

    心中一直回避的那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了。更何况这黑影还在肩头搭着一个白色口袋,就是昨天在马车上所见到怀良肩上那样。

    一时间他脑子里如五雷轰顶,心想是不是小苹故意使坏嫁祸之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黑影走向那座开宝塔。

    他一时血气上撞,想要跑上去追问和尚为何要这样做,也忘却了与徐冲的约定。他从废墟后起身后,冲动有些平复倒是没有真上前揪住和尚,只是偷偷紧跟着他向那塔走去。

    那怀良似乎没打算去别处,就是向着塔去。最终那暗淡背影与黑黢黢的巨塔融为一体,看不见了。却听到塔里发出一阵响动,塔顶惊起一群鸟。

    沈括追到塔下,确信怀良肯定是进去了。他将耳朵贴到塔墙上听,依旧可以听到咯吱咯吱的木板楼梯响声,显然和尚上去了。

    等了一会儿,里面不再有动静。他绕到前门,思忖是否要进去,里面很安静,不至于会藏着七八个弥勒教的匪众。也许怀良只是来办其他事情?这里与弥勒教其实无关?鬼使神差间,他推开门悄悄进了塔。

    这七层宝塔的梯子就在中间,围绕中心柱子环绕而上,却没有扶手。他小心翼翼踩上去,没有太大动静。可见自己比和尚轻许多,不至于发出太大动静。

    他小心向上走去。心想,万一怀良下来,至少能隔着几层就听到,再躲也不迟。现在他很想看看,怀良躲在这里搞什么鬼名堂。是不是只是例行检查自己当年督造宝塔的工程质量?

    小心到了佛塔二层,走了一圈没见到任何古怪,于是去上了三层也没问题。一口气到了倒数第二层,仍然没见到怀良。这下他心里有些没底了,因为自进塔以后,他一直凭借还算可以的听力搜索声音,但是一直没听到怀良声音,咳嗽声都没有。已然还剩最后一层,却还是没见那和尚。

    他站在原地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跳。虽然听不到怀良的半点动静,却已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好,就慢慢上去看一眼。”

    他用最轻的步伐踩上去,终于走完所有阶梯,慢慢将头从楼层下探出,却依旧没看到半个人影,只看到一轮下弦月就在那边窗外,显得遥远而暗淡。他走上佛塔绕了一圈。确定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窗边向外看。如今唯一的可能,便是和尚可能躲到外面去了。他伸出处头去,塔檐上除了一堆堆鸟粪,并无他物。

    想起当年,自己与怀良大致就是站在这个高度,一起丢下了那两个球,见证了自以为恶毒常识是何等的可笑。一时难免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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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却惊动了塔顶筑巢的乌鸦。乌鸦呱呱呱叫着飞离了。他吓的赶紧缩进头来,却又惊起塔顶上一群蝙蝠掉落下来,蜂拥向外面飞去。有几只几乎擦着他脸庞飞走。

    他吓的挥舞双手想赶散蝙蝠,生怕怕被咬到。然而那些蝙蝠却异常灵敏,完全拍打不到,倒是也没有咬他。

    也许这些丑陋的东西并不咬人?

    他稍稍安心,也暂时忘了怀良消失的谜团。只一转身,就看到窗外一团雾气升起,雾气里一点绿色光芒如鬼火般闪烁。

    帽妖就在塔外,与他咫尺相对。沈括下意识转身,只跑到另一扇窗前,就看到帽妖已然到了这里。他再到下一扇窗前,帽妖又先到了一步。一人一妖,一里一外,就这样追逐起来。

    这是一种从未有的惊恐,他曾经想过自己若有机会靠近帽妖,必然不会哭爹喊娘般逃走,一定要走到近前拆穿它的戏法,然而当时显然想多了,真正的感受到恐怖,其实是无法克制的。

    他连滚带爬从楼梯往下跑,大喊着想让徐冲赶来救自己。这回他真的信服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驱之不散的鬼魅和邪祟的。每下一层帽妖都在外面飞行,还发出刺耳的尖叫。

    然而突然一切就安静下来了。不再有那可怕的喧闹。

    他终于到了佛塔最下面一层,破损的窗棂外黑漆漆,也看不到徐冲赶来。他躲在门口面仔细倾听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推开门后不会和帽妖撞一个对脸。虽然以往的很多口供里,都未有人提过帽妖会发出尖叫,但是这回他是亲耳听到了。也许是自己真的离得近吧,近到了咫尺之内。

    确定外面没声音,于是他小心翼翼推开了塔门。果然外面一片宁静,没有帽妖,但是也没有徐冲,他记得自己在奔下楼梯时喊过一嗓子,大概在四楼或者三楼的地方。好像正是那嗓子吓退了帽妖。却为何没有把徐冲喊来?他是不是睡着了?

