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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梦溪诡谈》,野狼獾新作,宋朝汴京城内发生了诡谲的帽妖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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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括一惊,看来这走马灯的机关故事,早已走漏出去,大抵也是驸马府的事情传扬出去了。

    “为何请那小苹?”

    “前几日驸马府闹了花妖公子可知?”

    “自然是……不知道。”

    “据传那结巴李玮撞妖时,身边的正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灯,边上弹唱的也正是小苹,京城已然人人皆知。其实此次谜社春会,年前就已准备,那时小苹还在乡野里守闲寡,原本请了别人。驸马府出事后,架不住社里众人央求说,既然另一只灯在我们这里,不如重现那日闹花妖的同一般场面,也算雅趣。所以才加倍出钱请她,又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场所,前后花销可是如流水啊……”

    “所以,宁可二次吓煞那小苹?也要添你们谜社的恶趣?”

    沈括突然冒起一股无明业火,边上徐冲看了也吃了一惊,完全无法共情。

    “这……也是她自己愿意,无人强求啊。其实,小苹在京里,早就不付当年艳名,身价也在十七八名外了。这次请她来,也是给了名妓柳柔柔的价钱,原本就是高抬她了。须知柳家大姐正是花样年华,也没梳笼乡下穷酸,更没守过寡,艳名正盛,风头无双,那才当得起名动京师四个字。”

    沈括也觉得刚才失态,不再多说,想来其中厉害小苹自己想的清楚。只是不知道这盏灯能不能参透那花妖显形的要害所在。他几乎等不及要拆开看一眼,可惜还得等到子夜,等待这集萃谜社无聊又恶趣的猜谜活动结束。

    “那好,裴掌柜须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要反悔,我们这就去白矾楼,只等今晚解迷会曲终人散。”

    “子夜时一定奉上,决不食言。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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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8章 高楼谜阵

    二月十一 未时

    沈括与徐冲告辞下楼,下楼梯时,沈括感觉到了一丝快慰,原以为今天见不到小苹,不成想因缘际会,还是得公干去一趟矾楼,见的竟然就是小苹。

    两人走到街上,沈括才发现徐冲默默不语,似也在神往。

    “徐节级,在想何事?”

    “我在想,刚才下楼时遇见那爽利红衣女子,竟然就是矾楼的,看来还有缘再见一面。沈兄,你说你与她有些熟识,可否引见?”

    “放心,我一定引见你们认识。”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向矾楼去。

    矾楼乃是京城第一繁华酒楼,由东南西北中五座三层高楼簇立而成,群楼间飞檐层层相叠,楼阁处处林立,若从御街口入得楼里,便可通行与内,走过各路吃食、瓦子、店铺,再下楼或已经在后街。若有闲暇闲钱,一整天也能在这白矾楼里消磨得干干净净。

    到了御街前,徐冲抬头望去,只见到巨大的彩楼欢门,这却并不是矾楼唯一的入口,这样规模的入口分东西南北共有四座。

    且看这白矾楼五楼并列,四方四楼环绕,中楼最高。各楼又并非独立,而是互有楼台、廊道、虹桥连接。楼阁间梁柱相交处,斗拱外延飞檐层出,左右前后又与临楼屋檐层错相叠,实在是繁复精巧,较之前几日去过的潘街潘楼还要气派上七八分。

    也不知道哪里找集萃迷社布置的会场,看来这其中卖笑、卖唱、卖酒的青楼女不在少数,据说有几十班。沈括来过却只到过后街,小苹分明是从那里上去的,也许她与舅母家那班人就在这里?

    两人住了马,向后街去,那边有听曲儿的楼台,此刻正好白天没什么人,也无处打听,完全不得其门而入,须知这期间勾栏妓女也繁不胜数,也不知道小苹在何处弹唱卖酒。

    他正有些后悔,刚才离开时没有向裴掌柜问清地点,就急急赶来了,正在踌躇却听到清雅的琴声传来。

    此刻大抵申时,食肆酒楼还没入夜市,虽然街面上有些叫卖,店铺里跑堂也在准备,却并不算嘈杂。沈括仔细分辨,这分明是那日听到小苹在船上弹奏的那一曲。

    他抬眼望去,却看到四楼处重檐下抱厦小厅里,正有一袭青衣的女子在弹奏。看来天涯无处觅知音,一曲妙音尘缘起。

    “徐兄跟我来,若那锦儿在便介绍与你相识。”沈括兴奋道。

    这矾楼的动心南北四座楼,实则只有三层。然而三层上卷棚歇山处,却另辟出小厅,实为四层屋檐下的小阁楼。这阁楼奇在孤悬高处,四面透风如同闹市中居高临下的观景亭,颇有些闹中取静的雅趣,也有高屋建瓴的通透。只是平时并不开放,一来吃饭人嫌登楼太高,走不动,二则此处较之皇城还高些,若有心人借这里窥探大内,禁宫内直到大庆门前也一览无余。皇城司早有心封闭这矾楼上至高处,然而当今官家却是个宅心仁慈之人,并不以皇权阻挠外面闹市里繁华。倒是矾楼东家也有些自知之明,若非身家显赫之人要在这高处设宴,也不开这有逾制之嫌的阁楼。

