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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我的骨头会唠嗑:法医真实探案手记·北方篇》-沉重又重口的刑侦现场-作者:刘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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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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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3 09:3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民警走访时发现,这个村子民风淳朴,村民们大多老实巴交、不善言辞。提起曹玉靖,大家说的最多的话是“他还是个孩子”。也有村民说,曹家人口不少,万一惹急了也不好。

    曹玉靖至少偷过五六户村民,一位村民说,去年他家里少了200元现金,有人看见曹玉靖从他家院子里爬墙出来。

    但曹玉靖从来不偷村干部家,“一是院墙高不好爬;二是那几家都很撑劲(方言,势力强大),不敢去”。

    “我只在缺钱的时候偷,我也不乱偷。”他认为自己很讲原则,张秀芬的儿女报警,让他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张秀芬的儿女们在报案前去找过曹玉靖,被他的父母拦在了门口,曹玉靖的母亲坚持说:“俺儿子是清白的,你们别瞎说!”当天,曹玉靖被父亲送到亲戚家。

    “警察到村子里查过,我不在家,他们也没证据抓我。”曹玉靖的嘴角微微一翘。没得意一会儿,他的笑容就消失了。“动了公家,事儿就不一样了。”他脸涨得通红,呼吸渐渐急促,“警察进村找我,我在全村人面前丢了脸!”

    “本来大家只是猜,这回全村人都知道我偷了,我面子往哪搁?”曹玉靖把拳头握得铁青,似乎是在捍卫自己的“面子”。

    当小偷也爱面子,我从大韩眼里看到一丝无奈。

    就因为这次报警,曹玉靖开始怨恨张秀芬,“就算是记下这个仇了”。

    曹玉靖心里其实有很多仇恨。

    从他记事起,身上就长“鱼鳞”,小学三年级时,父母曾带他去医院治疗过一次,但效果不好。

    在学校里,同学都刻意躲着他,不愿意和他玩,“有的还笑话我,说我身上有病。我也就不大和别人说话了”。

    曹玉靖越自卑,遇事就越想用拳头解决。有次,班里同学丢了支钢笔,大家都怀疑是曹玉靖偷的,强行搜查了曹玉靖的课桌和书包,结果没找到,只好作罢。

    曹玉靖拽住同学,让他道歉,对方不但不道歉,还说他全家都是小偷。

    曹玉靖的家庭,确实是个小偷家族。据说,曹家人是从曹玉靖曾爷爷那辈开始以偷窃为生的。

    曹玉靖的爷爷奶奶鼓励子女们偷窃。奶奶常领着女儿、儿媳,抱着小孩去赶集,有时也去附近的超市,她们互相掩护,小到干果零食,大到洗发水、沐浴露,什么都偷,被发现就撒泼耍赖。

    因为盗窃数额不大,又是老弱妇孺组合,很多人拿她们没办法,骂一顿就算了。

    曹家人丁兴旺,曹玉靖的爷爷奶奶有6个子女。有一次,曹玉靖的爷爷喝了酒,把儿女们叫来训话:“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在他的观念里,会偷东西的人,必须胆大心细,是有能力的表现。

    他还得意地说:“闹饥荒那会儿,要不是咱家善偷,你们这帮崽子们早就饿死了。”老爷子声泪俱下,说当年差点把老伴给杀了。

    那年,村里饿死了不少人,能偷来吃的早就被别人偷走了。曹玉靖的爷爷和大伯在田里干活时,商量着回家把曹玉靖的奶奶杀了煮肉吃。

    回家以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下不去手,曹玉靖的奶奶说:“你们发什么愣,还不快吃饭?”

    揭开锅一看,是热气腾腾的包子。原来,曹玉靖的奶奶跑去公社粮所偷来了麸皮,又从隔壁村偷来了麦秸,掺和在一起,做成包子形状。

    因为会偷,曹玉靖的奶奶无意之中救了自己的命。

    老爷子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豪情万丈:“没什么不能偷的,人还能被活活饿死?”

