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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梦溪诡谈》,野狼獾新作,宋朝汴京城内发生了诡谲的帽妖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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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6 09: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如何分辨出教主轮回后的真身?”

    “此事没太搞清楚,有说再轮回投胎的,有说附在少年身上的,反正只有圣姑可以断真身,所以也有说历代教主与圣姑,都差着约莫十年的岁数,因为须互相断定真身并传授神通,以往的法王圣姑,也多是先为师徒,后来又成夫妻。”

    “这些都是神机判官打探出来的?”

    “一些是他说的,另一些是文老爷府上搬来的公文里写的。文相曾领兵攻打贝州弥勒教反叛,故而也潜心钻研过这伙人。他对弥勒教内部规矩古怪也是称奇。他说即便只是先成师徒后做夫妻这一点,也又有悖师道人伦,足当诛灭,不可遗祸。然而正是这套方法,使得这教成为百足之虫,虽万刃分尸却绵延不死。只有将为首的一对男女都抓到,同时斩了,才能断绝他们交替成教主,互相传授邪术,祸乱不绝。”

    “文相公还能提兵打仗,我只听杨大人说起,说文相慈祥淡泊宛若书斋里夫子。”

    “杨大人怕是只知其一了。所谓慈不掌兵,文相可决计不是手软心软的人,我也听包大人言,当年文相锋芒正盛之时,还敢顶撞官家。”

    “说来听听?”

    “起因是当年官家欲行范相公新政,裁撤冗官,然而文相却并不赞同。”

    “裁撤冗官,岂不是于国于民的好事?”

    “然而文相却以为,文士是国朝根本,即使冗官也都是科考所取之士,若无故裁撤,必伤天下士子之心,动摇国朝根本。”

    “官家怎么说?”

    “官家说,若养冗官,钱粮取之于民,则苦了百姓。”

    “文相如何对答?”

    “文相说:陛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乃与士大夫治天下。”

    “此话太过强横了吧,且似有违圣人教诲了,孟夫子言:民为贵,却不曾说士为贵。”

    作为文人,沈括也觉得文彦博这句陛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话有些受用,但是也太露骨、太霸道了,简直有些要挟官家。若不肯伤士人之心而拒绝裁撤冗官,岂不是只能伤百姓的心?

    “谁说不是呢?”徐冲叹息一声,“那日你在酒席上见过的颜秀曾在文相公帐下,他也曾说起过一事,文相公主持河北军政时,有一日听闻府外有两名厢军厮打喧闹,当时他正心烦王则圣姑这对鸟人不肯伏诛,于是不问缘由,令捕拿二军健杖毙堂下。哎……想我朝太祖也是马上皇帝,却如今我等行伍中人在文官面前,却命贱如猪狗。”

    “……可确有其事?须知,酒席上言论未必可当真啊?”

    “颜秀当是确是亲眼所见,说起时还涕泪横流,不会有假。所以我在军头司每见文相公,虽然儒雅少语,却也还是战战兢兢,不敢半点造次。”

    “看来文相也不似传闻所说的那般温和。”

    “好在如今狄青狄大人当上了枢密使,也是脸上有刺青的军汉出身,开了大宋先河,也算为我等军汉武人出了一口恶气。”

    徐冲吐露这些怨气,让沈括略有些吃惊,然而这些也都是实情。大宋重文轻武也是世人皆知。

    两人一边聊一边牵着马向山上走,远远看到路边拴着马匹。

    “那便是京东路提刑司的头目了。”

    徐冲说完,前面便有几名皂衣的捕快在林子里探头探脑的,与一般差拨衙役果然形迹有异。徐冲向他们拱了拱手,双方并不说话,只互相点了点头。显然此处距离喻四郎的藏身处不远了,已经可以听到不远处的鸡鸣狗叫,有人劈柴的声音。

    徐冲领着沈括走过树林,树林里三三两两坐着士兵和捕快,士兵是从禁军调来的,还都不知道来这里干嘛,捕快则全是京东路提刑司的人。

    到了树林边缘,看到几名差人正蹲在那里观看。沈括跟着徐冲到了几人边上,沈括看到山下一座小庄院,正升起袅袅炊烟。

    院墙里看不到人,可以听到鸡犬声,一条小溪穿过围墙下水门,直入庄院花园,小溪很窄可以跨过去,但是仍然有一座小巧的石桥造在上面。溪水上还有一座精巧的水车在运转,将一股细小的水流隐入花圃。看上去像是世外闲人的隐居之所。唯一与这一派宁静与野趣背离的,是院墙有些高,这样恬静的地方,本应与山林融为一体,似乎就不应该有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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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6 09: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4章 众妙有形玄牝起

    二月初十 巳时未到

    眼看时机差不多,徐冲决定动手,点手招来一名头目。

    “崔捕头,昨日到现在,可有人进出?”

    “至今只有一人进出。昨天中午,‘无影狻猊’与‘快过驴’翟通先查访到这里时,看到一个戴斗笠高大汉子进去,这汉子斗笠挡住脸没看清容貌,只看到身材颇魁伟,六尺一二寸摸样,穿一袭灰白直裰,背着个朱漆大筐,那筐子有个盖子,看着不沉;脚上穿一双麻鞋,鞋上沾着些湿泥像是乡间来的。那大汉也不叫门,只在门外石狮子处停下摸索下那狮子口里石球,门便开了,此间未见院子里有人走动。一刻后那大汉出来,却没见到那朱漆筐。”神机判官崔豹说的井井有条,观察的还挺仔细。

    “没让人跟着那大汉?”

    “那时快过驴翟通正回来报信,只留下无影狻猊一人,得盯着院子,所以没法儿跟。只能去路边取了那汉一个足印,有八寸三分长。”

    “院子里面什么情况?”