    只有京城贵胄名流或想要闹中取静的聚会,或想要与百姓不同的体验,花了冤大头的价钱,才开这阁楼,每月未必有一次,当然价格也不菲。

    今天集萃谜社要在此办的谜会,都是些家底殷实且附庸风雅的官宦家冤大头,一般百姓闲人自然是只顾吃喝,也无兴趣来猜谜。

    两人到了三楼,到了上去楼梯处,却见有伙计把着。原来上去还需要集萃谜社的请柬。徐冲将自己皇城司的牌子晃了晃,却并不管用。这里的伙计也是见过些市面的,常年拿着真真假假皇城司牌子的也见的多,尤其徐冲还非本地口音。伙计只说,如今小苹姑娘还在楼上调琴,不许闲杂人等上去。

    徐冲一听将自己比作闲杂人等,火往上撞刚要揪住伙计理论,伙计也不相让,双方就要放对动手。

    却听到上面传来悠扬琴声,双方这才罢手,免得搅扰了上面弹琴。

    徐冲也是深感这牌子除了进出皇宫,其实不好使,他常在外地,并不知道皇城司虽是官家的耳目,然而大臣们却常以唐末宦官专权的旧故事警醒官家,官家也辩不过这些专精道德文章的大儒,所以皇城司行事一直极受制约。

    哪怕这里隔着皇城也就一条街道,牌子已然不太受待见了。也有拿着这块牌子去外地坑蒙拐骗,被当地州府官员拿住当堂杖毙的,官家也只能认晦气。

    徐冲正有些郁闷,却听楼梯响动,那一团火一般的锦儿抱着个香炉下来。她一眼看到沈括和拿着金牌的徐冲,也是先一愣,转而笑的灿烂起来。

    “贵人,你今日才记得来还驴?大姐她可是嗔怪你多日了。可带着花来?”

    “锦儿姑娘,其实今日来还是有一桩公干。”

    “公子您不是在驸马府里帮闲看风水?竟还有公干?”锦儿抿住嘴,却见到穿皂靴挎着腰刀的大汉站在沈括身后,正痴痴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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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4:17 | 显示全部楼层
    “锦儿姐姐,方才这汉子托大说了,他们是皇城司托付的大事,要上楼盘问,好生无礼却只有个黄门的腰牌不见公文。”

    边上伙计气呼呼道。

    “既然真是公事?”锦儿脸色似有些不好看,不过一转不见了。

    “锦儿姐姐,并不全是公事,也是在下想见……”

    “嗨,这是大姐相熟的好人,皇城司也是楼上常客。若公子有事,请上楼便是。”

    锦儿一语,伙计自然让开。

    两人正要上去,却又被锦儿叫住。

    “沈公子,这会儿大姐因一笔银钱未收到,正有些恼怒,似你这样空手来,怕不给好脸色看,午后我去那天杀奸商处讨定钱未得,也被大姐数落好一番。”

    “那便如何是好?”

    “你们随我来,三楼有李婆婆的绣作铺子,专卖珠翠头面、假花领秣,也兼有城外苑囿章台里的时令花朵,大姐正有个花瓶,里面腊梅刚枯萎,沈公子你买束趁时节的鲜花上去,多半不会讨白眼。”

    “多谢锦儿。”他转身见徐冲正焦躁,突然想起忘了答应他的事。

    “锦儿姐姐,这位高大汉子乃是同侪,侍卫亲军司的步军节级徐冲。”

    “原来是徐节级。万福。”

    “不敢不敢。”

    “听口音可是潞州人士?”

    “小可确是潞州人。”

    “那与我也算半个老乡,我父母都是河东上党县人,能在京师见遇乡里,也是缘分。”

    “果然缘分啊,缘分。”徐冲受宠若惊,有些词不达意起来。

    “二位上差请随我来吧。”

    两人跟着锦儿去到三楼拐角处,竟然真有个卖珠花的老太婆,一问锦儿才知道,这里三楼齐楚阁楼都是常客都是富户才来,饮宴间免不了请些歌女舞姬弹唱歌舞助兴,若想要结交歌女,又少不了买些簪花香粉,鲜花装饰,去楼下嫌远。于是这里东家便将秀作店铺开到楼上。勾栏女子得了赏赐礼物,若不甚称心中意,转脸又可在店铺贱价卖掉,这样欢场上两家方便,其中折扣又被东家赚走,简直是一举三得,皆大欢喜。

    店铺里果然都是女儿家东西。

    此时不过二月中,鲜花寥寥,无非新开的桃花,迎春,将谢的腊梅。

    沈括选了一束混杂了红白两色的山茶花后才上去。

    锦儿先上去知会,两人在下面等候,等到上面琴声一顿,锦儿咳嗽几声,两人才一起上去,楼梯上了一半再转上去,却听到琴声又响起。

    远远看去,远处幔帐随风轻舞,后面便是一袭青衣的小苹,她正低头弹奏。两人只能站在楼梯口,不敢打断琴声,也不知道锦儿通报了没有。

    却见锦儿站在帷幔外,向沈括挤眉弄眼,显然小苹知道谁要来,却故意等他上到一半时,又弹奏一曲,故意把抱着花的沈括晒在哪儿了。这女儿家心思不好猜测,大概是犯什么小心眼。

    若没有锦儿在边上,徐冲早就过去掀开幔帐拍琴案问话,此刻他也不想显得太粗鲁。

    他便东张西望起来。一眼看到那盏走影灯就在小苹身侧,看来不用急了,除非有飞贼从屋檐上爬上来,否则没人能窃走它了。

    再看帷帐外,布置了一道屏风,上面没有字画,看来是等夜间展现这神奇走马灯用的。再看四下,中厅已经布置了桌椅,并不多,大约可以坐十数位客人。抬头望去,写着谜语的纸条正挂在上面彩灯下。看来一切布置停当,只等夜深。

    小苹弹奏片刻后,伴着琴声唱了起来,唱的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沈括闭目倾听,徐冲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见边上桌案上有茶水,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一曲弹毕,沈括如从云端醒来,进而整衣衫想上前搭话,不料那边又开始弹奏一曲,乃是一首《高山流水》。

    徐冲毕竟忍耐不住,手上茶杯放到桌案上,似乎手有些重了,琴声立停下来。

    “锦儿,原来有客人来了?为何不早些说于我知?”