    因为偷,曹家的生活质量明显得到了改善。村里人都是早出晚归,曹家却恰恰相反,白天待在家里,傍晚才出门。

    他们每次偷得不多,也不会老偷一家,村里人很烦,但没人报过案。

    曹玉靖的表姐继承了长辈们偷窃的习惯,她在县城餐馆打工,第一个月,就把所有同事的工资偷了。

    在曹玉靖的爷爷奶奶看来,偷是一种技能,是生存法则。

    而今,曹玉靖因为在学校被叫作小偷,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脑子嗡嗡响”,直接扑了上去。

    他打架没占到便宜,回家告诉了父母,期待父母帮他讨回公道。没想到,父母只是告诉他:“不要偷别人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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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3 09:32:05 | 显示全部楼层
    曹玉靖觉得委屈,管不好自己的父母却来管他。“我就偷给他们看!”

    他要报复父母,报复冤枉他的同学,甚至报复他自己。

    去年10月,曹玉靖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经亲戚介绍,他谎报年龄进了电子厂打工。曹玉靖本想在工厂好好干下去,却总能感受出某种异样。

    宿舍里,工友们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从来不锁橱柜的人,开始随手上锁,每次他一回到宿舍,有说有笑的舍友们就立刻不说话了。

    曹玉靖只在电子厂工作了3个月,就因为两次旷工被开除了。

    曹玉靖固执地认为,这一切不顺利的根源,是张秀芬的家人报了警,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是个贼。他知道偷不对,但说小偷凭什么就该低贱地活着。

    曹玉靖知道,他的父母和家人经常偷东西,脸皮很厚,但他觉得自己不同,“他们可能不在乎,但我受不了”。

    他觉得,自己像小说里的侠盗,虽然做了坏事,但士可杀,不可辱。

    从此他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去网吧玩游戏,就是在家里看电子书,再也不想出去工作。

    在家待业的日子,一开始很悠闲,曹玉靖也渐渐忘记了对老奶奶的仇恨。但6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曹玉靖在上厕所,听到墙外几个老太太闲聊,其中一个声音很熟悉,是张秀芬。

    “我听到她的声音,又把这个仇给记起来了。”曹玉靖紧握着拳头对我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我必须让她付出代价!”

    那天上午8点多,没有小说看的曹玉靖,脑海里冒出一个简单而疯狂的念头:杀了张秀芬。

    他越来越觉得是张家人报警才毁了他的人生,必须向张秀芬复仇。而另一个杀人原因是:他没钱了,需要现金和手机卡。

    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看了一上午电视。“当时路上人来人往的,怕人看见。”

    坐在审讯室的椅子里,曹玉靖很平静地说:“我像个猎人,等待时机。”

    11点40分,父母从集市回来,在卧室休息。曹玉靖等到12点30分,街上没人了,父母也已经睡着。

    他觉得,时机到了。

    曹玉靖从床底拿出羊角锤,小心翼翼地从卧室窗户爬到院子里,翻墙离开家。他打算像往常一样,借助墙边的杨树,从张秀芬家的西墙爬进去。这条路线他轻车熟路。

    但他忽然听见重重的关门声,有村民推着小车正在向外走。曹玉靖做贼心虚,放弃了翻墙。他先找墙角躲起来,然后贴着墙根,转到张秀芬家门口。

    防盗门居然没锁。曹玉靖探头看见张秀芬抱着芸豆走进厨房,他趁机溜进院子,顺手把防盗门带上了。

    他快步跑过去,拉开厨房门,张秀芬听到动静,刚要回头看,曹玉靖抡起羊角锤,朝她后脑勺狠狠打了一下。

    张秀芬手里的芸豆落在地上,但她并没有像曹玉靖预想的那样,被一锤打倒在地。

    张秀芬转过身来,看见是曹玉靖,嘴里喊着他的小名,连问两句:“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曹玉靖一言不发,拽着张秀芬的左胳膊往屋里拖,张秀芬挣扎着往外走,但她力气小,还是被拽进卧室。

    曹玉靖没能把她的头按在沙发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张秀芬往卧室门方向爬,曹玉靖骑在她身上,又用羊角锤朝她的头打了两下。

    张秀芬转过身来,双手捂住头问曹玉靖:“你要干什么?”

    曹玉靖发现,张秀芬的目光有些浑浊,声音在颤抖,但都到这分上了,她的眼神竟和以前一样温和。曹玉靖愣住了。

    以前行窃时,他至少有两次被张秀芬撞着,但张秀芬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不呼喊,也没有责怪。曹玉靖记得这个眼神。

    那一刻,曹玉靖动了恻隐之心。他对张秀芬说:“你起来,咱们去医院。”

    或许在潜意识里,曹玉靖对张秀芬是尊重的,在审讯过程中,他一直用“老奶奶”来称呼张秀芬。

    张秀芬喜欢摸他的头,那是她喜欢小孩的表现,但曹玉靖很反感,他不喜欢别人接触自己,还害怕会长不高,心里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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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3 09:32:20 | 显示全部楼层
    趁曹玉靖愣神的工夫,张秀芬用右手握住曹玉靖的手腕,左手去夺羊角锤。

    曹玉靖回过神。“既然她在找死,那我就成全她!”

