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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我的骨头会唠嗑:法医真实探案手记·北方篇》-沉重又重口的刑侦现场-作者:刘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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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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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1:1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保持着奇特的姿势:右胳膊肘弯曲,右前臂上举,呈握拳姿势,左胳膊是伸直的,左手半握着。

    这是一种特殊的尸体现象:在高度神经兴奋状态下死亡的人,死亡的瞬间会发生肌肉痉挛,也就是没有经过肌肉松弛阶段,直接进入“尸僵”阶段,造成尸体保持着临死时的姿势。比如电影里战斗到最后一刻,站着死去的战士。

    余法医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执念。他从何立斌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绝望、哀伤和不甘心。生前很强壮的男人,却在生死之间败下阵来,没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哪怕死了,他还保持着搏斗的姿势。”

    地面上的拖拽血痕从客厅一直通向卧室。

    卧室里,大红色的窗帘挡住了室外的阳光,整间屋子都被照得红彤彤的。屋里有明显的翻动痕迹,地上堆满了衣物、被褥和鞋。

    两具尸体平行仰卧着,身上撒满了书本和试卷。靠里的是女主人,右脸变了形,密集的伤口下,都看不到右眼,手背上有明显的抵抗伤;靠外的是个穿校服的男孩,瘦瘦高高的,细瘦的脖子上豁开了两个大洞。

    小卧室里还有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和余法医的儿子差不多大,她躺在床上,穿着秋衣秋裤,脚上没穿鞋,死前应该是准备休息了。但现在,她再也无法醒来了。小女孩的前额被正面劈开,透过口子能看到裂开的颅骨和脑组织,脖子被豁开一个大洞,硕大的伤口,怎么都合不拢。

    一张“初一代数测试卷”散落在女孩身上,卷面上是鲜红的“100分”,和满屋的血迹一样红。

    一家四口,无一生还。

    大家陷入一种极度的沉默。除了必要的沟通,现场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股不可遏制的愤怒升腾起来。

    究竟是怎样残暴的凶手,会下这种狠手?

    余法医在院子里找了块空地,将屋里的一家四口都“请”了出来。

    那时候公安局没有解剖室,医院停尸房还不如外面亮堂。老一辈法医们大都习惯在现场或野外解剖,虽然现在来看,那么做不规范。

    4具尸体并排躺在空地上。余法医蹲在院子里,从大到小,开始解剖。天色渐渐变暗,别人吃晚饭都回来了,余法医还在解剖第四具尸体——小女孩。

    室外温度已经降到零下,终于到了最后一步,缝合。余法医一针一针,穿过女孩早已僵硬的皮肤。结束时,他想把左手拿开,却发现左手被紧紧地“拽”住了——

    他把自己左手的食指和女孩腹部的皮肤缝在了一起。

    这不是一个法医该犯的错。

    余法医是大家口中的“神医”,每当大案发生,到场的领导都会问:“余法医来了没?”大家都认为,只要他到场,案子基本就稳了。

    当年的法医办案很靠观察力,余法医对细节极其敏感。有一次,河里捞出一根骨头,大家毫无头绪,余法医瞅了半天,分析死者是个身高1.8米的男人,曾经出过车祸,被人用砍刀和钢锯分了尸。破案后,事实果然如此。

    这一次,说来奇怪,整个过程中,余法医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余法医解释说:“头天晚上失眠了,夜里起床喝了半瓶酒。也没准是又冷又黑的缘故,手都麻了。”他一直有失眠的毛病,酒被当成了一味药。

    我猜想,也可能是这起惨案给余法医的冲击太大了。

    余法医拆了线,没有立即摘下手套查看手指的伤势,也没有急着再次缝合。他握住那只苍白的小手,盯着女孩稚嫩的、刚拼凑起来的脸,看了半天。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余法医小声嘟囔着,眼睛通红。

    这之后,就算再失眠,他都不喝酒了。

    干技术的都知道,越复杂越血腥的现场,有价值的线索就会越多。灭门案的现场,多个房间明显被翻动,诊所的抽屉都被打开,几乎所有的门把手和电灯开关上都有涂抹状血痕……

    可痕检技术员们在现场,却没有提取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现场的血脚印大多不清晰,能稍微看清花纹的,只有13枚,它们分布在何家堂屋的13块地砖上。

    而嫌疑人的指纹,一枚都没提取到。

    案件性质极端恶劣,现场条件却不乐观,老邓气得牙根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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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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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1: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没了,太惨了!”认识何家的人都在叹息。

    何立斌医术好,不仅附近居民喜欢找他看牙,很多外地人也慕名来北桥村找他。

    何家夫妇为人和善,儿女礼貌优秀,在邻居眼里,这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人,想象不到他们会招惹上什么仇家。这样的家庭惨遭毒手,所有村民都变得特别焦虑。

    每隔几小时,老邓就跑去问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派出所民警,侦查那边有没有眉目?

