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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忌馆 : 恐怖作家的居所》完结-踏入英国古洋馆后,恐怖就此降临-作者:三津田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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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3-9-8 09: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3-9-15 09:12 编辑

    忌馆 : 恐怖作家的居所



    三津田信三

    张永译



    ——鸡蛋腐烂了。

    ——从破碎的杯子里淌出的牛奶腐烂了。

    ——被砸烂的蟋蟀尸体腐烂了。

    ——清人流着血的腿腐烂了。

    ——被汽车撞飞的菊口的尸体腐烂了。

    ——家里的墙壁、楼梯、天花板腐烂了。

    ——整个家都腐烂了。

    ——自己的身体也腐烂了。

    ……




    九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我从祖父江耕介那里得知,有篇题为《名曰百物语①之物语》的小说参加了日本恐怖小说大赛,而这篇小说似乎很像是我的作品……(①百物语:数人轮流讲鬼故事的游戏,时间一般是夜晚。亦可指所讲的故事。)

    当时,夏季的炎热已然消退,天生怕热的我一边深感庆幸一边又担心天气会再度转热。就在这样一个夜晚,我从耕介那里得到了这个奇怪的消息。

    我和祖父江耕介是大学同窗,又同属文学系,所以毕业后仍保持着一定联系。他一毕业就离开关西,去了东京闯荡,我俩见面的机会不多。而随着我两年前调动工作来到东京,我们便又开始时不时地重温故交了。

    我在一家于京都和东京都设有分社的出版社工作,耕介则是个自由作家。我们都延续着学生时代的写作爱好,无论公事私事都有不少共同话题。

    耕介从学生时代就常往一些推理小说杂志投稿,其中有不少得以发表。大学毕业后,他并未寻找固定的工作,仍旧坚持写作,且自称“自由推理作家”。不知不觉,祖父江耕介就成了个小有名气的推理小说作家兼评论家。所以,他经常被委托担任一些推理小说大赛的审读工作。

    近几年,随着推理小说热的出现,各个出版社都面向大众设立了不少推理小说奖项。其中的长篇奖和短篇奖虽有不同,但大体上都是由三到五人的评选委员(其中大部分是有实力的作家或畅销书作家)来阅读参赛作品并进行评审。每次竞赛的应征作品少则两三百篇,多则近千篇。

    当然,评选委员没时间逐个通读这些作品,也没这个必要。因为参赛作品的数量虽多,但其中能达到阅读底线的小说——也就是在文章构成上过关的作品——却没多少。那些不合格的作品,只要稍微浏览开头几页便能大致筛出。所以,首先将这类作品剔除,剩下的就是可以一读的作品了。然后,再找出里面有多少是情节和构思上乘的小说。仅仅文章写得好却没有实质内容当然是不行的啦。基本上,经过这些筛选后,候选作品便被缩减至十几篇到几十篇了。最后再从中挑出符合本次大赛主题的小说,就完事大吉。

    当然,评选过程不一定总像上面说的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而且,每个竞赛都有各自的特点,不能一概而论。特别是那些针对新人的奖项,比起文章和结构,小说中的创意往往更受重视。但总体说来,一般竞赛评选的过程就如前面所介绍的那样。而耕介他们——也就是阅读这种小说的老手——便会几个人集中起来事先审读数量庞大的参赛作品,并剔除那些不值得让评委过目的。

    据耕介说,参赛作品中有些实在令人哭笑不得。那些根本算不上小说的文章,只要稍加阅读便能挑出,所以反而简单。难对付的是那种大致可以,不读到最后就无法判断好坏的作品。耕介说他以前做江户川乱步奖的审读时曾碰到一篇小说,题材是猎奇性的连环杀人案,最吸引人的地方自然聚焦到“犯人为何会用怪异的手段连续杀人”这一动机上,结果小说结尾对最关键的杀人动机的解释仅仅是:“犯人精神失常。”耕介读到这里,只得无奈地连连叹气。所以,他的工作看似轻松,实则也背负着不小的精神压力。但耕介也说:“当看到自己审读时决定留下的作品最终获奖时,也觉得蛮高兴的。”

    前面提到的虽然都是推理小说,但耕介在怪奇幻想文学方面的造诣同样深厚。从第一届日本恐怖小说大赛开始,他就一直应邀参与审读。他也知道我对此颇感兴趣,所以总在不违反规定的前提下最大限度透露参赛作品的信息给我。但这回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负责的参赛原稿中竟会出现我的名字。确切地说,我的名字是作为小说中人物角色的名字出现的……

    耕介早就知道我工作之余写小说的事情。四五年前,当我的短篇小说《雾之馆》见诸光文社①的《本格推理》时,耕介高兴得不得了,就好像他本人的作品被选中一样。所以这回他才会觉得《名曰百物语之物语》是我瞒着他悄悄投的。(①光文社:日本的出版社,1945年创立,主要出版小说和杂志。三津田信三的“家系列”作品(《祸家》、《凶宅》、《灾园》)和非系列作品《赫眼》都是由该社出版的。)

    顺便说一下,《雾之馆》中有个名叫飞鸟信一郎的青年。这名字确有其人,是我和耕介的朋友,现住奈良的杏罗地区。

    在耕介看来,工作依然得认真对待。所以,他一边苦笑“三津田肯定想不到自己的小说要由我来审读吧”一边又不免紧张。因为审读工作必须客观公正,不容许任何私情。

    然而,他开始阅读《名曰百物语之物语》后,立刻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据他本人说:“读起来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心里不由生出疑惑。而且随着阅读的深入,疑惑也越来越强烈。”最后,他停下来思考为何会读得这么别扭,并开始怀疑小说究竟是不是我写的。因为我们上学时曾共同创办过一本名叫《紫苑》的小说期刊,我俩都相互读过对方的作品。毕业后,这样的机会逐渐减少了,但我们对彼此的写作风格及选材倾向却早已烂熟于心。因此,耕介稍加阅读便察觉到了异常。

    可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参赛作品的审读者试图联系作者本人都是很不妥当的。我想耕介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似乎深感困惑,无法再继续读下去了。

    所以,那天晚上我便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一上来就问:“你参加比赛了?”

    我自然不知什么意思,遂问:“你说啥?”

    与耕介对话时,我经常不自觉地用起家乡的关西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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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有没有拿自己的作品参加过什么比赛?”

    “没有。”

    听了我的回答,他似乎仍觉得我投稿参加了竞赛,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因而接着说道:“我无意干涉你的创作活动,这你知道。但你真不记得参加过什么比赛吗?”

    说完这句话,耕介也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就算我投稿参加比赛,也肯定知道他就是评委之一。因此,我对他故意隐瞒是没用的。

    “出什么事了?”我疑惑地问道。

    “近期,或者说到目前为止,你有没有写过怪奇幻想类的小说?”

    “这真是一头雾水……我从没写过幻想类的小说,今后倒打算写上一部。”

    “是这样啊,实际上……”

    随后,耕介向我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我听后万分惊异,同时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感袭上心头。

    据耕介说,那篇《名曰百物语之物语》的原稿全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上面没有任何手写的字迹。虽然没找到作品寄来时的信封,但那上面的收寄地址等内容八成也是打字机的铅字。

    另外,耕介还读了写在情节梗概后面的作者简介,发现作者的姓名、住址、电话号码,甚至履历全都跟我的一模一样。只有“津口十六人”这个笔名,以及耕介通过电话读给我的小说片段是我完全没印象的……

    耕介说:“我倒不是怀疑你,之前也认为这是你瞒着我参赛的作品,但随后我意识到这是错的。接着我又觉得可能是别人拿着你的小说投稿。但你又说没写过这类作品。那么,事情就成了有人拿自己的小说冒充你的名义投稿了。”

    “这不一定就是那个人的原创作品。”我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盗用他人作品?”

