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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神探狄仁杰一》使团喋血记、蓝衫记、滴血雄鹰,作者:钱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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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次日,时近中午,天宝银号门前冷冷清清,两个伙计坐在板凳上,边晒太阳边聊天。忽然,什么东西遮住了斜洒下来的阳光,伙计抬起头来,三个头戴斗笠、身穿青布裤褂的人逆光而站,静静地望着他们。伙计赶忙起身:“三位爷,你们有事吗?”为首的一人道:“马老板在吗?”伙计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你们是……”
      领头的低声道:“金木兰要我们来取钱。”伙计赶忙道:“三位里边请。我们老板正等着您呢。”三人快步走进银号。两个伙计赶忙将凳子搬进屋里,四下看了看,挂上“中闭”的牌子,迅速关上门。
        刚走进银号正房的三个青衣人,正是于风和两个随从。门帘一掀,银号老板麻子马五快步走出来,叫声:“于将军。”于风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
      马五道:“您不是到突厥那边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于风道:“那边的事已经办妥了。莫度大军的前锋,将于五日后抵达幽州。所以,五日之内,我们的弟兄将陆续潜进城中,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马五道:“将军放心,粮草、马匹、车辆、住宿都已准备就绪,就等着弟兄们来了。”
      于风满意地点点头:“好。从今天起,关闭天宝银号。这里将成为临时中军,等候突厥大军一到,里应外合攻陷幽州!哼,狄仁杰这只老狐狸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已经暗伏在他的身边。”
      麻子马五面露奸笑,美滋滋地道:“五天之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于风吩咐手下:“你马上派人给金木兰送信,告知她一切情况。”
      与此同时,都督府正堂上,幽州长史正向狄公汇报彻查全城银号的最新结果。狄公抬起头来问:“天宝银号?”
      坐在对面的长史点点头:“正是。自从大人下令暗查幽州城内所有银号、钱庄以来,卑职不敢懈怠,会同银曹、法曹、粮曹、工曹等八个衙门共同对城内的二十一家银号、钱庄进行了调查,在账面上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前日,粮曹参军找到卑职,说最近天宝银号支出大笔银两,分别从城中十八家粮栈购进了大批粮食。还盘下了西关的一个仓库。卑职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因此,特地来向大人回禀。”
      狄公问:“这个天宝银号有多少人?”
      长史道:“连老板带伙计不过三十余人。”
      狄公道:“那就说明他们屯积粮食并非自用。一个银号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长史道:“卑职就是觉得奇怪,才将此事回禀大人。”
      狄公点点头:“好,做的好呀!如果所有官吏都像大人一般兢兢业业,天下安得不治?”
      长史道:“大人过奖了。”
      狄公微笑道:“这件事不可放松,要继续追查。”
      长史道:“请大人放心。那,卑职就告退了。”
      狄公点点头。长史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等等。”狄公又想起了什么。长史停住脚步。
      狄公在思索着。长史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狄公沉吟着抬起头道:“天宝银号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会责承有司继续追查。”
      长史一愣,赶忙道:“是。”
      狄公站起来道:“从现在起,你就是幽州代理刺史,全权处理一切政务。”
      长史喜上眉梢,假意谦虚一番:“大人,卑职能力有限,恐怕难当此重任。”
      狄公微笑道:“用人不疑,你就不必推辞了。事情结束后,我会向皇上保举你为幽州刺史。”
      长史大喜过望,赶忙双膝跪倒,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谢大人栽培!”
      狄公道:“起来。起来。快到收网的时候了,我恐怕要多拿出些精力来应付。你去吧。”
      长史答应着,退出门去。狄公皱着眉头,不住地自言自语:“天宝银号、天宝银号。”突然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清晰的画面:那天在东花厅夜审赵传臣时,当赵传臣道“……刺史大人让卑职以私人的名义,将慰抚款存入天——”时,就遭到了毒手,一命呜呼。
        狄公心中豁然开朗:“天宝银号!”他狠狠一拍桌子,兴奋地自言自语道:“明白了!原来虎敬晖就是不想让我听到‘天宝银号’这四个字,才对赵传臣痛下毒手!狄春!”
      狄春迅速走进来,叫了声:“老爷”。狄公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大声道:“我终于明白了。是谁将官银运出城外,正是这个天宝银号!”
      狄春听得如坠五里雾中:“老爷,什么天宝银号,您是不是让我去取钱呀?”
      狄公哈哈大笑,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脑瓢:“驴唇不对马嘴!”狄春也笑了。
      狄公道:“你马上找几个人,化妆监视天宝银号,只要有动静立刻回禀。”狄春应了声“是”,火速出门。不题。
      门外脚步声响起,李元芳快步走进来:“大人,我回来了。”
      狄公笑道:“一路辛苦。官银安顿好了吗?”
      李元芳道:“已交司库官和银曹验收。”
      狄公道:“办得不错。郡主怎么样?”
      李元芳直摇头叹气:“这位姑奶奶可真是难伺候,横挑鼻子竖挑眼,令人无所适从。”
      狄公笑道:“她为人所掳关在山洞里,整整一个月不见天日,心中郁闷,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元芳笑道:“是。现在郡主已下榻东花厅。”
      狄公道:“走,去看看。”说着,二人来到东花厅。
      郡主坐在正堂中,四下里环顾着:“嗯,这儿还像个样子。”
      婢女端上茶来,郡主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不见狄大人?”
      话音未落,门外卫士高声唱道:“狄大人到!”
      郡主笑眯眯地叫了声“伯父”。狄公笑道:“青霞,这里还满意吗?”
      郡主道:“至少比那个山洞里强多了。”狄公不禁莞尔。
      郡主也意识到此话不妥(我不明白哪里不妥了),赶忙捂住了嘴,笑道:“我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伯父,您可别介意呀。”
      狄公笑道:“我一个古稀之人,怎么会在乎小孩子的几句戏言。”
      郡主正色道:“自从小女在山穴被救,还没谢过伯父大人的救命之恩呢。”说着,她盈盈跪倒,深深一拜。
      狄公赶忙道:“哎哟,快起来。快起来。老头子可当不起郡主这等大礼。”
      郡主笑着站了起来:“伯父,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啊?”
      狄公道:“这……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完,等办完后,我亲自将你送回长安交到你父亲的手里。”
      郡主撅了撅嘴:“那,好吧。”她用眼角瞟了李元芳一下,笑道:“伯父,还有一件事想要求您,又怕您不答应。”
      狄公笑道:“你已经这么说了,我就是想不答应,也不好意思了。说吧,什么事?”
      郡主道:“我想将这个李元芳留在身边听用,您看行吗?”
      狄公愣住了。李元芳大惊失色:“郡主,我、我……”
      郡主的脸沉了下来:“你什么?你不愿意伺候我,是吗?”
      李元芳尴尬地道:“当、当然不是,只不过……”
      狄公一摆手,打断了他,笑道:“好,就这样吧。从现在起,元芳留在你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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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3:08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园里,狄公在花丛假山间大步地走着,忽然发现身后有人,他赶忙停住脚步回过头瞧,不远处,李元芳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他。
      狄公道:“哎,元芳,你怎么又跟出来了。”
      李元芳皱着眉头,说道:“大人,能不能,还是让我留在您身边啊。”
      狄公笑了:“你呀,保护郡主,责任重大。你怎么也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李元芳道:“可大人,她、她太难伺候了!”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元芳啊,案子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但并没有结束。现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之所以让你待在郡主身边,就是为了要你保障她的安全。”
      李元芳道:“可,她呆在都督府,怎么会不安全。”
      狄公语重心长地道:“元芳,十几年前,皇上靠佞臣诬告,以各种借口,残杀了大批李姓王公,能活到现在的,只有寥寥数人。翌阳郡主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一次,她惨遭匪徒绑架,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这不能不说是李唐之幸啊。我们绝不能让她再出意外。你要知道,你保护的是李姓宗嗣,维护的是李唐神器!”
      李元芳这才明白了狄公的良苦用心。他点点头,郑重地道:“大人,您不用说了,我这就回去!”
      狄公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深夜,都督府东花厅外厢房内,一片漆黑。李元芳盘膝而坐。忽然,他睁开眼睛,外面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动。李元芳纵身而起,像狸猫一般,悄没声儿地冲出门去。门外,一条黑影闪电般向后花园奔去。李元芳纵身而起,追了上去。
        黑影飞奔着,转过一道假山,李元芳冲过去,那黑影静静地站在花丛旁不动。李元芳缓步走过去,那黑影慢慢转过身来。李元芳一声惊呼:“虎将军!”
      那黑影正是虎敬晖,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元芳兄,别来无恙啊。”
      李元芳的惊诧至极,微微点了点头。虎敬晖长叹一声:“我今天来,就是想提醒你,一定要保护好大人的安全!”
      李元芳一怔:“将军,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些?”
      虎敬晖苦笑了一下:“我言尽于此。你千万小心!”说着,他纵身而起,即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李元芳站在园中,木然不动,静静地思索着虎敬晖的话。
        此时,狄公在正堂上不停地踱着步。李元芳轻轻地走了进来。狄公抬起头:“元芳,你怎么来了?”
      李元芳道:“刚才我见到虎敬晖了。”
      狄公一愣:“哦。他来干什么?”
      元芳道:“他只说了一句话,让我一定保护好您的安全。”
      狄公茫然:“我的安全?”
      元芳点了点头。狄公沉思着,良久,抬起头来:“也许,他知道了什么。”
      元芳道:“大人,下午您说,案子已到尾声,却并没有结束,这是什么意思?”
      狄公淡然一笑:“你认为此案已经结束了吗?”
      元芳道:“嗯,我想应该是吧。官军连破鬼镇和山穴;找到了突厥使团的衣物、御赐珠宝、大笔官银;救出了郡主和失踪百姓;女匪首金木兰也畏罪自杀……”
      狄公抬起头:“金木兰?”
      元芳道:“哦,昨天您离开鬼镇以后。我和大有审讯俘虏,他们认出戴斗笠的女人,就是他们的首领,名叫金木兰。”
      狄公点了点头:“金木兰!问题就出在这个金木兰的身上!”
      元芳一愣:“哦?”
      狄公道:“你没有发现吗,洞穴里那具女尸身材瘦小单薄,斗笠和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很不合体。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怎么会只有那么几十名杀手。第三,在洞穴里,我们找到很多证物,但只缺少了一样。”
      元芳问:“哪一样?”
      狄公道:“你想一想。”
      元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狄公道:“兵器。”
      元芳道:“兵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狄公道:“是的。他们开采铁石矿,就是为了冶铁铸兵,如果我们真的已经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么,在洞穴中应该会发现大量的库存兵器,可现在却一件也没有。这说明什么?”
      元芳道:“说明,他们的大队人马已携带兵器转移了。”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准确!”
      元芳道:“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狄公道:“因为,他们很了解我的分析和推理能力,只要有一点线索,就会勾连往复,寻根溯源,直到找到答案。小连子山矿场暴露,失踪村民的尸体出现,他们就料到了,我一定会联想到鬼镇。鬼镇一破,山穴也就保不住了。这就是他们撤走的原因。”
      元芳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岂不就让这些逆贼白白地逃走了?”
      狄公微笑道:“你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与突厥的莫度可汗联合是为了什么?”
      元芳道:“当然是为了起兵谋反。”
      狄公点点头:“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走远。因为,他们志在幽州。这就是我所说的已近尾声,但并未结束。”
      李元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
      狄公道:“现在的情况更加错综复杂,我们不知道他们下面的行动步骤,不知道他们的兵力配备,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但有一点,我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动手。他们再也拖不起了。这就是孤注一掷。”
      李元芳吃惊地道:“动手?怎、怎么动手?”
      狄公摇摇头:“不知道。目前,河北道十万大军随吉利可汗回国平叛,附近已无兵可调。上表朝廷增派军队,最少要等两个月,远水不解近渴呀!现在其实是危机重重,敌暗我明,因此,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可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保证郡主的安全。”
      李元芳这才彻底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如此说来,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狄公道:“可以这么说。但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一定会找出他们的破绽。”
      李元芳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也相信。”
      狄公道:“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天宝银号门前挂起了关张的牌子。不远处的墙角后,转过一个人,他轻轻推起头上的破草帽,正是狄春。
      几个穿便衣的人快步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门开了,几人迅速走了进去。这一切,都让狄春看在了眼里。
      银号的正房内,于风正在给属下布置任务。麻子马五跑进来:“于将军,出去联络的弟兄已经到了。”于风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脚步声响,那几个穿便衣的人快步走了进来:“将军,我们回来了。”
      于风问:“怎么样?”
      一人道:“辋川那边联络好了,只要突厥大军一到,幽州举起反旗,他们立刻响应。”
      另一人道:“河东那边也已经说妥了,一切没有问题。”
      剩下一人道:“剑南苗人也表示支持我们。”
      于风狠狠地一拍桌子:“好!现在还有几路没有回报?”
      马五道:“应该只剩下一路了。”
      于风的脸上浮起了得意的笑容:“万事俱备。明日子夜,就是我们胜利之时!”
      都督府正堂。狄公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狄春跑进来:“老爷,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天宝银号来了十几拨人,每一拨都是两三个。”
      狄公道:“看来,银号的生意兴隆啊。”
      狄春道:“可银号门上却挂着关张的牌子。”
      狄公双眉一扬:“哦?看来有文章。”
      正在这时,一名卫士推门而入:“大柳树村村民张老四等人求见。”
      狄公一愣:“哦?快请他们进来。”卫士转身出去。狄公道:“狄春,你马上回去,继续监视。如果银号的人外出,就派人跟上。狄春道:“是。”
      话音刚落,门开了,张老四和几个壮年快步走了进来,双膝跪倒:“大人!”
      狄公赶忙将他们搀了起来:“老人家,快起来!大家快起来。”
      张老四道:“是这么回事儿,昨天晚上我们家来了两个借宿的客人。黄昏时分,我端着一盘玉米饼走进院子。忽然听得两人在低声讲话,一人道:‘只要咱们拿下幽州,突厥大军一到,陇右道肯定是闻风而起,这一点绝对错不了。’另一人道:‘别想得太美了,那个狄仁杰可不是好对付的。就凭他一个人,撵得咱们这一大拨子人到处乱窜。’我一听说起突厥,还敢骂大人,知道这两个王八不是好鸟。于是等这二人睡得像死猪一般的时候,我带着的几个村里的壮年悄悄走进屋里,猛扑过去,把那俩小子个给捆起来了。”
        狄公惊喜交集:“老人家,太谢谢你了。这两个人可能正是我需要的。你们可真是雪中送碳呀!”
      张老四笑道:“您是我们大柳树的大恩人呀,这倆小子敢骂您,那我们还饶得了他!”
      狄公笑了:“人在什么地方?”
      张老四道:“就在门口。”
      转眼,被大柳树村村民捉住的那两名送信人已经跪在堂上。狄公双目如电:“如此说来,你们的联络地点就是天宝银号?”
      一人道:“正是。于风在那里等我们。”
      狄公道:“你们共有多少人马,准备何时动手?”
      那两人将他们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狄公心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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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夜,天宝银号正房,一张幽州城地图摊在桌上,桌旁围着十几个人。于风手指地图道:“今夜子时,我们兵分三路。第一路是飞虎队,悄悄潜入大牢,将关中的游击将军张勇、王进宝、方洪亮等人救出,让他们统领西关的弟兄们直奔兵马司校场,除掉值日官,控制守城军。你们放心,官军中有我们的内线。”
      桌旁的几个人点点头:“放心吧。万无一失。我们马上去准备。”
      说着,他们快步走出去。
        于风接着道:“第二路飞彪队,负责夺取幽州城北门,夺门成功后,点信炮为号。北门巡值官军只有不到一百人,应该不是问题吧?”
      几名首领表示:“没问题。我们这就去准备。”说着,转身走出门去。
        于风继续道:“第三路由我率领飞豹队,埋伏在都督府周围。信号一起,立刻杀进府内,消灭千牛卫和钦差卫队。其余各队,听北门信炮,信炮响后,立刻占领刺史府衙门和粮库。并在全城放起火来,造成大乱的声势。大家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答道:“明白了!”
      他们哪里知道,天宝银号外,狄春率人正在暗处紧紧地盯着他们呢!狄春轻声问道:“已经走了几拨了?”身后一人道:“两拨,都派人跟上了。”
        正在此时,门声一响,几个人走了出来,立刻分道扬镳,消失在街头。狄春道:“跟上。”身后几个身穿乞丐服的小伙子迅速跑了出去。