    过去,很多案子在技术科还在检验的时候,凶手就被抓住了。可这次,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到白天,技术人员仔细勘查完现场,30多个小时过去了,警方侦查依然没有结果。

    舆论压力越来越大,领导们都坐不住了,赶到现场来问有没有重大发现。可现场勘查结果让领导很不满意,他撂下一句话:“这么大的现场,罪犯肯定会留下证据,继续找!”

    凶手还能人间蒸发了?

    余法医的尸检结果,并不是没有发现,他对作案时间和作案工具有重要推断。通过查看几位死者的胃内容物,他发现除了小女孩胃里有少量食物之外,其余3个死者的已排空,他们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最后一餐2小时之后。

    侦查人员通过走访得知,何立斌一家通常在下午6点吃饭。平日里,何立斌的儿子是最后一个到家,他下晚自习回来是9点20分左右。要杀死男孩,嫌疑人必须在现场逗留到晚上9点20分之后,还要加上翻找财物、清理现场的时间。

    余法医对死亡时间进行了综合判断:4个死者都死于接到报案前一天晚上8点以后12点之前。时间存在一定跨度。

    民警特意问过何立斌的左邻右舍,案发时段,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异常动静。邻居说,何立斌很能干,每天都忙到很晚,不是给人镶牙补牙,就是自己制作、打磨牙套牙模。他家每晚都传出吱吱的打磨声,邻里已经习以为常了。

    案发当晚9点多,邻居起夜时,曾往何家院子里瞅过一眼,能看到隔壁照过来的灯光,隐约听到打磨牙模的声音。也就是说,这家人很可能是慢慢地,在牙具打磨声中,一个一个被杀死的。

    在一扇门后发现的血脚印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嫌疑人曾经藏身门口,在杀完至少一个人后,脚上沾上了血迹,藏身门后,等待时机再杀下一个人。

    凶手不仅残忍,还很狡猾。

    邻居还提起,案发当晚,附近一户人家的狗有一阵叫得很凶,但没人发现异常,大伙也就继续睡了。

    余法医根据几位死者的伤口,分析可能存在三种到四种作案工具。一种是锐器,类似匕首;一种是砍切器;一种是有棱角的钝器;还有一种是圆柱形钝器,比较符合的是现场发现的一根水管。

    带那么多工具行凶可能不现实,余法医认为,有一种工具可以形成两种以上痕迹,比如斧头。

    老邓仔细检查了那根泡在红色水桶里的木棍,结果也印证了余法医关于致伤工具的推断。那根木棍,很有可能是一截斧柄。

    为了掩藏打斗痕迹,嫌疑人用水冲刷过何立斌遇害的中心现场。在那把打扫现场的扫帚上,还缠了一条黄色的围巾。

    院墙外的干草堆上,还有一只带血的、为了不留下指纹痕迹而戴的粗线手套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而是一起有预谋的残杀。凶手是有备而来的。

    案发一周了,案件迟迟没有进展,大领导下了紧急命令,一个60多人的专案组成立,将全力侦破这起灭门案。

    能被抽调进专案组,是对办案能力极大的肯定,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

    大家又去看了几次现场,关于作案动机,意见基本一致:嫌疑人可能与被害人一家相识,知道何家有四口人,有钱。两个女性死者没有被性侵,从大量翻动的迹象来看,主要考虑寻仇或劫财,也可能两者兼备。

    “牙医何立斌生意火爆,会不会是同行眼红,起了歹意?”当时有侦查员提出。

    领导没说话,一直低头在本子上记着。

    专案组一致推断,杀死4个人,还能攀爬翻越2米多高的院墙,从血脚印的尺寸看,嫌疑人是1.75米左右的青壮年男性。先杀人后寻财,光明正大地翻找财物,再从容不迫地离去,临走还冲刷清扫了现场,说明嫌疑人心理素质稳定,很可能有犯罪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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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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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1:38 | 显示全部楼层
    何立斌尸体不远处,有一把30厘米长的扳手,上面有何立斌的指纹,说明他曾经手持扳手跟嫌疑人激烈打斗过,嫌疑人很可能受了伤。

    但嫌疑人进出现场的路线和作案人数的问题,依然困扰着大家。这家院子南侧内外都有带血的攀爬痕迹,嫌疑人很可能是通过攀爬围墙进出现场的。但大门虚掩,没锁,有门不走却爬墙,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关于作案人数的讨论,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很大分歧。

    “最起码得有两个人的鞋印。”一个痕检技术员说出了自己的见解。现场出现了两种花纹的血脚印,宽窄不一。尤其在门后的一块地砖上,出现了两个平行的血脚印,应该是两个人同时站在门后形成的。墙上的两处攀爬痕迹,也疑似两个嫌疑人作案后翻墙离开。

    此外,按常理推测,一个人想在短时间内杀死4个人,似乎也有些困难。

    但是,余法医的说法出人意料。他说,一个嫌疑人也可以完成全部作案过程,他提出了4点理由:

