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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1986淘金惊魂:新疆淘金客死亡之旅》(完结),淘金引出的不可思议之事,作者: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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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哨音催命似的,一阵急过一阵。我们心急火燎地跑到了那片铁板房时,冲在最前的大哥和武建超却突然停了下来,我加紧两步也追了过去,站住了一看,我们先前堆在一起的东西和那匹死马都在,只有老爷子和枪没了。

        声音很近,应该就在这些铁皮房中间,但我们在周围焦急的转了几圈,四下张望却没看见人。几秒钟后,哨子也停了。大哥赶紧吆喝了几声,也掏出哨子开始吹,告诉老爷子我们正在找他。

        听到了大哥的信号,老爷子又吹哨回应几下,不过声音有气无力的,让人一听都替他觉得气短。估计是年老体弱,再加上矽肺作怪,已经吹不动了。

        大哥一个手势,我们稍微散开了些,顺着铁板房一栋栋找过去,可始终是只闻其音不见其人。正着急上火的时候,旁边的武建超突然猛地一拍我后背,急道:“快看!”

        我连忙回头,大眼一扫,正巧望见远处湖边码头旁站着个人,心头一喜,忙喊:“在那儿呢…”

        然而,我还没完全喊出声,就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嗓子一顿,把剩下的半句生生咽了回去。因为这时我才真正看清楚,湖边的那人竟穿着件花衣裳。那不是王老爷子,倒像是个女人。

        之前赵胜利一直说瀑布上有人,我们虽担心,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会儿老爷子还没找到,湖边又冷不丁跑出来个女人,刹那间我没什么心理准备,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按说人是社会动物,我们五个人在无人的深山里穿行了这么多天,早就互相看厌了那几张老脸,本能上是很褐望见到新鲜面孔的。但是在当时,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同类,我最先想到的,不是亲近而是危险。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同意,那种时候,那种地方,有人反而比没人可怕,更何况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我甚至还有些怀疑,那是不是真的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前后相差不到一秒,那女人也远远地望见了我们,显然同样颇为吃惊,顿在原地啊的一声惊叫,扭身就跑。她本来手上还抱着什么东西,也往地上一扔不要了。

        “狗日的,别跑!”武建超大喝一声,拔腿就追。我刚回过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也该跟武建超一起去?

        这时身后又响起了赵胜利的声音,“快快快来,人人人给这儿咧……”我回头一看,见那小子从远处一幢铁板屋里钻出来,手一指说老爷子就在里边,嚷着让我们快过去。

        两头都有事,我正犹豫不知该去哪边,大哥喊了我一声,“你跟着老武,分开走。”说完把猎枪一甩,扔给了我,跑向了赵胜利那边的铁板房。

        我手忙脚乱接住枪,再回身一看,那女人已经不见了影儿,武建超也追出了老远,正抓着铁锹,大呼小叫地往一个山头后边跑。时间紧迫,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赶紧追上。

        整个金场坐落在草甸和森林的交错地带,一边是山,一边是湖。天色已经有些暗,那女的跑到了哪里,我早就看不到了,只能撵着武建超的背影,先穿过那一排大铁笼来到湖边,接着一转,沿着湖岸跑上了一片小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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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半路上,我还看到了那女人扔下的东西,竟然是个塑料盆和几件衣服。这让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人才穿衣服洗衣服,这至少证明我们追的是个人,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台地是山岭延伸到湖中的一部分,我跟着武建超,顺着坡一通狂奔,好不容易爬上岭子,顾不得心慌气短,又钻进了一片杂树林。林子不大,闷头冲了几步就到了边儿,可还没等我完全跑出来,就听到砰的一声炸响,接着嗖的一下,什么东西擦着耳朵飞过,身后一棵树的树皮突然爆开,木屑纷飞,崩到了我后脖子上。

        说来可笑,那一瞬间我先是一愣,意识到是枪声后,第一个念头竟以为是自己的枪走火了。可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头顶一根树枝掉落,我才明白过来,他妈的,这是有人在开枪。

        我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朝前一扑,抱着头趴在了地上。之前也算经过了一些危及生死的事,但被人拿着枪射,绝对是生平头一回。不过和许多小说电影中描写的不同,我那时的感觉反而是木木的没太多反应,也没怎么害怕,只是想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别打别打,误会,哎?”枪声过后,最先传来了武建超的喊声,接着一团乱糟糟的脚步由远而近,然后是几个人的呼喝叫骂,中间夹着拳打脚踢的闷响。