      都督府东花厅郡主房内,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和郡主的抽泣声。几名卫士站在门前,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着。李元芳赶忙走过来,低声问道:“怎么了?”卫士摇摇头:“不知道啊。突然就犯病了。”
      李元芳走到门前问:“郡主,您不要紧吧。”
      “砰”的一声,一件东西砸在了门上。里面郡主喊道:“滚!”
      李元芳吃了一惊,赶忙冲卫士们挥了挥手,大家向院外走去。忽然“轰”的一声门开了,郡主站在门前,满面泪痕。李元芳回过头,干笑道:“郡主,您接着砸。卑职等马上就走。”
      郡主望着他:“你进来。”
      李元芳愣了一下,走进房中。屋中一片狼籍,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李元芳踩着瓷器的碎片走了进来:“郡主,是谁惹您生这么大的气呀?”
      郡主也不回答,一指凳子,用命令的口气道:“坐吧。”
      李元芳道:“卑职不敢。”
      郡主道:“让你坐你就坐!”
      李元芳坐下来。郡主走到面前,望着他,轻声道:“我好看吗?”
      李元芳一愣,郡主一把搂住了他。李元芳从凳子上弹起来,推开她:“郡、郡主,您、您这是怎么了?”
      郡主脸罩寒霜:“你过来。”
      李元芳道:“卑职告退。”说完转身往外走。
      郡主一声大喝道:“我让你过来!”
      李元芳置之不理,一脸的不屑,转身大步走出门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李元芳侧耳听了听,房中没有了动静。他长长出了口气,纳闷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再说狄春回到都督府,急忙向狄公报告侦查的结果。狄春喝了口水道:“他们一共出去了三拨人,可,我们一拨也没跟住,全丢了。”
      狄公叹口气道:“难为你了,下去歇着吧。”狄春站起身走出门去。
      狄公对身旁的长史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弄清他们行动的具体时间和细节。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暗中调查了。擒贼先擒王,立刻下令抓捕天宝银号中的于风(他怎么知道他叫于风啊)等人,从他们嘴里得知详细情况。”
      长史踌躇道:“一旦动手,势必会惊动隐藏在城中的其他敌人,万一打草惊蛇,令大批逆党逃走,可就得不偿失了。”
      狄公沉吟片刻,笑道:“兵不厌诈。你马上回去,命令兵马司关闭四门,衙门下达禁市令和净街令,就说突厥大军已到附近,所有买卖店铺一律关张,行人归家,有违令者一律按奸细论处!”
      长史猛地一拍桌子:“妙计呀!先净街,后拿贼,消息就不会走露出去!卑职马上去办!”
        不一会儿,十几名守城军士推动厚厚的城门,“咣当”一声把北门关闭。街上,官军纵马飞驰,高声喊喝:“突厥大军已到城外,所有买卖店铺一律关张,行人归家。有违令者按奸细论处!”
    街上一阵骚动。街两旁店铺纷纷上板关张;行人离开街道。官军的巡逻队来往穿梭着。经过天宝银号时,一个伙计慌里慌张地关上大门。马五问道:“怎么了?”伙计道:“衙门下了禁市令和净街令。说是突厥大军已在附近。”
      马五一惊:“这才第三天啊,不是说好了五日后到达吗!”
      身旁的伙计紧张地道:“五爷,下了净街令,城中的弟兄们联络就中断了!”
      马五沉吟道:“这倒不是问题,行动时间已经确定,本来也不需要再次联络。奇怪的是,突厥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呢?”
      就在此时,猛然间,地面颤动起来,远处烟尘四起,马蹄如雷,大队人马向天宝银号奔来。
        马五道:“不好,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要马上设法通知于将军,取消今晚的行动!”
      话音未落,前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马五大惊:“怎么回事?”
      说时迟,那时快,大队官军已经呐喊着冲了进来,将屋中所有人全部按倒在地,马五纵身而起,撞破窗棂飞进院中。院内,几十名弓箭手一声大喝,满引雕弓,对准了他。马五吓得六神无主。狄公在卫士们的簇拥下站在门前,静静地望着他。
      夜、都督府花园里,郡主在花丛中漫步,身旁几名婢女随侍。
      李元芳站在远处警惕地看着这边。郡主的眼神不经意地瞟了过来,李元芳赶忙低下头。
      “元芳。”身后传来狄公的声音,李元芳扭过头:“大人,您回来了。”
      狄公点点头,低声道:“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将在今晚子时动手。”
      李元芳大惊失色:“今晚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狄公点点头:“杀手们已分散在城中各个角落,只待时候一到,便立刻发起攻击。”
      李元芳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怎么办?”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这时,远处的郡主看到了狄公,快步走过来,叫了声“伯父”。狄公微笑着点了点头:“青霞,这两天还好吧?”
      郡主点点头:“怎么了,看你们两个神秘兮兮的样子,说什么呢?”
      狄公道:“哦,没什么,说点闲话。”
      郡主笑道:“我怎么觉得今天所有人都那么怪呀。”
      狄公对李元芳道:“一会儿,请郡主到我房中,我有话说。”
      元芳点了点头。狄公快步向正堂走去。