    沈括走出塔门, 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刚才还在天际的一轮下弦月也悄然不在。

    他看不清地上路,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倒也不是。远处隐约有些亮光。他慢慢向前走,耳畔时有呼呼风声。

    他记得出了塔门就是向正南走,前面就是开宝寺断墙。跌跌撞撞向那光亮走去。再看那红色光亮不止一点,而是两点。飘飘摇摇,如同挂在高处的灯笼?

    然而他记得这废弃寺庙附近穷街陋巷没有什么高大房舍,都是一层房子。

    耳畔有了声音,似乎是敲击木鱼声伴着吟唱,很是飘忽听不太清楚。他觉察到哪里有毛病,回想起自己进塔时地面柔软,都是马粪和草屑,然而现在脚下却是坚硬的石板。

    他猛然惊觉不对劲,想喊一声让徐冲过来,却怕惊动什么怪异。又向前几步,只看到那两点红光下,站立一个人。这个高大个子,背对着自己。他也不细想,只是脚下加快步子过去,却不料踩到碎石,一跤摔到地上。这一个狗吃屎摔得不轻,只感觉双手双膝生疼,大概摔破出血了。

    他再抬头,那远处红光下的高大背景动了一下,大概听到自己摔倒的动静了。但是等着背影转过身来时才看清分明不是徐冲,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头上长着角的牛头怪物,手里托着一柄钢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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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1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4章 私闯阴司

    二月二十二子夜

    沈括仔细看那怪物外形,活脱脱就是前人笔记里的“牛头狱卒。”

    “什么人闯我阴司?”一声暴喝从那牛头人处传来,“躲在暗处变以为我看不到你?哈哈,世上好路尔不走,地狱无门竟来投?”

    那怪物拎着钢叉向这边走来,钢叉柄在地上摩擦发出沉重的响声。

    沈括双脚疼痛不敢起身,他不知道此时若逃跑是否还跑得快,只能伏在地上不动,但愿那怪其实没看到自己,然而一动不动也做不到,全身如筛糠般瑟瑟发抖。

    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误会了杨惟德,他说这座塔建在阴阳交汇地没错,塔下面镇压着什么通向九幽的邪道也是没跑,自己应该是不知天高地厚,误闯到了地狱里,这下麻烦大了。

    不必抬头也可以感受到那个牛头怪正在走近,不仅是那柄钢叉上的铁环在哐哐作响,此刻甚至可以听到沉重的喘息也越来越近了。

    原地躲藏无非自欺欺人,他振作着站立起来,拼了命向来时的塔跑,但愿能找到塔底的门,看看能不能顺着楼梯跑回去。

    “阿婆,挡住那擅闯进来生人。勿要放跑了,抓去阎君那里好勾命销账。”身后又一声暴喝,震得耳膜生疼。

    他拖着伤腿向前,那扇微微透出光亮的塔门就在眼前,却又看到前面挡着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看着如同一块巨石,却分明在动弹。

    那“巨石”慢慢站起,一双铜铃般眼睛盯着沈括,起初双方还能平视,随着那怪站直,身形也暴涨起来。沈括只能抬头与它对峙。它拎着一条铁戟,却与身后已然咫尺的牛头不同,没有头上生角,而是披头散发,长了一张驴样长脸。

    “想跑?”一个粗犷的悍妇声音从头上传来,“只怕阎君不许。”

    “是马面阿婆?”沈括脱口道。这会儿他已然吓破了胆。早已理性无存了。

    此刻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么荒诞的场面,自己活着能见到这两位阴差。即便在戏台上见过所谓的“牛头狱卒”和“马面阿婆”这对阴司勾人的夫妻,却都是人扮的,没曾想真见到了,竟然有二层楼高大。那喘着粗气的马面阿婆双手握住长戟缓步向他过来,再转身,拎着钢叉的牛头狱卒已然在身后不远。