    小苹茫然问道,她弹奏时倒是没有抬起过头。

    “大姐,是那沈公子来了,说是有公事。”

    锦儿故意大声道,又向沈括吐吐舌头,大概示意这口黑锅自己不能背?

    “哪位沈公子?”

    “就是二月初三那日,与你一同骑着老驴来的沈公子啊。当时你不是留下眼泪,说了那些要报答的话,这才几天?”

    “哦,是恩公来了?”小苹白了锦儿一眼说道。

    沈括马上上前,手上捧着一束茶花。走到幔帐前,特意看了一眼边上的走马灯,看上去只是精致一点,也没有太特别的地方。

    “公子止步。”小苹清冷嗓音道。

    “沈括只能停下,隔着幔帐向小苹深施一礼。”

    “今日小女子担着干系,此处俱是那东家那谜社差人布置,说不能有分毫差池。那裴掌柜与我言讲,子夜前不得有外人进来,走乱了他们的谜阵。”

    “谜阵?”沈括不解道。

    “其实我也不解,只是谜社历年来都有些怪异规矩,若破了,到时候便是是非。今年又是弄来这盏丧灯。我在驸马府见过此灯一模一样的,子夜时我在亭中弹奏,听到驸马大叫,后来知道那盏灯很有些晦气,那花蕊夫人便是灯里出来,如今也是后怕的紧。也请沈公子不要靠近这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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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括注意到,小苹纤细手上绑着一块白色丝帕,他当日在驸马府调查时,驸马叙说整件事过往时有些迷茫状,大概被吓痴呆了,有些口不择言,说起事发前曾想借着酒劲和小苹亲近,便抓住她手腕,却被她一挣逃脱了。看来驸马说的不假,她手上伤还没养好。

    “大姐放心,我们也答应过那集萃谜社的裴掌柜,今日也只等谜社散去再靠近这盏宫灯。”

    “那便好,请公子找个位子坐下静等。”

    沈括偷眼看那小苹,只低头抚琴并不看自己。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小苹,她便戴着帷帽也是隔着一层纱与如今隔着帷帐一般无二,看上去一样的隐约又端秀,只是那时还有些妩媚,如今却只有清冷。

    于是沈括便找了个就近的位子坐下,反正这也是他们与谜社裴老板商议好的事情,只要这盏灯在接下来几个时辰里不丢失,接下来就能搬回去仔细研究。

    至于为什么小苹不让他们靠近这盏灯,估计是会场气氛是围绕这盏灯设计的,怕有人磕着碰到屏风或者走马灯,到时候一差二错,坏了神秘气氛。

    “沈公子手上可是鲜花?”小苹问。

    “正是……”他看到锦儿向他挤眉弄眼,“正是在下从城外带来的山茶花,想带来装点一些春色。”

    那边厢锦儿点头,大概赞许沈括还不算很木讷。

    “既然装点春色,何不带一些桃花来?既然带来了,锦儿帮我插到花瓶里吧。”

    锦儿过来苦笑着接过茶花,走过帷帐,插在抱厦小厅花瓶里。

    沈括暗自叹息,刚才分明该买一束桃花。

    又过了一会儿,小苹打发锦儿去街上买些果子来招待两位客人。锦儿走后,她又弹了一曲,便起身揭开帷幔自顾自离开了,大概是去梳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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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9章 它们来了

    二月十一日 酉时

    空空荡荡的阁楼上,只剩下沈括和徐冲。

    两人起身走到帷幔前,距离那盏走马灯咫尺间对视一眼,徐冲努了努嘴示意过去看看,沈括摇了摇头,刚和裴老板约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最好不要这么快就双标。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上来?

    僵持了一会儿,听到身后阶梯响动,上来的是一位文生公子,三人间并不认识,于是互相施礼唱喏,然后各自找地方坐下。终于,短暂的机会消失了,现在只能等了。

    很快又来有人,也是穿绸裹缎的世家子弟,他倒是与之前来的认识,于是他们两人攀谈起来,并抬头看挂在四下的各种谜面。

    一个时辰内,阁楼里已经聚齐了二十七八人,夜色深沉时那裴老板也在几人簇拥下来到,众人围拢过去互相拱手,场面终于热闹起来。

    再听楼梯响动,是锦儿提着个篮子上来,在桌案上布置果子茶点,又有几名侍女搬来酒食。此刻外面天色已然暗淡,只看到远的近的酒肆店铺里摇曳烛光,又到了万家灯火之时。

    一班歌伎上来开始弹唱,其中并没有小苹。那些女子只在众人身后不远处弹唱,那幔帐相隔的临街小阁里,始终没人进去。只放置着一案、一琴、一灯和一只插了茶花的花瓶。

    很快有人点燃了屋里灯烛,唯独留了小阁里那盏喻皓所做的宫灯。徐冲更是每隔一会儿,便望向那里,确保它并没有突然消失。

    众人并没有察觉沈括并非谜社的人,倒是对徐冲这个行伍模样有些敬畏,看着就不像来品茗猜谜的,也没有人与他搭话。沈括与其他人倒是可以聊到一块儿,他们一起观看挂在藻井下个几十条谜语。这些多是些字谜并不难猜。一旦有人猜中,周围弹奏的女子们便会一起弹奏一曲欢乐曲子,也有人端上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红布下面盖着的便是奖品,大多是些文房四宝、精致小摆件之类。猜错的,则有人筛酒罚饮,连猜对三四条的,还有侍女过来在猜对者鬓边插上一朵花,显然是会场中的明星。