      逆党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子时行动了。
      静夜,在一个大屋子里,坐满了黑衣人,于风盘膝坐在窗前。
      外面传来了一阵梆铃声,于风的双眼猛地睁开了。于风亲自率领的这批黑衣人,担负着攻打都督府邸的任务。
    负责劫狱的一队黑衣人飞速来到大牢的墙下,在夜色的掩护下,顺着城根儿飞快地向北门奔去。远处出现了巡哨的官军士兵。首领一挥手,黑衣人们停住脚步,迅速贴在城墙上。
      大牢敌楼上,两名官军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黑衣人“嗖嗖”两支狼牙大箭,洞穿了官军的前胸,两名军士应声倒地,一声不吭。黑衣人哪里知道,是两个草人!一伙黑衣人飞快地跃出阴影,将带索挠钩扔上高墙,拉动绳索,迅速地攀了上去,冲进大牢院内子。院内空无一人,一片死寂。首领猛地停住脚步:“不对。有埋伏!快撤!”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周围伏兵四起。敌楼上弓箭手瞄准了下面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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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3:53 | 显示全部楼层
      负责夺取北门的逆党,化了装悄悄潜到城门跟前。守城军士发现动静,一声大喝“什么人?”夜色中走出了几十个身穿官军服色的人,前面的军官答道:“自己人,查夜的!”守城军士迎上来,冷不防军官闪电般拔出腰刀,狠狠刺进了军士的前胸。身后的人一拥而上,转眼间,便将北门前错愕万分的官军砍翻在地。军官冲黑暗中猛一挥手,城墙下隐藏的黑衣人们迅速向城楼上冲去。
    假官军和黑衣人们迅速冲上了城楼,城上竟然空无一人,既无守城官军,又无巡哨军士。四下一片静悄悄的。首领轻声道:“怎么这么静?”身后的假军官猛地一声大吼:“中计了!”突然急促的梆铃响起,紧接着,刺耳的破空声响成一片,狼牙箭如飞蝗一般向黑衣人们射来。霎时间,城楼上响起一片惨叫声。黑衣人们一片片倒下。
      “轰隆”一声,信炮冲天而起。寂静的幽州城登时喧嚣起来,马蹄声,喊杀声惊天动地。子时到了!