    他也顾不得膝盖疼痛,转身向斜里跑出去。那牛头狱卒和马面阿婆,倒是走的不快,两位一起向沈括过来。他回头看到,那牛头即便不算上头上牛角比之马面要高出不少。

    黑暗中,沈括完全看不清去路,脚下不时踩进沟壑或踢到石头,摸黑根本跑不快。索性心一横,返回开宝塔的方向,想利用速度,绕过那两个略显笨拙的怪物。然而到了近前却又被这两个巨怪挡住。两人兵器太长,横在那里就很难从身侧绕过去。一时胆怯,不敢硬闯只能向唯一的光亮跑去。耳畔总有那挥之不去的念经声,也不知道哪儿发出的,只感觉一声声钻进心里,如梵音入窍,又万分提升了这地狱的恐怖。

    那两点红光越来越近,眼前也越来越亮。前方好像有一道围墙,那两点红光就漂浮在墙上面。也顾不得害怕,他就如同拼命扑火的飞蛾般,奔向那两点红光,他已然无法奢侈到可以多想下一步再如何的地步了。

    身后面牛头狱卒和马面阿婆,发出呵呵冷笑声,并没有追的太紧,似乎笑看着他自投罗网。他觉察哪里不对,就看到眼前两点红光飞升起来,巨大的骨骼和嘴脸轮廓已然清晰,哪里是灯笼?分明是一具森森的恶龙白骨。它就盘在那里,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耳边不息的诵经声始终挥之不去。他感觉自己完全坠入了阿鼻地狱中,既无处躲藏,不如认命得了。与那龙僵持中,又有两点寒光从巨龙骸骨背后升起,它比龙骨大得多,寒光映衬出一张恐怖苍白的人脸。这张人脸漠然呆板,两侧脸旁边,坠下锁链。

    他感觉,分明是巨大的地藏王正俯瞰自己,是那样的诡谲庄严,那样的不怒自威。往后看,那两员地狱走卒正从容逼近。

    他自知无路可走,决定放弃无畏的逃生,反正此身未做什么缺德事情,抓住也大抵不至于下油锅。

    就听到一边黑暗中有人喊他:“勿停下,这边来。”

    声音遥远而迟缓,慢慢飘进沈括意识中时,那先赶到的马面已经抡起了长戟要刺过来,似乎没准备按程序,先带人去阴司审问一下。

    沈括分辨出,那是怀良的声音——是的,应该不会听错。

    这位曾经的师长,忘年的老友,也是躲在暗处的不轨者,此刻是否还值得信任?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时间,转身向黑暗里钻过去。身后马面一戟刺空,她不光是走动慢,而且出手也不快。

    “快,这边。”怀良的身影就在前面,但是看不到人。但是沈括毫不迟疑地紧跟过去。除了别无原则,还因为他仍然相信这个人。

    耳边渐渐有了水声,那穿脑的诵佛声渐渐消失不见了。身后的两名地狱走卒也没有追赶来,它们似乎更害怕黑暗,那张悬在空中的地藏王的面孔转向了一边,似乎忘记了入侵者,也没有紧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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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括跌跌撞撞向前跑去,也不顾跑进了一条齐腰的冰冷河流中,更忘记了手脚上伤口的疼痛。

    前方渐渐又有了亮光,不再是什么悬在空中的亮光,而是可以看清是一条微微泛着光的水流。

    前面河边,一名白衣僧人站立那里,就是怀良。他仍然微微发福,却穿着曾经那件袈裟。

    沈括淌着水走上前去,爬上了岸。

    和尚站在那里,脚边扔着一个面具。

    沈括走到近前,和尚转过身。

    “大师……”

    “我没料到你能闯到这里来。阿弥陀佛,看来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了。”

    “我……”

    “不用说了。他们很快会赶来。你要活命,就赶紧沿着这条泉水向前,就能到地上。”

    “这就是黄泉,你这黄泉,还还能到地上?”

    “赶紧走吧,要不然走不脱了。”和尚摇头道。

    “那你?”