    曹玉靖害怕别人听见张秀芬叫喊。他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从旁边的小方桌上摸起擀面杖,对着张秀芬的前额一通乱打。

    张秀芬用手护头,曹玉靖感觉擀面杖太短,不好用力,就扔到一边,拿起小桌上的铁盆,用盆底朝张秀芬头上砸。

    盆子被砸变形了,曹玉靖扔下铁盆,从桌上拿起小镰刀,向张秀芬头部乱扎了五六下。

    曹玉靖觉得镰刀的威力还是不够,最后他又想到了自己带来的羊角锤。他用左手掰住张秀芬的手指,右手抢回羊角锤,不假思索地抡起,狠狠地砸向张秀芬的头。

    “老奶奶侧着身子,想躲开我的锤子。”曹玉靖沉浸在回忆里,眼睛直勾勾盯着地板,脸上的肌肉有些狰狞。

    砸了七八下之后,曹玉靖使出全身力气,锤头砸进了脑子里,他听到了颅骨碎裂的声音。拿出羊角锤的时候,还被碎裂的颅骨挡了一下。

    张秀芬不再挣扎,头往外汩汩地冒血,在地上喘着粗气,身子渐渐软了。

    曹玉靖累了,坐在张秀芬身上喘了口气。冷静片刻,他站起身,从炕上拿起张秀芬的手机,取出手机卡,放到裤子口袋里,然后把电池和后盖装好,把手机正面朝上放回炕上。

    曹玉靖说,自己没有对张秀芬搜身,他简单地翻找了橱子和电视柜,收获了两枚五角硬币。

    曹玉靖想到了毁尸灭迹,他就地取材,把炕上叠着的6床棉被盖在张秀芬身上,又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在灶台上的茶叶筒中发现3个打火机。他用一个黄色打火机点燃了被子,又把打火机扔进火里。

    看着火势渐渐变大,即将蔓延到整间卧室,他才跑了出来。

    张秀芬家的院子里,一切如常。梧桐树遮住阳光,杏树枝头挂着零星的果子,两只花母鸡跑来跑去,到处啄食。家门口两扇绿色铁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副红色对联:“福寿双全地,人财两旺家”。

    曹玉靖悄悄关好了大门。院墙外,一排笔直的白杨树上,知了成片成片地叫着。没人听见,一个少年刚对老人的虐杀。

    曹玉靖回到家,躺在床上,开始享受犯罪成果。

    16点30分,张秀芬手机卡里的余额被耗光。

    曹玉靖起床,把洗干净的羊角锤塞进了猪圈东墙的缝隙里,又把手机卡折了,扔到前邻家的后窗户缝里。

    讲述作案过程时,曹玉靖在杀人焚尸的过程上没有说谎,但在各种小细节上,却总是不说实话。

    比如凶器的去向,进入张秀芬家的方法,是趁人不备的偷袭还是赤裸裸地痛下杀手。

    他怕死,“想说实话,但又憋在心里说不出来”。

    曹老三捶胸顿足,在审讯室外面抽了半宿烟。“这都是命啊!”曹老三蹲在地上不住地叹气。

    他早就知道儿子有偷窃的习惯,跟我们说:“训了他几次也不管用,他年纪那么小,万一被人抓住揍个半死咋办!”

    曹老三说,曹玉靖是家中独子,从小娇惯,有求必应。如果不能马上满足他,晚些再给他时,他就会把东西扔在地上,再踩一脚。

    曹老三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表情愁苦。“也不敢说得太急,这孩子有性儿(方言,性格)。”

    曹玉靖脾气越来越怪,等父母想管的时候,发现已经管不了他了。

    曹老三想着,先让儿子在家里住段时间,年龄大些,再托人给他找份正经工作。一家人帮他攒钱,准备以后给他买房娶媳妇。

    曹玉靖曾提出要去贩水果,但他母亲说:“这活儿太累,小孩干不了。”

    曹玉靖父母叮嘱他没事别出门,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俺也自知理亏,也不懂咋教育孩子。俺是不想让他走俺们的老路,那条路迟早混不下去。”

    曹玉靖撇了撇嘴,说:“我觉得他没资格管我。”

    之前查找嫌疑人时,侦查员还带回过曹玉靖的二爷爷,他是张秀芬的棋友,对张秀芬家的情况也很熟悉。前几天下棋时,两位老人不知为啥吵了起来。他具备作案条件和动机,我们曾带他回来问过话。

    一头灰白头发的二爷爷瞪着眼,脸憋得通红,他胡子一撅一撅的,声音很洪亮:“我早就不干了!”