        我隔着藏身的灌丛,只能听却看不到具体情况,心说难道碰上清山队或森林公安了,怎么这么深的山里也有?可那女人又咋回事?我不敢怠慢,把枪一提火攥在手里,心脏咚咚狂跳,偷偷扒开了遮眼的灌木。
        然而一看我就傻了,树林外跑来了一群人,武建超正被两个陌生男人死死的按在地上,铁锹扔到了一边。而我眼前不两米外的地方也站了俩人,每人一支双管猎枪,居高临下四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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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4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叁    铁塔鬼火

        我脑袋嗡的一声,定在了那儿。对方走近了一步,一人冷冷说道:“枪放下,站起来。”

        我没有动,不是不想动,而是突然间脑子空白一片,不知如何是好。这和刚才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子弹迎面飞来,不过一瞬间,等你判断中没中枪时,只是接受既成事实,不用太多思考;而被人用枪指着头则复杂得多,自己要不要反抗,怎么反抗,对方会不会开枪,怎么开枪,全凭各自的心情,生死一一线,却代表了无数种可能。

        当时我人整个是半蒙的状态。对面俩人见我没反应,又大喝了一声,“听见没有?”说完砰的又是一枪,打在我身前的地面上,激起了一蓬土。

        这一枪顿时把我打清醒了,虽说自己也有枪,但对方人多,还占了先机,手指一动就要我命。我权衡了一下,觉得眼前情况不清不楚的,武建超在他们手里,也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就乖乖放开了枪,学着电影里俘虏的样子,举着手缓缓爬了起来。

        刚才趴着看不清,这时一起身,才发现那些人和我们一样是老百姓打扮,不是林业公安和黄金局,倒像是淘金的。那俩人看我站起来了,一人继续盯着我,另一个赶紧跑过来拾枪,又一脚跺在我后腿窝上,我猝不及防扑通跪倒,紧接着脑壳一沉,话都没说一句,就被一个狗吃屎压在了地上。

        我撅着屁股啃了一嘴土,当时心里就大叫后悔,他娘的枪杆子里出政权,刚我手里有枪,他们还有几分忌惮,这会儿枪没了,岂不是随便人家捏扁搓圆。这谁都不怪,只怪自己太嫩了没经验。

        武建超当时也被死死摁着,显然很不满意,但也只能破口大骂。然而骂着骂着,他声调又突然一高,变得更加亢奋,“狗日的臭老毛子,你怎么在这儿?他妈的,还不快放开我!”

        我吃力地拧过头,翻起眼皮向上瞅,只见人群里跑出了来个大高个儿,正弯着腰探头探脑的打量我们俩。再一看,那人高鼻深目一脸汗毛,头发卷卷眼珠子发蓝,不是别人,竟然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俄罗斯族人,阿廖沙。

        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但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遇见熟人,那绝对是意外中的意外。

        事情说起来跟假的似的,但懂点哲学的都明白,偶然的巧合之中,都存在着一定必然。虽然事后看不是什么好事,但不得不承认,那一年,我们和阿廖沙实在是太有缘分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当时阿廖沙一看是我们也是非常惊讶,直嚷嚷着快放人放人。既然是他,那么眼前这帮人十有八九就是淘金的了。我们站起来后,又是惊奇又是愤怒,问阿廖沙这是怎么回事?

        阿廖沙连连赔不是,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让我们过去聊。树林外边一百米不到就是他们的营地,也是一片空地,挨着一条小水沟,两团篝火上架着锅,四五顶土帐篷在旁支着,还有一顶用树枝搭成的窝棚,工具粮食堆在另一边,他们拢共十几个人,这点东西也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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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5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人站起来给让开了地方,我们坐到了其中一堆营火边,下边的伙计都坐到了另外一边。弯腰前我眼睛一瞥,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女人,不过天色很暗,没瞅清楚脸。

        正好这时大哥也追来了,掂着枪举着火把,一脸紧张。他刚一听见那几声枪响,就知道出问题了,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却没料到是这幅场面,也是一征。

        我问老爷子怎么样了?大哥把火把一扔,坐了下来,说老头儿没事,刚是掉到井里出不来了。人现在已经捞上来了,赵胜利正照看着。

        我奇怪,问哪来的井?人不是在屋里找到的么,屋里怎么有井?