    “不须问我,你只管走,最好别回来。你再回来时,便是我下地狱时。哎……”和尚苦叹一声。

    沈括刚想追问,就听到刚才来的方向,有嘈杂的声音,隐约还有火光闪烁并人头攒动。

    “他们来了。”和尚平静道。

    “是阴司里鬼卒?”

    “……再不走就真死在这里了。”

    沈括不敢犹豫,跳下这条浅浅的“黄泉”向前走,走了几步再回头,和尚还在那里站立,他大概猜到沈括满肚子的疑问,于是双手合十念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沈括转回头拼命向前跑,跑向前面光亮,他膝盖上的疼痛好了不少,脚下加快将身后嘈杂抛远。不知不觉到了一片水草中,水深已然齐胸,双脚站立在水底困难,必须双手划水才能前进。再抬头看时,那轮晦暗的月色已然在头上,回头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洞口。他心里想:难道从这里逃出地狱了?只道死后才被抓去阴司受苦没听说还有能回来的的,谁能想到,自己不但活着去了,竟还能逃出来?

    突然感觉到血气翻滚,喉咙口一股腥味,一口鲜血正涌上来。他知道透支了太多精力,又被冰冷河水一激,可能就要晕倒。慢慢游向前走,要爬上岸或者至少找到一个可以扶住身子,避免跌倒在水里恐怕就活活淹死了。此时水已经没到脖颈,眼看前面月光下停着一排船只。他用尽最后的意识游到船边,用双手发力撑起身子上船时,人已然支撑不住。只半个身子爬进船舱便失去意识,一头栽倒下去,倒在一样不软不硬的东西上。

    稀碎的梦境里,那些沿着黄泉紧追出来的地狱鬼卒舞着钢叉就在身后,几乎就要抓到自己。然而自己却逃进了光明中。那片蓝光笼罩了自己,拯救了自己。那片光渐渐变得刺眼而又寒冷,如同躺在了漂浮的冰上,这次不再有温暖的小狐狸钻到自己怀里了。寒冷一直持续。

    二月二十二日 午时

    他终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堆麻布包里。

    他从装满谷子的麻布袋子里站起身时,将赶船的船夫吓了一跳。船夫们正在说笑,说这些送到河北榷场卖的陈年发霉的谷子,只要天一暖和,就要有米粒大的虫子就钻出来,那些辽邦的北人竟然还会多出比往年一倍的钱买,岂不是蠢?

    没料到话音刚落,何止米粒大小,一个破衣烂衫的大活人就从这堆陈年谷子里钻了出来,活生生站在所有人面前。

    这些个正在船头烧水的船夫全都瞎蒙。他们提前一天将粮食码放到船上,只等城北五丈河漕门一开就向北入运河一路去河北,早上也没人检查粮食,却不知道里面躺着一位。

    “这里是哪里?”沈括大声问。

    “你又是谁?”

    “问什么我是谁?我只问这里是哪里?”他虽然浑身是伤,衣服处处撕破,如同乞丐,然而此刻双手叉腰嗓门立涨,颇有些威势。

    “这里是东京城外四十里汴河啊。”船夫怯怯道。沈括那种凌然的官威他是感受到了,不像假的。这些小民自然有些怕事,虽然也搞不懂这冒出来的到底哪位。

    “快些,送我回去?”

    “这位相公,这里是汴河,如何船只掉头送你回去,只能靠岸放你上岸,你自己雇车回去,可行?”

    “聒噪什么,快快靠岸。”沈括大叫。

    “此处也不行啊,你看我等这些运粮的船,首尾相连,单单我们一只也解不开。只能等到未时,前面纤夫停下吃饭时,才能让你上岸。”

    沈括前后看,果然这运河里的船一只连着一只,只靠前头纤夫拉着走。他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到麻袋上。那边两个船夫又试探着问了几个关于他到底是谁,怎么上船的问题,他都充耳不闻更不答。他又陷入到自己的问题里。

    昨夜一幕幕从他脑海里迅速闪过,包括最后怀良站在岸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回味几遍,终于琢磨出来了,地狱显然是没有的,怀良最后感怀无非是另有所指。一切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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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又过了一会儿,船队终于停下。他赶忙上岸,雇了辆马车赶紧往东京去。