    正在兴头上,却又听楼梯响动,众人停下饮酒观谜,一起望去。正是那小苹在锦儿陪伴下缓缓上楼。只见她换了一身装扮,专门穿了一套白色罗衣裙,外套粉色披帛,梳了个娇俏的云鬓髻,横插着碧玉簪,点缀叉环留着几缕青丝披散到肩头。夜灯下,娇艳明媚,俏皮可人。

    谜社的文生公子、登徒浪子们也不猜谜了,纷纷驻足赞叹。

    小苹在楼梯口万福,然后款款走来。走到沈括边上,抬眼看到了沈括鬓边红花,不由得噗嗤一乐。

    “贵人果然有学识。”

    “不敢,胡乱猜对了些。”

    “我这身衣裳还好看?”小苹半转身,展示她雪色罗裙和粉色披红。

    “好看。”沈括脱口道。

    “‘浅为玉茗深度胜,大曰山茶小树红。’专为配公子采来的茶花所配。如何,小苹可是用心了。”

    她一时的态度让沈括心跳加速,也不知为何与刚才冷冰冰样子判若两人,也许刚才人少才显凉薄,这会儿人前只是做戏,但无论如何都让沈括陶醉其中。他瞥了一眼身后锦儿,锦儿也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裴掌起身柜鼓起掌来。

    “好一个俏丽的大娘子。只道是隐居乡村,不理会我等京城红尘里俗人了,不料这次回京更添了几分颜色,却又是技艺不疏,弹唱诗文书画都更了得。想我东京城里,如此这般多才俏丽,色艺俱佳大娘子,掐指算来最多只有十人而已。”

    “原来还有九人?我只道在诸位心中早就是色艺无双,并无他选了,原来是自作多情了,好羞煞人了。”小苹故作生气,一扭头进了幔帐,众人一起抚掌,浮浪大笑。

    “大姐莫恼,是小可失言,东京成里小苹姐姐,便是色艺冠绝,绝无二选。”裴掌柜朗声道。

    “失言,便要罚酒。”小苹假嗔道,

    “当罚。”

    裴老板自倒自饮起来。此时有人将一幅已经猜出的谜面换下,有换了一幅新谜挂在那里。

    沈括抬头看时,新谜面写着:烂泥铸新身,外秀少才华,腹内生锦绣,粉妆化碎瓦。

    “裴掌柜,这谜语莫不是笑话我这嫁到乡野间,成了村妇吧?”小苹笑道。

    “送我三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是打一物,非人也。诸公子,可曾猜到?”

    裴掌柜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做思考状,却没有人能解,这不胜寒的楼阁上,一时间寂静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众人还是皱眉思忖状,唯独沈括神色舒展似胸有成竹,但是他也不像想要抢答的样子。

    “沈公子,此谜,可有见教?”

    “哦,我在想,此物乃事扑满?”

    “正解。来人给沈公子倒酒。”

    沈括接过酒来一饮而尽,一时有些脸红,至此他猜对了至少十条谜语,被人劝了七八杯酒,早有些微醺。

    “诸位,听我一言,”裴老板走到中间一呼,“这位就是钱塘沈家的沈公子,当世才子,何止猜谜,赏鉴书画也是一绝,也是裴某多年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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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4:58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一起上来嬉皮笑脸的恭维,虽说也不认识,也都上前客套,口称久仰。沈括也有些得意起来,当世才子几个字虽然只是俗套的假话,也颇有些受用,再加上能在小苹面前露一手,难免飘飘然起来。

    却见那边有有一条谜面,谜面极短,写着:

    “手足并用,非男所为。”

    有人便问:“只有八字,必然难猜,先说猜何事务?”

    裴员外笑答:“非事务,乃是青楼常情也。”

    小苹一直暗中看着沈括,见他似又猜到,欲张口却忍住,脸上一闪的羞怯。

    “我知道了,”一人大喊道,“乃是捉奸二字,可对。”

    众人哄笑起来。

    沈括微微摇头,他早猜到,也想要卖弄,只是这个谜底实在不雅就没说出。

    于是又有一条谜面挂起,这次谜面就更不堪,甚至有些下流:“五叔抱二嫂,纤腰手捏牢,双足一张开,滋味舌自晓。打一物。”

    不知道为何,小苹一上来,这些不三不四的谜语就都出现了,之前还都挺风雅。

    沈括一屁股坐下没心思去猜。却见小苹向他招手,让他过去。

    沈括赶紧捱道边上,只隔了道帷帐。

    “我看公子刚才脸红,实是好人,不要与他们厮混猜这些没廉耻的谜语。我知你带着腰牌来查这个灯,这灯我也在驸马府见过,却是诡异,今天正有些事要托付。”

    她说着扯掉手臂上白巾,却见那里五道红印:“那日驸马见了点燃那灯便发狂发癫,好在我及时离了那书房,今日你可要坐近些,待会儿若有怪异,好生护住小奴家。”

    “责无旁贷。”