        “你问我,我问谁去?”大哥一时半刻没心情解释,只是追问阿廖沙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阿廖沙一笑,“知道这地方的,又不是只有你们!”

        阿廖沙虽说是个白俄后裔,但他家也算是阿勒泰的淘金老户,过去的掌故知道不少。但说这事要是从头说,他就三岁死了娘,一说话就长了。

        他爷爷本来是个在西伯利亚鄂毕河边开金矿的小贵族,十月革命后逃到新疆,衣食无着的,就靠着技术在山里的大小金矿混饭吃,后来就在这姊妹海金场干。可没几年金场被盛世才占去,又引来了苏联人,他爷爷一辈子最怕苏联红军,吓得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山。虽然老太爷到死都没再碰金子,但这深山里的金场,还是没少跟家里人提起。

        如今阿廖沙重拾祖业,成了那几年阿尔泰山的第一拨淘金客,生意大路子野,比我们强得多。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今年一场山洪让他们赔了个底儿掉,他本钱被冲没了,手下人也死的死散的散,走投无路的时候,这才想起家里老人以前常说的后山金场。

        跟我们当初一样,阿廖沙也是不甘心就这么完了,于是问清了老金场的位置,归拢起最后一点家底,找了十几个人,打算到后山赌赌运气翻本儿。只不过他走的路线很准,中间没有绕远,早到了许多天,但终究是遇上了我们。

        至于刚才的误会阿廖沙解释说,那女的也是他带来的人,营地边上的水沟因为整日的淘沙,水很脏,她就跑到湖边洗衣服,结果正好碰上了我们。这种地方,猛地见着个生人,谁都得哆嗦一下,更何况是个女的,也不能怪人家转身就跑。

        而他们当时正收工做饭,那女人突然大叫着救命跑回来,见她身后树影晃动,还以为是什么野兽在追,一帮伙计想都没想就直接开了枪,打完才发现不对。好在两枪都射偏了,他们枪里装的都是打熊打鹿用的独子儿,一枪一个大血窟窿,人挨上准没好儿。

        这话听得我是心惊肉跳一阵后怕,心说幸亏用的是独弹,那第一枪可是擦着我头皮飞过,要是用霰弹,铅砂喷出来的面积跟脸盆差不多大,我就算不死也得毁容眼瞎。

        武建超本来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一说这个又来气了,指着阿廖沙直骂,说他手底下伙计也太狂了,没看清瞎开枪且不说,看清了是人,还又踢又踹直接把我们按地上,狗日的还真把自己当政府了?黄金局清山队都不带这么横的!

        阿廖沙连连道歉,把酒举到武建超脸前,一个劲儿地解释说山里头遍地凶险,风吹草动难免紧张,手下人是反应过度了,还是让他大人大量多包涵。

        要说阿廖沙态度已经很不错了,他这是和我们有交情,才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其实那些金老板一个个都心黑得很,要换成别人,枪打了你就打了,就算真打死又能怎么样?山高皇帝远的,心情好挖个坑把你埋了,心情不好,随便把尸首往野地里一扔,又有谁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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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5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觉得老揪着这事说,实在没什么意思,就换了个话题,问阿廖沙怎么想的,来这么深的山里还带着个女人,多不方便啊?

        他们仁讳莫如深地对视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却没人答话。看他们这种反应,我似乎有些懂了,正巧这时那女人进来给我们倒水,场面有点尴尬,还是再换个话题比较好。我想起了他那个得森林脑炎的妹夫,就问病人怎么样了?

        他叹了口气,说命是救回来了,但后遗症严重,半边身子瘫痪,人也变得傻了吧唧的,话都说不成,躺在家天天针灸、推拿做康复。这一下苦了他妹妹,伺候完孩子伺候瘫子,还要到处寻医找药,太遭罪了。

        森林脑炎的急性期死亡率和后期致残率都很高,这我知道,听阿廖沙说得那么惨,也不好再多问。我只是建议他找蒙医(蒙古族的传统医学)看看,他们有治这病的方子,有时西医中医治不了的病,少数民族倒有办法。

        最后反倒是大哥,提了个我和武建超都没注意到的问题,那就是,阿廖沙他们为什么放着金场里现成的铁板房不住,反而要来这边搭帐篷?