    首先,所有受害人的损伤类型和致伤工具都差不多,说明杀人手法相似。

    其次,现场遗留的13枚血脚印虽然有两种花纹,但所有左脚为一种,右脚为一种。门后的血脚印虽然花纹、宽窄不同,但是长度基本一致。

    墙上存在两处攀爬痕迹,并不能确定是两个人攀爬形成,也可能是同一个人爬了两次。

    最后,关于力量对比,只要不是同时面对4个人,一个人是完全可以先后行凶。

    专案组根据已经得出的信息,梳理出13个重点怀疑对象。大多与受害者家庭有利益往来,可调查后,13名重点怀疑对象全部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进一步排查中,余法医走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医院、诊所,打听是否有被钝器砸伤的男人来就医。当地的医生几乎都认识他了,嫌疑人还是没找到。

    专案组有人拿着鞋底花纹的照片,逛遍了全市所有商场超市和大小鞋店,没找到有这两种花纹的鞋子。

    4个多月时间里,警方把排查范围扩大到整个开发区,排查了可疑年龄段的男性2万多人,却似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就在专案组被各种信息缠绕,争论不休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线索,从错综复杂的案件细节里冒头了。

    线索来自水桶里那截带血的木棍。有痕检技术员辗转找到了林业专家,通过分析,这截木棍来自一棵5岁的刺槐树主干,树生长在盐碱地区。

    这个结果让大家感到兴奋,因为案发地就属于盐碱地,这说明做斧柄的槐树“住得”离现场并不远,凶手就在附近。

    那时技术手段不发达,破案主要依靠传统方式——地毯式走访排查,用肉眼和经验发觉疑点。

    新一轮的走访排查里,有一个符合嫌疑人特征的年轻人出现了。当时的新人法医,董法医所在的组遇到一户人家,很奇怪,连续走访多次都不开门。

    有一次在门外等候,董法医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可无论他们怎么敲门,怎么吆喝,门就是不开。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联系了派出所,得知这家有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叫丁志峰。

    多次敲门不开已经让董法医他们疑心,丁志峰的年纪也符合划定的嫌疑人的排查范围。他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几天后的傍晚,董法医和两个侦查员再次来到这户人家。当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院子里面亮着灯,家里有人。这一次,他们提前做了工作,让村治保主任敲门喊话。

    过了不久,门开了一道缝,一个满脸皱纹的黑瘦男子探出头,他看到主任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门打开了,董法医看到院子里还有个妇女,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佝偻着腰,面容愁苦。

    他们进了门,主任说他家里有点急事,就先离开了。那对夫妇领着他们往屋里走,黑瘦男子边走边咳嗽,女人过去扶了他一把。

    屋里灯光昏暗,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发霉的味道。堂屋的墙壁上有一张电影海报特别显眼,上面是个漂亮的女演员。

    这对夫妇招呼他们坐下喝茶,董法医和两个侦查员围着低矮的桌子坐下,简单说明来意后,董法医拿出本子,准备详细记录。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董法医一抬头,看到里屋冲出一个黑影。他光着膀子,披头散发,手里挥舞着一把镰刀。在灯光下,刀刃闪闪发亮,离董法医的头最多也就1米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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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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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1:53 | 显示全部楼层
    董法医吓傻了,他身旁的侦查员一把拽住他,拉起来就往外跑。他们身后的那对夫妇立即抱住黑影。很快,这家的门又反锁了。

    经历了惊魂一刻后,董法医几人赶紧向上级汇报,丁志峰有严重暴力倾向,身高年龄都符合,有重大作案嫌疑。

    很快,这家的院子被警察团团包围,还有几个警察带了枪。村支书匆匆赶来,大喊:“误会了,误会了!”

    “这孩子有精神病。”村支书说。丁志峰发病的时候常在街上光着屁股跑,见人就打骂,村民们害怕,他的父母干脆把他锁在家里了。

    经过警方反复确认,案发那天,丁志峰的确在家里没出门,邻居也可以作证。这位“武疯子”的嫌疑,最终也被排除了。

    “其实后来想想,一个疯子根本不可能考虑得那么周密,懂得戴手套作案,还会清理现场。”董法医回想起来,也觉得当时汇报太冲动。

    可当时丝毫的线索都是希望。4个月,60多个人,集中工作、吃住,一头扎进了这起灭门案。

    迟迟不能破案,大家都急红眼了。

    但专案组里没有一个成员中途退出。

    刚开始出于保密原则,加上通信不便,大家几乎都不和家里联系。后来领导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每天晚上大伙碰完情况,就可以给家里报个平安。那是民警们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刻。

    专案组里仅有的几部手机被贡献出来,余法医记得很清楚,是摩托罗拉的翻盖手机。僧多粥少,没抢到手机的民警,就在宾馆走廊的公用电话前排队。

    一天半夜,余法医看到一个侦查员还蹲在走廊里,他走过去,那个侦查员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使劲把脸扭过去。

    侦查员双眼通红,鼻涕和眼泪顺着脸往下淌,张大了嘴,拼命压抑自己,喉咙才没发出声响。余法医问怎么了,他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说:“孩子感冒家里人没在意,得了心肌炎。”