      都督府正堂上,狄公在不停地徘徊着。郡主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
      李元芳站在门前,紧张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郡主看了看两人的表情:“你们怎么了?”
      狄公停住了脚步:“啊,没什么。”
      郡主道:“伯父,您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狄公笑了笑:“不急。不急。”
      门“哗”的一声打开了,狄公冲出门外,身后,郡主和李元芳随后跟出。
      外面,杀声震天,烈火熊熊。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郡主惊诧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突厥人打进来了?!”
      狄公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你进屋去,这里不安全。”
      郡主任性地道:“我不,我就要在这儿。!”
      狄公无奈地摇摇头。李元芳低声问道:“大人,来势不小啊。”
      狄公笑了笑:“怕的是他们不来。”元芳莫名其妙。
      此事,都督府外,火光冲天,于风率黑衣人呐喊着向都督府冲来了。于风高声喊道:“弟兄们,杀进都督府!”黑衣人狂叫着冲进门去。闻讯赶来的钦差卫队且战且走。
        郡主惊叫道:“你们听,好像是大门方向,有喊杀声!”
      李元芳的脸色大变:“大人,都督府遭到攻击,咱们是不是赶快离开!”
      狄公的脸色非常严峻,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就在这时,狄春带着几名卫士跑过来:“老爷,叛军已攻破府门,杀到第一进院子了!”
      狄公点点头:“知道了。告诉卫队顶住!”
      狄春说了声“是!”带领卫士飞跑而去。
      郡主惊慌地道:“伯父,我们怎么办?快跑吧!”
      狄公淡然一笑:“元芳,陪郡主到屋里去。”
      元芳道:“是。郡主,请吧。”
      郡主一梗脖子:“我不去,伯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喊杀声越来越近,“嗖”的一声,一支流矢直奔郡主而来,李元芳一把推开郡主,“铎”的一声,箭钉在了门框上。郡主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狄公却仍然静静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李元芳催促道:“郡主,请进屋吧。”郡主大声喊道:“我说了不走,就不走!”说话间,喊杀之声又近了许多,已隐隐能够看到火光。
      狄春浑身浴血飞跑而来:“老爷,叛军已过花园了!”狄公斩钉截铁地命令道:“严令卫队死守!一步也不许退!”狄春答道:“是!”飞跑而去。
      李元芳道:“大人,钦差卫队的战斗力很强啊,怎么今天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让敌人攻到了花园?”
      狄公道:“我把钦差卫队调到城中平乱,这里只留下了两个小队。”
      李元芳倒抽一口凉气:“是这样!大人,我去帮忙。”
      狄公摇摇头:“你的责任是保护郡主。”
      郡主猛然一挺胸膛:“我不需要保护!本郡主是太宗的子孙,李姓一脉,生要生得堂堂,死也要死得硬气!”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好一个太宗的子孙!也罢,元芳,你马上前去,把这里的卫士都带走!一定要顶住!”
      李元芳点点头:“放心吧!”说着,他纵身而起,高声喊道:“弟兄们,守住花园,护卫大人和郡主!”卫士们一声呐喊向花园冲去。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卫士们在长官的率领下与敌人进行着殊死博斗。于风所率黑衣人虽然人数占优势,但钦差卫队乃是精锐中的精英,虽处劣势,却丝毫不乱方寸,结成严密的防守队型,且战且退。
      于风双眼通红,声嘶力竭地狂叫道:“弟兄们,给我杀!杀呀!”黑衣人们高喊声叫喊着猛冲上前。
      突然,花园后面传来一阵呐喊,李元芳率援兵来到,众卫士精神大振,一个反冲锋将敌人压了下去。
      李元芳掌中的钢刀如同鬼魅一般,眨眼之间,几名黑衣人身首异处。于风一声怒吼飞身上前,李元芳身形一错,钢刀卷起一片寒雾,随着一声惨叫,于风的左臂被砍落在地。
      黑衣人们见此,锐气大挫,扭头向外跑。于风一声狂叫,寒光连闪,将几名逃跑的黑衣人砍倒在地。黑衣人无奈之下,硬着头皮调头向卫队冲来。李元芳怒吼一声,率卫队兜头迎上,双方又陷入了混战之中。
      却说正堂上,狄公静静地站着。身旁的郡主紧张地望着花园方向,她的手缓缓从袖口里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柄匕首。
      狄公专心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郡主轻声道:“如果他们攻破防线,我就自杀!”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狄公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太宗的子孙这样死掉!”
      郡主望着狄公,渐渐地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如果太宗的子孙想让你死掉呢?”
      狄公猛地一惊,回过头来。郡主举起匕首一声大喝:“死吧!”
      寒光一闪直奔狄公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从空而降,落在了狄公和郡主之间。“扑”的一声,匕首狠狠刺进了来人的前胸……郡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狄公睁开眼睛。只见虎敬晖站在二人中间,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郡主。狄公惊得目瞪口呆。
      突然,郡主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拔出匕首在虎敬晖身上拼命地刺着,鲜血飞溅。狄公一声大喝:“住手!”郡主停住了手,脸上喷满了鲜血,显得异常狰狞可怕,像个魔鬼。
      “扑通”,虎敬晖的身体沉重地栽倒在地上,鲜血奔涌出来。
      狄公一步上前,抱起他:“敬晖!”虎敬晖双目紧闭。
      “行了,别喊了,”郡主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死了。”
      狄公猛地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一字一顿地道:“你——就——是——金——木——兰!”
      郡主狞笑着走了过来:“不错,伯父大人,没想到吧?郡主李青霞才是真正的金木兰!”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明白了,你们杀死使团冒充进京,不光是为了劫土窑,救刘金,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把你带出长安!”
      郡主道:“一点儿也不错!你知道,身为郡主,行动受到极大的限制,我控制幽州的局面,全靠虎敬晖和于风。有几次,我偷偷潜出王府赶到幽州处理急务,回来后险些被父亲得知。而且,武则天对我李姓皇族一向引为大敌,我家周围有内卫长年监视,行动非常不便。这一切,都不利于我开展计划,推翻武逆,因此,我早就想脱离牢笼,以谋大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狄公道:“推翻武逆?你是太子的人?”
      郡主冷笑一声:“太子?”她一脸的不屑,“他算什么东西!懦弱无能、卑躬屈膝!”
      狄公叱道:“太子虽然软弱,至少还没有像你一样卖国投敌,辱没先皇!”
      郡主口出狂言:“你懂什么,这叫借外力御内敌!我是李姓子孙,从来都是以推翻武逆为己任,虽然当时我已控制了幽州,可苦于势单力孤,难与武逆对抗,因此,刘金身上的那份名单对我来说致关重要。”
      狄公道:“为了这份名单,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郡主道:“自从刘金在幽州被俘,这三年来,我绞尽脑汁,联络各种势力营救刘金。一年前,我曾策划了一次营救,可长安城戒备森严,我的人刚刚潜入城内便被南衙禁军逮捕,多亏虎敬晖替我杀人灭口。从那儿以后,我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就在我焦急彷徨之际,圣旨到了,武则天将我嫁给突厥可汗为妻。我立刻通过朝中的关系了解到,她将与突厥议和,这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可以救出刘金,又可以助我脱离牢笼。于是,我冒险潜出长安,赶到突厥,秘密会见了吉利可汗的叔叔莫度。我二人一拍即合,这才定下了这个计划。”
      狄公点点头:“两个月后,假使团进京,蝮蛇在御街袭击行驾,找个替身代你而死,于是,翌阳郡主就此消失,你李青霞便可以在外面毫无顾忌地指挥这个巨大的阴谋。”
      郡主一阵冷笑:“狄仁杰呀狄仁杰,你聪明一世,最后竟栽到了一个‘李’字上,试想,如果我不是太宗的子孙李青霞,而是别的什么人,你恐怕早就猜到我是金木兰了。”
      狄公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你还有脸提起太宗皇帝!我真想不到,李姓子孙竟会勾结突厥败类,充当卖国贼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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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4:44 | 显示全部楼层
      郡主大言不惭地道:“你更想不到,我这个李姓子孙要做第二个女皇帝!谁敢阻拦,我就要他死!”
      狄公愣住了。郡主缓缓蹲下身,望着虎敬晖柔声道:“其实,昨天晚上,我抱那个李元芳是为了气你的。我不想和你争吵,可你却总让我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你为什么就不能帮我?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们的敌人?!为什么?!”
      她狠狠地踢了虎敬晖一脚,歇斯底里地大叫:“你竟敢背叛我,你这个该死的杂种(这个词放这好像不太正确吧)!杂种!!”
      狄公一声怒喝:“你给我住手!”
      郡主慢慢抬起头来,冷冷地道:“他是我的爱人,连他我都会杀死,你想想,我该怎么对付你!”说着,她举起了刀:“死吧!”
      寒光一闪,郡主挥刀向狄公猛刺而来。
      虎敬晖突然睁开眼睛,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双掌齐出,重重地击在郡主前胸,郡主一声惨叫,身体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都督府门前蹄声如雷。幽州长史率钦差卫队剿灭了叛匪后火速赶回总督府(不是都督府吗)邸,保护狄公等人。
        此时,花园中的卫队只剩下十几个人,在黑衣人的冲击下向后缓缓地退却着。李元芳浑身是血,钢刀飞动,四周血肉横飞。
      长史率领钦差卫队大声呐喊着冲进花园,骑兵登时将黑衣人冲散。于风见势不妙,转身向外逃去,李元芳飞身而起,挡在了他的身前:“哪里走?”于风一声狂叫猛扑过来,做困兽斗。元芳挥刀,寒光一闪,于风握刀的右臂也掉在了地上。李元芳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为了那些被杀的突厥使节!”
      于风双眼通红,已近乎疯狂,他一跃而起,以头为武器向李元芳撞来,李元芳一声大吼,寒光卷起,于风的人头箭也似的飞了出去,无头的躯体晃动着,重重地摔倒在地。李元芳冷冷地道:“这是为了始毕可汗!”
      正堂门前,狄公抱着虎敬晖坐在地上。不远处,郡主不停地挣扎着、咒骂着。狄公看了看怀里的虎敬晖,轻声道:“敬晖,谢谢你。”(我总觉得是他故意让虎敬晖这么死的)
      虎敬晖笑了:“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把您当成父亲。我不会允许别人杀死我的父亲,即使是我的爱人也不行!”
      泪水滚过狄公的面颊。虎敬晖道:“我从没想过,闭上眼后,那边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但愿别再有仇恨……”他的头一歪,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
      “敬晖!”泪水涌出了狄公的眼窝。虎敬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狄公伸出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轰隆”一声巨响,一颗信炮从北门方向升了起来,在夜空中炸开。狄公抬起头来。流散的火药划过天际,在夜空中拉出了长长的拖尾。
        狄公用双手拔出虎敬晖的宝剑,仔细一看,剑身镌刻着秀丽的行书,而剑刃则闪烁着清冷的寒芒。狄公长叹一声,将剑插入匣中。身旁的李元芳轻声道:“真是把好剑。”
      狄公将剑递给李元芳,郑重地道:“我把它送给你。”李元芳伸手接了过来。
      狄公眼含热泪,轻声道:“记住他吧!”
      李元芳点点头:“从今日起,卑职弃刀用剑,来纪念这位……好朋友。”

      夜深沉,都督府东花厅正房,一杯酒摆在郡主面前。郡主静静地望着,过来许久,她慢慢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啪”的一声,酒杯摔的粉碎。郡主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猛地,她的身体抽搐起来,鲜血从嘴角渗出,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
      门外,狄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发出长长的叹息。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李元芳轻声问道:“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狄公长叹一声:“如果她不死,就会连累自己的父兄和一大批李姓王公,甚至连太子都有可能受到牵连。皇上正愁没有机会除掉他们!”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大人为李姓宗嗣真是呕心沥血呀!”
      狄公又长叹一声,慢慢地摇了摇头。