    那边又哄闹起来,原来又有人猜到了谜底竟然是筷子,于是登徒浪子们一起大笑起来。

    裴掌柜眼见天色差不多了,于是抚掌三声,众人停下,这边小苹开始弹奏。刚才还在骚动的人群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众人各回原座,有店里伙计端上羹汤和湿手巾,看来休息片刻,猜谜进入第二环节。

    果然片刻后,侍从熄灭了大厅里的大部分的灯。小苹则取出一根灯杖慢慢点燃那盏神奇的走马灯来。一时间,这盏灯成了阁楼上唯一的光亮。

    众人无不静坐观看。

    只点燃片刻,那灯便开始转动。

    灯对面的屏风只有淡淡山水背景,并无花草人物,显然等待文字映衬上去。

    今日乃是二月十一,有些威风,窗外一轮将满未满的凸月挂在天上,但是很快被乌云遮住。

    “诸位,”那裴老板再起身,“接下来,就有小苹为我们弹唱一曲《瑶台月》,再由这“烛影走马”将这首词呈现出来,而这谜面就在诗文中。”

    众人兴致被吊起老高,都静心等待,当然不止等谜语也在等着神奇的机械如何映出画面,更兼有驸马府的异闻传的神乎其神。

    小苹开始弹唱一曲《瑶台月》,琴曲悠长歌声动人,然而此处并非瑶台,天上也并无十分月色,实则并不十分应景,但是可能要暗合上面文字,显然是琢磨过的。

    “黄粱梦断。把眼底浮华,须当猛省,凡笼跳出,物外有何萦绊……”

    神奇的一幕出现,随着小苹吟唱,文字缓缓映在淡墨挥就得屏风上,一时间众人屏息,世上竟有如此神奇。

    然而怪异的一幕出现,屏风上字却与小苹口里唱的渐渐不一样了。观众只当是改了词。这首词源自无名氏本非谜语,会唱的人也不少,既然能做谜面,必然是改过。

    然而最先发现毛病的是小苹和裴掌柜。

    屏风上显现的字数已然不对,也不再是长短句,小苹有过上一次惊吓,早就觉察到不对,停下弹奏,架不住她身后那些伴奏的弹琵琶吹笙箫的并无察觉,他们本也不看那屏风,只顾着按排练的演奏。

    裴老板闯进帷帐,瞪大眼睛看。

    却见屏幕上鲜红的大字一句句滚滚而来:

    典检黄衣欺幼儿、空杯一饮能止戈,烛光闪烁钺影动、兄弟情坚匡社稷,恒感地天终有应,神龙现世含天宪,符瑞降世封泰岳、娥皇临朝乘銮舆,称制衮服谁受益?长歌一日有女英,阎王祭祀元利亨,家中枯木残百年,圣人轮转重穿衣。

    “快停,快停下。”裴老板喊道,之前驸马家出事,他只道是驸马想出的鬼点子故作妖言想反诬公主身边他最恨的那个太监,此刻才知这一对妖灯的传言是真的,因为它又开始作妖了。

    沈括坐在第一排看的分明,这映衬出来的,分明是诋毁大宋的虎狼之词,可谓句句诛心,字字险恶。

    第一句的:点检黄衣欺幼儿,分明句暗示太祖黄袍加身篡了孤儿寡母的皇位。次一句:空杯一饮能止戈,大抵就是指太祖杯酒释兵权,将打江山的老兄弟们兵权夺走。后面:烛光闪烁钺影动,兄弟情坚匡社稷两句,自然是指斧声烛影的旧故事。恒感天地终有应,神龙现世含天宪,福瑞降世封泰岳三句,当是指真宗赵恒在位时实无政绩,却靠着装神弄鬼迎接天书和封禅泰山愚弄天下的事情。历朝历代,并无签了城下之约,交了岁币还敢去封禅泰山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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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5:1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后面:娥皇临朝乘銮舆,称制衮服谁受益?这两句更险恶,显然是指章献太后垂帘听政,而受益二字分明就是当今官家的初名,句中的谁受益,无疑一语双关,还指当今天子靠太后乱政而受益,得位不正。后面的阎王祭祀元利亨,几乎是图穷匕见,完全点名了,故意跳过官家名讳的一个贞字。和前面恒感天地终有应,点了天子的名又充斥反讽不同,这句直接将当今官家和阎王关联起来。

    最后第二句:家中枯木残百年,显然指大宋国祚百年,而最后一句:圣人轮转重穿衣,则暗示黄袍加身旧故事又要重新发生。

    裴本钿在东京官宦间打转,政治敏感性是有的,他知道自己大概率要倒霉,这次搞不好要把老命搭进去,于是撒脚如飞跑到远处没有熄灭的烛台上拔下一根蜡烛。

    徐冲倒是没看明白那些字的意思,但是从裴老板气急败坏的行动猜到他要干什么,赶紧上前拦住。那裴掌柜与徐冲就在帷帐外夺那根蜡烛。整个四楼乱做一团。

    “这是妖物,留着祸害,这位老爷容我烧了它。”

    “这是证物,洒家如何能容你烧毁?”