    “我认为拿自己的作品冒充别人的名义投稿是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

    “那盗用他人作品就有利益了?”

    “我不知道,兴许是恶作剧吧。”

    “莫非是要败坏你的文坛名誉?”耕介说道。

    “那可真是煞费苦心了呀……”

    结果,这件事就这样放置下来。小说的来历仍处于一团迷雾之中,而我也没法向出版社声明没投过这个作品了。耕介说,无论如何,他会把这部作品跟别的作品同等对待。然后,他一边劝我别太在意,一边挂了电话。

    要说我对《名曰百物语之物语》这篇小说不感兴趣,那是假的。我甚至想读读这部小说。虽然我好奇究竟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这么做,但更令我感兴趣的是作品内容。

    如果小说真是寄稿者写的,书中将会展开怎样的故事情节?作为一名小说家,我不禁充满了好奇。

    而且,这部作品是自述体小说,小说中的“我”就是作者本人三津田信三——这正是我的名字。《名曰百物语之物语》的作者使用了“津口十六人”这个笔名,却冒充我的名字参赛,而且又让作品中的主人公使用我的名字,这着实令我有一种莫名恐惧。

    对方此举究竟有何企图?越往深处想就越使人觉得后背冷汗直冒,就好像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去旅行,到头来却发现所走的路线早就被某人安排好了似的。而且,我连对方为何要这么做都不甚明了。这种毫无缘由的诡异令我深感恐惧,但同时我又被该作品激发出了强烈的兴趣,正如一名侦探面对一道难解却又充满魅力的谜题一样……

    然而,我的脑海中始终回响着一句警告:“不要牵扯进去!”祖母从小就经常告诫我:“盂兰盆节的时候不要下河。”此时,这句话划过了我的脑海。这表明在我的潜意识中,与这部小说牵扯上关系就如同在盂兰盆节下到河中拼命戏水一样。我自小就没在盂兰盆节下过河,甚至连靠近河边都不敢。所以这回我同样不打算“靠近”。

    然而,这件事并非对我全无影响。以此为契机,我搬进了一栋早就看中的西式建筑,并在那里开始创作一部名叫《禁忌之家》的小说,进而更与棱子相识……

    其实,现在才开始进入事件的关键部分。

    我调动工作刚来东京时,曾编过一本月刊《GEO》,主要内容是“地球的新发现”。当时我很忙,根本没时间寻找合适的住所。而且,就在大家为编写年末最后一期杂志而忙得焦头烂额时,整个编辑部又集体搬了次家。编辑部搬家本来就很烦琐,每名编辑都不得不跟着搬家。而且,搬家期间,编辑工作不能停下。结果大家只好优先处理编辑部的搬家问题,所有编辑都在酒店住了一周,后又搬进出租公寓。大家计划在公寓一个月的租期内,每人各自寻找好住处,安顿下来。

    但我在东京初来乍到,又正值年末,编辑工作又紧张,所以寻找合适住所的难度超出了我的预计。我放弃了无谓的寻找,转而拜托一位经常出入编辑部的房地产从业者。而我对住所的要求在那位房地产从业者看来似乎非常怪异。

    我出生在奈良地区,自幼生长在绿树环绕的环境中。所以,无论城市有多么便利,我也不愿生活其中。另外,上下班途中,我希望能读一读书,因此若能坐上一段公交便再好不过。而且,住所不能离车站太近,至少要步行十五分钟以上。当然,住所周围的氛围也最好能跟乡下一样。

    房地产从业者给我看了阿佐谷、荻洼等地的房子,我不太满意,却又希望能在年内搬好家安顿下来,遂决定暂且挑一个将就一下。恰是这时,有人告诉我武藏名护池一带有处不错的房子。我记得城铁中央线经过三鹰车站以后有什么武藏、小金井之类的车站,其中好像就有“武藏名护池”一站。

    我立刻动身去看那房子,结果所有条件悉如我愿,只是周围的环境不太像是乡村——是个住宅区。当然,周围的环境尚算闲静,而且从二楼窗外望去便是一片辽阔的梅树园——这是房屋中介说的——这令我很是满意,决定搬进去。同时,“武藏名护池”这地名也让我想到著名作家国木田独步、大冈升平及他们的作品《武藏野》①和《武藏野夫人》——当然,我不是因为跟这两部作品有共鸣才决定去那里住的。纵然我是受文学作品的影响而寻找住处,也会模仿江户川乱步《浅草趣味》住到浅草去,或者租个旧书店的二楼甚至“东荣馆”什么的。总之,小说中描写的古典、浪漫的世界早就不复存在了……(①武藏野:日本关东平原西部介于荒川、多摩川两条河流之间的森林地带,有一部分位于东京的西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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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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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4:0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说法在武藏名护池同样适用。自从住到这里并开始在周围散步,我便意识到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武藏野风景。在我的想象中,这里应该遍布着“武藏野特有的杂树林”,而实际上附近根本没有可称得上树林的东西。我到附近的理发店中理发时也向店主打听过。店主告诉我说杂树林早在开发住宅区时就被砍掉了,目前只有玉川上水道一带还保留着类似的景观。

    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放弃,在接下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只要在休息日有闲心,我便会怀着希望在周围散步。但也并非每个周末都去寻访树林,其中也有两三个月没散过步。就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散步之中,有一天,我发现了那座西式的别墅洋馆。

    跟此前的记述有些矛盾的是,那附近其实还留有一些类似武藏野的绿地。散步的时候,我总会沿着一些小路信步而行,所以常常遇到小片的栎树或橡树林,有时更会碰到大片的竹林。那其中明显有些是个人的私有土地、而且从面积上讲也没办法在其中漫步。然而,公园和植物园中那些被人精心管理的绿地,对我绝无半点诱惑可言。

    散步的过程虽然收获很小,但也找到了一些令我中意的场所。其中一处被我命名为暗夜坡道,是一条通往沧浪泉园的狭窄坡道——所谓“沧浪泉园”,是由犬养毅①命名的一处别墅庭院。这座别墅曾经的主人是明治、大正时期历任过外交官、众议院议员的波多野承五郎,他同时也是三井银行的管理者。据说,沧浪泉园别墅中的庭院灵活利用了武藏野地区特有的湿地地形,将地面的溪水巧妙地融入在内,很有武藏野地区的特色。这座别墅直到昭和五十年左右时还保存完好。但别墅出售之后,里面的房屋被拆、庭院被当做宅基地征用,只剩下以前规模的三分之一。现在,这座别墅被指定为绿地生态保护区,被保护了起来。(①犬养毅(1855——1932),日本著名政治家。)

    比起这个颇有来头的别墅,更吸引我的是别墅旁边的那条暗夜坡道。从车站到别墅,一路上都是毫无特点的普通道路。然而一旦走上被当地人称作“坂下”的斜坡之后,抬眼便可望见笼罩在阴郁气氛中的暗夜坡道。

    顺便提一下,那个名叫“坂下”的斜坡是多摩川古时向东南流淌时冲积出来的,从立川一直延伸到世田谷一带,地质学上称作“国分寺断层”。有趣的是,国分寺断层本身就是一种储水的湿地,但当地人却将从断层流出的水汇集成泉的地方称作湿地。总之,从断层下的沙粒层中流出的丰富水源正是湿地特有的地貌特征,也是武藏野地区特殊地形的产物。