    “回去吧!”余法医劝他找领导汇报难处。

    “哥,案子太重要了,我不想撤啊!”侦查员抓着余法医的手,“这么大的案子,以后可能再也碰不上了。俺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可俺一想到孩子心里就难受。”

    4个多月时间里,专案组里也发生过喜事。

    一个痕检技术员的婚期改不了,领导给他批了3天假。可是新婚第二天一大早,新郎就急着赶回了专案组,没耽误当天的工作。

    他们把该考虑到的都考虑了,把能做的都做了,但那个冬夜里的幽灵,还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技术人员把现场提取的所有物证都仔细地保存着,13块地砖也被收进物证室。

    专案组解散了,在最后一次专案会上,领导鼓励大家:“或许现在还不到破案的最佳时机,大家别气馁。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天能破案。”

    吃散伙饭的时候,不少人都喝醉了。大家都不甘心。4个月时间,没能找到凶手。每个人都觉得,拖得越久,希望越渺茫。

    余法医依然滴酒未沾。他无数次扪心自问:我还能喝上那半瓶剩酒吗?他想等到案子破的那天。

    有熟悉的人开他玩笑,提到他把手缝在尸体上的事,余法医憨憨一笑,自嘲道:“或许我和那个小女孩有缘吧。”

    此后数年,他脑海中回忆起这件案子的巧合,根本解释不清。

    遇害的女孩只有13岁;现场发现了13枚清晰的血脚印;排查了13个重点嫌疑人;物证室里那13块地砖就像13块巨石,压在民警们的心上。它们中深藏着密码,只有成功破译,才能找出真相。

    13年后的一天,刑警队王队长看到一则新闻,有人通过DNA检测技术,确定了一座古代墓穴主人的身份,这让他又想起了牙医灭门案。

    当年受技术条件所限,没有检验出嫌疑人信息,但现在,一滴血可以讲述的东西太多了。如果说血液是一把锁,检测技术是钥匙,法医就是拿着钥匙的人。当年专案组的几个成员重新聚在一起,商量着再检测一下当年的检材。

    一大堆人围在当年的物证旁,经过一番筛选,一致认定最有价值的物证,就是那13块地砖——25厘米见方,青灰色,上面留着血脚印。

    案发之后,它们一直由警方妥善保管,每一次公安局搬家,都会由专业人士小心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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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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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2:07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年,法医前辈们检验的重点是地砖上面的血脚印。但这次,接力棒到了我手里,我不再执着于血脚印,而是转向遗落在地砖上的“滴落血痕”。

    这种“滴落血痕”的意义在于:它最可能是嫌疑人的血。现场有搏斗的痕迹,嫌疑人极有可能受了伤。过去只能检测出血型,今天的技术却可以锁定一个人。

    “这次我们算是豁出去了。”DNA实验室的主任说。

    提取血痕对我来说,本是一件轻车熟路的事,可这次我却突然有点紧张,面前的地砖可不是普通的物证,它们来自何家的堂屋,沉甸甸的。当年,嫌疑人就是踩着它们离开了现场,然后不知所踪。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逐一观察每一块地砖。花了2小时,终于在2块地砖上发现了几滴“滴落血痕”,其中一滴藏在地砖的花纹缝隙里,非常隐秘。

    几天后,两份血样的结果出来了:2名男性DNA!

    这几滴隐藏的血迹就像沉默了多时的证人,现在,终于要开口说话了。

    单位组织大家开会,会议桌周围坐满了人,分配任务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此前,60多个刑警争论了10多年的作案人数问题,似乎就快有答案了。余法医的眼睛里更是放着光。

    我们首先要确定的是,2滴血是否属于现场的受害者父子。如果都排除了,那它隐藏的秘密就太多了。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们需要重回当年的案发现场提取血样,同时,寻找死者的直系亲属,利用亲属关系对血样进行排除和认定。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余法医带着我走进北桥村那条巷子。我俩在邻里的打量眼神中,驻足在挂着“幸福之家”的牙医家门口。

    没过多久,一个五六十岁的瘦高个男人,拎了一串钥匙从巷口朝我们走来。

    “来了啊。”他跟余法医打招呼。

    边说着,他手中的钥匙伸向院门,打开了那把巨大的挂锁。两扇黑漆的木门同时发出吱呀一声,时间仿佛停止,然后瞬间倒流,我好像回到了13年前那个冬天。

    我在现场提取了几处血迹,听余法医讲每个死者的位置、衣着、姿势和损伤特征,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在讲一起昨天才发生的案件。

    在小女孩当年的房间,我们停留了最久。墙壁上的血迹已经变暗,隔着床板的缝隙看,水泥地面已经彻底变色。女孩的血液被涂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就像一匹狼。

    我有一种感觉,线索就留在这个空间里,等了我很久很久。

    这一次,我是带着“钥匙”来的。

    何立斌的家属们已经很多年没和警察打交道了,这次警方突然找上门,家属们虽然很配合,但眼神都有些复杂。“是不是案子有眉目了?”我给一个家属采血时,他一直在追问。

    何立斌弟弟说,在哥哥一家出事后,父母就一直闷闷不乐。没过几年,两个老人就相继去世了。“俺娘临走时还问凶手抓住了没,一家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13年未落网,成了家属心中永远的遗憾。