    “里面一定有人,昨日酉时起厨房炊烟升起两三次,早上有鸡犬奔跑追逐,那厢房阁楼有古怪。每时辰那上面小窗打开,可以看到有两尺高木人滑出,提着钹、铙、石磬或铜锣敲击几下,然后又退回小窗紧闭。”

    “这般诡异?”徐冲惊奇道。

    “宫中水运仪象台,便也是如此。只是要大些?”

    沈括插话道,他也没进过宫,只是看过图纸知道尺寸,显然要大。

    “还不止这些,每出来木人还不相同,卯时出来敲钹的是长耳穿甲胄的兔子。辰时出来敲磬的是穿鹤氅带冠冕的龙王,若没猜错午时便是人形马首的出来敲……”

    话音未落,山下院落里便响起清脆敲钟的声音,一群人赶紧观看,却见果然那厢房上阁楼小窗已经打开,一位穿道袍留八字胡须的马面神人站在打开的窗户外,手里正提着一口小钟在敲,敲到第八下便停下,又退回去,小门紧闭。那阁楼窗户很小,里面应该站立不了人,那敲磬的马面神人,也就两尺高。

    “喻家的技艺,真是精巧无双,不可小觑啊。”

    “沈兄,是下面有人在摆布这些木偶吧?”徐冲问。

    “我见它从木轨滑出,动作僵硬,不似有人操纵。再者里面也不知道外面有人,摆布给谁看?必然是定了时辰自行运作的机关。可能……与小溪上水车相连吧,宫里的浑天也是以水运往复周转。至于内中如何运行,待会儿进去抓到人再研究一番。”

    “好,待会儿拆它个底朝天,看看什么把戏。崔捕头,院子里大约多少人?”

    “我等一早上等居高临下观看,却未见到屋外有人进出。昨日进去也就那大汉一人,也未见其他人,想来里面人不多,院子里也没见长兵器架子,看来最多有些短刃。只要偷开了门,大伙儿一块儿进去,必能一网成擒。”

    “我见那庄院北面有条小河,小河边似乎还有墙垣,会不会有接应?贼人会不会从哪里逃走?”沈括插进问题。

    “这位官人不必担心,四周已经查探清楚,确实有一条河,河边墙垣并非人家,实则只是破败野坟一座。我们已经这院子团团围死,贼人就算冲出了墙,也决计到不了河边。”神机判官拍胸脯道。

    “看起来这院子也不算小,总该有几个干杂活、扫院子的?炊烟也升起过,为何不见半个人影?”沈括仍然有些疑惑。

    “却有些蹊跷……进去就知道了。”徐冲跃跃欲试道。

    “无论如何,这喻家最精机关术,还是小心些。这大门机关或在狮子嘴里,只是不知道怎么破。”

    “这位官人我和我弟兄都是久在江湖上走,不算夸口,寻常勾当一眼看得明白,打开大门自不在话下。”听起来,神机判官对沈括的小心翼翼有些不满,大抵是觉得怀疑他们能力了。

    “那样有劳诸位了。”

    沈括赶紧退让,又瞥见边上不说话的王巧儿腰间挂着的钩子,颇为单薄后面连着普通绳索而非铁链,果然与徐冲刚才介绍的西羌钩不同,虽然那晚月黑风高,王胜甩出的西羌钩到底什么样,他也没看到,但是徐冲说过是一样可以破甲的暗器,分量颇重。

    “看,有人走动了。”

    徐冲小声说。

    众人一起望去。就看到有一人从一间厢房走出,急匆匆走进了正中的那间大屋子。

    “我就说,上面木人是有人摆布的,多半是这人在提线拉扯吧?”

    “这人是喻四郎吗?”沈括问。

    “看不清,然而都说喻四郎有些驼背,看身形有些像。”

    徐冲只一使颜色,那边翻山鹞子王巧儿一闪就到了跟前。

    “小心狗,不要惊动里面人。”

    “只管宽心,且看我万全的手段。”王巧儿拍了拍腰间一个鼓鼓囊囊口袋道。

    只见他一晃身形,就消失在树丛里,再看到时竟已经到了那庄院墙下。

    却见他掏出那只钩子甩手钩在墙头,一纵身就骑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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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6 09: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果然惊动了跨院里狗子,沈括在高处看的清楚,那看家狗听到了动静寻寻觅觅向王巧儿过来,先穿过园林假山,再绕过影壁,此时若抬头便看到墙上有人了。王巧儿从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丢到地上。

    那狗子竟然头也不抬,疯了一般扑上去一口吞下,片刻后走路不稳,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沈括问道。

    “不知道,这王巧儿飞贼出身,大概不什么好来路的手段。”徐冲道。

    且看王巧儿轻轻跳下墙头,蹑手蹑脚向大门过去。一会儿就到门后,只差几节台阶就能摸到门栓,眼看大功告成。

    却见他走上台阶时没走中间,特意绕走边上斜坡,从鬼祟身形上看说没当过贼也没人信。

    沈括正暗自赞叹这翻山鹞子的谨慎,却见他一脚踩中地上翻板,顿时一只脚陷了进去拔不出来。几乎同时那院子里厢房上阁楼小门突然打开,刚才缩进去的马面神钻出来不停敲手上小钟,哐哐哐响个不停,一时间声音响彻院落。

    那里王巧儿拔不出脚来,这边徐冲暗叫不好,只好起身带着人冲下山坡。他们到了门口,自知包大人悄悄进去,不要打草惊蛇的计划已经破功,也不管开门机巧,只能一群人合力撞门,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沈括一路下山坡赶到时,门已经被撞开,动静着实不小了。那王巧儿脚被翻板夹住自有人救,其余人跟着徐冲冲到院子。一侧厢房半掩门,上面小窗里那马面神还在敲钟,没有停下的意思,徐冲一时怒起,奋力投出一柄短刀,竟然奇准打掉了那口钟,刀身插进木头神像胸口,那马面神中刀向后滑去,然而阁楼上小窗关闭时,却被长出的刀柄卡主关不上了。众人往里一涌,里面是一座神龛供奉着几十个牌位,却没有人。