    至于那条暗夜坡道,据说东京市内也有好几条类似的。其由来大多是因为坡道两边长满了阴森的树木,即便在白天也暗得像黑夜一样。我一听说类似的坡道便会慕名前去观看,但那些地方大多已变成了房屋,整条路被太阳晒得光灿灿的,连半点阴影也没留下。话说回来,这些坡道名字的由来也并不仅仅因为周围的树荫,它们的背后往往有着一段故事。比如附近有古老的坟墓并挖出过人的遗骨,或者曾在这段路上出现残杀路人的抢劫犯,等等。正因为有这种负面的历史,人们才给这些坡道赋予了“暗夜”之类阴暗的名称。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所命名的那个暗夜坡道有没有这类阴暗的历史,但它在白天就暗得像黑夜一般,这一点可谓名副其实。只是坡道的距离比较短,而且从坡下走上来,其整体的四分之三只是极为普通的斜坡而已。两旁均是当地居民的住宅,连一棵能投下阴影的树木也没有。走过最初的一段,可见右手边有一户庭院相当开阔的人家,院墙内的竹林总算投出了些许阴影。而经过这家的院墙再往前走上一小段之后,暗夜坡道便如同张着黑暗的巨口一般竖立在我面前。这么明暗分明的坡道确实很少见。坡道本来就带给人一种分界线的印象,坡上和坡下被其一分为二。而明、暗这两种概念却与坡道无关,因为坡道只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连接点罢了。如果硬要给它一个颜色,也应该是灰色。然而这个坡道一眼看过去,已然将明暗分得一清二楚——从阳光普照的世界到阴暗的世界,就像突然从白昼到了黑夜一样。所以,这个坡道同时保有着明、暗这两种属性。

    我从小就对黄昏非常好奇。小时候,我也知道一到黄昏太阳便会西沉,光线变得越来越弱,但外面仍然是亮的。在小孩子看来,只要还有亮光就没到晚上,就还可以继续在外面玩。结果玩了一段时间后,却突然发现周围已被夜色笼罩。

    每当遭遇这种情况,我就觉得好像被妖魔施了障眼法一样,暗自寻思:“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有微弱的阳光啊…”

    于是,我不止一次想亲眼看到白昼变为黑夜的那一瞬间。但每次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已然被夜色笼罩。若干年后,我听说了“逢魔时刻”①一词。当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也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故意让人们无法看到世界从白天转为黑夜的一瞬间吧。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自己也不知道。但这种不为人知的东西肯定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就把白天变成了黑夜。(①逢魔时刻:日本人对黄昏的一种称呼。他们坚信这是一段被诅咒的时间,所有妖物都会纵横空中。)

    我第一次登上暗夜坡道的时候,便唤醒了儿时的记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坡道似乎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自那之后,每当穿过坡道上白昼与黑夜的分界线时,我都会感到一种庄重和严肃,好像在进行什么仪式似的。

    一旦穿过分界线,眼前瞬时一片漆黑。虽然这只是从亮处走到暗处的一种正常反应,但由于发生在室外,所以让我感觉非常奇妙。

    就像真的踏人另一个世界一样。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可以看到坡道两旁被覆盖得严严实实,就像整个被包起来似的。这些遮盖物不仅有树木,还有岩石。坡道两边裸露着巨大的岩架,就像天上的巨魔用巨大的手掌——应该说是巨大的手指——沿南北方向将山挖去了一块。所以,坡道两边形成了高高的岩壁,将坡道包裹在其中。坡道中黑夜的部分可以说就是一条穿过崖壁的隧道,而繁茂的树木则作为隧道的顶棚,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不得不说这个隧道的构造实在巧妙。

    树木的巨大根系露在岩石表面,看上去异常怪异。虽然岩壁有一部分是沙土层,但并未发现崩塌的痕迹。这肯定是因为顶棚的树木为岩壁遮挡住了风雨,庞大的根系又起到了很好的固定作用。

    我常常会伫立其中,呆呆地望着这幅阴郁、丑陋而透露出些许荒凉的风景。虽然它透露着荒凉,但一看到那些水润平整的岩石,我就不禁感到这番风景有着一股巨大的包容力,甚至能将人类所有的善恶全部包容进去。而这种养分终将转为美丽的泉水,我似乎都能看到泉水流淌出来的样子。于是我想:“弄不好还能以此为题材写一篇怪奇小说呢。”如果按照江户川乱步的“怪谈入门”分类,这应该算植物怪谈吧。

    实际上,从春天开始我频繁到周围散步,就是为了写一部一百页左右的恐怖小说。

    有一本名叫《迷宫草子》的怪奇幻想类小说杂志在关西地区发行。虽说是杂志,尺寸却和图书一样,而且页数颇多,甚至比某些乏味的文学杂志还要畅销。《迷宫草子》最初是季刊,每年发行四册,发行时间不固定,有时也会突然增加一期增刊之类的。看上去,这似乎是个不以赢利为目的的杂志,但据说其中也有不少期收益颇丰。渐渐地,《迷宫草子》不再区别正刊和增刊,变成了一本双月刊。

    我在书店注意到这本杂志,并时常从中挑选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特辑购买。比如英国怪奇小说或幽灵住宅小说特辑、谜题小说特辑,或者是江户川乱步、斯蒂芬·金之类的作家特辑。不知不觉之中,我开始每期必买这本杂志了。

    我最初只是一名普通读者,仅仅作为一名爱好者阅读里面的文章,并没打算投稿,只是偶尔回答一下关于杂志特辑的调查问卷罢了。没多久,我开始在《GEO》杂志社中负责策划《伦敦推理之旅》和《欧洲幽灵之旅》这两个特辑。因为我在学生时代和刚参加工作时分别去英国旅行过,其间游历了英国推理小说中出现的一些场所。所以我一直计划将这些写成杂志的特辑。特辑完成后,我有些犹豫地把一部样刊寄给了《迷宫草子》的发行方。然后没过多久就收到了他们的感谢信。但问题是这封信除了表示感谢外,还委托我为他们写稿子。将自己编辑或创作的书刊互相赠送,这在出版界是常有的事情,并不稀奇。但是,无论赠书一方对推理小说多么了解,对方一般也不会委托他写稿子的。但这一回问题好像在我这里。

    之前我也说过,拙作《雾之馆》曾被光文社选进《本格推理》系列,《迷宫草子》的发行人好像读过这部作品。而读过《雾之馆》的读者或许记得里面出现过一本名曰《迷宫草子》的杂志。当然,这是我借用了真实的《迷宫草子》的名字。那位发行人在书中看到这名字后肯定会很吃惊吧。而且,我在《雾之馆》中还用了自己的本名——三津田信三。说实话,我的名字真不常见,所以那位发行人才会把记忆中我的名字和寄送特辑的编辑的名字联系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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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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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4:32 | 显示全部楼层
    而且,我的《雾之馆》虽是《本格推理》系列之一,内容却散发着怪奇幻想类小说所独有的气息。正如光文社的主编在小说介绍中所写的那样:“黄昏时分,一位在森林中迷路的青年来到一座气势宏伟的建筑前,请求让他留宿一夜。房子中有位美丽的姑娘,也许是因为很久没见到外人了吧,姑娘很热情地招待了青年。直到这里,故事的发展跟德国浪漫派小说没什么两样。但随着夜晚的来临,年轻人的周围渐渐汇集起了妖气……”

    “让这个人写一部怪奇幻想小说也许会有不错的效果。”那位发行人大概就是这样想的,于是在今年开春的时候给我寄来了一封商谈写书的信件。

    我记得那天正好是开春第一次刮东南风的日子,因为我在报纸上读到了相关的新闻。深夜我回到家,发现邮箱中有个很大的信封,里面好像装着书刊之类的东西。寄信人是奈良杏罗市真如寺的天山天海和尚。我虽认识几个和尚,却都不在奈良。于是我疑惑地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一本最新发行的《迷宫草子》。另外还有一封信,信中感谢我给他们送去了特辑。另外还打听我是不是《本格推理》中那篇《雾之馆》的作者。如果是,那么能不能从明年开始在他们的刊物上连载一部怪奇小说。直到快把信读完,我才想起《迷宫草子》的创办者中好像有一位是寺庙的副住持。