        阿廖沙被问得一愣,过了两秒才一声干笑,说正想跟我们聊这事呢。他拿出一个玻璃瓶,放在我们的面前道;“你们看看这个。”

        那瓶子一亮出来,我就一声低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边装的,竞然一个玉米粒儿大小的金块,金红金红的,虽然外表裹了点灰土,但仍晃得人眼晕。

        黄金是极其稳定的金属,在自然中基本以单质形式存在,不过大多是细小的微粒,天然成块的金子其实很稀有,所以每有发现,都会引起轰动,甚至新闻报纸都会报道。我才淘了一个多月的金子,就听过不下五个版本关于狗头金(一种大块自然金,形状不规则酷似狗头)的传说。

        阿廖沙这块金疙瘩有小指肚子大小,虽然称不上珍稀但也算是少有了。不光是我,就连武建超也啧啧称奇,说他在阿勒泰淘金许多年,这么大的金豆子还真不多见。

        连声惊叹中,大哥把那金子取出来看了看,皱眉问:“这不是天然金吧?”

        阿廖沙好像等的就是这句话,点点头缓缓答道:“这是人戴的金牙。”

        事后我特意查过,人镶的金牙其实分两种,一种是为了摆阔,把一颗好牙磨得窄一些,在外边面包裹一层金皮,张开嘴金光灿灿很是富贵;还有一种,是真的缺了颗牙,就用金子铸颗假牙,两边做俩套子箍在好牙上,补齐了方便说话吃饭。阿廖沙给我们看的应该是属于后者,不过一般所谓金牙,大都是金合金或者镍铬合金的,而他那颗却是高度纯金,可能跟这里就是金矿有关系。

        阿廖沙说金牙就是他挖到的。那片铁皮房附近有一片沙坡地,草木长得特别茂盛,他本想在那里藏金子(金老板雇的工人大多只领工钱,不拿金子。

        挖出的金子过了天平后,打包签字,让老板悄悄埋起来,临走一起取出),却没料到挖坑时一下刨出了许多死人骨头,那金牙就夹在其中,上边还卡着半颗烂牙,被他检了出来。

        我问该不会是挖着以前的坟地了吧?惨死劳工的乱葬岗之类的。

        阿廖沙却摇摇头,说不像是那种地方。现在天晚了,让我们明天过去看,骨头多得不像话,少说有几十个人堆在一起,很大一片。而且那些遗骸的骨头都很碎,黑乎乎的都有些烤瑚碳化的感觉,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十分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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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53:38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觉得埋着那么多死人,阴森森的不吉利,只在铁板房里睡了一晚就搬了过来。虽然帐篷不大舒服,但这边靠着矿点还有水沟,淘金比较方便,住着心里也安稳。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另一边坐着的几个工人转过头来看我们,阿廖沙瞪了他们一眼,吓得他们赶紧把头扭了回去。而武建超对他这个说法显得有些不屑,撇嘴说: “就因为这个?狗日的,你见过的死人还少哇?会怕死人?”

        阿廖沙看了他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我从大哥手里拿过金牙,细细观察后,果真看出了一些牙的样子,可一想到这是死人嘴里的东西,心底又隐隐犯寒气。

        假设尸体是几十年前留下的,那么既然有金牙;就说明死者们不全是贫苦的矿工,大概还包括有点身份的人,应该不是残害劳工之类的事情。但那年头民间还不兴火葬,会放火烧尸,而且一烧这么多,肯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而且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才需要用这种手段处理死人?一般来说,尸体火葬的无害化比较彻底,对环境的危害也小。这让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些联想,但一想起大哥的告诫,我出于谨慎就没敢乱讲,而是反过来问阿廖沙说除了这个还知不知道别的什么情况?比如那些大铁笼和山上的铁塔,他爷爷有没有提到过?

        阿廖沙却是一问三摇头,说自己记事时老人家已经不在了,这老金场是从他爸爸嘴里听来的,因为转了几道手,很多信息都含糊不清,他们能走这么远找对地方已经不错了,谁还指望知道什么别的东西?