    两人争执中,沈括和其他人就吃惊地围观不知如何是好,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诡异。

    一声怪笑传来。

    徐冲和老裴停下手来,那截蜡烛掉在地上被徐冲一脚踩灭。

    在场所有人茫然互望,这是多不合时宜的而怪异的笑声,即使不是这里所有人都意识到,屏风上的虎狼之词如果追究,要有多少人头落地,但是大概也不会有人缺心眼到此时还能笑出来。

    第二声笑声传来,凄厉而又空洞。声音不是观众里传来的,似是从小苹背后传来,也就是护栏外,这里是四层高楼外,阁楼外不应该有声音传来。

    笑声接二连三传来,这次听得清楚,分明是孩童的笑声。

    小苹吓的尖叫一声,瘫坐到地上。

    众人向外往望去,就再对面楼台屋檐上,一串东西在动。

    “帽妖?”裴老板大喊道。

    “不是帽妖。”沈括平静道。他已经起身站立,看清那不是如横放着范阳笠形状的帽妖,而是竖直的东西,也不私帽妖平着移动,而是在跳跃。

    随着可怖的儿童笑声,那些东西正在对面一蹦一蹦,似是奔跑的人影。除了沈括和徐冲,所有人都在向后退却,但是这里黑灯瞎火的,想跑的人找不到下去的楼梯,他们在黑暗中争先恐后,撞到一起又东倒西歪,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平添了无数恐惧。

    众人的一片鬼哭狼嚎中,那边人影一跃到空中不见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声也停止了。乱做一团的谜社成员这才稍稍安心,开始连滚带爬找下去路,却有一样什么东西重重落到外面飞檐上,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猖狂的笑声。有人回头看,站在亭台外的,分明是人的身形,却又不是人,略矮些。

    借着那“烛影马走”灯的微弱光芒,沈括可以看清楚,站在护栏上的,是一具穿着戏服的木偶。

    “木精班的侯景?”徐冲大惊,他是这里第一个认出,这个木偶正是几天前,帽妖撞破木精班大门后,丢失的一众木偶之一。

    “呵呵呵呵……”木偶笑着纵身跳开,竟然一跃到了对面楼上。可怖的笑声渐渐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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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5: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0章 天罡自有三十六

    二月十一 亥时

    再看它身边又多出几个木偶,全都是几天前“木精班”戏棚里丢失的《乱佞英雄传》里的那几个傀儡。

    它们竟然活了过来!就在这夜深人静时。只见这些鬼东西,或在高楼顶,或在飞檐上窜蹦跳跃,逍遥自在。每每跃近都会听到可怖笑声。吓的谜社里人丧胆乱叫。

    其中最大的侯景再次落到众人眼前。他咯咯大笑后,竟然开口说话。

    “家有木,君无德,小酌杯酒走狗烹。”

    随即二个位英布落到不远处,他的嗓音更尖锐些:

    “走狗烹,黄绿蓝,反穿黄袍鬼脸遮。”

    然后吕布出现在了攒尖房顶上,他更远些,声音也更小:

    “鬼脸遮, 饬元戎,乱佞贼子作先锋。”

    胖大的安禄山一边窜蹦一边笑喊:

    “做先锋,有妖幡,令旗翻处五雷咒……”

    沈括定睛细看,却见众傀儡上面,竟然真的有一面旗幡在晃动,中间斗大四个字,竟然是:“元戎阴帅”。

    空中再换一人,分明是董卓:“五雷咒,结天仇,天罡自有三十六……”

    锦儿倒是勇猛,她偷偷上前扶起已然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小苹想要离开窗前,却见安禄山跳将过来。“哐”的一声,正落在栏杆上,与两人近在咫尺间。小苹看向那嬉皮笑脸的木偶,终于尖叫起来,锦儿确有些胆识,抡起琵琶就打,那安禄山挺着肚子笑着跃起,逃到半空中。

    “三十六,莫惊慌,地煞更有七十二。”他的声音渐远,最终落到对面房顶上。

    锦儿扶着小苹在栏杆边喘气,然而身后的走马灯突然忽的一声着火,火势一燎烧到了帷帐。

    沈括顾不得危险冲进帷帐将小苹拽起拖到外面,徐冲则扯掉燃烧帷帐将锦儿救出。沈括回身再回身救那盏灯已然有些晚了,他脱下自己外衣扑打,徐冲过来帮忙,好一会儿才将火势扑灭,这功夫外面成了精的傀儡突然就不见了,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了。

    两人面面相觑,再低头拆开那走马灯,已然烧的干净不剩什么了。

    耳听街道上锣声响起,然后人吼马嘶的,这里距离大内极近,想来皇城司的兵马赶来了。

    徐冲走到窗前,茫然看着四周,外面万家灯火却看不到那些成了精的傀儡去向。它们就这样突然降临,然后凭空消失了?再抬头看,一轮未满的月色又出来了,只是远处乌云滚滚。

    二月十二 巳时

    军头司内大堂内,沈括正在拆解烧毁的“烛影马走”,这是关联驸马府花妖案的最重要证物,但是也毁掉了,甚至比上一件烧毁的更彻底。

    在他身侧围绕着包拯、文彦博、杨惟德、徐冲,老道李承庵。这是这个小团队聚集的最齐全的一次,只有大内押班石全彬不在。

    昨夜案件发生后,官家再次受了惊吓,所以一大早把石全彬找去,首要的当然是为了探听真相,因为暗访小组里有人在现场,大概官家也从皇城司那里知道了(侍卫亲军们赶到白矾楼抓人时,有两人出示了腰牌)

    找石全彬去的第二件事,当然是将他臭骂一顿。距离官家口谕:“敌在暗我亦不可在明”的指导思想下成立暗访小组,已然一月有余,竟然没有像样成绩,甚至搞不清到底有没有超自然力量夹杂在这起祸乱中。甚至于小组内本身意见分歧,李承庵道长自有他的办法直达天听,表明自己受了老包的气。石全彬也只能如实禀报,官家对这样的进度显然是不满意的。前天刚说突击了弥勒教老巢,只是与幕后黑手失之交臂,料想那些贼人失去巢穴不大可能近期再搞出事端,昨天夜里就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是震动京师。须知白矾楼上闹出的动静时,正值夜市,当时光白矾楼上就有几千人,加上四周各种楼台里客人,看到那些腾空飞跃傀儡精的不在少数。