    沈括也进去粗看了几眼,藻井下,果然有一圈圆轨道,中间有繁复的牙轮、棘轮、连杆错落扭转。十二生肖的造像各提不同乐器,十二分而立在轨道上,显然可以周而复始地转动,然而这会儿被那柄短刀卡住了,整个机械正转动不得,吱呀作响,发出崩坏寸前的躁动。

    这显然是某种报时机关。他对这种机械很感兴趣,但是现在不是停下研究的时候。

    中间的神龛似有玄机,然而屋子里却没人,一群人赶紧又到中间那间大屋子前,刚才分明有人进了这间屋子。自撞进大门来已然浪费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道人跑了没有。

    眼看屋子大门紧闭着。徐冲不急着进去,一挥手立即有数人从两面包抄到后面,但是包抄的人很快回来,告知这屋子甚是奇特后面没门没窗,又有山上顶着的来报说,一众在门口撞门折腾的功夫,这屋子大门没有打开也没见进去的人出来。徐冲不由得稍松了一口气,今天已然有些搞砸了,好在人还没跑。却又怕已经死在里面了,要不然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徐大人,怕不是弥勒教教坛所在。”三足蛤蟆雷老六道。

    “如何讲?”

    “教规里写着,一旦入教终生不得走旁门捷进也不可退出,所以凡总坛,都只留前门不置后窗后门,乃是暗合教规。”

    徐冲思忖少时,再看门两侧还有楹联,左右分别写着:众妙有形玄牝起。群魔无相圣母始。

    上下文字诡谲,加上门口安置报警机关,说明这个地方绝对不简单,应该没找错地方。

    “弟兄们,今番必要抓活的。”

    他看了看左右,却见众人面有俱色。大概两侧楹联里营造的气氛有些恐怖。这些公差捕快大抵也知道帽妖在京城闹的厉害,大概是怕门一开,冲出什么妖物来。

    眼见众人犹豫,沈括到了前面,一时也不敢推门。他倒是不怕帽妖,只怕门一开里面捅出一把刀来。

    却闻到一股焦糊味道从窗棂里冒出来,再看烟雾也从门窗缝隙里出来了。

    “不好,里面在放火。贼人自焚了。”

    他大喊一声忘却了安危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徐冲手上已然没有兵刃,转身从身边人刀鞘里拽过一把刀,也跟着涌入。

    屋子里漆黑,未见明火,只是充满了呛人的白烟。

    烟雾稍散,可以看到屋子里空荡荡,不见桌椅和半个人影,偌大房间里竟然只在中间,立着半块石碑,石碑从中间断裂,上面隐约刻着一个不见头的人。

    众人捂住口鼻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既没发现有人也没发现烟从哪里来的。

    徐冲最先冷静下来,想起查抄喻四郎在东京宅院时就发现了一堆灰烬。

    “不好,那贼一定躲在什么暗处,正烧证物。既然人没出去,一定有地道,快找入口。”

    众人纷纷醒悟,开始寻找地道入口,地上青石板铺就,众人就拔出妖刀插进石板缝隙想要撬开石板,哪里翘的开,显然未得其门。不过可以看到,那些烟正是从石板缝隙里渗出来的。徐冲应该没猜错,下面正有人在烧纸,大把的证据正在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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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6 09:1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括想起什么,拉住徐冲到外面。却见厢房一侧烟囱此时也在冒烟。

    “徐大人,快把那烟道堵住,若那贼藏在地下,也让他藏不得。”

    “明白。”徐冲立即命人去厨房找些草来,爬上去堵住烟囱。

    沈括重回那总坛,捂住口鼻到了那石碑前面,呛出眼泪也睁大眼睛看那断碑,着古朴石碑的上半截已然没了。隐约看石碑上刻着一个端坐莲台的坦胸女子的下半身线条。这就是他们供奉的神?难道弥勒教供奉的不应该是大肚弥勒佛吗?

    他思绪飞转:若是有机关似不在这里?倒是那厢房里机关林立,水运之力也传导到了那里,若要推动什么机簧,应该是那里。

    他退回厢房,那里没烟,倒是方便观察中间神龛。却见神龛中供奉牌位各有姓名,还都不是神仙,都是民间传闻里有奇能之人。

    第一位是鲁班。鲁班后面各位的排位大概有三四十位之多,孙思邈、李白、孔明都在供奉之列。却在不起眼的角落还有喻浩的排位。喻浩牌位虽然很偏,但是两侧格外光滑圆润不似其他排位两侧方正,好像常被抓握推动而磨掉边角了,其下还有一条奇怪的滑槽,通向鲁班排位一侧。他想起怀良师傅说过,这喻景一直将家学与鲁班相较,觉得并不输几分。

    “会不会是喻四郎的鬼名堂?”

    也没工夫瞎琢磨,他抓住这块排位沿着下面滑槽向前拉,将将可以拉倒几乎与鲁班牌位齐平处。耳听咔哒一声,似乎触动了什么,但是又什么也没发生。

    徐冲刚从外面指挥堵烟囱回那间冒烟的总坛,此刻正围绕那古朴石碑绕圈,一边还用腰刀乱戳地面,每一刀还挺用力,大概心急想要捅出一条路出来。

    突然贴着墙的一排青石砖依次凹陷下去,徐冲哪里收的住脚当即跌落下去。好在青石板凹陷并非全无章法,竟然形成一道向下阶梯,他倒是没摔伤只是滚落到了一片烟雾里,刀也撒手了。

    起身时就听到前方咳嗽声,显然沈括堵住烟囱的计策有效果了,地下排不出烟,那烧东西的贼人自己大概也困住快呛死了。

    徐冲来不及找丢掉的兵器,只猫腰向前。却见前面隐隐绰绰一个人影正在向火堆里搬书册,然而火却快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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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6 09: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5章 慌而不乱