        我还想再问问,可突然毫无征兆的,一串巨大的隆隆轰鸣声,猛然在我们周围剧烈的响起。我们不明就里,被吓了一跳,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今天没有昨晚的漫天大雾,夜空很晴,一丝云都没有,隆隆的巨响从黑暗的远处传来,像是雷声,但又和雷声大有不同,显得诡异而低沉,似乎是来自地下。好像一列列疾驰的火车,从我们脚下接连驶过,越开越近,然后又越开越远。

        整个山谷都跟着震颤,天地间的空气也躁动了起来。我们站在原地一时发傻,跑远了几步才发现声音似乎是来自远处的大湖,一波又一波的,时大时小,不见有停下的意思。

        大哥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很不好看。我的心也是极度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地震,山洪,从经验看似乎都有可能,可听声音又都不太像。

        然而,比这奇怪的轰鸣声更加奇怪的,是阿廖沙手下人的反应。他们只是在起初几秒钟怔了一下,之后就吃饭的吃饭,抽烟的抽烟,该干什么干什么,表现十分淡定,仿佛这骇人的声响根本与他们无关一样。

        一边是大惊失色,一边是平静异常,反差如此之大,我们三个看着他们,更加迷茫了。阿廖沙这时才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叼烟抱着手,看笑话似的瞧着我们。

        武建超跑过去,蹦起来揪住他的领子,吼着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廖沙把他推开,叫我们别慌,说这地方就这鬼样子,隔三差五响一下,声音都是从湖里传出来,过一会儿就停了。他们头几天也是吓得要死,可一直没见出什么事,时间长了就慢慢习惯了。

        话是那样说,但我们肯定做不到他们那么处变不惊,声音一直在持续,紧绷的神经就一直松弛不下来。三个人围着阿廖沙问东问西,可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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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54:52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分钟后,轰隆声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停下了,来得突然,去的突然,只剩下一阵微风拂过,山林沙沙作响。没有地动山摇,没有滚滚洪水,让人甚至有些怀疑,刚才那巨大的动静会不会只是自己耳朵的错觉。

        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我当时的感觉,除了惊悸,竟还有一点怅然若失。本以为巨响过后,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却没想到就这不知所谓的结束了。就好像一部电影刚给了观众一个极其震撼的开场,紧接着就出现“全剧终”的字幕,难免会让人失望。

        刚才那声音这么吓人,大哥担心留在铁板房那边的赵胜利和老爷子,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直招呼我们赶紧回去。临走前,阿廖沙给了武建超一塑料桶散装的伊力大曲,当做之前的赔罪,又让我们顺走了一些干电池。

        我们很快走出了营火的范围,进入树林后,就听不见阿廖沙他们说话的声音了。而这时走着走着,大哥突然冒出了一句:“我懂了。”

        我跟武建超一愣,问他什么懂了?大哥边走边解释,说他知道为什么铁板房里会有井了,就是老爷子掉进去的那口井。

        按道理这地方靠着湖,附近还有小河沟,根本用不着井,更不该把井挖在屋子里。但一结合湖里发出的轰鸣声,事情就好理解了。这个井不是为了吃水用水,而是为了做研究。通过井,可以更清楚地采集地下的声音,而湖水和周边地下水是联动的,如果再装一个测潮仪,还可以记录水位变化。至于井打在屋子里,可能是为了保护观测用的仪器设备。

        我略有所悟,就说《地道战》里日本人为了探听咱们民兵挖地道的动静,就在炮楼地下埋了几口缸,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哥点点头,说扯得有点远,不过意思的确差不多。要他猜得不错,只要用心找,附近应该不止一口井。不过当年的人观测到了什么东西,有没有得出结论,如今隔了几十年,就不得而知了。

        武建超也觉得是那么回事,说其实真要论起来,挖井就是人最早的钻探活动,但他马上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觉得,那老毛子没跟咱说实话。”

        我又是一愣,问他从哪儿看出来的?他却摇摇头,说没从哪儿看出来,他就这么觉得。这边正说着,武建超又突然停了下来,好像觉出了什么不对劲,低头翻起脚一看,自言自语的问:“什么东西?”看完立刻大骂起来:“我操,那群狗日的,咋把屎屙这儿来了!让老子一脚踩上!”