    这次不详事的传播速度,远比骷髅妖人飞升时区区十数人围观,或者潘街上帽妖现时不过几十人看到要迅猛,甚至皇城宫墙上目力好的兵丁都看见了。早上开城门起,就不断有人东京城里富户拖家带口往城外跑了,至今人马拥塞着城门和道路,想出城的出不去,进城的也进不来。

    原本官家也一直有些动摇,觉得这件案子可能只是阴谋而并么有掺杂妖术,毕竟沈括也提供了一个圆坵崩塌的方案,但是这次官家是彻底倒向张嗣宗定下的妖人妖法说,甚至开始是否对大宋还有信心出现了怀疑。官家看过皇城司将昨夜新抄的童谣后,吓的一早上直接去太庙祷告,随后在祧庙大哭一场,也不知是为什么?

    眼看沈括拆宫灯的进展缓慢,军头司众人都回到一边桌子边。观看徐冲抄录的突然显现在屏风上的儿歌。可惜怀良不在场,要不然可以指导沈括拆这座烧几乎烧没了的灯,看看还剩下什么线索。老包一大早也差人去请怀良,但是怀良并不在铺子里,据伙计讲夜间出去瓦子里看戏,早上没来开张。伙计说这也是常事,怀良身边小有余财,夜里出去耍,耍够喝醉了,早上不回铺子的事情,每月总得有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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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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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7 09:25:40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看这首儿歌时,大多都是默读,因为实在不敢把这么大逆不道的想要从根上刨了大宋的文字念出来。

    然而文彦博是个例外,他倒不是很忌讳。他特意清了清嗓子,然后朗声念了出来。

    “典检黄衣欺幼儿、空杯一饮能止戈,烛光闪烁钺影动、兄弟情坚匡社稷,恒感地天终有应,神龙现世含天宪,”念到一半时,还笑了起来,“包龙图,昨夜那里分明是谜会,然而这些谜语却不够深奥。你看这这词义,也太浅、太露骨了,如此直陈反心,反倒无甚意思。”

    “文相公所言不错,确实太浅白,贼心简直昭然若揭。”

    “符瑞降世封泰岳、娥皇临朝乘銮舆,称制衮服谁受益……”他一边念一边摇头,表示没劲,“长歌一日有女英……嗯,唯独这句还有些意思。”

    “这句我还没参透的。”包拯道。

    “既然选定在谜社聚会上发难,每一句都是谜语。前面那些都能一眼看出指的是谁,然而只有这一句么,有点深意。”

    “包希仁可参透了?”

    “长歌么,为一曲,又加一日,曹也。难道是攀扯当今皇后?”老包能猜到曹,自然也猜到了目标为皇后,但是还有些忌惮,不想自己说出来。

    “加上后面这句,简直跃然纸上,正是攀扯皇后。此童谣比之前谶诗词的祸心更大。你看,从我大宋开过太祖,太宗始,先帝真宗、章献太后全都不放过,这些自然是为了祸乱人心动摇国本,真正的要害则落笔在本朝,诸位请看,中伤天子的有三句,两句为搬弄皇后弄权。我猜到官家为何一早去祧庙中了。”

    “为何?”

    “因为这些鬼话把自太祖起所有人都提到了,唯独没提及太祖之前的高祖先。”

    “文相公,我想起当初谶语种第七句:生祸斗樽俎折冲。当时觉得,便是暗示宫闱之乱。”老包说。

    “然而,却又有蹊跷。”

    “我也察觉到了,实则宫里并没有怪异事情发生。这第七句并未应,最终只能借着新童谣来呼应老童谣,可谓以谶应谶?是为瞒天过海,混淆视听之计?”

    “不错。包希仁果然犀利。经你一提醒,确实算瞒天过海混淆视听,可见敌虽在暗,其内部也必有变化。所以这第七句暂不能应,只能敷衍行事?我也觉得这新童谣风格大变,不似之前严谨,也显得仓促,文字不似之前的十句谶语那般诡谲充满妖气,或另有人捉刀?”文彦博道。

    “依我的看法,好像不止如此,总觉得他们内部有了些仓歧见和纷争,然而却只是老夫的想法,并无证据啊?”

    “然而即使有些文风变化可以看出他们内部慌乱,却也未见忙中出错,并且反击来的如此迅速?须知,我们刚抄了他们巢穴。”。

    “看来,我们抄了他们巢穴破坏了谶语第七句:生祸斗樽俎折冲的发生,促使他们临时应变。然而应变的却如此可怕,竟然反将了一军。可恨啊。”

    “如此想来,他们在城北巢穴以外必然还有藏身之处?否则不好解释。”

    两人慨叹一番却都不再说话,他们也察觉到对手暴露出的一点小被动和小局促,似乎偷偷跳过了谶诗的第七句。但是又无法做实这种猜想。至于有没有第二处巢穴,显然是有的,只是没有线索。

    片刻后,徐冲觉得还是得自己打破僵局。

    “两位大人,还有一折并非文字,而是是后来傀儡精念的,我当时记在心中默录了下来。”徐冲又展开一张字条。

    众人围拢仔细看,依旧是满纸诛心之言,并无人敢念,只有文彦博倚老卖老大声朗读:

    “家有木,君无德,小酌杯酒走狗烹。走狗烹,黄绿蓝,反穿黄袍鬼脸遮。鬼脸遮, 饬元戎,乱佞贼子作先锋。做先锋,有妖幡,令旗翻处五雷咒,五雷咒,结天仇,天罡自有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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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9 10:32: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1章 火犬狄青

    二月十二 巳时三刻

    见其余人都不敢说话,老包觉得还是文彦博来吧,他有些倚老卖老,倒是没什么忌讳

    “这些傀儡精怪口中念的,枢相可有见教?”