    那一刻,我也给不出回应,只能将现场提取的几处血迹,连同何立斌夫妇所有直系亲属的血样一并送到了DNA实验室。

    同事们开始加班加点,仔细地分析和计算,最终我们认定:其中一枚DNA属于死者何立斌,而另一枚DNA只可能属于嫌疑人,或嫌疑人其中之一。

    当初到底是几个人作案,现在还无法解答,但是有了DNA数据,我们就摸到了嫌疑人的衣角。

    要进一步确认嫌疑人信息,我需要第二把更关键的钥匙——Y库。

    本地的Y库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可我们找遍了,也没发现和嫌疑人有关联的信息。

    得知结果后,余法医显得有些失落,说:“看来破案的时机还是不成熟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余法医却主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事多磨,别急。”

    其实,谁都没有余法医着急,10多年来,无论是技术上的困难,还是舆论的压力,他都不好受。现在,终于拿到了嫌疑人的信息,我坚信案子一定能破。

    每每这种时候,余法医就会拍拍我说:“你们年轻一代就是不一样,心态也越来越好。”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们越来越相信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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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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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2:2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之后,我们特意加快了本地Y库的建设。不单为了这起案子,还为了将来能破获更多案子。每一个在DNA库里添加血样的人,都可能给发现真凶提供关键线索。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专案组”的成员,已经没有上限了。

    大约半年后的一个早上,我在单位走廊里碰到了余法医。他难掩兴奋之情,对我喊:“找到了!”

    有个人的Y染色体特征和嫌疑人高度一致。他叫王亚宾,37岁,因为酒驾被拘留。

    时隔13年,案件终于等来了进展,大家十分兴奋,觉得王亚宾可能就是嫌疑人,恨不能立马去抓他。

    可就在关键时刻,余法医反而不急了。

    Y库里的基因图谱,就像是人的心电图,每一个突出的峰值就是一个基因座。王亚宾的20多个基因座与嫌疑人一致,但这个数量还不够。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又加测到40多个基因座,发现王亚宾和嫌疑人的40多个基因座里,有1个是不同的。

    这说明,王亚宾不是嫌疑人,但和嫌疑人有极近的父系血缘关系。嫌疑人很可能姓“王”。

    可“王”是个大姓,人太多了!

    王亚宾所在的村一共有600多户村民,其中王姓有100多户。我们决定一一排查,一个也不放过。大家的目标一致:这张网不但要密,还要够大。排查的人数超过1200人。最终,我们发现了一个人,他的40多个基因座与嫌疑人完全一致。

    隐藏13年的恶魔,要露面了。

    我在审讯室监控里,第一次见到了王亚强:小眼睛、高颧骨、鹰钩鼻。

    他也是一个牙医。

    王亚强被抓时,正在送患者出诊所。

    这个家庭的构成和死者何立斌一样,也是一对夫妻,一双儿女,女儿也刚好13岁。案发时,王亚强的妻子正怀着孕。

    同事们一拥而上把王亚强摁在地上,他简单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反抗了。

    抓捕之前,同事做了很多背景调查:王亚强性格内向但脾气火爆,曾在集市上因为生意把另一位牙医打跑了。平时和邻里很少说话,更别说喝酒聊天了。村里人都觉得他很难“噶伙(方言,结交)”。

    王亚强的居住地,距离案发现场15千米,没有被纳入警方大范围排查的范围,但他家所在的村,当时也有侦查员去过,可不知怎么地,他竟成了漏网之鱼。

    时隔多年,痕检技术员走近,搬起王亚强的脚端详了半天——他的鞋号和现场的足迹一样大。

    审讯开始了。

    王亚强嚷嚷着自己没做过亏心事,警察抓错了人,要给个交代。他挺胸抬头,像是一点也不怕。

    审讯人员问王亚强认不认识开发区一个姓何的牙医,有没有去过他家,王亚强全部否认。审到大半夜,他还咬得死死的,直到审讯人员摆出了证据。

    “我杀人了。”王亚强沉默了半分钟,忽然仰起头,长舒一口气。

    审讯人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追问:“什么时间杀的人?”

    “1999年腊月,一个晚上,8点多。”

    “在什么地方杀的人?”

    “在开发区北桥村牙科门诊的一户人家里。”

    “杀了什么人?”

    “杀了4个人,1个男孩,1个女孩,1个妇女和1个男人。”“为什么杀人?”