        武建超直叫晦气,赶紧走到一边在树干上蹭鞋底。我们站住了等他,放低火把一照,不由吃了一惊。那坨屎也不知是谁拉的,竟出奇的巨大,一条条差不多有莴笋那么粗,颇为壮观的堆在一起,中间有个坑,是武建超刚踩出来的。

        我还没看出什么,大哥见到后,却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好像是熊屎!”

        在阿尔泰山,除了哈熊,的确没什么东西能把屎拉成这个样子。大哥蹲了下来,小心捡起一块熊屎,掰开来贴在手腕上试了试温度,脸色又是一变,屎还没凉透,那熊可能还在附近。

        我一瞬间寒毛倒立,不自觉攥紧了枪。武建超也不敢再弄鞋了,抄起铁锹站回我们身边,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生怕黑漆漆的树林里突然蹦出头熊来。

        我们在山里走了那么久都没见着熊,而就在刚才,可能是一头哈熊被阿廖沙他们烧饭的香味引来,在营地边这小树林里溜达了一圈,还留了泡屎。

        静候了一会儿没见什么异动,大哥道了声快走,我们马上火把开路,胆战心惊的飞快穿出树林,之后仍不敢停步,一路跑回了铁板房那里。
        途中经过湖边时,我借着火光望了一眼,湖水黑沉沉一片,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整个姊妹海就像安详地睡着了一样,根本无法想象,刚才那滚滚的闷响,就是来自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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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56:0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我们自己扎营的地方,这才稍稍安心。赵胜利已经生火做饭了,老爷子半躺在一边,人还有点迷糊。武建超走过去,二话不说先往火堆里添了几把柴,说把火搞大点,哈熊就不过来了。我和大哥也忙着给猎枪换子弹,霰弹杀伤面虽大,但威力太小,对付不了皮糙油厚的哈熊,必须用独弹。

        刚才那轰隆声也把赵胜利吓得不轻,这时见到我们,激动得泪都快下来了,可一听有哈熊,又吓得没了谱,赶紧帮着加柴火。这样忙活一阵做好了防范,我们小松一口气后,这才发觉身边飘着一股恶臭味儿,低着头互相一找,原来是武建超脚上沾的熊屎。

        武建超骂咧咧地跑到一边刷鞋洗脚,大哥的脸上却露出了更多的担忧。他说他在地质队时,曾听老队员讲过,哈熊跟人一样,什么都吃,但消化能力不是特别强,屎的气味跟吃什么东西有很大关系。

        简单说,如果吃素,比如草籽根茎或者浆果山葡萄,屎就会是烂菜叶子味或酸果酱味,但如果闻着很臭,那拉屎的就很可能是个爱杀生吃肉的主儿。而且阿尔泰山的哈熊还有个毛病,就是捕到猎物并不马上吃掉,而是把尸体埋进土里,等到腐烂发臭后再吃,屎更是尤其的臭。(也正是这个原因,阿勒泰当地人也常用“属哈熊的”,来形容那些把东西放臭才吃的懒汉或者吝啬的人。)武建超的脚臭烘烘的洗也洗不掉,正郁闷不已,听我大哥说的厉害,来气道:“天天让个熊弄得紧张兮兮。狗日的再厉害也是个畜生,让老子遇上了,看不一枪撂倒,熊皮熊胆也老值钱了。”

        “咱不是正经猎人,你一枪撂不倒它,它一巴掌可就撂倒你了。”大哥无奈地摇摇头,说他刚讲那些又不是为了吓唬大伙儿,还是像以前交代的那样,往后吃的东西一定要收拾干净,不能敞着放在外边,出门记得带枪别落单,走路的时候别忘了弄出点动静,就算真遇上熊了也别慌。总之命是自己的,一定多注意。

        老说这个也没意思,我们简单吃了饭,就挑了一间铁板房,清理清理打算住下。我想起了阿廖沙说的焚尸坑,问住这儿会不会有问题。武建超却很不在乎的一笑,说没那么多讲究,死人有什么可怕,活人才会害人,反正他是不想睡帐篷了我们那时用的叫“土帐篷”,十分简陋,就是在帆布当中顶个棍子支起来,把四个角用橛子钉在地上,睡觉时几人头朝木棍,脚向四边,稍不注意就会倒掉,非常不舒服。相比之下,铁板房虽然已经锈烂得不成样子了,但还算结实,好歹有个天花板可以遮风挡雨,远胜帐篷。

        那屋子里摆了七八张有上中下铺的实木床,看样子以前就是住人的。只是几十年的历史,家具都朽得没法用了,全被我们搬出来当了柴火。正干着,武建超敲了敲屋子墙上的铁板,有些疑惑地问我们: “你们说,这旁边就是老林子,他们盖房为啥不直接用木头?”