    “嗯,前一句无甚新意,说什么‘君无德’无非又是暗讽太祖得国不正。”

    “然而这走狗烹,黄绿蓝……”包拯不敢说下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禁忌。

    “包希仁必然是想到了,然而以老夫之见,我们这里探案为大,不必忌讳。”

    “这……”

    “既如此,还是我来说吧。走狗烹,应在一个‘狄’字上。黄绿蓝则应一个‘青’字。这是暗指枢密使狄青。”

    现场一片死寂,徐冲猛然间抬头,他没想到可以这样解读。

    “险恶,何其险恶。”包拯打破了死一般沉寂,“看来后面的鬼遮脸,也是暗示狄枢相。至于乱佞贼子做先锋,也是在暗示狄青要被逼反?看来幕后之人不仅要蛊惑百姓,还颇有些章法……就此一条,虽然文字粗鄙,就比谜社那屏风上显示的谶语更恶毒。”

    “还想离间陛下?”又是全无忌讳的文彦博说破,“但愿官家不必当真,真个怀疑到狄青和曹皇后要乱了兵马和后宫了。”

    “枢相此一言提醒了我,这文字里还是有值得推敲的怪异。”老包道。

    “说来听听?”

    “这两篇的目标似有不同,虽然都是为颠覆大宋。但是第一篇着墨在皇后,第二篇用心在枢密使。两者竟无牵扯,若花些心机搬弄,为何不在文字里横生出些勾连……这一首更加加强了我刚才的猜测,他们内部有歧见和纷争。”

    “不错,不错,”文彦博抚掌赞叹,”曹皇后家世显赫,外戚也;枢密使狄大人武将也,此二者做大最为历代君王忌,既然要乱我大宋,为何不添一把柴,将二者攀扯勾连?只需改一二言便可有,外戚结边将,宫闱通藩镇的意思就有了,然而却全无勾连?”

    “文相公以为还有什么深意?”

    “依我看,他们内部或非一人主事?。”

    “王则伏法后,教内诸事不是圣姑主事?”

    “实有些诡异,不好参透啊。”

    边上杨惟德不语,也没人想问他怎么看。最近这些天,他还在用《景佑六壬神定经》和《景佑遁甲符应经》推算帽妖出现规律,却都没有成功,老包对他态度又开始怠慢起来。

    他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儿,觉得文彦博和包拯二位已然领悟到这些神神叨叨的语言艺术的真谛所在。

    谶语和他写天文奏报的技巧其实差不多,就是事前看模棱两可,事后看又有几分真。实则,他也察觉到童谣风格的变化。至少最初的童谣还押韵,昨天出现的两条都有赶工的迹象。最古怪的就是,历来谶语贵少不在多。比如“亡秦者,胡也!”,又或者“桃李子,洪水绕杨山。”前一条浅显,明了。后一条艰深,奥妙。但都是寥寥数言,点到即止,这样才能保持了神秘感,其实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最忌话多,怕漏了信息,这种担心多余,漏掉的部分老百姓自然会脑补,市井流言会丰富细节,最终版的故事只会比你想传达的更精彩。现在的情形却反常,虽然天降傀儡这一手,在法术上确实厉害,然而通过新童谣传达的信息太过啰嗦和纷乱了,俗语说:言多必失。放在谶语上更是如此,从大宋太祖开始一代代嘲讽到如今的官家,一个都不放过。一条童谣嫌不够又加了一条,何止是废话太多,简直画蛇添足不伦不类。想要挑拨君臣关系,一点暗示即可,现在意图太明显了,官家也不傻,自然会提防。

    他回想去几年前,当时官家正被庆历新政搞得心力交瘁,便有意让他找一些天文迹象做借口来缓一缓。正巧枢相夏竦那里也托人找自己,想要贬黜滕子京,希望找到相应的星象变化。令出多门,造成了那月的天文奏报行文古怪而冗长,最终官家留中未批,显然是看出点名堂了。想要影响一个人,最好是用润物细无声的暗示,反之适得其反。

    如今他的直觉倒是和包拯一样,躲在暗处的这伙贼人内部有一些分歧,每个人都想将自己的目的和恶意加进来,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险恶但是太直白。

    那边厢老道李承庵自找了个蒲团坐下,也不理会他们争论。自李承庵来此报道后,他与老包见面时,也只是草草见一下礼,然后就互相当对方不存在。

    沈括拍了拍手上黑灰,他已经将残骸拆解开,边上放着另一只烧毁的灯,但是也看不出运行原理了。

    “两位大人,恐怕是很难参透喻皓的机关了,除非得到他那本《木经》的下册。”

    “今日我派人去请怀良大师,大师不在店铺,他应该已经听说昨夜白矾楼的事情,不知道想不想再蹚这趟浑水了。存中,也只有劳烦你去一趟了。”

    “在下明白。下午便去一趟。”

    “你现下就去吧。”

    “相公,我想带一样东西去。就是这宫灯里拆下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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