      几天后,长安城大明宫,武则天坐在书案后。太师张柬之等人站在阶下。黄门官高声朗读着狄仁杰派人送礼的奏章:

      臣狄仁杰叩上:突厥使团遇害一案发于九月十五日,结于十月二十日。逆渠金木兰、刘金、蝮蛇、方谦、吴益之、于风、马五及幽州附逆官吏七十五人皆已伏诛。今幽州归治,大案结陈。此乃陛下圣服教化,育民之德也。
      原甘南道游击将军李元芳,虽遭冤陷,然忠勇不屈,身冒百死,助臣击破逆党,厥功甚伟。臣请封为检校鹰扬卫中郎将,正四品上,赐留用微臣身旁。
      翌阳郡主李青霞,沦落歹徒之手,然贞操节烈,不辱国体,服毒以抗暴。臣请谥为贞烈郡主。
      千牛卫中郎将虎敬晖,身先士卒、屡建奇功,厥功至伟,为救微臣遭歹人毒手,不幸身亡,臣痛惜之至。请谥为一等忠勇伯。
      突厥国可汗吉利,上表叩谢陛下复国大恩,并上疏请和,意亲身赴阙朝拜,与天朝永结盟好。此事前表已具,今不再详陈。
      臣身在幽州,仰望朝阙,冀能尽早面圣,幸甚之至。
      上陈诸事,请圣上阅批。臣狄仁杰再拜顿首。

      黄门官念毕,看了武则天一眼。武则天双眼望向窗外,沉思着。
      张柬之轻轻咳嗽了一声:“陛下、陛下。”武则天猛醒过来:“啊?完了?”黄门官道:“是。”
      张柬之道:“不知狄公所奏之事,陛下以为如何?”
      武则天长长出了口气:“如此悬疑奇案,狄怀英竟旬月便已告破。真是神乎其能啊!”
      张柬之道:“最可贵的,是他能救出吉利可汗,助其平叛复国。使一触即发的战争消弥于无形,又令吉利俯拜于天朝阙下,真可以说是不战屈人之兵啊!”武则天连连点头。
      张柬之接着道:“还有,狄公在幽州,养民生息,裁核苛政,宣传教化,使王化被于万民,这实在是可敬可佩呀!”
      武则天微笑道:“狄卿所奏,不必交吏部及兵部核查。照准便是。”
      张柬之应声“是”。

      又过了数日,长安城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欢迎突厥吉利可汗来京议和。雄壮威武的十二卫一列列开过,闪出了突厥的狼头旗和大周的赤色旗。旗下,突厥吉利可汗坐在马上,与狄公牵手并行。两旁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阵欢呼。
      太极殿上,武则天与吉利向天盟誓两国和好,永结同盟。朝臣山呼万岁。
      当天黄昏,武则天与狄公缓缓走在御花园的林阴小径上。生性多疑的武则天看了狄公一眼:“名单呢?”
      狄公笑了笑:“随匪首金木兰一同被焚。”
      武则天问:“你看到了?”
      狄公道:“微臣亲眼所见。”
      武则天看了狄公一眼,未置可否。二人徐徐向前走着,忽然武则天站住:“虎敬晖和李青霞到底是怎么死的?”
      狄公道:“臣在表中都已具奏过了。”
      武则天望着狄公,良久,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会心的笑;慢慢地,她大笑起来。狄公也笑了。笑声在御花园上空回荡。

    当夜,在长安公馆房间,一只手拿着武则天问的那份名单,扔进了火盆里。顷刻之间,便燃烧起来。
    元芳吃惊地道:“大人,这名单不交给皇上?”
    狄公道:“那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还是烧了干净!”
    李元芳点点头:“大人,卑职至今仍有一事不明?”
    狄公问:“什么事?”
    李元芳道:“翌阳郡主身为皇室贵胄,行为受到很多约束,她怎么能够组织起一支如此庞大的叛党队伍?”
    狄公长叹一声:“这个问题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但现在已随郡主的死成为了永久的谜团。永久的谜呀!”
    火盆中,那名单已经燃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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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衫记》

    第一章 湖州县惊爆连环杀
      湖州县衙内,师爷推开二堂的大门,快步走进来,县令曾泰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师爷手托公文道:“州里的行文到了,消息确实。黜置使狄仁杰大人将于三日内到达湖州。”
      曾泰接过公文,吩咐师爷立刻下去布置,准备迎接。
      狄仁杰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侦破了突厥使团遇害的特大案件后,武则天大悦,任命狄仁杰为江南道黜置使,以钦差大臣身份前往江南访察吏治民情。四品鹰扬卫中郎将李元芳随驾出巡。
      正是初春时节,晴空万里,大地复苏;地处江南的湖州郊外,早已是一片早春气象,树木新绿,百花飘香。几只蜜蜂不停在花丛中飞舞。
      一位老蜂农调制好一碗蜂蜜水,端起碗来,对对面的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长者笑道:“来,先生,尝尝鲜。”
      此人正是狄仁杰。他接过碗,轻轻地啜了一口,分几次将蜜水咽下,而后将碗递给身旁的李元芳。李元芳接过碗,“咕嘟”一大口,喝下了半碗。
      狄公“扑哧”一笑:“元芳啊,品蜜不能这样,你这叫喝水。”
      李元芳笑了:“我哪懂那么多,只知道甜。”
      狄公乐得呵呵大笑。蜂农也笑了,他问道:“先生,咱这蜜还不错吧?”
      狄公笑眯眯地说道:“凡蜜者,六分甜,四分香,滑而润者为上品。七分甜,三分香,滑而腻者为中品。甜而不香,腻而不滑者为下品。老人家,不瞒您说,您这蜜顶多算得上是下品。”
      老蜂农一伸大拇指:“大行家!”
      狄公笑着摆摆手:“您老过奖了。”
      老蜂农叹了口气道:“蜂儿无暗香不飞,无奇香便无好蜜呀!”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三人吓了一跳,赶忙扭头看去,蜂群犹如一大块乌云一般,向正西方直飞而去。
      狄公不禁一愣。老蜂农也感到十分诧异,惊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狄公道:“蜜蜂如此结群而起,是非常少见的。”
      蜂农道:“是呀,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狄公望着蜜蜂飞去的方向问道:“西边是什么地方?”
      老蜂农回答:“是、是刘家庄。”
      狄公道:“肯定是庄内有大花圃,这才把蜂儿招去。”
      蜂农摇摇头:“不可能,刘家庄离此十多里地,就是有再大的花圃,蜂儿也不可能嗅到。这可真是奇怪了!”
      
      却说刘家庄门前悬灯结彩,大张喜字,喜棚高搭。棚内摆着十几张大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许多农民模样的人围在桌边大吃大喝,高声聊天。周围,几副响器热热闹闹地吹打着。仆人们站在门前,向乞丐施舍喜钱。
      狄公和李元芳来到门前。李元芳道:“这儿就是刘家庄。”
      狄公笑道:“这就叫来早不如来巧,人家正办喜事,又是午饭时间,也许咱们俩还能打上一顿秋风。”
      李元芳笑了:“那卑职就跟着大人沾光了。”
      狄公连连点头:“这个光沾得,沾得呀。既不破费,又能饱餐一饭,真是人间美事。”
      李元芳被逗得哈哈大笑。狄公快步走到喜棚旁的大桌上,拿出自己的名帖递了过去,仆人看了看:“哦,您是并州来的教书先生?”
      狄公点了点头:“正是。在下怀英。”
      仆人请狄公留个名儿,然后到喜棚里吃饭去。
      狄公对仆人道:“尊介,借笔墨一用。”仆人连忙拿过笔墨和红纸。狄公接过笔,略一沉吟,“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了一副对联:“亢龙成姻,姻姻出自西院红花;危燕谐缘,缘缘往与南楼青主。”
      写毕,他把笔一投,笑道:“尊介,麻烦你把对联送进去,交与你家主人。”
      仆人一愣:“这……”狄公马上拿出一两纹银递了过去:“不成敬意。”
      仆人见了银子登时眉开眼笑,伸手接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说:“请您稍等。”说完,跑进院门。
      李元芳低声问道:“大人,您写了什么?”
      狄公神秘地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年轻公子急忙走出来,问:“哪位是并州的怀先生?”
      狄公:“在下便是。”
      那位公子望着狄公,心里有些怀疑,问道:“先生真的是从并州来的?”
      狄公点了点头。公子问:“不知我庄内之事?”
      狄公又点了点头。公子好奇地问:“那您怎么能写出这样一副对联?”
      狄公微微一笑:“不过凭双目和头脑耳。”
      公子道:“不敢请教。所谓亢龙成姻,先生是在暗示,这桩婚事乃是家父娶亲……”
      狄公点点头:“从你门前的布置,就可以看出,绝不是年轻人办喜事。”
      公子问为什么。狄公答道:“过于简单,甚至有点漫不经心。这相对起刘家如此巨大的家业来说甚不相称。因此,可以断定是老人续弦或是再娶。因此,在下用了二十八宿中的‘亢龙’这两个字。”
      公子伸出大拇指:“高!那么,‘姻姻出自西院红花’,所谓‘西院’者,先生指的是青楼吧?”
      狄公微笑道:“何以见得?”
      公子道:“因为,青楼的大门是冲西开的;所谓‘红花’者,也是对青楼女子的形容。先生是在暗示,家父娶了一位青楼女子。”
      狄公点头:“不错。婚事过于简单,这就说明,娶亲之人有些含羞带愧,遮遮掩掩,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娶了一位青楼女子过门,因此,不欲张扬。”
      公子越发钦佩了,不住地点头:“下联是:‘危燕谐缘,缘缘往于南楼青主’。先生用了二十八宿中的‘危月燕’,取其字面之意,是说燕子做巢于危楼之上,朝不保夕,这是对青楼女子处境的形容;而‘南楼青主’,则是指的做官之人。您是在暗示,这个青楼女子得到一个奇缘,嫁给了一位做官之人。”
      狄公答道:“公子所言正是。从庄子的排场来说,令尊绝不是一般的土财主,可以肯定是一位归田的官宦。青楼女子能嫁入官宦人家,可以算是个奇缘了吧。”
      公子望着狄公,佩服得五体投地:“先生真乃神人也!如不是亲眼所见,传林绝难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说着,他双膝跪倒,纳头便拜:“小可刘传林,仰慕前辈高才,请受我一拜!”
      站在一旁的李元芳目瞪口呆,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狄公对他悄悄挤了一下眼,赶忙搀起公子:“公子请起,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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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刘传林站起身:“先生这副对联写得真是绝了。用了二十八宿中的‘亢金龙’和‘危月燕’,又用‘西院红花’对‘南楼青主’。工整对仗,既道出了隐情,又含蓄谐趣。传林钦佩之至!”
      狄公笑道:“公子过奖了。”
      刘传林长叹一声:“家母辞世多年,家父一直未娶。直到几天前,他老人家才告诉我,要娶一位青楼女子……”说着,他的眼圈有些红了,轻轻抽了抽鼻子。
      狄公看了他一眼,略觉奇怪:“公子,怎么了?”
      刘传林勉强笑了笑道:“哦,没什么。请先生到前厅,传林要亲自奉膳。”
      