    “我想抢钱。”

    隐藏了13年的嫌疑人居然轻易撂了,现场的情况和杀人动机都吻合,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没人想过,这看似顺利的过程里,正在酝酿着危机。

    王亚强不慌不忙地向我们讲述了杀害何立斌一家四口的经过。

    他说自己不认识“北桥牙科”的牙医何立斌,只是想去抢钱。案发前半个多月,他在集市上买了一把水果刀,又从家中找到一把斧头。案发当天,王亚强从何家敞开的大门进去,先去黑着灯的南屋待了一会儿,后来径直进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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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2: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巧有个妇女迎面走来发现了他,他就用斧头将对方砍倒,又用水果刀割了她的脖子。他进了小卧室,遇到小女孩,就把小女孩也割了喉。回到客厅的时候,遇上男孩。于是把男孩摁倒杀害,和妇女的尸体一起拖到了卧室。

    王亚强说,干完这些,他去西屋找钱,忽然听到有人进入客厅,和男主人何立斌打了照面。争斗中,他用斧头把男人打倒在地,斧头柄断了。情急之下,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水管打男人的头,直至把他打死。

    在王亚强供述里,他一人作案,没有私怨,只为谋财。杀人是因为被撞见,情急之下才灭的口。

    这些细节,大多都和现场勘验的情况吻合,只有身在现场的人才能讲述,大家听完都觉得没有抓错人。

    但余法医心里有些不安——男人的口供和尸检结果不吻合。在王亚强供述里,他砍人都是一斧头或者两斧头,刀割也最多两下。但尸检的情况要惨烈得多。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王亚强被押进小巷,指认现场。

    王亚强对何家的院子非常熟悉,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每个地方做过什么事,包括杀人、寻财、逃跑。围观群众情绪激动,在警察劝说下,才没有冲上来打人。

    按目前掌握的审讯材料,大家觉得案子已经基本告破,下步就等着喝庆功酒了。可余法医窝在办公室里,一脸严肃,翻看着一个厚厚的本子。

    我走过去,发现本子的边角被磨损得很厉害,里面还夹着许多粘贴的打印纸,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没等多久,王亚强就干了件让所有人惊讶的大事:他翻供了。

    因为余法医找到领导,说王亚强肯定是在撒谎,所以领导决定再来一次提审。结果王亚强一来到审讯室,像开玩笑一样,告诉审讯民警,自己确实是在撒谎——真凶有两个。

    “我和一个叫周大海的,一起在牙医家抢劫杀人。”

    有位老技术员立马给余法医打电话:“老余,你看看,我说是两人作案吧,你非得和我犟。”

    余法医没吭声,冷静地观察着王亚强的“表演”。

    审讯室里,王亚强一点点描述着自己和同伙的杀人经过。他和周大海是在开发区一家饭店里认识的。周大海是东北人,25岁,身高1.75米左右,偏胖,平头,皮肤黝黑。这人是个无业游民,住在开发区电子街路北侧一个平房里。

    入秋后,周大海忽然问他,周围谁家有钱。王亚强觉得北桥村那个镶牙的人家应该很有钱。案发前两天,周大海很神秘地和王亚强说,他打听到北桥村那个镶牙的人刚从银行提了10万元钱。

    “我要去干票大的,你一块去不?”周大海邀王亚强一起去抢钱。

    他还说:“你不用管,我有工具,到时候你给我放风就行。”

    案发那天,周大海拿了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一把匕首和一把斧头。

    王亚强对匕首和斧头记忆犹新。匕首双刃,带血槽。斧头是木工用的那种,把是黑色的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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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7点30分左右,他俩去了牙医家里。门是虚掩的,两人进去,周大海让王亚强去南面屋里放风。

    王亚强看到周大海从布袋里拿出匕首和斧头,推开屋门就进去了。他用斧头敲一个中年妇女的头,又用匕首往妇女的脖子划了两三下。然后,王亚强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哭声,但很快,就没有声音了。

    这时,一个男孩从外边跑进客厅,高声叫了几声“爸爸”。周大海从东屋出来,男孩抢周大海的匕首,但很快周大海就把男孩摁倒,用匕首把他捅死了。

    一两分钟后,牙医进了客厅,抱住周大海。王亚强从南屋出来,想上前帮忙。可周大海先把牙医弄倒了,然后从地上拾起一根铁水管,往牙医头上打了三四下。一家四口就这样被周大海杀死了。王亚强距离尸体始终有一段距离,从没有直接接触。

    进屋找钱的时候,他们从窗帘底下找到5000元现金,周大海拿走3000元,他留了2000元。两人又去牙科诊所的操作间,周大海找到120元左右,王亚强只拿了20多块焊牙用的焊片。他想着,自己给人看牙,这东西用得着。

    接着,他们从院子西南角的厕所爬墙出去,出去后,周大海忽然一拍脑袋,说把斧柄弄丢了。他进去找但没找到,不久后,周大海就从大门走出来了。

    王亚强记得,当时周大海身上有很多血,他不清楚周大海有没有受伤,但自己自始至终没有接触牙医一家人的身体。

    这之后,他和周大海一直没有再联系。

    8年后的一个春天,周大海去过一次王亚强的诊所。王亚强吓了一跳,周大海却说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他当上菜贩子,还给王亚强留了电话号码,说“有空一起喝酒”。