    我立刻就写了回信,大致的意思是,他们的请求让我非常高兴,但我不是专业作家,应付不了杂志的连载。而且,虽说《雾之馆》里有些幻想成分,但它实际上仍是一部推理小说。然后,对方也立即给我回了信,说他们是一本同人志,所以不是专业作家也没关系。另外,在双月刊连载小说,时间上也比较充裕。而且,他还提到《雾之馆》虽是推理小说,但我在小说里酝酿的气氛极为诡异,因此我肯定能写好怪奇幻想类的小说。

    看完回信中对我的鼓励,我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专业的杂志编辑了。我不禁自嘲地想,当一名编辑被别人邀约稿件的时候,可能更加没有抵抗力吧。

    于是我又给对方寄了我的另外两篇作品,供其阅读后进一步评判我的能力。这两篇分别是《娱乐性质的杀人》和《叶隐夜话》,都是怪奇恐怖类的短篇小说。

    我在电话里告诉耕介最近没有写过恐怖类的小说,但实际上还是写过几篇短篇的。

    这次的回信是过了一星期左右寄来的。

    对方首先想在今年的杂志上刊登我的《叶隐夜话》,然后希望我能写一部可以连载一年左右的怪奇小说,并在明年四月份开始连载。

    对方还说希望我写的怪奇小说尽量正统。其中暗含的意思也就是让我尽量避免现代城市恐怖、科幻(SF)恐怖等题材。

    我虽然已有了一些构思,但仍没有创作连载小说的自信。于是,我仍旧茫然地在住所周围散步,希望找到一些西式建筑或住宅的废墟,然后以此为灵感写一部古典的幽灵住宅小说。而且到今年秋天的时候,我也打算从《GEO》杂志的编辑转为图书编辑。

    之所以想离开杂志社,是因为社里打算重新制定杂志的编辑方针,而我对新制定的方针并不赞同。随后,新的方针开始实施,我调动工作的请求也得到了认可。

    也许有人会问,这和连载小说有什么关系?实际上虽然同为编辑,但编辑杂志比编辑图书要紧张得多,实在没时间去写小说。而从事编辑图书的工作,在时间上则宽裕不少。这也是我从过去的工作中得出的经验。至少编辑图书时不会像过去那样经常熬夜了,多少能挤出些时间创作小说。

    天山天海在信中对稿件页数和连载时间的要求是,每次二三十页,共连载六到十次。这个要求实在太笼统了,而且页数规定和连载次数似乎也不搭配。所以不如说对方希望小说的页数超出限制,从而延长连载时间。总之就是想让我写一篇长度近似于中篇、比较耐读的小说。

    我一直认为怪奇幻想类小说最适合写成短篇。并且,我也用不着引用佐藤春夫在《文学的极致是怪谈》中所说的话了(我自认为他这里所指的怪谈只限定于短篇小说)。所以,天山天海的这个要求对我这个新手着实有些沉重。而且,从另一方面讲,如果想写出优秀的短篇怪奇小说,那么比起构思,作者更需要文章表现力等各种写作技巧。总之,我确实觉得有些困难。

    因为连载小说这件事,武藏野的散步对我来说更增添了一分重要性。但即便我找不到洋馆或废墟,那也并不代表我写不出幽灵住宅小说。我只是想找一个契机,因为只要看到类似的房屋(哪怕只看一眼),我就能一下子涌现创作的灵感。具体说为什么会这样,我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硬要找个原因,那我想可能是记忆中一部电影所致。话虽如此,但关于这部影片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连什么时候、在哪里看的都毫无印象。是在电影院里欣赏的,还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是孩童时所看过的影片,还是沉浸于恐怖电影的学生时代时在半梦半醒之间看的深夜电影?连这些我都回忆不起来了。甚至连这部电影是国产的还是从外国引进的都说不清楚。

    但我记忆中残存的影片中的风景充满了外国情调,里面出现的建筑物也明显是西式的。然而,在洋馆中如同幽鬼一般徘徊走动的却是个日本少年。而我至今仍然记得的只有这荒凉的风景、西式建筑以及在其中缓慢走动着的少年的身影……接着,少年打开了洋馆中的一扇房门——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的记忆中只留下之后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的印象。而少年打开的门后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类似的情况似乎在别人身上也出现过。我读过的一位作家的自传里也提到过类似的事例。那位作家只记得这样一段情节:“在一栋房子的背后,有个女人缓缓地走上楼梯........”而房子背后究竟有些什么,那位作家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里确实有一样异常恐怖的东西。这种似是而非的记忆在别人看来没有任何意义,但记忆的保有者却相当在意,而且一直想要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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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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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读到这段文字时,立刻想到这位作家所看的电影很可能是《太阳的爪痕》。这部电影是根据奥卡斯特·格莱斯的小说改编而成的。影片中确实有一段和那位作家自传里提到的情节一模一样。要是我能亲口把影片名告诉那位作家就好了,却忘记了他的名字,所以只好作罢。

    实际上迄今为止,我也时不时地把自己这段“记忆中的电影情节”讲给别人听。但还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过“噢,你说的是那部电影吧”之类的话。而在这次寻找西式建筑的过程中,我心里也怀着一个淡淡的期待,期待能找到某个氛围诡异的洋馆,从而帮我回忆起电影中少年看到的“极为恐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同时,这也能成为我创作幽灵住宅小说的绝佳素材,可谓一石二鸟。但话说回来,如果一段时间内仍找不到心目中的洋馆,那我可能就会去考虑其他题材了。

    然而,就像俗话常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想要找的“幽灵住宅”就在暗夜坡道的旁边。

    到了夏季,我散步的次数急剧减少。而且在人事变动之前,我所策划的两个特辑——《意大利惊险之旅》和《欧洲另类博物馆巡游》也到了编辑的关键阶段,实在没有时间悠闲地寻找洋馆。而到了秋天,人事变动已落下帷幕。此时气候宜人、时间充裕,于是我便又开始散步了。

    而天山天海寄给我的刊登着《叶隐夜话》的最新一期《迷宫草子》(令我高兴的是,这一期还是个特辑,主题是《英国古典怪奇小说未译杰作集》)也促使我重新开始散步。另外,在杂志扉页介绍作者的地方,不但介绍了我的简要经历,还预告我会从明年春天开始连载一部名为《怪物住宅》的怪奇小说。读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股压力。虽说是同人志,但一旦开始连载,就应该善始善终。恕我冒昧地拿江户川乱步来举例。当年他在《新青年》杂志中曾不止一次地预告要推出自己的新作《恶灵》。虽然一段时间之后开始了连载,但最终还是中途辍笔。当然,江户川乱步当时感到的压力跟我不在一个档次上,要比我沉重数倍甚至数十倍……

    另外,寄给我的那期《迷宫草子》的目录如下:



    《迷宫草子》1997年10月号  目录



    特辑《英国古典怪奇小说未译杰作集》

    哈兰德的马车道  作者不详/仁贺克雄译——5

    杀戮房屋  伊迪丝·哈特/友成纯一译——17

    灯光点起  萨米艾尔·松德克/南条竹则译——39

    虚人的墙壁 达安·乔斯恩/仓阪鬼一郎译——57

    深绿  汤森特·盖斯凯尔/天山天海译——69

    索引

    英国古典志怪小说(未译篇)东雅夫——97

    专栏

    英美最新恐怖小说鉴赏  东城光一郎——103

    邀您前往怪奇幻想之馆 飞鸟明日香——123

    特稿

    叶隐夜话  三津田信三——107

    推理纪行              

    歌德《意大利纪行》之纪行  岛村菜津——127

    连载

    日本怪奇幻想文学史·第九回  天山天海——135

    下期预告  编后记——144


    杂志寄来不久,我又去了一次阔别已久的暗夜坡道。

    实际上,我已到坡道附近游历了许多回,但从未踏进沧浪泉园半步。之所以对其敬而远之,是因为我听说里面的别墅已被拆毁,只剩下受保护的绿地。而我对人工绿地没有任何兴趣。然而,当真正走进园内之后,我立即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大错特错。