      日光照耀着阳澄湖,水面波光粼粼,几条渔船在湖心荡漾,渔夫们高声吆喝着,拽动渔网。“砰”的一声,渔网破水而出,登时水花飞溅。渔夫们一阵惊呼。原来,网里躺着一具身绑大石的死尸!尸体被湖水泡得膨胀起来,面目狰狞,形状可怖。渔夫们吓得魂不附体,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小阳村张春家的后院里,布满了捕快、班头。一具尸体被人从土里拖了出来。尸体发出一阵阵恶臭,捕快们赶忙掩住鼻子。
      张春母子站在门前,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张母惊恐万状,喊道:“春儿,你、你杀人了?”
      张春浑身颤抖着道:“娘,我没有啊!”他猛地转过头问捕快:“我说各位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捕快头儿瞪了他一眼:“你问谁呢?自己杀了人,问我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地保闻见味儿,报了官,你小子现在还坐家里美呢。跟我演戏!”
      张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喊道:“赵头儿,我没杀人!这人不是我杀的!”
      赵头儿冷笑一声:“你没杀人?那这人是自己钻到土里憋死的?少废话,给我带走!”
      衙役们如狼似虎一拥上前,将张春按倒在地。张母见状一声惨叫,猛扑过来,一把抱住赵头儿的腿哭道:“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们把他带走了,我可怎么活呀!”
      赵头儿道:“老太太,你儿子杀了人,这我可没办法。有话您到衙门说去!走!”
      衙役们将张春押出大门。张母痛哭着摔倒在地。
      
      再说那刘家庄,狄公、李元芳在刘传林的陪同下走进内院,经过一座月亮拱门,便进入了花园之中。只见园中回廊曲折,花丛遍布,汉白玉拱桥横架在一条溪水之上,碧水环流,穿越于太湖石之间,真是清幽静谧,极尽典雅。
      狄公不禁点头赞道:“此园着实有几分颜色,造园之人胸中有些丘壑呀!”
      刘传林笑道:“先生过奖了。这园子是学生设计的。”
      狄公微笑道:“后生可畏呀。不瞒公子,其实,在下二人是追随蜂群而来的。”
      刘公子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哦,对了。上午园中确实是飞来了一大群蜜蜂,差点把人蜇伤。”
      狄公道:“想必,府中定有大花圃吧?”
      刘公子点点头:“有是有,可从没来过那么多蜜蜂。真是怪事一件。”
      狄公道:“我也是觉得奇怪,这才想到府中看看。”
      正说到这儿,一名管家飞跑而至,在刘传林耳旁低语了几句,刘传林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抱歉地道:“怀先生,实在对不起,有一些急事要处理,让我的管家刘大先陪二位转转,我马上就来。”
      狄公赶忙道:“公子请便。”
      刘传林急急忙忙地向花厅奔去。刘大一伸手笑道:“二位老爷,请跟我来。”
      狄公点点头,跟李元芳一道随刘大向前走去。
      