    二月初十 午时两刻

    徐冲小心靠近,那人正捂着口鼻专心烧书没有注意到,眼看只有两丈远近,却听到后面阶梯上有人大喊:“徐节级莫要担心,我们来了。”

    这一嗓子惊动了前面贼人,他只一回头看到徐冲,赶紧推开一扇门向前逃走,临逃还没忘从脚边筐背里抓起什么东西背在肩头。徐冲紧追上去,路过那堆火眼看正在熄灭。他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也没有停下踩灭那堆火,直追那人而去。

    那人比徐冲矮小,地道也十分低窄正对他较为有利,徐冲身形大些反倒是不好快走,一时也追赶不上,渐渐被那人拉开了距离。再往前一程,隐约看到了光亮,想来是出口。徐冲追到那里,果然一处出口。他闪身出去才发现竟然是一处坟地。看来这喻四郎不仅仅会伪装入口,出口藏的也不错,就在一块无字墓碑后。

    跑出坟地,前面是一条小溪。那贼人背影就在河边,正在解一艘小船的绳子。徐冲赶到时,那人已经越上小船摇橹向下游去了。徐冲差了几步没赶上,看着那人摇船逃远了,不过可以看清那人身上背着的是两捆细绳索,这便是他死命从那朱漆筐里抢出的东西?两捆绳子而已,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他垂头丧气往回走,也不走地道了,只是从外面绕到正门。这会儿那正房前面空地上堆满了抢出来没烧掉的簿册,都是沈括带着大伙儿抢出来的。

    沈括看到徐冲从门外回来,还空着手,也识相并不多问,显然有地道通向外面,被那贼人跑掉了。

    “找到这些未烧尽的东西,可以搬回去慢慢细查。我翻看了一些,确有弥勒教传教之物,还有喻家的牌位,找到的金银也不少,看来这里确实是他们的巢穴。”

    “可恨没有抓到人,只差一步被他驾船跑了。”徐冲恨恨道。

    “如今他们已成惊弓之鸟,想来不会再将那谶语后面部分进行下去了。”沈括安慰道。

    “未必啊,未必。”

    “节级,何以见得?”

    “我刚才追赶时,那贼人分明逃的慌张却还没忘记带走脚边两捆绳索,便是昨日来访那条大汉背的筐里取出的。可见是慌而不乱,还有六七分的章法。”

    “可是崔豹看见,早上有人带进去的那个朱漆筐?”

    “正是,那筐不但朱红色,还有盖子,必然就是那戴斗笠汉子带进去的那只。那绳索看着极细,上面有些油光,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我在想,我们破门而入时,他就可以从地道逃走,那般忙乱时,没有忘记焚毁证物。我追到时,还能带走那捆细绳索,河边也停着小船,也绝非慌不择路。由此三样可见,更像早就有所防备。”

    “你这一提,我也觉得奇怪,这偌大的庄院里只留下一人,确实像是做过准备的,只是我们来的早了,还没来得及毁掉带不走的证物。”

    “我在西军行伍里,若偷袭敌寨,敌方始料未及时,必是一片大乱。然而这里却蹊跷,我们进来后未见人不说,从毁证到逃走,虽然仓促却又按部就班地做,并不乱。”

    “先复命去吧。”

    “也只能如此。”

    两人带着主要证物和那块断石碑装车返回军头司,自留下人看守这宅院。

    一路上,徐冲都在琢磨早上来的那个高大汉子是谁?那筐里的两捆绳索,据徐冲说是极细,到底是什么要紧物件?

    徐冲则再思忖另一件事,就是如何向老包再引荐怀良和尚,这期间自己自作主张向怀良透露了不少案情,这些会不会让老包不悦?老包倒是说过想见怀良,但是未必不介意自己自作主张。

    两人各怀心思到了军头司处,却已是申时。

    徐冲指挥差役向里面搬东西,其中那块残碑特别沉重,还得十二分的小心。

    沈括径直向里走,他自帽妖现潘街来,已经两日未来点卯,得赶紧向老包说明,进了后堂,却见老包正在里面与人喝茶。那人背影魁伟不似文相公或者杨惟德,走近再看分明是个和尚,穿着一袭破旧的白色袈裟。那袈裟甚至眼熟,勾起沈括十多年前回忆。

    包拯见他过来也起身等候,那和尚仍旧坐着,只是半转身时,分明就是怀良,然而他着这身袈裟时似乎更应该叫怀丙。

    沈括向两人施礼,包拯微微颔首,怀良起身双手合十。

    看出沈括疑惑,老包先开腔。

    “是本官失察,怠慢高僧了。”

    “不敢不敢。”怀良道。

    “大师是我请来的,这次能追查到喻四郎,全亏大师提示,早该请来一叙。存中,今日搜查喻四郎的城外庄院,有什么收获?”

    “呃……”

    “不要吞吞吐吐,大师有功于社稷,自当不避。”

    沈括暗忖:当时定下各种机密规矩的也是你,现在说规矩不算数的也是你,大人还真是好做。

    “今日与徐节级连同京东路提点刑狱司的兄弟门一起追拿那喻四郎,原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料到被他从地道跑了。临跑还烧毁不少书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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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6 09: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徐冲行事怎么这么不密?”

    老包似有不悦。

    “并非徐节级不密,只是……那贼人似乎得了消息,已经将账册文书藏进地道,由此可见有一些准备。另外,那翻山鹞子偷入院墙想要头开大门,却在门口踩中机关走了风声,偷袭不得只能撞门强攻。我们攻入宅院,一时不得地道入口,被他藏在地下烧了不少。不过还是找到不少,正搬在外院。”

    “如何又跑了?”