    走进园子的大门,展现在面前的是一条被落叶覆盖的宽石板路。石板路呈现缓缓的坡度,向前延伸,然后突然笔直地转向左方。毫不夸张地说,我呆呆地站在那里,陶醉于风景之中了。但确切来说,并不是眼前看到的风景令我沉醉。我此时脑中不断描绘着可能存在于拐角尽头的空想风景。这座庭园中充斥着一种令我浮想联翩、似乎立刻就能让我提笔写作的氛围。也许当这座别墅还在被人使用时,来访者中也或多或少有人从这片风景中获得某种感受,从而预见到自己在这座别墅中的遭遇。如果这片风景是有意为之,那么确实很适合被安排在大门口。

    我一路顺着石板路走下去,来到庭园的指示牌跟前。牌子上显示左边有处休息场所,另外还有两条小路通向树林深处。不论走哪条路,都将绕着园内的池塘转上一圈。此外,园内还有一条路可以让人回到指示牌前。三条路均是土路,丝毫未加修整,弯弯曲曲的。在各个比较重要的场所还立有石灯笼、马头观音和地藏菩萨像。另外,园内还有几处向外涌着泉水的泉眼。而庭园中的池塘则污浊得很,一点也不像别墅里的池塘,倒更像是个沼泽。顺着土路继续走,你便会被一片阴郁的树林所吞没。

    脚下是堆了好几层的腐化树叶,而头上则几乎见不到阳光。因此,我渐渐被这阴郁的气氛感染了。如果仔细观察,本来还可以找到白眼鸟、斑鸠等野生鸟类和鹅掌草、金兰等野菜。但这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幽暗阴郁似乎令人不愿靠近它们。

    我惊喜于这意外发现,遂沿着池边缓步而行,同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和小说构思之中。沿途时不时出现几条岔道,但多是死路。岔道的尽头长满了竹子,像路障一样阻止人们继续向前。这些岔道以前八成是通向凉亭或杂物小屋的道路。但那些场所一旦废弃,岔道也就从园内的道路中排除了。所以现在才会被竹子挡住。我本人对这类岔道倒是非常喜爱,但此刻却没有破坏这里规矩的念头,况且弄不好还会损坏自然环境。所以,我仅仅站在竹子的屏障前向里面略作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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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然而,记不清是第几条岔道,我透过竹子看到了不寻常的东西。在一条被矮竹丛覆盖的道路尽头,有一片整齐的竹林。透过竹子间的缝隙似乎可以看到建筑物的模样——好像还是个西洋式的建筑——在竹林后若隐若现。那里距离我所处的位置有一段距离,我无法看得很清楚。但这座建筑物明显不是日本式的住宅。难道别墅有一部分被保留了下来?但在别墅入口拿的宣传手册上明明写着里面的建筑物已被拆毁。而且,园内的指示牌上也没有在这里标记任何东西。

    到了这一步,我已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于是毫不犹豫地迈过竹子的屏障,沿着矮竹丛向前走去。我脚下的矮竹丛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像在水中跋涉一样。接着,面前出现一片杉树林,走过树林便来到了那片竹林。但竹林旁的地上却打下了不少木桩,其间还缠着铁丝网。木桩几近腐烂,铁丝网同样锈迹斑斑,基本失去了栅栏的作用。纵然如此,铁丝网之间亦未露出任何足以穿行的缝隙。我把手放在木桩上,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这里既然被铁丝网围着,是否意味着里面不再属于别墅庭园?换言之,那西洋建筑跟沧浪泉园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附近真有这种住宅吗……

    我立刻顺着矮竹丛退了回去,沿路走回园子正门,几乎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暗夜坡道的下面。

    一开始,我觉得马上就能找到那栋洋馆,但在附近徘徊了好一阵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通往那里的路。

    我以竹林为标记,虽然找出了洋馆的大致方位,却被面前的人家挡住了去路,无法继续前进。我想从这户人家的旁边绕过去,可旁边紧挨着别的住户,依然无法前进。这就像某人明明眼前看到了城堡,却迷失在城下的镇子中无法到达一样。城下的镇子因为战略需要才建造得和迷宫一样。但这里是住宅区,不应有类似的情况。况且,那个洋馆也根本不是城堡……

    于是,我考虑是否再返回园内,直接从栅栏跨过去。但是,园子大门那里有一名管理员。我刚从园子出来后又进去,肯定显得不自然。而且,进去以后很长时间不出来也会引起管理员的怀疑(因为这个别墅庭园几乎没什么人来参观)。所以,最恰当的策略是改日重新拜访庭园,从栅栏跨过去寻找洋馆,确认好洋馆通向外面的哪条道路后,再返回从庭园的大门出去。虽然比较烦琐,但也只好如此。

    因此,我决定暂且返回住处。尽管如此,发现竹林尽头若隐若现的洋馆时的兴奋仍令我高兴不已。

    走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刚才关于城下镇子的比喻。为了防止敌人来袭时迅速接近城堡,城下的镇子故意将道路修得弯弯曲曲,像个迷宫。正常情况下只需走五十米的道路,却故意被修得必须走上一百米。说不定那座洋馆也是同样的情况。当然,它并不是故意弄成那样的。很可能是因为别墅庭园在那里,这片区域的建筑规划并不像新兴住宅区那样整齐划一。

    换言之,自那座洋馆之后,一栋栋建造起来的住宅逐渐将洋馆隐藏了起来……

    也许因为急于寻找直接通往洋馆的道路,我在不知不觉中只顾着寻找那些华丽、气派的入口和大门。但说不定通向洋馆的道路就隐藏在住宅之间不起眼的缝隙中。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条道路。这条狭窄的小路位于一栋二层出租楼房和一户人家之间。在经过出租楼房之前,小路还铺着水泥砖,而之后则变成了沙土路。小路向前通向国分寺断崖的坡道,而到那里就完全变成土路了。从沙土路段开始,小路两旁布满了树木。而转为土路后,两旁已是一片深山风景。我很喜欢这条路,每次从坡下赶往车站时都会走这条路。当然,遇到下雨的日子,土路泥泞异常,无法通行,我只好另寻他路。而且,路旁总共只有两盏电灯,晚上的气氛有些诡异,胆小的人是绝对不会选择这里的。换句话说,这条路对我来说是另一条暗夜坡道。

    这条窄小的暗夜坡道的左边除了一户人家之外,便是一片杉树林。随着地势缓缓升高,杉树林逐渐变成竹林。而路的右边则是一户拥有宽广庭园的住户。庭园被竹栅栏隔开,只能看到里面茂密的树林。所以,走在路上几乎感觉不到旁边住户的存在。

    我想起在这条小路的中途,即路的左边还没出现竹林的位置,有一条拐向左边的岔道。似乎很早以前我就拐进过这条岔道,但走了没多久便感觉前面像是私人领地,于是返了回来。现在回想起来,这条岔道确实很可疑。

    结果,我打消了回住所的念头,径直朝另一条暗夜坡道赶去。

    走进那条岔道,我立刻被一片两米多高的树林包围了。这些树似乎和在我住所窗户看到的梅树很相似,但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不是同一种类。而且,这些树有着人工栽培的痕迹,说不定这里真的是私人领地。

    我对擅闯别人领地有些内疚,却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闯。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树林消失了,转而出现竹林,此后便几乎没有了任何道路。我艰难地在竹林中穿梭,隐约看到那座洋馆就在前方。

    终于穿过了竹林,我发现自己正位于洋馆的背面:我思忖再三,打算先围着洋馆转上一圈,绕到正面。当走到洋馆的侧面时,我意识到刚才从沧浪泉园隔着栅栏看到的就是这里。来到正面,我看到了荒废已久的庭园和一条小路。小路通向洋馆的正门,但那里被完全封闭了。