      湖州县衙公堂上,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横躺在公堂之上。县令曾泰和师爷蹲在一旁细细地察看,身后站着那几个发现尸体的渔夫和捕快班头。
      曾泰抬起头道:“被人用绳索勒死以后,才沉尸湖底的。”
      捕快班头点点头。曾泰伸手轻轻摸了摸尸体的衣服:“这衣服是缮丝制成,看来死者是北方人。”
      身旁的师爷低声道:“太爷,狄大人马上要到湖州,在这个时候出了人命案,对咱们不利呀!”
      曾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师爷道:“一定要尽快破案。”
      曾泰点了点头,眼睛转向渔夫们:“最近,你们村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船老大想了想:“倒是没有。”忽然身旁的一个渔民说道:“哎,对了,前两天王五那小子不是说过吗,有个外地客人雇了他的船,从镇江一直到湖州。这小子吹牛说,那个外地人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曾泰抬起头:“哦?有这等事?”
      船老大一拍脑门:“对了,是有这么回事。这两天,王五也不出船了,天天在镇上和一帮无赖赌钱喝酒。”
      曾泰站起来,对捕快道:“立刻扣住王五,搜查他的住处!要快!”
      正说着,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曾泰一惊,转过身来。赵头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禀道:“太爷!”
      曾泰:“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赵头儿道:“今午接小阳村地保报案,该村村民张春家后院发出阵阵恶臭。小的率人赶到,掘开张春家后院浮土,发现一具尸体!”
      曾泰一惊:“哦?又是一具尸体!”师爷倒抽了一口凉气。
      阳澄镇赌坊里,昏暗的光线下,一群赌徒围着桌子呼幺喝六,高声喊叫着。“轰隆”一声,十几名捕快破门而入,赌徒们见状大惊,一个小个子跳起身向窗户奔去。一名捕快迅速将他按倒在地。他高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
      捕快头儿走到他面前,狠狠地给他一个嘴巴:“你是王五不是?”
      小个子应道“是”。捕快头儿一挥手:“给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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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6: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与此同时,在刘家庄花园里,狄公和李元芳在刘大的引领下穿行在花丛中。前面出现了一座假山,四周没有了路。狄公一愣。刘大赶忙一伸手,指向假山旁的石洞:“二位,这边请。”
      狄公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是个左撇子。”
      刘大笑道:“哟,您老这眼睛可真厉害!没错,多少年养成的臭毛病。”
      狄公笑了。三人穿过石洞,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花圃出现在面前。蜜蜂聚在花丛中,经久不散。狄公快步走了过去,仔细查看。
      刘大道:“老爷,看来您也是个懂花儿的。”
      狄公淡然一笑:“略知一二吧。”
      刘大笑道:“您能报出这圃中每一种花儿的名字吗?”
      狄公看了看:“差不多吧。”
      刘大笑道:“您要是能报全了,小的就真服了您了。”
      狄公欣然允诺:“好,那我就试一试。这是芍药,这是牡丹,后面的是月季、玫瑰、青菊、栀子、杜鹃、鹤望兰,嗯,居然还有茶花,真是不容易呀……”忽然,他停住了嘴,目光落在了几丛淡蓝色的花朵上。
      刘大露出得意的微笑:“老爷,这是什么花儿,您认得吗?”
      狄公的眼中露出了诧异之色:“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花,可真是奇哉怪也!”
      李元芳问道:“这是什么花?”
      狄公思索着,没有回答。刘大得意地笑道:“老爷,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就连这附近的养花大名家肖先生也叫不出名字来,没什么丢人的。”
      狄公抬起头来笑了笑:“这是那兰提花,难怪蜜蜂会结群而至。”
      刘大的得意之色登时凝固在脸上,张口结舌:“您、您怎么知道?”
      狄公笑了笑:“《难经》中载,那兰提花色淡蓝,朵小,实可入药,其花奇香有加,可以算得上是花中极品。”
      元芳拍了拍刘大的肩膀笑道:“怎么样?想要难住怀先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刘大钦佩地一竖大拇指:“服了!”
      狄公笑了笑:“奇怪。”
      李元芳问什么奇怪。狄公道:“此花应该是产于天竺,乃天竺大僧和贵胄们的宠物,非常难得。而且,此花极难侍弄,要养活都很不容易,更何况是如此盛开了。”
      刘大道:“这是我们新夫人带来的。”
      狄公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正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隐隐传来一阵啼哭声。狄公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太湖石旁的大柳树下,一位美貌少妇坐在石凳上抽咽着,面前站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老人满面怒容,大声说着什么。声音顺风飘了过来。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那边,老人偶一扭头,正看到了狄公他们三人。他似乎吃了一惊,大步走了过来。
      刘大一见老人走来,非常紧张:“坏了。”
      狄公赶忙问道:“这位老翁是?”
      刘大道:“这位就是本家的刘员外。坐着的就是新过门的夫人。”
      话音未落,刘员外大步走到三人面前,满面怒容,看了看狄公和李元芳,问刘大道:“这二人是从何而来?”
      刘大赶忙道:“是公子的朋友,来看看咱家的花圃。”
      刘员外怒骂道:“你这狗头真是欠打!既是公子的朋友,在前厅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引他们到花园中来!”
      刘大委屈地道:“是公子让我……”
      “啪”的一记耳光,抽在了刘大的脸上。刘员外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大叫:“公子,公子!我还没死呢!”
      狄公赶忙上前一步道:“员外息怒,我二人不过是仰慕刘家花园之名,特来看看,别无他意。”
      刘员外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府内不便,二位这就请吧。”说完,他大踏步地往回走去。
      李元芳非常气愤:“你家员外真是不通情理,我二人不过是进来看看便遭这等抢白!”
      刘大捂着脸嘟囔道:“这老头子今天这是怎么了。真他妈邪门!”
      狄公赶忙道:“既然主人不乐,那我二人就此告辞了。”说着,对李元芳使了个眼色,二人快步朝外走去,出了庄门。
      “二位,请留步!” 刘传林从后面跑过来。狄公收住脚步。
      刘传林惊诧地道:“怎么,二位要走?”
      狄公笑了笑:“还有些事情,就此告辞。”
      刘传林道:“花厅已备好酒席,怎么也要用过饭后再走啊。”
      狄公微笑道:“就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公子留步。”说着,二人快步离去。刘传林愣在当地,不知所以。
      狄公和李元芳走在庄外的土路上。李元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狄公回过头问道:“笑什么?”
      李元芳笑道:“本以为能打个秋风,蹭顿好吃的。没想到,好吃的没吃成,倒遭了一顿好抢白。您这宰相大人,也算是颜面扫地了吧。”
      狄公被这几句话逗得哈哈大笑:“有道理。果然是颜面扫地!看来,我二人只得到乡间小铺去填饱肚子了。”
      李元芳笑道:“这个客一定由卑职来请。”
      狄公也笑道:“你是想花小钱,下次占我的大便宜。”
      李元芳笑道:“大人说得一点不错。”
      狄公道:“好,我问一个问题,只要你能回答,就你请。回答不出,就我请。”
      李元芳道:“大人请讲。”
      狄公道:“这个刘员外为何怒气冲冲?”
      李元芳愣住了。他静静地思索着,良久,犹豫道:“难道,大人又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成?”
      狄公微笑道:“答不出来了吧?”
      李元芳点点头。狄公道:“因为,他和夫人吵架了。”
      李元芳愣住了。狄公哈哈大笑,快步向前走去。
      李元芳道:“这么大人,为了顿饭还使诈,真是的!”说完,他也不禁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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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7:28 | 显示全部楼层
      湖州县公堂上,“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地拍在公案上。曾泰环视了一下堂中的三班衙捕和堂下围观的百姓,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下跪的张春身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下跪何人?”
      张春回道:“小人小阳村村民张春。”
      曾泰问道:“今午,捕快在你家后院发现一具男尸,这是怎么回事?”
      张春浑身颤抖道:“小、小人不知。”
      曾泰把眼珠子一瞪:“大胆!尸体在你家后院发现,你竟然推说不知,分明是谎言抵赖!来人!堂棍伺候!”
      行刑衙役手持水火棍踏上一步。曾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张春。
      冷汗从张春的额头滚滚而下,他跪爬两步:“大、大人,是这样,此人头天傍晚曾在小人家借宿,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曾泰点了点头:“此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张春答道:“说是姓吴,京城长安人氏。”
      曾泰抬起头,目光像通了电一般,盯住张春:“你说,他天不亮就走了?”
      张春赶忙道“是”。曾泰冷笑一声:“那就是卯时了。”
      张春道“正是,正是”。
      曾泰问:“他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张春不假思索地道:“向东。”
      曾泰发出一阵冷笑:“好,说得好!依你所说,此人是卯时离开你家,向东而去。”
      张春道:“是。”
      曾泰问:“你家所住的小阳村在县城西边,离县城不到十里的路程,我说的不错吧?”
      张春又说了个“正是”。
      曾泰道:“好,那么,此人向东走,就是往县城而来。”
      张春答道:“正是,那人告诉小人,他正是要到县城去办事。”
      曾泰发出一阵冷笑。堂下衙役和围观百姓都惊住了,张春更是张口结舌。曾泰一拍桌子:“我把你个大胆的刁民!县城城门每日辰时开放,而从你家到县城连小半个时辰都用不了,你竟然说此人卯时就从你家出发,难道他要站在县城门前,等上一个时辰?”张春傻了。曾泰继续道:“还有,既然此人已走,为何尸体却埋在你家的后院?”
      张春拼命磕头:“太爷,定是有人栽害小人。太爷明察呀!”
      曾泰一阵冷笑:“我来问你,你母亲王氏耳不聋、眼不花,整日待在家中,如果真有人将尸体埋在你家后院,她会听不见吗?”
      张春连喊冤枉,大声叫道:“请太爷做主!小人冤枉!”
      曾泰把公案拍得生响,怒喝道:“大胆张春!分明是你见财起意,杀死借宿之人,而今,事实俱在竟还敢巧言抵赖。来人哪,堂棍伺候!”“仓啷”一声,四条堂棍戳在地上,衙役们虎视眈眈地望着张春。曾泰脸罩寒霜,冷冷地道:“怎么样?”
      张春浑身不停地颤抖着,他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太爷,人真不是小人所杀……”曾泰大喝一声:“动刑!”
      