    “这地道另有出口在宅院外小河边,我们围住宅院,却没料到他从地下跑了,河边还预备了船,顺着水流直趋下游去了,眼看着追赶不得了。”

    “哎,文相公曾教我,这弥勒教行事历来周密,不比一般匪类,我却也没太上心。只想着让人翻墙进去偷开了大门就算万全,必能一网成擒,却不料对手不是一般蠢贼,哎,这件事筹划不周在我,不在徐冲。”老包把责任揽过去了。

    “大人,既然还有案子,小僧不如告辞。”

    怀良起身告辞。

    “且慢且慢,大师几番提点我等此案要害,今天远路来了,不如一起看看证物,或许又有什么可以教在下。”

    “贫僧只会些雕虫小技,这样惊天的案子,不敢插手。不如先告辞。以后有什么需要小僧出力破解的机巧怪异,只管差遣则个,自当竭尽全力。”

    怀良似也不想掺和太深。包拯也不能太过勉强。

    “如此也好,只是以后若再有疑难,不知大师,愿再来我这军头司解惑?”老包用非常客气的口气询问怀良愿不愿意来他的临时衙门听调。

    “大人,若是有疑难,怀良自然要来。只是这里太远,来去也得个把时辰,怀良也是闲散惯的方外僧人,也还担着大相国寺的生意,每月肩上例税酒捐也不少,却也恕不能全听调派。”

    “哦哦哦,”老包连连点头,“我也在想,可在御街附近热闹地方,再找一处院子方便就近查案,若找到了,也方便大师就近来。”

    “阿弥陀佛,贫僧告辞。”

    包拯和沈括宋怀良从后院出来,走过前院时,那里已然摆下一张大桌子,上面堆满了书籍和其他证物,大部分都是烧毁大半的碎纸张。

    怀良慢慢走过,冷冷撇了几眼那些东西,到了门口他再向老包告辞出门离开了。从这般礼数周到和待人接物看,全没有半点平日中癫狂摸样。

    沈括出门多送了两步,他向怀良打听几句,原来还真是老包想明白了,于是亲自找人把怀良请来,算是感谢,然后又询问了他对参与案件的兴趣,怀良回答老包还是那一套,他对案情如何没兴趣,只因为喻家有一段故交,所以也不想参与案情,他的兴趣在于帮忙破解一些玄机和怪异。他实告包拯,喻四郎曾将自家的《木经》比之《鲁班经》却又不肯示人。这部书的上册无奇,多为屋舍、寺庙、宫观、高塔的营造样式,而厉害的在那部不示人的下册中,多为精巧的小木作和由此相关的机关术,据喻四郎自己吹嘘说还有驾驭木作的法术,可以化木作为妖。怀良当初为作摩天翻车,参不透“形势相变、往复不久”的难题时,曾向喻四郎借那部神秘的下册,当时喻四郎还欠着怀良一个大人情,老不情愿地抄了其中相关联的几页借出,三日后竟然还讨回去烧了,不肯将其中学问留于市井。

    怀良提醒沈括若搜查证物时发现这本书的下册,务必要保存好。他的话让人感觉,他预感道了搜来的那堆东西里并不会有这部下册,因为他刚才走过这堆书时没有展现出任何热情,然而按理说,《木经》下册极可能在这堆灰烬中。

    沈括送走怀良,往回走时,心里也琢磨着:“形势相变,往复不久”到底什么意思?那边文彦博的轿子就到了。包拯赶紧带着沈括徐冲到前门迎接。

    文彦博还未见过沈括,倒是当初请沈括来的信是以他的名义催促沈括进京的。所以碍着这层关系,沈括在他面前自称学生,文彦博也颇赞许了几句后生可畏。

    他肯来,也是老包差人告知今天案情可能有重大进展,却怎料其实只是找来一堆被烧的面目全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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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6章 《姹女初尘经》

    二月初十 申时三刻

    几个人簇拥着文彦博走进院子,也来不及去后堂茶叙一番,直接走到长桌前,先看到那半块石碑倒在地上。石碑看上去年代久远,也没有半个字。只有线条勾勒出一个体态曼妙的女子端坐在莲台上,然而石碑中间断裂,也看不到上面女子上半身。

    “呵呵,无生老母?这便是他们供奉的神明。我早闻当时就供奉在贝州城里,可惜城破后却搜查不到,竟然在这里。呵呵,也算天意。”

    “文相公,弥勒教不是供奉弥勒?”

    包拯问道,这当然也是沈括的疑问。

    “弥勒乃是未来佛,也是前朝武则天以女主乱政牝鸡司晨之时,妄称弥勒转世,这才为百姓所熟知。后来百姓日子艰困,弊政又多,所以参拜者渐多起来,因为这弥勒本也是为修未来……”包拯在边上连连点头,听到弊政还连连叹息。

    “谁能想到,居心险恶之人,借了未来佛这名头,想要蛊惑百姓造反,然而人既有未来又何必造反?须知今世造反今世便要杀头,未来如何其实也未必可知。所以,这些人又借着一块不知何年何地挖出的半截古碑,妄造出这个查无出处的无生老母来,说是弥勒之师也是造世初神,非阴非阳,专司尘劫灭世,凡此碑出,则末世至。”

    “原来还有这番渊源?”

    “是啊,自秦末乱世起,凡作乱必先编造神喻,无外如此。这弥勒教自有了新神,教主便自称法王,另有女修称圣姑,一王一圣并治。据俘虏说,教里常例,教主圣姑初时为师徒,后来多为夫妻,以师徒双修之名行不齿之事,简直是人伦丧尽师道全无。不剿除不足以灭禽兽、兴教化。”

    文彦博随手拿起一本烧掉一半的,书名还在,写着:《姹女初尘经》

    “看看,又是这些伪道惑众的书,专教邪淫乱伦。原以为,老夫今生不会再看到。”他冷笑着,将书扔回去。

    走了几步又拿起一本。

    “《无量劫灰》,这本我也看过,专教末世劫数,诽谤陛下德昏,恫吓无知百姓入伙造反。如不为破案,这些妖言蛊惑之书本就该由着它们烧成灰。”