        我们手上一停,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才没留意,现在一想的确有点奇怪。这一路过来,在林区里见得最多的建筑,是那种哈萨克木屋。整个儿房子不用一颗钉,防风防雨还防震,就地取材,十分方便。而这金场附近就有森林,建房子放着现成的木头不用,反而大费周章的搭铁板屋,的确是让人费解。难道他们觉得铁屋子更结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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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57:4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讨论了几句,没得出个一二三来,也就算了。这里奇怪的东西实在太多,一天下来眼花缭乱的脑仁都想疼了,啥都没搞明白,实在是懒得再去琢磨。

        这边差不多都忙完,老爷子才哼哼唧唧缓了过来,我真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问他之前怎么会掉井里,他说是林子里突然走出了头哈熊,他不敢开枪,本想躲到房子里去,却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他这话又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心里暗道侥幸。当时我们几个人在这附近慌慌张张跑来跑去,谁也没留意有哈熊,要真冷不丁碰上了,会有什么后果实在不敢想。

        按说那匹死马还没收拾,可天晚了,大家也都累得很,只能留到明天再干。当天晚上我们不敢有丝毫松懈,除了老爷子,四个人轮班守夜,我是头一个。

        身后传来了鼾声,火光以外地方全是一片黑暗的死寂。我抱枪坐在屋外照看着篝火,脑子里所想的都是这一天的见闻,一桩接一桩真是感觉毫无头绪,乱得要死。

        自打早上进人矿区开始,除了那些金酮和矿山设备,这里有太多东西超出了我们的预计。湖边的铁笼,山上的天线,阿廖沙说的焚尸坑还有湖底的巨大声响,每一样都那么不正常,每一样似乎都笼罩着秘密。

        那些东西是什么用途,这里又曾发生过什么?我不是当事者,猜不出,更不会有人告诉我。但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片姊妹海金场,在几十年前,绝不单单只是淘金那么简单。

        夜平安无事,第二天早上,我跟大哥首先去了那个焚尸坑的地方。葱郁的草木中,还留有阿廖沙前些日子翻挖出的痕迹,果然是尸骸杂乱,让人不忍细看。

        这时没了旁人,我才把昨天的想法告诉了大哥。说在那个年代需要用到火葬,现在想得出的,只有战乱或者瘟疫之类。这种事件往往会产生数量巨大的尸体,而大火焚尸可以断绝对环境的污染,同时防止尸体成为疫病传染源,是比较理想的解决方法。

        但这就很麻烦了,战乱还好,毕竟跟现在没关系了,可如果是传染病,那这里以前说不定就是疫区,虽说几十年过去了,却很难保不会有什么遗留的影响。

        大哥拣出一具早已碎成了几瓣的颅骨,拼在一起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我刚说的那些他也考虑过,但我们不是游山玩水来了,淘金本来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各种风险肯定有。如今已经走到这里,总不能什么都没干就回去。只能尽量速战速决,别多事,弄够了金子马上走人。

        我有些反感,问他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大哥却默然一笑,说有钱才有命,有时候钱还真就比命重要。我们有五个人,就算他同意现在就走,武建超他们呢?愿不愿意?到时又该怎么说服他们?把人逼急了,大不了把我们哥俩晾在这儿,跑去和阿廖沙干,那我们就抓瞎了。

        我回去的信念本来就不甚坚定,被大哥拿现实一压,没多久就妥协了。金子还是要淘的,而且是不得不淘。而且人要是懒,吃屎都赶不上口热的,大哥说了要快进快出速战速决,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基本上干疯了。