    申正时分,他才终于回到老鸦巷。刚到门口,正碰上徐冲急匆匆从里面出来,两人几乎撞了了满怀。

    徐冲举起马鞭,正要呵斥哪儿来的乞丐不长眼敢撞官差,却发现眼前这个人有些眼熟。

    “莫不是沈兄?哎呀……你让我这一天一夜好找啊。你这是去哪儿了,包相公也都急疯了,怕你被妖怪吃了。”

    “徐节级,赶紧里面说话。”

    两人进了院子,沈括只在水井边打了一桶水,洗了把脸,也来不及上楼换衣服,就把徐冲拉到当院角落。

    “事不宜迟,赶紧去军头司请两队兵马,一队围住开宝塔。另外还有需在城北五丈河停粮船处,找到那里一处泉水流出的地沟,也要死死把住,不能走出去半个人。”

    “为何?”

    “来不及细说,我疑心弥勒教在城里的巢穴就在塔下面。”

    “那,昨日你可等到怀良师傅,他与此事是否有关?”

    “昨夜我确实等到他了,然而他是否涉及其中我也不知道,还得等我见到他再细细询问一番。你只管去相公处立即去请来兵马,守住那两处,先不要乱动,只要把手出口,不让里面人出来就行,只等我来。”

    “你还要出去?”

    “不错,我还要去一趟相国寺。看看那怀良还在不在。”

    沈括也不敢解释太多,所谓言多必失,他还不想将和尚牵连进来,只撇下一脑门子糊涂账的徐冲,自己去后院牵出马来,纵身上马便向大相国寺疾驰而去。他心里对怀良的千般疑问,其实已经大抵有解了,此刻他只想当面问清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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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5章 静思堂前

    二月二十二日 申正

    此刻街上哪里还有人,他只片刻就到了大相国寺外集市,虽然是夜市时分,集市里却已经找不出几家还开门的了。冷冷清清,萧萧瑟瑟。

    他快马到了怀良铺子前,看到小乙正在收拾东西。门口还停着一辆大车,上面放着锅碗和酒缸。看似不是一般打扫屋子,这是要收拾细软关张走人了。

    沈括飞身下马就往里闯,灶后面果然没有人,怀良并不在这里。

    小乙见沈括到来赶紧唱喏:“沈公子来了?”

    “为何将锅碗撞上车子?这是要离开?”

    “哎,公子不是不只,最近生意太差怕是做不下去。师傅早上急匆匆赶来说,如此情景不如歇几个月,便与我结了一年工钱,让我回乡等候,还让我先把铺子里这些值钱的铜器和瓷碗都带上,也算作是酬劳。我看……说是歇几个月,怕是假话,只怕从此不会再开张了。”

    “师傅他人呢?”沈括心里一凉,想那怀良大概是跑了。其实也是常情,他若是不跑还留下等着被抓吗?

    “此刻,师傅他正在寺里等你。”

    “师傅他在等我?”沈括自己也是一惊。

    “他要我关了铺子,中午就穿回大相国寺了,还特意嘱咐我,若沈公子来,就告诉你,他正在静思堂里等你。你若有什么想问他的,尽管去就是了。”

    “好,好,多谢多谢。”

    沈括赶紧转身出了铺子。看来怀良还算磊落,没有畏罪潜逃。他赶紧绕过大相国寺前门,到了侧面山门。

    此刻已然快过了烧香拜佛的时间,稀稀拉拉的香客正往外赶。沈括逆着人流进去,再找了一个洒扫的小沙弥询问静思堂去处。他来过大相国寺,知道各殿所在却不知道还有静思堂这样一个地方。小僧告诉他在北面院墙边有一处偏僻小院子就是,看到掉漆的门窗,剥落的瓦片,门前有枯死的槐树,便是那间屋子了。那里是本寺僧众犯了戒律,被罚后去打坐诵经、面壁悔过的所在。不过当今方丈宽厚,早就没了这规矩,若犯寺规,也只罚月例的供养钱和衣单费,那房子也就空着没人去静思。

    沈括赶紧向指点的去处赶,心里满是狐疑,也不知道那怀良是真的在那里,还是虚晃一枪?