      傍晚。县城的一家小饭铺内,食客们呼幺喝六,大声叫喊。狄公和李元芳坐在靠近门边的一张桌旁,边吃面条边闲聊着。李元芳笑道:“您这位黜置使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啊?”
      狄公笑道:“不急,不急啊。所谓黜置使,就是要查看各州县官吏的政迹,赏善罚恶。倘若我们摆出仪仗,盛服来此,就很难看到此地官吏的真实面目。还是这样好啊,既能查看民俗民风,又能查察吏治,还可以吃上这碗可口的阳春面。”
      李元芳笑了起来:“这碗面对卑职来说,并不可口。”
      狄公笑道:“你是凉州人,吃不惯南方食物,这也难怪。”
      李元芳道:“中午大人请卑职吃臊子面,晚上卑职请大人吃阳春面,看来,以后和大人出来,吃面是肯定的了。哎,狄春的话真是说得很对呀。”
      狄公好奇,笑问:“这小厮说我什么?”
      李元芳道:“他说,要想占上大人的便宜真的是十分的不容易。”
      狄公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李元芳也笑道:“既然沾不上大人这个黜置使的光,那卑职是不是可以申请下顿饭不再吃面了。”
      狄公连连点头:“好,好。下顿一定不再吃面。”
      李元芳哈哈大笑起来。狄公伸手端过李元芳的碗道:“左右你也吃不惯,便分我一些吧。”李元芳笑道:“没占到大人的便宜,大人倒是占尽了卑职的便宜。我这亏吃大啦!”
      狄公大笑:“哎呀,再要一碗又吃不完,咱俩分分岂不节省些。”
      李元芳笑着将碗里的面拨进狄公的碗里。狄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李元芳道:“大人,这次,皇上封大人为黜置使巡察江南各州县,又将我擢升为正四品鹰扬郎将,据我看,一来是为了整饬吏治,二来也是为了酬功。”
      狄公抬起头:“酬功?”
      李元芳点点头:“正是。幽州一案大人费尽心力,披肝沥胆,鬓边已平添了许多白发,圣上之所以派大人到江南巡察,就是想让您好好休息休息。”
      狄公笑了:“好个李元芳,居然把圣上的心思猜了个五成。”
      李元芳一愣:“只五成?”
      狄公点点头。李元芳问:“那还有五成……”
      狄公放下筷子,长长叹了口气:“我们临行之前,御史李昭德因上书谏事,触犯天颜,被皇帝处死,这件事,你知道吧?” 李元芳道:“我听说了,却不知原委。”
      狄公点了点头:“而今,朝内很多大臣纷纷上折,恳请皇帝将大位传与太子,复李唐神器,李昭德就是其中之一。皇上心内不快,却又无法明言,因此,以其他事为由处死了李昭德,杀一儆百,以缄众人之口。”
      李元芳还是不明白:“是这样。可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狄公道:“这些上书的大臣,有很多是我的学生,像张柬之、郝处俊、姚崇、宋景。皇上担心,一旦他们找到我,要我牵头上书,我会很难处置。因此,她想了这个办法,一来是让我休养,二来,是躲开是非的漩涡,这是皇上的苦心啊。”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
      狄公叹道:“这些大臣冒死上谏,忠心可表,这也还罢了。可他们恰恰忽略了一件事。”
      李元芳问:“什么事?”
      狄公道:“太子。”
      李元芳愕然:“太子?啊,大人是担心皇上会迁怒于太子?”
      狄公点点头:“正是,皇上这个人我了解,城府极深,一旦她心中怀恨,不动声色,就能置人于死地。而太子又是软弱无能的人……”
      李元芳叹了口:“大人,既然事已如此,您也别再多想了,到湖州就好好休养生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
      狄公点点头:“是啊,湖州物阜民丰,人杰地灵,加之景色秀美,气候宜人,倒是个休养的好所在。”
      李元芳道:“湖州是不错,只是这里的人有些刁钻。”
      狄公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你还记着上午那件事。”
      李元芳也笑了:“那个老头也忒不通情理,想起来令人气愤!”
      狄公道:“好了,我们闯进人家家里,还不许别人发发脾气?再说,那位刘公子不是拳拳之意,以礼相待吗?”
      李元芳点点头:“那倒是,那位刘公子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正说到这里,街上忽然乱了起来,传来一阵阵高声喝喊:“闪开!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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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08:47:51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和李元芳一愣,举目向外看去。只见一队衙役押解着一个披枷戴锁的犯人穿过大街向县衙走去。这个犯人正是阳澄镇赌坊内的王五,他嘴里高喊着:“冤枉!冤枉啊!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黄昏时分,湖州县公堂上,张春被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张春悠悠醒转,他的后背鲜血淋漓,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恶狠狠地瞪着他。堂下,围观百姓议论纷纷:“这小子可真够能挺的,打成这样还不承认。”“就是。尸体从他们家后院里挖出来,还能是谁杀的,要是我呀,就认了,免得皮肉受苦。”
      狄公和李元芳挤进人群,来到堂下。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向公堂中望去。
      公案后,曾泰冷冷地道:“张春,你还不招认吗?”
      张春道:“大人,小的已经说过了,人不是小人杀的,小人冤枉!”
      师爷道:“太爷,这厮一身顽皮赖骨,不动大刑,难以撬开他的嘴呀!”
      曾泰大喝一声:“张春,你再不认罪,可就不要怪本官无情了!”
      张春道:“太爷,草民无罪可认。”
      曾泰大怒,狠狠一拍公案:“大刑伺候!”
      “仓啷啷”一声响,一副夹棍扔在了地上。张春浑身颤抖。
      狄公站在堂下看着,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堂下脚步声响,围观人群闪开,捕快头儿飞奔上堂:“大人,案犯王五带到!”
      曾泰点了点头:“押在班房候审。”捕快答应着跑了出去。
      曾泰看了看地上的张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怎么样,想好了吗?本官劝你认罪伏法,将杀人经过从实道来,免得皮肉受苦!”
      张春抬起头来,颤声道:“太爷,草民不曾杀人,这就是实话。”
      曾泰勃然大怒,一把抓起签筒里的刑签,可转念一想,又慢慢地放了下来。堂下的狄公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曾泰平静了一下情绪,将刑签插回签筒:“也罢,张春,本官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且放你一马。来人,把他押下去,明日再审。”衙役们拖起张春向堂下走去。
      曾泰轻轻咳嗽了一声:“退堂!”
      师爷问道:“太爷,王五不审了?”
      曾泰道:“天色已晚,明日再审。”说罢站起身来,快步向屏风后面走去。
      堂下,狄公对身旁的李元芳低声道:“走吧。”二人转身挤出人群。
      
      刘家庄正堂内人影晃动,传出了一阵阵女人的哭声,时而夹杂着刘员外的咆哮:“孽障!真是孽障!”一名仆人趴在窗根下偷听着。
      刘传林这时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显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一块石头击破窗纸飞进屋里。刘传林一怔,俯身捡起石块。石块上绑着一张纸条。刘传林赶忙解下纸条,迅速地看了一遍,而后慢慢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
      夜色渐深,花房里漆黑一片,阒然无声。“吱呀”一声,门轻轻打开了,刘传林闪身进入花房,回手把门关上。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声:“你来了。”
      刘传林站在门前,小声道:“来了。你不是跟我说过,不要再纠缠你吗?现在为什么又要见我?”
      女声道:“传林,我觉得这几天你的情绪很不稳定,你是不是想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父亲。”
      刘传林没有说话,泪水在眼眶里转动。女声长叹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刘传林抬起头:“当然,对你来说当然是没有用了!”
      女声道:“传林,对不起。”
      泪水从刘传林的眼中滚落下来:“自从在庄内见到你,你一直对我冷若冰霜,形同陌路。今天你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待我?你知道吗,当我匆匆赶回州城的家里,发现你不见了,我有多着急吗?我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到处找你,我、我……可当我回到庄里却发现,你、你已经变成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声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总有一天,我会把真相告诉你,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刘传林问:“什么事?”
      女声道:“不要把我们俩的事情告诉你父亲,否则,你会遇到危险。”
      刘传林叹了口气:“你在威胁我!”
      女声道:“你能答应我吗?”
      刘传林的双手痛苦地捂住脸,轻轻抽咽起来。女声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刘传林突然喊起来:“不,你骗我!一切都是谎话,你是个可怕的女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你一定有目的!我要让父亲提防你,不要上了你的当!”说着,他转身冲出去。黑暗中传来了女人长长的叹息。
      刘员外独自坐在堂前的石桌旁出神。一阵微风吹过,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竟然噙着泪水。他轻轻拉了拉身披的外衣,叹了口气。
      花园小径上,刘传林在拼命奔跑着,突然他停住脚步,抬起头来。一双可怕的眼睛从小径旁的太湖石后露出来,一手慢慢地拔出一柄匕首。刘传林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于是接着向前走去。那黑影从太湖石后蹿出来,飞快地跟上去,接近他的后背时,匕首高高举起,正要落下,忽然一只手在空中擎住了匕首。黑影一愣,猛地回过头。前面的刘传林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看,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他继续快步向前走去。
      那个黑影低声道:“你这样优柔寡断会坏了大事!”
      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在这里杀人,就是打草惊蛇,只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和行踪!而且,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但愿他父亲能够将他赶出刘家庄,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而不是杀死他!”
      刘员外依旧呆呆地坐在正堂上。刘传林走进来,停在离父亲几丈远的地方。刘员外回过头,父子二人对视着。良久,刘员外道:“传林,有事吗?”
      刘传林犹豫着。刘员外站起身来,眼光非常冷漠:“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刘传林笑了笑:“啊,没、没有,我是看看您是不是已经休息了,最近您太累了。”
      刘员外长叹一声:“是心累。”
      刘传林低声道:“那,孩儿先回去了,您早点儿休息吧。”
      刘员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刘传林转身,向来路走去。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刘员外见他吞吞吐吐,突然问。
      刘传林站住,良久才道:“没有。”
      刘员外道:“传林,明天一早,你陪为父去登翠屏山吧。”
      刘传林应了声“是”,大步离去。刘员外的眼中蕴着泪水。
      
      湖州县馆驿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上书:“湖州馆驿”。门前,前来投宿的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狄公就下榻在这里。他和李元芳刚看完县太爷审堂回来。狄公进了自己的房间,擦了把脸,把面巾挂在盆架上。
      李元芳道:“ 大人,您觉得这位曾县令怎么样?”
      狄公笑了笑:“我们刚到湖州,很多情况还不了解,不好妄下断言。但是,从今天审案来看,这个曾泰倒不是个刚愎自用、任性使气之人。”
      李元芳道:“哦,大人从哪里看出来的?”
      狄公微笑道:“尸体是在张春家后院发现的,虽然没有其他佐证,可仅凭这一点,一般的堂官就已经可以定案了。然而,曾泰却没有妄动大刑,强逼犯人画供。这一点说起来简单,可要做起来却并不容易。面对熬刑不认的案犯,最重要的就是要能够压制自己的怒火,这样才能令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一旦被犯人激怒,判断就会出现偏差。单凭这一点说,这个曾泰还算得上是个有头脑的人。”
      李元芳点点头:“还真是的,从始至终,曾泰始终没有动用大刑。”
      狄公笑了笑:“明天一早,曾泰肯定还要升堂问案,咱们再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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