        接近夏天之后,日照时间越来越长,也给我们提供了便利,都是天一亮就开工,一直忙到晚上睡觉,十来个钟头连轴转。有时连吃饭都嫌耽误工夫,反正填坑不用好土,除了早上那顿,一般都是饿得受不住了,才胡乱弄点对付对付。那种争分夺秒的感觉,就像一些神话故事里,主人公赶在宝藏大门关闭前,疯狂往口袋里装金银财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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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6 08:59:1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次,让我对淘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严格说起来,淘金其实有“采”和“淘”前后两个环节,而采金又分为“水金”和“平地掘井”两种,我们之前在河谷里采的就是“水金”,指的是从河床中挖取金砂。而盛世才的这个金场用的则是“平地掘井”,因为这里的金矿囊基本上是隐伏、半隐伏状,上边覆土很厚,所以要用开窿(矿山坑道)的方式,让人抵达含金层,再根据矿脉的走向延伸坑道,将含有黄金的可矿砂挖运出来。只不过我们去的时候,湖边遗留有当年采出来还没来及淘洗的矿砂,就省下了这个步骤。

        矿砂采出后,处理的方式又有不同。如果用那种纯人力操作的溜槽取金,行话就叫做“打小盆”,但如果是有机械参与,分工明确,大兵团配合的流水线作业,就叫“拉大滤”,原理差不多,但效率区别很大。

        甘肃老爷子解放前曾在一个大金场里当金把头儿,指挥过拉大滤。他指点着矿区中一个个鼓起的小土堆和各样废弃设备,给我们勾绘出了一个基本流程。

        一般来讲,矿砂从金硐里挖出来后,先要经过一定的机械研磨和筛选,再运到一段自然或人工堆砌的斜坡上,用连着水泵的高压枪冲洗。含水的泥沙顺地槽流进下边的滚筒分沙机,再流上一字排开摆放的木制镏金板,木板上有成排的凹齿,水冲走沙后,金粒沉淀在凹齿里,最后将沉淀的精砂倒进筛金瓢反复淘洗,一天下来,可以淘出几百克的金子,产量十分惊人。当然,那还是老年间里土洋结合的办法,如果换成现在的一些联合淘金机或者采金船,出金量只会更恐怖,这就是工业化的力量。

        当年的生产场景,我们已经无缘得见,但金场里残留的斜坡有十几条,应该都是拉大滤用的,不难想象在几十年前,那成百上千号工人协同劳作的场面,肯定是相当壮观。

        只是说来惭愧,虽然已经进入 80 年代,但我们没有那种人力和财力,依然只能沿用最原始的“打小盆”,手工劳作,只能在细节上做一些改进。

        我们之前在河谷时,用的都是传统民间的那种老式船形淘金盘,就是俗称的金斗子。这种淘金盘尽管拿着方便,淘洗量也大,但因为本身结构不太科学,回收率比较低。所以这次进山前,大哥换了一种圆形的用抗冲击塑料制成的淘金盘,这种新盘子结构更合理,也比较轻便好带,不小心掉到水中还能浮起来,而且颜色是绿的,衬托之下金子和乌砂更容易分辩,利于操作。

        以前我只负责提水,没接触过金砂的筛洗环节,那回大哥有意让我跟着学了一下,具体的操作比较复杂,我只会了个大概,如今也记不太清了,更是不好说明白。反正那是个技术活,我们几个里只有甘肃老爷子手艺最好,那是他年轻的时候,用几粒压扁的铅芯儿和一盘白沙苦练寒暑才成就的水准。

        淘洗的手法大同小异,但新式淘金盘用起来讲究多一些,这让老爷子头两天很不适应。比如干活儿前一定要刷盘子洗手,因为细小的金粒跟油脂相排斥,所以手上不许带油带汗,淘金盘也必须绝对干净,要用钢丝球刷,要求在盘底刷出丝条状的粗糙表面,刷到用水一冲不留水珠,只有一层水膜的地步,都是为了提高出金量。

        除了老爷子,我们四个从事的基本还是重体力劳动,强度比在河谷时更大。那感觉头两天还好,到了后来根本是种煎熬。但我们知道这不是给别人打工,每淘一克金子就有自己的一份,所以谁也没怨言,都在咬牙坚持。

        当时累归累,但老金场也的确没让人失望,与前山那些一年被翻多少遍的熟窝子相比,出金量高得多,每天二十多克不在话下。只是这里淘出的金子颜色有些发乌,大哥解释是因为黄金常与铁矿共生,有时会裹上一层氧化铁膜,而这里不是冲积矿,风化程度浅,金砂表面杂质多,所以颜色就比较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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