    他深知自己的这位导师,犯的是何等样罪,与弥勒教勾连在一起,杀一百回头,也难得恩赦。他有一白天的时间远走他乡,却为什么不走?

    快步到了那偏僻的庭院,慢下脚步,远远就听到木鱼声,声音不疾不徐,听着心境倒是安宁。走到那两间门的狭小佛堂前,透过破损的窗棂,就见青灯古佛下,一名僧人正坐在蒲团之上背对着自己,看背影不是怀良又是哪位?

    沈括静了静心神,正欲向前,背对着他的怀良先说话了:“存中,终于来了。我只道你中午就该来。”

    “学生顺着大师指点的水流逃得性命,却晕倒在五丈河出酸枣门的运粮船上,那粮船一路进了运河。我醒来时已经在几十里外,所以回来也晚了。”

    他说着走近佛堂,这里房舍破旧狭小,观音相也不大。并不是一般香客会来的地方。

    “看来,还是有一番周折。”

    “大师,既然我来,想必大师也知道我心中的诸般无解的疑问?”

    “此刻包相公已经派人围住了开宝寺?”和尚先发问道。

    “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我未听到外面喧哗,你并未带兵来捕拿我?还是将人马留在寺外?”

    “寺内寺外,没有半个差拨、衙役。这里就我一个,大师既然留下,我也应当磊落坦诚。”

    “也该有这一天了。你有什么要紧的疑问,就问吧。”

    怀良如此诚恳,沈括倒是有些迟疑了,他决定将原本排第一的问题往后靠一靠,临时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离开京城?原本有一昼的时间。”

    “呵呵,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怀良重复了昨天临别时的话。

    “好,我想再请教大师,您到底是谁?”他终于抛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是最近一直百爪挠心想问小苹的。对他而言,怀良和小苹都是谜一般的人物。

    “我是怀丙,也是怀良,也是弥勒教的诸葛上人。最后这重身份,我想你也都猜到了。”

    “果然是诸葛遂智。”

    “正是。”

    “然而,为什么?为什么?”沈括连发两问。

    外面响起法堂东北角响起庄严鼓声。

    “……《阿含经》语:若闻钟声,一切恶道诸苦并得停止。闻鼓声则能生善心,增正念。阿弥陀佛……我虽数年前就返回寺庙,却在市井里打转,少听这晨钟暮鼓了。由此……仇怨增长,善心消退,是为业、是为报、是为果、是为孽。”

    “不,不是这样。昨日我深入那道场,明明死到临头,大师还在暗中救我一命。这不是善心?不是正念?”

    “然而我却着了相,入了魔。”

    “大师方外高人,看穿尘俗,洞悉一切,如何着相?何谈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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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6 09: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哎,我看不穿的便是那份仇和恨。”

    “是枢密使狄青?”沈括突然悟到答案。

    怀良不再说话,只是不停敲击木鱼,似乎要将心中的怨念和恶意全部驱逐。

    “大师,我只听你说过,狄青屠了扈州城里的造反的军民,堆砌人骨做京观,此事确实丧尽天良……”

    和尚仍然没有回应,似乎也默认沈括的推测。

    一时间深刻思绪飞舞,将所有纷乱的线索联结了起来。

    “大师,我来问你。那弥勒教最初的十句谶语,句句险恶,字字诛心,都是要亡我大宋,翻覆天下。然而后来在白矾楼上的傀儡乱舞,那小鬼口中念的却处处暗指火犬出世,暗指狄青。那时我便疑心,弥勒教初衷有变,从挑动天下离心,改为搬弄君臣失和。这其中变化,可是因为大师在其中操弄?”

    “不错,确实是我。我助喻景以引雷术,除掉了圣姑,让他掌控了弥勒教。就是想要利用弥勒教专长,将他们祸国的本事引向我的仇人,借朝廷的手除掉狄青。”

    “那社稷坛下雪地里的祸斗足印,也是这样用意?”

    “也去年喻景初来找我,用金银拉我入伙,许我在教内四卦主之一的职缺,那时便唤醒了我复仇的初心。起初我便捉刀谶语编排,想要以祸斗牵强火犬,再以火犬附会狄青。然而,那弥勒教野心太大,并不容易驾驭。更何况彼时圣姑还在,她与朝廷有杀夫之仇,所以心心念念就是要推翻大宋,并不做二想。”

    “所以,你就助喻景杀死了圣姑?如果是这样,当初你指点我破了社稷崩坏的伎俩?又为了得到什么?”