    他放下这本又走几步,拿起另一册,上面书名被烧掉一半:“圣……经符……应该时《圣教经符契》,呵呵,乃是教内符咒、巫药、理祝由三法合一的邪书。我在贝州城下,见过喝了符水的叛民,个个目眦俱裂,双瞳如出火般。据说多用虎狼药掺在符水中使人服下癫狂而勇力倍增。”

    他将这本书丢到原处后,被身后沈括又捡起,他听闻是弥勒教的药理书,突然猜想可能与杀猪巷群猪死亡有些关联,得仔细参看一番。

    文彦博又随手拿起一片烧掉一半的纸,念了起来:“末世劫尘杀不平,不平人杀人不平。杀尽不平方太平,末世杀出天下平。杀杀杀,这些蛊惑妖言就知道杀,真该杀绝的就是他们这伙人自己。”

    文彦博重重将这张纸摔在桌子上,似乎真的被气着了,一向稳重老成的模样全然不见了,而且腰不弯背不驼,精神也似好了十二分。他寻思片刻又拿起旁边几张纸看了几遍,内容一样,而且字体大小全都一样。

    “我就道怎么这么多,原来并非抄本。可曾查抄到刻字雕版之类?”文彦博问。

    “未曾找到木刻雕版,但是找到泥做的活字、松香、蜂蜡,纸张,不过大多也被烧毁。”徐冲回答。

    文彦博转向老包:“我说怎么这么快就能重印这些邪书、谤书,若重刻雕版,绝不可能这么快,原来也用了活字。能有这些东西,包相公找到的弥勒教巢穴无疑了,可否抓到首恶之徒。”

    “哎,如何说首恶,连个胁从都没有抓到。我遣人围住那庄院,却被贼人从地道走了,这些物证、书证也被烧掉大半了。”

    “包龙图不必气馁,这伙人被抄了巢穴,已经被逼到绝境上,肯定还会有更多马脚。”

    文彦博鼓励别人倒是很轻巧,也不深究责任。

    他用拐杖拨开一堆散发焦糊味的纸,看到还有一只精致木箱在那里,木箱烧掉了一角基本还算完整。

    不等他说话,徐冲已经上前将木箱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蒜条金。

    他用拐棍轻轻敲了敲,徐冲取出一根,放到他面前。

    “老夫有负官家啊,自以为剿灭了弥勒教斩了王则,只逃出去些不成气候的鱼虾,却不料他们财力竟雄厚至此。”

    他在手上掂了惦金条,又翻了过来,一时不语。所有人都注意到文彦博脸色骤变。

    半晌后老包决定打破僵局:

    “文相公……”

    “我认得这金条。”他啪的将金条反拍在桌子上,又取过第二根也拍在边上。

    “诸位请看,这金条上印记。”

    几个人围拢过来看,却见金条的一面确有几个很小的凹陷,似是磕碰出来的,金条本非坚硬之物,碰撞出些凹痕也不奇怪,只是两根金条上凹痕有些近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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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凡我朝赐外番金银时,出左藏库就会留下这样的戳记。用以监察外番金银在榷场内外的回流。老夫久在河北与辽邦交涉,故而知道其中奥妙。”

    众人听闻自是暗暗吃了一惊,所谓赐外番金银无非对岁币的一种好听点的说法罢了,然而这些金银为什么会在这里,却藏着重大隐情。

    “难道这弥勒教背后有辽邦的指使?”

    此刻徐冲已经将木箱内所有十几根金条尽数取出,尽然都有戳记,可见这些金条原本是以岁币方式给了辽人。不应该在民间流通,辽人显然不知道大宋出库的金条暗自留了记号,也未熔化重铸,竟然原样又回来了。

    当然如果理性分析,弥勒教能在教主被杀后,短短几年内重新纠集起教众,没有外力援助似也是说不通的。

    “此事事关重大,我看得上奏官家了。包大人不如先写劄子,找石押班那呈。”文彦博道。

    “确实重大,我马上写。”

    “我先回去,再找找当年公文,或许还有线索。”

    文彦博第一次显现初焦急,匆匆离开了。

    沈括也告辞出来,今天的行动可以说完败,没抓到主从犯人,却只搞到些只言片语的线索。

    他带着那本《圣教经符契》垂头丧气回到杨惟德府上,看到对门驸马府大门已经修好。他想起当日在门口,跟小苹打了个照面却没搭上话,倒是锦儿提醒自己得去还了那驴。

    不知为何,此刻他格外想见到了小苹。也许是遭遇了挫折,极想和当日那个练达通透的京中名妓再长谈一番。

    此时已近黄昏,想来那矾楼也已经热闹繁忙起来,只能等明天了,若一早徐冲不来,便骑着那老驴去矾楼见小苹一面然后再去军头司报到。

    计划好一切,便急匆匆回去,与杨惟德和师母见礼后,也不吃晚饭便躲进屋子绘制图纸。对他来说,破解帽妖的方法,就是一模一样复制一个出来。如同他再老包面前把无形火犬雪地行走给重现出来。若完成到这步,敌人的障眼法也就破功了,如今没有抓住首脑,还是以破解帽妖飞行为优先。

    改了几处,还是解决不了问题,那夜帽妖紧贴屋顶飞行的情形极难参透。

    于是作罢,再翻看那本查抄来的《圣教经符契》,据文彦博说是弥勒教的药书。

    翻看了半本,都是些古怪方子,比如用大理的红斑蕈子加入紫石英、钩吻、莨菪、乌头、曼陀罗可配出一种叫做“十人敌”的药。人服下后,大概就可如药名般以一当十。沈括研究过药理,虽然大理红班蕈并非宋地常见药,不知药性,但是后面几味都是熟知的虎狼药,而且功效都是让人短时间燥热癫狂,其中的紫石英是五石散的配方之一,曼陀罗、莨菪乃是蒙汗药的药引,钩吻草更是剧毒。当然从十人敌这个名字看,功效还不能参考后面几种药的药理,也许是大理那什么蘑菇的作用更大。

    又翻了几页,还都是些古怪名堂,大部分都在沈括的病理、医理和药理知识体系外。直到他看到了一个用红笔圈住的方子。

    方子有个奇怪名字,叫做“半日半消散”。从描述看是一种杀人与无迹的毒药,只能存放在封口陶罐里,但是若放置在开口器物中,每半日毒效便减半。这种药无色无嗅,极容易下毒,若投毒量少,即使不死也得风邪。

    “也许,那日杀猪巷毒杀百十头猪的就是这种毒药?”