    后来王亚强换了好几次手机,把周大海的电话号码弄丢了。他俩再也没见过。

    王亚强最新的供述像一枚重磅炸弹,把审讯的民警都炸懵了。

    他的这一次翻供,实在影响太大,以至于专案组再次成立,还拉来了许多外援。

    王亚强的新供述真实度高,细节也翔实充分,两人作案的细节得到大部分人认可。只是仍然有几位技术人员,站在余法医这一边,认为王亚强的翻供还是有问题。

    双方据理力争的情景,就和13年前一样。余法医依然语气坚定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位民警:王亚强的翻供还是在撒谎,凶手只有一个人。

    审讯组又多次提审王亚强,但每一次审讯,他的供述都和前几次有不同。

    第六次审讯时,王亚强说他和周大海到现场后,两人一起到南屋抽烟,观察了大约5分钟,周大海才动的手;他认识何家夫妇,在案发5年前,他曾去何立斌家中学过镶牙技术;作案时,他用两块黑布将鞋底包了起来,周大海提前处理了鞋底的花纹……

    按照之前的调查,无论是不是两人作案,可确认的是,王亚强肯定参与了杀人,而且还受伤流血了。可翻供以后,王亚强居然坚称自己没动手,杀人的事都是周大海干的。

    民警拿出《鉴定意见告知书》,递给王亚强签字,上面写着地砖和水管上检测出了他的血迹。他看着这句话,直接拒签。

    专案组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抓到了王亚强,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在案子不同阶段,我们任务不同,会面临不同的困境。当年,余法医等前辈们考虑的是如何通过现场还原犯罪过程,刻画嫌疑人,如何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嫌疑人。

    如今抓住了王亚强,我们还要考虑如何让他承认罪行。

    既然他说了周大海,我们就从这个人开始查起。专案组调取了大量户籍信息、暂住信息,排查了800多人。但没有找到符合周大海姓名、年龄和体貌特征的人。我们又找到辖区内东北人的小头头,他们也说没有。

    为了获取足够的证据,专案组扩大对“周大海”的搜索范围,将东北三省户籍库中同音的600余名男性信息全部调出,让王亚强挨个辨认。王亚强一直摇头,说没找到。

    为了验证一些猜测,专案组启用了一种新方法,从王亚强的身边人开始击破。民警找来和王亚强同监室的两个犯人:老郑和老马,了解更多信息。

    根据他俩的供述,似乎整个监室刚开始都怕王亚强,所以没有像往常一样审问新犯人。而王亚强也不愿意和别人说话,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坐着。

    只有身为组长的老郑问了几句,王亚强简单地说自己和别人结仇,才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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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3:1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马是监室里的老油条,也是犯人中的“法律专家”。王亚强刚说完,老马就跟几个人围在一起分析起来,他们觉得公安局肯定没有确定的证据,不然不会这么长时间才抓人。

    老马下了结论:只要不承认,法院就有可能判他死缓。

    监室并不宽敞,王亚强距离他们,最多也就1米多远。他一直静静地听着。

    为了击破王亚强,局里来了两位知名测谎专家,测谎结果显示:

    牙医灭门案应是一人作案;

    应该是王亚强杀的人;

    王亚强供述的同伙周大海,应该不存在。

    这是个天生的撒谎者,但在专业技术测谎,以及近20次讯问的压力下,王亚强终于承认:测谎结果全部正确。

    我们也终于搞清楚了他的整个犯罪过程。

    王亚强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很不顺。1994年前后,大家都觉得干牙医这行成本低、挣钱快,王亚强也跟着表哥学牙科,第二年就开起了独立诊所。

    那时候,他的诊所周围有很多竞争对手,王亚强为了抢生意,曾经和许多牙医有过矛盾,专案组费了很大的劲,找到了当年被他骚扰过的两个牙医,其中一位姓宋,另一位姓林。

    当年,宋医生的牙科诊所和王亚强的诊所距离很近。宋医生的诊所比较忙,而王亚强的诊所里人很少。一天上午八九点钟,宋医生正在忙碌,王亚强来了。他在宋医生的诊所里公然拉客,招呼那些人去自己的诊所。宋医生很生气,骂了王亚强几句,就继续给人镶牙了。

    结果下午,王亚强又冲进宋医生的诊所。他气势汹汹地说:“你出来下!”

    宋医生刚一出门,就被王亚强狠狠地打了一拳。两个人扭打起来,王亚强渐渐落了下风。他不解气,从路上捡了块石头,把宋医生轿车的挡风玻璃给砸碎了。

    20分钟后,两个男青年骑着辆红色摩托车赶来,进了宋医生的诊所。王亚强指着宋医生说:“就是他打的我。”

    “听说你很能打?”光着膀子的青年对宋医生说。

    宋医生并不害怕,对他们说:“我刚从监狱里出来,想做点正经生意,你们别为难我。我从小练武,你们也不一定能打过我。”

    小青年打量了宋医生半天,说了句“从里面出来的不敢惹”。说完,他们就和王亚强一起走了。

    后来,宋医生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去给王亚强道了歉,双方握手言和。但从那以后,宋医生的诊所隔三差五就有防疫站来检查。王亚强三番五次打市长热线。实在不胜其扰,宋医生离开了。

    而那位姓林的牙医,之前压根就不认识王亚强。有天晚上,林医生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开门见山:“我叫王亚强,跟你是同行,以后你别去开发区赶集了。”

    当时林医生家中还有几个朋友,听到王亚强这样说,都很生气:“大家凭手艺赚钱,你凭什么不让人家去赶集?”