    正门处那扇外形典雅的铁制大门被铁丝牢牢捆住,还从外面钉上了交叉的木板。门外有一条细长的小路,路两旁同样被高高的树篱和木板遮着。木板对面似乎建有人家。另外,小路的尽头似亦被茂盛的野生树木堵塞住了。

    照这个情况看来,这座洋馆已被完全埋没在附近的住宅区之中了,难怪怎么也找不见。相比起来,在繁华的市中心被高楼大厦所包围的神社和坟家反而要好找一些。洋馆的位置总算是确定了,却凭空增添了许多疑问。

    为何要如此对待这座洋馆呢……

    这附近被废弃的房屋也有不少,但没有任何一座房子被如此处置。这座洋馆似乎被人整个封闭了起来,而且,周围住户的布局也好像要把这座洋馆封住似的。

    我不由站在大门前陷入沉思。突然,感觉有些异常,于是向周围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接着,我又开始注意那扇大门。于是,弯腰仔细观察。这扇大门装饰得倒是很精致,但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也许是我多心了。可正当我抬头无意间望向树篱时,却看到了一双眼睛。在树篱茂密的树叶间,有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正盯着我。

    我看到这双眼睛的一瞬间,不由得“啊”地叫了出来,紧接着全身猛烈一震。树篱中的那两颗大眼珠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嗖”的一声消失在树丛深处。

    “那是什么……”

    我不由得自言自语,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吧。

    接着,我再次凝神——同时心怀恐惧地——注视了树篱一会儿,但已找不到那双眼睛。

    我肯定没有看错,树篱中确实有眼睛——人的眼睛!

    我怀着深深的不安,离开了大门。

    那究竟是谁的眼睛?我无从得知,唯有心头留下的阴影挥之不去。

    随着我离开大门,逐渐靠近洋馆,心中的不安渐渐消去。对洋馆的好奇心取代了那种不安。

    我眼前的这座洋馆,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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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摘自《迷宫草子》 一九九八年四月号







    禁忌之家·第一回
    三津田信三







    “怎么是木制的啊……”

    紧跟着父母和姐姐走进房门的东云言人小声嘟囔着。

    “不是挺好的?而且还是西洋风格的。”姐姐东云凉试着驱散言人的失望。自从决定搬家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心情不错。

    “而且还这么小。”言人依然小声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东云家以前住在奈良的杏罗地区。以前的那栋房子是座木制的平房,玄关狭窄、布局细长,就跟奈良、京都的大多数住房一样。东云凉一直不喜欢以前的房子,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反应。

    在大型建筑公司工作的父亲因为工作关系要举家迁往东京,而且还要搬进一栋西洋风格的房子。东云凉自从得知这消息后就高兴不已。凉在关西地区住了两年半了,却怎么也无法适应。眼看着便可搬回出生地东京,她自然无比兴奋。这个春天,凉要读中学了,所以她觉得这正好是个新的起点。

    然而,东云言人不得不换个地方继续后半个小学生涯。他在小学一年级的夏天转学来到关西,从一开始的心里没底到现在即将升入四年级,言人完全融入了现在的学校。而且,他很喜欢关西的风土人情,尤其对奈良和杏罗地区情有独钟。

    坐落着气象台的秃山、陵墓旁的秘密基地、黏土山里的洞穴等游戏场所,以及街角的烤章鱼丸子店、老奶奶经营的点心铺、当铺旁边的小店等都令言人不忍离开。而最令他伤感的就是和好朋友清人、和人的分别。

    三个人的名字中都有“人”这个字。虽然这只是巧合,但也成了三个人建立友谊的契机。而随着三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他们也开始相信这种巧合的背后有着某种命运的力量。

    当然,三人聚在一起研究了半天《姓名辨别人门》(这是和人瞒着自己的爷爷悄悄从书柜中拿出来的)也没找出个所以然。姐姐东云凉知道这件事后,无奈地说了一句:“真傻!当然是偶然了。”

    而对言人来说,唯一值得慰藉的便是所要搬进的新家是一座西洋风格的别墅洋馆。言人和姐姐不同,他很喜欢位于杏罗的原来的家。但搬到洋馆里面以后,他还可以在暑假把清人与和人叫到家中探险。

    这个计划也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极大兴趣。于是,三个人甚至画了一张平面图,并决定未来将财宝藏在那里。于是,从言人决定搬家起就一直情绪消沉的三个人终于有了些精神。

    但现实却是……

    “言人到这边来。站在那里多碍事,会给搬家公司的叔叔添麻烦的。”母亲对站在门边发呆的东云言人说道。

    言人动作僵硬地离开门口。今天穿的衣服也令他别扭。之前他曾向母亲抗议:“只是搬个家,干吗要穿得这么正式?”

    母亲说:“今天爸爸公司的同事要来拜访,所以必须穿得体面些。”

    但是,这些对言人来说都不再重要了。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家,这哪里称得上什么洋馆啊……

    东云言人心目中的洋馆要像电影《吸血鬼德拉库拉》中出现的古老城堡那样,或者跟电影《名侦探登场》中那个会聚了世界各地优秀侦探的宅邸相近。

    虽然言人并没指望新家像西洋的城堡一样,但至少也应该是个石头建造的大洋房吧。

    然而,他看到的房屋虽是个两层建筑,却是木制的。而且,屋内木制的柱子从墙内凸显了出来,向一边倾斜着。

    姐姐东云凉从刚到这里就不停地叫着:“好可爱!多漂亮的装饰!”但从一开始就期望新家是个西式宅邸的言人却对这里没有丝毫的好感。在他看来,这里就像《格林童话》中的“点心屋”一样,散发着一股幼稚而柔弱的气息。

    言人不太高兴地站在院子里,搬家公司的职员将一个个箱子从大门口搬到玄关。没过多久,父亲公司的同事到了。言人被母亲叫过去同姐姐一起向客人们问好。

    与同事们寒暄过后,父母为了同搬家公司的人一起把家具、物品布置好,都回屋去换衣服了。

    不一会儿,母亲从玄关探出半个身子向仍站在院子里的言人喊道:“言人,赶紧来换衣服。”

    “那从一开始不穿这么别扭的衣服不就好了……”

    最近,言人开始觉得父母的话不全正确了。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清人,清人面带轻蔑地说:“当然了!大人说的话有些是真的,有些只是摆样子罢了。你到现在才明白?”

    “真是的……”言人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走向玄关。

    从大门到房子之间的宽敞空地完全够得上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只种着几棵枝叶繁茂的树,将来把这里用作游戏场所绝对不成问题。

    春天和煦的日光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在身上,再加上从杏罗到这里乘坐新干线六小时的颠簸,言人不由得有些恍惚。他眯起眼仰望着树叶,心想:“说不定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总之,先到里面转转,虽然与想象的不同,但弄不好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于是,言人并未走进屋门,而是径直绕到房子后面。周围环绕着一片杂树林,看不到邻家的影子。言人最喜欢在类似森林和深山的场所中冒险了,自然不会厌恶这里的环境。

    他一边慢慢地在房后转悠,一边抬头看了看房子。房子二楼的部分比一楼向外突出了一些,真是个奇怪的建筑。另外仔细一看,墙壁也不是由木板直接拼成的,而是像鱼鳞一般层层重叠在一起。这也许是为了装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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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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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和人在场,他一定会不厌其烦地加以说明——这是什么样式的建筑,什么年代在哪里流行过。那家伙总是具备一些正常小学生不会接触到的知识。虽然没有知识渊博的和人在一旁指点,言人已开始对这座住宅产生了好感。