    一个大胆想法冒了出来。

    当然还得照方配药来试一下才知道。然而这其中一味药却是弄不到的,便是查卡盐泽的苦卤水,再经七遍复沥所得卤精,但是茶卡盐泽不在大宋而在吐蕃辖内,并且也不是正经药材,药店里显然也不会有。他不免想:为什么这部书里所需的药物都如此奇怪而不容易搞到?

    文彦博说过,这部书不应该留着而应该烧毁,看来没错,通篇就没看到治病救人的内容,全都是些害人毁人的东西。

    他越看越气,子夜十分,终于熬不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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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7章 集萃谜社

    二月十一 巳时

    沈括等了一早上,徐冲没有来,可见昨晚帽妖没有出现,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他估摸着,既然老巢被捣毁,弥勒教最近大概搞不出什么事情来了;另外就是自己曾经猜测,时日越近月满,帽妖也越不会出现,以避免被看破手脚。当然这个结论还有待时间检验。

    既然无事,他决定按原计划找小苹,借口当然是还驴,于是去牲口棚看那老驴,却见它这些日子竟然胖了不少,于是特意打了一桶水给这驴子好好刷了刷。毕竟这其实是小苹花一根簪子买的,算是小苹的财产,若是刷干净,也足见是自己一份心意,当然小苹极可能转手就把它卖到什么馆子里下汤锅回本钱。

    这一忙活竟然到了中午,那老驴似也感觉到某种不祥气氛,开始焦躁起来。

    正要牵着出去。就听外面马蹄声急,听动静分明是徐冲来了。他心中刚升起无名的怨气,徐冲就到了门口,转眼推门进来。

    他看上去有些焦急,几步到了正牵着驴的沈括面前。

    “公子,有线索了。”

    “什么样线索?”

    “还记得驸马家烧掉的那只能映出花妖的宫灯,本是一对……”

    “我记得。另一只找到了?”

    “找到了。包大人让我等不用去军头司,直去集萃谜社,那个叫做烛影走马的宫灯,石押班已经查到,被公主身边黄门卖到那家谜社去了。你不是向包相公提及,所谓花妖案,可能就是这只灯里有名堂?找到了拆开一看,就能查出是不是被施了法术还是另有机关?”

    “不会是法术,必是机关。”

    “管他什么原由,先找到再说。相公吩咐得快,免得再出偏差,这蠢驴太慢,换马吧。”

    两人一起回到马鹏,将那刷干净的胖驴拴好,换了马匹向外走。那老驴见没自己什么事,松了一口气,继续悠哉吃草。

    沈括将要上马时又想起什么:“集萃迷社?徐节级,这个名字为何似曾相识。”

    “嗨,你不是提过,卖假画给驸马的那家叫做集萃画社?”

    “正是。”

    “那掌柜可姓裴?”

    “是啊。”

    “我去内城左右厢宅店务查过一遍,正是同一家,掌柜叫裴本钿。”

    “这名字听着不甚吉利啊。”

    “……然而生意却不错,这裴掌柜除了集萃画社,还有集萃文社和集萃迷社,占着好街道上宽阔店面,每年也交着不少廊税。专司结交这汴梁里附庸风雅的公子衙内,却也有些通天手眼,只他敢收这宫里流出的东西。”

    “那一日我便见他将宫里内库,后主李煜的画借出半日,让怀良师傅仿了提拔上一方‘金图书’的印。”

    “走,正好去会会这个奸商。我想好了,先拍桌子喝问他是吃了忽律心豹子胆,敢销这路赃?再问走影灯去向,那姓裴的若胆怯,少不了先吃拿他些孝敬,哈哈哈。”徐冲说着笑了起来。沈括听出其中不对头处。

    “可有公文?”

    一语让徐冲为难。

    “原本偷买宫里东西,去开封府请一道捕拿的令签,倒也简单。然而你也知,当初官家吩咐:敌在暗我也不可在明。包相公又屡次提醒,能不去开封府、皇城司便不去。所以无有公文啊。”

    “那你拍桌子唬不住他又当如何?”

    沈括只得一言提醒徐冲。他也知道其中无奈,老包对下面规矩甚严苛,行动束手束脚,自己倒是把怀良找去喝茶聊天。

    “嗨,公子多虑了。我想了想,其实也无妨,先去看看那东西。若在,我拍桌子瞪眼先唬他一唬,他收宫里东西自脱不了干系,识相也便罢,不识相的,大不了我再去开封府请公文。无非被包大人责骂几句。”

    看来也只能如此。两人上马一起去找所谓“比古乱真”的集萃画社。徐冲早打听好地方,两人纵马入新郑门,便骑马慢行,片刻也就到了那集萃迷社所在的甜水巷。

    这里街巷并不宽阔但是却是个闹市取静的地方,两侧书画纸张笔墨的店铺颇多,也有些幽静楼阁,并没有喧闹的瓦子妓馆。

    在街面上找到集萃画社并不难,因为它是这条街上最大的店铺。

    两人到了店前面下了马,早有伙计过来接过缰绳。

    沈括抬头看,牌匾上写着集萃画社。看来驸马到底理亏,没将这块匾拆掉。

    走进店内,这店倒也和一般店面不同,并不见柜台,而是四面墙上贴着书画,也有悬在空中的,多是些山水,也有佛道两家神仙谱系的画,边上还有楼梯。刚要找伙计问裴掌柜在何处,却听到楼梯上传来熟悉女子的声音。

    “我家大姐虽久不在京里行院,却也是有旧时名声在外的,如今争着抢着要看她的故旧相好、少年狎客,便能排到御街马道上去绕几个弯。也不是大姐他不信裴掌柜诚信,只是若少了定钱便是坏规矩。那些公子们觉得大姐她不公道,厚里你这里薄了他们那里,闹将起来如何分说曲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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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括望去,竟然是一团火一般的锦儿,她正下来,边上陪着不住点头的正是那裴掌柜。

    “是是是,都是伙计疏忽了,马上送去足色定银,定然无误。”裴掌柜赔罪连连道。

    “你也知驸马府那日的事情,你让大姐再守着那丧灯弹奏,担着多大惊吓?大姐愿意陪你们谜社胡闹这一场,还不是看在银钱份上,掌柜如何这般不晓事理?”