    王亚强一句话也没说,在屋里坐了10分钟,起身走了。大家都觉得这家伙精神不太正常。

    几天后,林医生骑摩托车去开发区赶集给人补牙。他走到半路,被王亚强截住了,王亚强威胁他:“你不能去开发区赶集,不然我杀你全家。我能把你家没长毛的耗子也找出来弄死。”

    林医生很生气,没理他,后来王亚强又陆续拦截他三四次,每次都是威胁。最后,宋医生一家被吓得报了警。

    我们在调查中了解到,王亚强还和一个牙医打过架。当时他说:“我已经杀了一家了,不差你这一家。”

    王亚强用尽各种手段挤走了附近的牙医,可没想到,自己的生意并无起色,村里人都去了“北桥牙科”。

    开发区成立后,不允许牙医跨区行医。王亚强的收入大不如前。在给人镶牙时,他听对方提起开发区的北桥牙科,说镶牙挺贵,生意还好。王亚强耿耿于怀,他觉得当初是自己费心费力把另外两个牙医挤走的,最后发财的却是何立斌。

    虽然没见过何立斌本人,但王亚强已经恨上他了。

    后来在妻子怀孕期间,王亚强的生活更窘迫了。他想搞点钱,“买辆摩托车去远处行医”。而他搞钱的办法,就是找个有钱人抢一票。

    何立斌一定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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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3: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了这次行动,王亚强做了精心准备。他先是在集市上买了一把大号的水果刀,又在家里找了一把斧头,还亲手制作了一双独一无二的鞋子,他把两只鞋底分别切割、打磨,使两只鞋底的花纹不一样,造成两人作案的假象。

    正是这双鞋,引发了专案组内部长达10多年的争论。

    王亚强不知道何立斌住在哪里,他专门去了趟北桥村,提前打听到何立斌的住处。快到元旦了,妻子回了娘家,王亚强觉得,是时候出手了。

    那天晚上7点多,天色暗了。王亚强戴上白色线手套,穿上处理好的鞋子,从家里找了一块黑布,把刀子和斧子都包了起来。

    “我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拿刀子和斧子吓唬吓唬对方,等对方给了我钱后,我就快跑。”王亚强说。

    这句话,直到今天仍然无法辨别真假。

    那晚,王亚强到那儿时,何立斌家有5个房间的灯亮着,传出刺耳的吱吱声。王亚强很熟悉,那是打磨牙模的声音。王亚强推开东边屋子的门,和一个40多岁的妇女正面相遇,两人都吓了一跳。

    “谁?”

    “我!”

    王亚强用斧子指着女人,恶狠狠地说:“快把钱拿出来!”

    女人吓坏了,张嘴就想喊人。王亚强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斧子,女人像喝醉了酒,身子有些晃,王亚强又连续劈砍了五六下,女人倒在地上,最终也没能喊出一句话。王亚强怕女人没死,弯腰上前,把长长的水果刀捅进了她的喉咙。

    忽然,一个女孩的哭声传入王亚强的耳朵里,他顺着声音进屋查看,发现一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床边,惊恐地看着他,双手抱在胸前小声地哭。王亚强毫不犹豫地把小女孩也杀了。

    这下,除了诊所里传出的声音之外,这个院子里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王亚强回到客厅,把女人的尸体拖到隔壁卧室,开始在屋里翻找财物。忽然他听到院子里有两个男孩说话,商量着明天一起去上学。

    一个男孩离开后,另一个男孩关了院门。王亚强拿着刀子往外走,走到客厅时,正好撞见十五六岁的男孩。男孩愣了一下,开始喊“爸爸”,并且上前拽住王亚强的右手,想抢刀。

    一开始王亚强很紧张,但很快他就加大了力道,男孩不仅没能把刀抢过去,还被他残忍地杀害了。

    在王亚强杀死3个人的过程中,何立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打磨牙模的噪音掩盖了打斗声和喊叫声。

    王亚强没有立刻逃走,他藏到客厅门后,等何立斌进门。他下定决心,一个不留了。何立斌很强壮,等待是一击即中的最好办法。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一分一秒都很难熬,很久之后,打磨牙模的噪声停止,院子里又陷入了寂静。王亚强攥紧了手里的斧头。

    何立斌进屋后停下脚步。他看到了地上的血,然后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把扳手,刚要转身的工夫,王亚强往前迈了一步,抬手就向何立斌的后脑勺劈了一斧子。没想到那一斧子没砍实,顺着何立斌的后脑勺滑到了肩膀上。斧头和斧柄一下子分离开,斧头掉在了地上,斧柄飞到院子里的污水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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