    房子的背面是一片竹林。这里不像坐北朝南的房子正面那样日光充足,因此显得有些阴郁。但母亲颇喜欢竹制的工艺品,她肯定会很高兴吧。

    为了将住宅和外界隔开,竹林前打下了木桩,上面还缠有铁丝网,但小孩子完全可以钻过去。言人站在铁丝网前仔细看了看竹林,发现里面相当有深度,将来值得做一番探险。

    看着眼前的竹林,言人想起了小时候祖母给他讲过的“竹子公主”的故事。后来,他知道这个故事名叫《竹取物语》,创作于平安时代①,是日本最古老的民间故事。当时,他印象中的竹林就是眼前这个样子。(①平安时代(794——1192),日本古代的一个时期。)

    阴郁、昏暗,多少有些恐怖,却异常安静。当时,故事中的竹林带给言人的就是这种印象。竹林中有根竹子发出晶莹的光。从远处看,它只是个光点,走到近处便感到光线越来越强烈,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就在这根竹子的竹节中……

    这段回忆的内容并不是祖母讲给言人的,而是他在图书馆中读到的《日本民间故事》中《竹取物语》里的一段。

    现在,这段话又鲜明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言人这个孩子本来就喜欢空想,但最近数周由于忙着搬家,他很久没这样呆呆站着幻想事情了。

    言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竹林,突然打了个寒战。虽说现在是春天,可长时间站在阴影里身体也会发冷。

    于是他原路返回,向玄关走去。

    言人再度回到日光的怀抱中,欣喜地想着家的周围都是可以游戏的场所。而且,从外观看来,房子内部大概也十分有趣。虽然不可能有藏宝图之类的大发现,但总会有一些神秘的小物件或古旧书信之类的东西吧。

    对了!再这样磨蹭下去,最好的房间就要被姐姐抢去了。虽然姐姐认为言人的兴趣爱好很幼稚,但她在某些方面却与言人的兴趣十分相投。

    姐姐一眼就看上了这栋房子,所以现在肯定正在琢磨住哪个房间比较好。

    这可坏了。一旦被选为姐姐的房间,即便里面有新奇神秘的东西,姐姐也绝不可能让他在里面玩“侦探游戏”的。

    此时,言人的脸上已找不到刚到这里时的失望,甚至还有了些许微笑和急于跟姐姐抢地盘的焦急。

    他快步跑向玄关,打开了门,却觉得一阵难受。

    言人踏进玄关的一瞬间,突然有了一股难受的感觉……刚才在庭院中浑身包裹着阳光的温暖感一下子变得冰冷,脊背不由得一阵“恶寒”。

    言人无法继续待着,遂随手打开右边的门,闯了进去。那里面被一片阴暗的空气笼罩。

    这间房间是厨房,但家具、摆设非常现代化。言人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随着背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言人意识到那种感觉又来了。他背上像有两三只蚂蚁在爬,而蚂蚁的数量瞬间就变成了几十、几百甚至几千,不断将“恶寒”传遍全身……

    他很久没有这种“恶寒”的感觉了。

    一瞬间,言人的脑中闪过幼儿园时一次秋游的情景。一个名叫竹又的孩子性格非常暴躁,平时总被大家疏远。秋游时,竹又捉了几只蟋蟀,将它们放到一个土坑中,边笑边用大石头将蟋蟀砸烂。

    言人脑中闪过的就是那时的光景。那时的言人就像着了魔似的无法将视线从竹又身上移开,胸中一阵憋闷,非常难受。

    而他五六年前的这段记忆突然苏醒了。言人刚才感到的某种东西,就像当时一样令人难受——不,比当时还要强烈。它比起蟋蟀的尸体和虐杀昆虫这一行为都要令言人恶心,甚至想要呕吐。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呢?言人有些不安。

    他至今为止已有过数次“恶寒”的经历。而且,如果令他恶寒的事情继续进行下去,或者他一直停留在感到恶寒的场所,那就一定会有人遭遇不幸。

    按照和人的说法,这是一种灵能力或预知能力。这本来就是人类自身具备的一种特殊能力。不过,言人非常讨厌这种恶寒的感觉。

    刚才想起了蟋蟀那件事,这其中很可能有着某种联系。

    二年级时的暑假,言人和同学们一起从游泳馆回家的路上,一位名叫菊口的同学与大家分开朝另一条路走去。言人看着菊口的背影,感到一阵“恶寒”。当时,他脑中闪现的是一周前在家中的厨房打破盛满牛奶的玻璃杯的情景。结果,菊口在回家的路上横穿马路时被车撞死了。

    和人说被打破的杯子就是菊口的“隐喻”。但言人的理解与和人这种晦涩的解释并不相同。言人认为,这种感觉不能用语言直接解释,其背后还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只能说是一种感觉。

    言人与清人、和人一同去清人家附近的“鬼屋”探险时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走过水道上面的小石桥便可看到那座鬼屋。之所以称其为鬼屋,并非因为之前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不吉利的事,只是由于自打清人记事起,那座宅子就一直荒废着。所以,附近的小孩子自然而然把这里当做了鬼屋。

    一个周六的下午,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三人就决定到鬼屋去探险。跨过小石桥、到达鬼屋附近以及在屋中转悠的时候,言人都没感到任何异常。

    可是,当和人开始朗读从壁橱中找到的旧报纸时,言人的脑中忽然浮现去年夏天清人被鹿角甲虫夹破手指,血流不止的情景,紧接着就一阵“恶寒”。那时,和人抓住清人的手腕,将甲虫往桌角上砸。当时的情景清晰浮现在言人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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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8:20 | 显示全部楼层
    虽说只是个甲虫,但鹿角甲虫的力道着实不小,它的钳子一旦将人夹住,甚至会渗到肉里。最终把甲虫甩开后,清人的手指依然血流不止。

    几乎就是言人感到“恶寒”的同时,屋子的深处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听到清人痛苦的哭声。

    二人迅速赶过去,发现清人在卫生间里踏破了腐朽的地板,右脚陷在了里面。而且,地板破损的尖部划破了他的裤子。二人将清人救了出来,但他的腿上已留下锯齿状的伤痕,血不断渗出。所幸伤口不深,并没到需要缝合的程度。只不过清人有一段时间要瘸着腿走路了。

    这种“恶寒”的感觉倒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有反应,基本上只对与言人关系亲密的人才有反应。但也有例外。

    另外,“恶寒”之后,有时立刻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有时却要等上几天。而且,有些情况下也无法确定之后是否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所以,连言人自己也搞不清楚。

    有时言人陪母亲逛商场,并在商场中感到了“恶寒”。于是,他立刻硬拉着母亲去了另一家商场。但之后并不知道先前那家是否发生了意外。言人将这件事告诉和人。和人专门调查了那天之后的报纸,但并未发现关于那家商场的报道。

    而言人自身则尽量避免牵扯到与“恶寒”相关的事件中。虽然“恶寒”的感觉自己无法控制,但实在不想牵扯进之后那些不吉的事件中。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这次关于蟋蟀的回忆预示着相当可怕的结果。言人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有什么黏稠的东西粘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也许,这是迄今为止最猛烈的一次“恶寒”吧。

    言人就像被冻住了一样仁立在厨房门口。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姐姐从门外探进身问了一句。

    听了姐姐的话,言人才摆脱咒缚回过神来。也许只是被定住了两三秒,但在言人看来,似乎已在这所房子里住了好几十年。房子所“吐出”的几十年的沉淀,都会聚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脑中刚这么一想,才解开的咒缚似乎又回来了。于是,言人的身体再次僵硬起来。但这和睡觉时的“鬼压身”并不相同。言人感觉身体没有一点力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动弹。

    看到言人背冲着自己,丝毫未作应答,姐姐“哼”了一声离开了。

    门再次被关上。

    “妈妈、妈……”言人不由得呼唤母亲。但声音过于细微,不会被人听到。

    由于发出声音的缘故,言人的脚总算向前迈出了一步,但这样一来反而离门更远了。于是,他试图转过身。

    就在这一瞬间,身旁传来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呜……”言人屏住了呼吸。

    可能是母亲把早上制作的便当忘在厨房里了。虽然这么想着,但言人自己都不相信这个想法。

    不是的……这种臭味……

    和人以前曾说:“××会发出与臭鸡蛋相同的味道。”

    ——到底是什么来着?那个××……

    和人的原话好像是:“××出现的时候,就会发出臭鸡蛋的味道。”

    出现的时候?