    “我岂能不晓得事理?今夜间阁楼上少说三十几人,看它如何作妖?”裴掌柜说着将一个小布包塞给锦儿,“我也知锦儿姐姐在宫里也有门径,以后若有事相求还有大孝敬。”

    锦儿将那小包捏在手帕里略惦了惦,一直板着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你还打着这样算盘?我在教坊司确也说的上些话,不过若是又招惹驸马,找到哪里也枉费。”

    “放心,一定不招惹那结巴。”

    “既如此,我从后面去了。”

    锦儿小楼从后门去了,却没看到不远处沈括和徐冲。沈括回身,发现徐冲正直勾勾看着锦儿背影。

    “这女子眼眉间好神采,将一个掌柜训的服服帖帖,全无娇弱气。”徐冲赞叹道。

    沈括没料到徐冲这个武人是这么赞赏女性的。

    “我倒与她有两面之缘,何止无娇弱气,还很有江湖气,是个会使短刀的。”

    “呵呵,果然奇女子。”

    楼梯上裴员外此时转脸回身,不期认出了沈括,赶紧下来拱手施礼,然后将两人迎上二楼。二楼人少得多,三人便在临窗小阁坐下,伙计很快奉上茶水。

    徐冲倒是不想废话,直接掏出皇城司令牌放在桌子上。裴掌柜毕竟吃过见过,知道这架势不是善茬儿,赶紧赔笑唱喏,赶紧先找话周旋着探听实情。

    “原来是皇城司的大人。想是那李纬把刁状告到上面了,”他转向沈括,“那日这位公子也在,是知道实情的,我这里讲的就是比古乱真,从未说过卖的画就是真迹。”

    “员外莫急,不是为这桩事。”沈括道。

    “不是此事?却为哪桩?”

    裴掌柜一头雾水。

    “我们来为的哪桩事情,你竟然不知道?”徐冲咋呼道。

    “小人确不知啊?请大人明示。”

    “我问你,近日可曾买入宫中黄门偷窃出来的赃物?”

    “冤枉啊大人,宫中有闲杂无用之物经由黄门流出,原是常例啊,也不单裴某买。前几日是从梁怀吉处买过一盏木圣喻浩的宫灯,却说是宫里无用,公主拿出来换些例钱赏下面人的。这些话是梁怀吉说的,是不是赃物,拿问他便知。”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徐冲板着脸道。

    “嘿嘿,梁先生的话,我自然还是信的。思来想去,无非是驸马恨他,找茬儿告发而已。然而驸马他却欠思量,此事公主岂会不知?若不然借梁怀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私卖了。其中曲直不好分说。到时候公主一脑,自然也就追究不下去了。其实何必劳烦二位来,只须让他驸马去公主那里对质不就真相大白了?”他一转开始嬉皮笑脸,大概心里评估这件事大不了。

    “裴掌柜,我们也不为难你,其实我们也只是想要看看那盏灯。公主那里如何是后话。我们只要那盏灯。”

    “实不相瞒,这盏灯我可以双手奉上,只是此刻不行啊。”

    “我们还要回去复命,你却百般敷衍,为何说此却刻不行?”徐冲怒道。

    “上差息怒,此刻灯不在此处,就在那白矾楼上。”

    “在白矾楼?”沈括心中一动,他立即联想到刚才看到锦儿下楼,看起来必有关联。

    “实则,今夜迷社同好约定汇聚矾楼观此巧匠的木作,本社还起了个名头,谓之三趣……”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追问他何谓三趣,裴掌柜只得没趣自己说下去。

    “三趣么,一趣,便是观看圣手神灯,二趣乃是春灯猜谜,三趣则是请名妓小苹唱曲儿助兴。所以此刻,那灯已然送往矾楼布置迷社雅阁去了,若二位有公文自去抄没便是。”

    沈括一听果然如此。

    “你这……”徐冲见他又在找借口推脱,一时要拍桌子,却见沈括眼神止住。看来此刻不宜闹僵,还得白脸上。

    “裴员外,我们也是公事。”沈括接过话头。

    “这位公子,你我在怀良大师那里就算有缘相识,若给我几分薄面,只让今夜春灯谜会囫囵过去,让裴某保主迷社众人前这几分薄面,只待子夜谜社聚会结束,我自将这盏灯奉上,分文不取。须知买下这灯也是花了不少钱。”

    徐冲和沈括对视一眼,似乎也只能如此,情理上人家也说的也没错,又没查抄的公文,这裴掌柜赔钱又认栽,只想在人前显摆一下而已,已经算很识相了。

    “裴掌柜,我还有一事不明。”

    “上差请讲。”

    “这猜谜和宫灯好像全无关联啊?为什么要用它装点?”

    “嘿嘿,公子有所不知,这喻浩的走马灯,内有机簧转子。据说可以在屏风上显现四季诗歌。只要将灯罩拆开,将四季诗的透光薄纸,换成四条谜语的蝉翼纸,到时候点燃此灯,让那谜语在屏风上显现出来。加上请来了京中名妓小苹的弹奏助兴,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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