    沈括开始沿着逻辑抽丝剥茧。

    “得到什么?自然是毁掉弥勒教在城外的据点。当时,喻景一直与我计议,如何除掉圣姑?然而我知道他的脾性,绝不是容易掌控之辈。且他背后还有着源源不断的金银,除掉圣姑只怕助他在教中更加独断专行,更加难以驾驭。所以我便设法,先帮他除圣姑,再引你毁掉他城外巢穴,让他无法在东京汴梁立足。那样,只有我能未喻景提供新的藏身处,这样我在那里说话便更有些分量了。”

    “好一个新的藏身之处,循循相诱,让弥勒教为你所用。”

    “呵呵,正是这个打算。”

    “开宝寺当年倾斜,正是你主持修正的,所以在塔下有一处只有你知道的地宫……这就是当年你正塔的秘密?你不是从上面拆宝顶抽换中柱,而是从下面开地基,插入铜芯?”

    “我就知道以你的才智,悟到所有事情,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即便弥勒教躲到你提供的开宝塔下地宫里,你仍然无法摆布他们的行动,无法按你的心思只将矛头指向狄青?”

    “不错,我所欲者就只有仇人狄青,然而喻景背后的势力,想要的不止狄青。”

    “所以是你在白矾楼上那张床子弩上安排了滴水浸润弓弦?让他们不能得逞?”沈括继续推导。

    “不错,我给他献了这一策。原本没打算射出箭矢,只打算将一张枢密院偷来的强弩放在那里,强行嫁祸枢密使狄青有心刺王杀驾,然而喻景又心生侥幸。他盘算虽然那强弩射远只有六百步,而距宫门有七百步远近,略有不足,但是白矾楼顶六丈高低,可以增六七十步射远,若遣死士射出一间,仍有些机会,即便中副车也可杀死重臣威慑太耐。所以贫僧临时在那张弩上灯笼里,添加一个滴水的漏斗。以水浸弓弦,则射远便可减半。”

    “喻景为何这样与我大宋为敌?他与朝廷可没有圣姑那样的杀夫之仇。”

    “他背后却有大把花钱的主人替他决断,这也是我起初始料未及的。”

    “用五雷法除掉圣姑是什么道理?徐冲在城外地道追喻景时,他忘死也要带上那两捆绳索。想来必然有关联?”沈括的问题回到技术上。

    “不错,有关联。弥勒教传承的杀人法里,会用纸鹞引天雷勾地火,时有借用此计毁屋,杀人于无形,官府也查探不得。他们自然也知道一般绳索会传天雷,触者必死,即便有死士,死了也就不能完成使命。然而他们还知道,若线上涂抹猪油便可保命。”

    “那两捆线就是特别的?”

    “我店里总有几坛子猪脂,所以我将这件事揽下,圣姑并不生疑。只是我到首饰匠那里,换来三钱四分银子粉末,搅拌进猪脂中,再涂到细绳索上,就不同了。”

    “这样就可导雷电?”

    “呵呵,此事简单,譬如宫殿里雷公柱外需涂抹金粉一般,雷就引入地下了。”

    “然而圣姑死了,弥勒教中是否还有变数?”

    “不错,确有变数,这变数来自一个女子。一个我至今未曾见过的女子。”

    “就是小苹?”

    “就是这小苹。谜一般女子。虽未谋面却处处与喻景作对,我只知她外面名字叫做小苹,教里诨名叫做狐咏儿,自称是个懂妖法的狐仙。这狐咏儿是教内圣女,也是是圣姑的传人,所以圣姑死了,就该她做圣姑。喻景几次动心起念想将她逐出教去,或用这教里的断谳之法杀死她,然而她却屡次通过考验。那小苹又有些狐媚本事,喻景又是个好色之徒,几番勾兑竟然渐渐与她走近,反疏远我,我便生了一计,引你去抓她。却不想又被她用什么法子跑了,此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想来,她也一定最忌惮我,因为我也屡屡坏她的事,所以你能追到开宝塔下,大抵是她在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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