    和人……

    ××是什么来着?

    求求你告诉我吧……

    言人实在坚持不住,下意识地换了口气。哪知臭味竟消失了。言人倍加小心地在厨房中寻找臭味的来源,但四下里再无异味。

    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身体又变得灵活自如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言人的眼前是并列着的三个煤气灶和现代化的厨房设备。这些景象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于是,言人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开门走出厨房。向右走了一段之后,发现左手边有一道门,里面好像是客厅,父母和姐姐似乎都在里面。

    说起来,自从进入家门,他还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只是刚才听到姐姐说过一句话而已。但现在,言人可以听到父亲与公司同事交谈的声音,母亲招呼搬家公司职员的声音,以及外面的人指挥卡车的喊声和卡车的引擎声。

    言人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有了安全感。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令他感到亲切、高兴。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言人的腿开始发起抖来。最初只是微小的抖动,紧接着双腿开始剧烈颤抖。

    “妈……妈——”

    言人几乎哭着呼喊母亲,却发不出声音,他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不得不依靠母亲保护的幼儿时代。

    同时,周围传来臭鸡蛋的味道。

    闻到臭味的一瞬间,言人就被这种气味所包围了。“呜……”

    ——鸡蛋腐烂了。太臭了。

    ——鸡蛋腐烂了。

    ——从破碎的杯子里淌出的牛奶腐烂了。

    ——被砸烂的蟋蟀尸体腐烂了。

    ——清人流着血的腿腐烂了。

    ——被汽车撞飞的菊口的尸体腐烂了。

    ——家里的墙壁、楼梯、天花板腐烂了。

    ——整个家都腐烂了。

    ——自己的身体也腐烂了。

    言人感到一股“恶寒”,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全身的鸡皮疙瘩猛烈得甚至在皮肤和衣服之间撑开了一道缝隙。那股臭鸡蛋的味道似乎化作灰色的烟雾,顺着缝隙钻了进来。

    “啊——”言人的惨叫回响在房子中。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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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9-8 09:28: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管怎么看,那栋洋馆似乎都有相当一段时间没人住了。总之,首先要找到它当前的所有者。我决定去车站前南町商业街的房地产商那里打听一下。虽然向周围的住户打听可能会更方便,但我估计他们也不会知道什么。而且,向他们打听这座洋馆一事也让我有些犹豫。

    虽然下了决定,但我没有立刻去找房地产商。之前在《GE0》编辑部负责的特辑尚未全部完成,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做。而且,调到书籍编辑部后要开展新的策划,而我最新的策划便是《世界推理之旅13》这十三册丛书。所以我在时间和精神上都没有多大空余。结果,虽然我脑中时常浮现出那座洋馆的样子,真正拜访房地产商却是发现洋馆的月余之后。

    商业街中有两家房地产中介公司。我最先去的那家名叫“武藏野住宅出租服务”,这家中介公司店面比较大,而且正面还镶着一面大玻璃。大玻璃也是房地产中介的惯例,上面贴满了各种各样房屋和住宅的宣传单。说起来人也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我明明只对那座洋馆感兴趣,进门后却先浏览了一遍玻璃上的宣传单。

    但这家中介甚至都不知道有那么个洋馆,于是我打算离开。这时,一名年轻店员对我说:“如果您正在找独门独户的住宅,那我们这里倒是有比那个洋馆更好的选择。”我说:“我想找的只是那座洋馆。”结果,店员以为我要找的是洋馆风格的住宅,所以给我介绍了好几处相关的房子,弄得我不得不浪费了三十多分钟。

    对方在做生意,可以理解。但这让我对走进街对面另一家中介有些犹豫。我走到另一家店的前面,装作浏览玻璃上的宣传单,来回转了一会儿。其间考虑是否要进去。

    第二家店名叫“武名房地产”,店面比第一家小得多。但从整体氛围上看,它似乎开业很久了。

    说不定在这里会知道些关于洋馆的信息,甚至那座洋馆可能就是这里的房源之一呢。然而,这家店看上去像是个人经营的,要是被一个劲儿推销,弄不好会花去比第一家店更多的时间。我有些犹豫不决。

    但是也不能总在店前转来转去。而且,店里的大叔开始盯着我了。要是我不停地看玻璃上的宣传单,肯定会被他误认为想租房的人。所以,我决定不想别的,先进去再说。

    店内有张大桌子,前面并排放着三把椅子。我坐到椅子上,感觉自己就像来面试的大学生似的。然后,我抬起头,正好与桌子对面的大叔目光相遇。大叔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并没说“欢迎光临”、“您想找什么样的房子”之类的话。但这种冷淡并未让我反感,我反而觉得这样说起话来更方便。

    我先说了句:“下午好。”跟着不禁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才好,想了一想,方又说道,“实际上,我希望打听一下关于那座房子的消息……”

    大叔一如既往地只是点头回应。

    “就是一座洋馆——大概是英国风格的木制建筑。那里的地名我不知道,但就在沧浪泉园附近,在附近的竹林旁边。而且还被……周围的住房包围着——”

    我无法准确地说出洋馆的位置。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心寻找那座洋馆,却忘了记下地名和附近的门牌号。刚才在武藏野住宅出租服务公司甚至没进行到这一步,他们就告诉我不知道哪座洋馆了。但在这家店——

    我回过神来发现大叔停止了点头,把胳膊放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脸。

    一开始,我以为他没听明白我所说的,但情况似乎不然。正因为他知道我说的是哪里,所以表情才变得这么僵硬。

    然后,大叔对我说:“你提到的那座洋馆我知道,但和我这里无关。如果你想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就去找足代镇的楠土地建筑商会吧。”说完,大叔也没做“我这里有比那座洋馆更好的房子”之类的推销,随手拿起了桌旁的报纸。

    但他并不像在认真阅读的样子,眼睛虽然在追着铅字走,焦点却早已游移到别处。

    我刚一提到那座洋馆,他的表情就僵硬了,这非常明显。特别是提到洋馆之前和之后,大叔的态度有明显的不同(虽然他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热情)。

    我无所事事地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大叔的态度看起来并没有恢复的迹象。于是,我起身说了句“谢谢您”便离开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以前围绕那座洋馆,武名房地产和楠土地建筑商会有什么纠纷吗?不对,大叔的态度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回避,不想和那洋馆扯上任何关系……

    那个大叔的态度……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道那座洋馆隐瞒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缺陷?据《住宅建筑物交易法》规定,房地产租赁者在出租房屋的过程中必须毫无隐瞒地向业主说明房屋的具体状况,这在法律上称为“重要事项说明”。房屋的具体状况包括房子本身的水、电、气供应情况以及周围环境——比如周围有没有垃圾填埋场之类的。

    那栋建筑虽说是座洋馆,但几乎已成为废屋。我没走进过屋里,但从外观看,房子确已相当破旧。除了我这种有特殊爱好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人想搬进去住吧。所以,这栋房子存在特殊的重要事项也不足为奇了。

    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来到足代镇。这是个位于JR铁路中央线旁边的小镇。小镇沿着铁路线向前延伸,又细又长,被一种荒凉、寂寞的气氛笼罩着。我看到镇子里有不少小酒馆,但在夜里还能点灯营业的大概不到半数吧。曾经有人将文笔拙劣的文章比做“白天酒馆中卸了妆的女人”。看到这个小镇寂寥的景象,我算是多少理解了一些。这种寂寥风景在细长的小镇中似乎将一直延续下去,我从没进过此类酒馆,不断用好奇的目光左右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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