    老头很健谈,把过去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全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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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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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3 09:3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据说,曹家真正的英雄是二大爷,他胆子大,偷的东西值钱,而且技术高超,偷牛只需要3分钟。

    那是这个小偷家族的“黄金时代”,之后的一切,很快就证明了曹老三的话:那条路迟早混不下去。

    后来,二大爷因为偷牛被判了5年,出狱后又去偷牛,牛刚牵出门,就被抓了。

    曹家人感慨:“这么个能人都被抓了,这活的确不好干了。”

    二爷爷家也“转型”了。

    那年他大儿子想当兵,政审没通过,爷俩吵了一架。二爷爷就洗手不干了,“得积点阴德”。

    曹玉靖还有个表哥,从来不偷东西,学习也不错,考军校时,政审也没通过,一气之下去南方打工了。

    曹玉靖的父母也希望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

    有段时间,他们干起了“正业”——到集市上卖水果。

    但不少村民都知道,他们做的是无本买卖,从别处偷来水果,再到集市上卖。

    有次,曹玉靖父母开着摩托三轮车去偷苹果,被果园主人发现,拿着铁锹追。情急之下,曹玉靖父亲把三轮车开得飞快,不料轧过一块石头,曹玉靖母亲从车上颠了下来,三轮车后轮从她小腿上压了过去。曹玉靖母亲在家躺了好几个月,之后走路就是一瘸一拐的了。

    村里人故意问起这事,曹玉靖父亲谎称,倒车时没看到媳妇,出了意外。

    合法买卖既辛苦,挣钱又慢,他们遇到能偷的机会,还是忍不住。

    曹玉靖父母唯一能做的,只有刻意减少偷东西的次数,不偷太贵重的物件,而且不在本村和邻村下手。

    村里人都觉得,这些年曹家人身上遭遇的不幸,都是因为坏事做太多了。包括曹玉靖身上的“鱼鳞”,也让他们觉得是因果报应。

    潜移默化中,曹玉靖自学成才,走上了偷窃道路,两口子感觉很无奈。

    曹玉靖年纪小,还从来没有因为偷窃进过看守所。他第一次和公安局打交道,是因为杀人。

    第七次审讯时,曹玉靖翻了供。

    他说,当时想用锤子砸晕张秀芬,抢手机卡和钱,结果没砸晕,张秀芬开始呼喊、反抗,他怕被人发现,才杀了她。

    侦查员问他为什么要翻供,曹玉靖说,之前心里很害怕,有些事情可能说错了。

    侦查员一听就明白了是咋回事,这小子一定在所里“受了教育”。

    久病熬成医,人往往会异常关注和切身利益有关的知识,许多犯人对法律研究得很透彻。

    新犯人进所后,老犯人一般会轮番“审讯”,让他把前因后果说一遍,大家分析,案子会怎么判,有没有什么“转机”。

    审讯人员强压住情绪,耐心做曹玉靖的思想工作:“你父亲也在这里,你不要害怕,如实讲述当时的情况,不要有任何隐瞒!”

    曹玉靖扭头看向角落里的父亲,曹老三阴沉着脸没说话。曹玉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父亲,眼神游离不定。

    终于,他的目光变得平静,抿了抿嘴,嘴角出现酒窝,再次承认去张秀芬家就是为了杀人。

    但曹玉靖坚称,他只拿了两枚五角硬币,没拿走其他现金。这次,我们相信他。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审讯员问。

    曹玉靖低头痛哭,大颗眼泪往下流:“我后悔了。”

    曹玉靖后悔杀死了张秀芬。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后悔去做小偷。

    但我希望,他是这个“小偷家族”最后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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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4 09:55:18 | 显示全部楼层
    08 裤裆巷凶宅案01·女租客
    案发时间:2005年腊月

    案情摘要:一老汉在仙福山挖出一截人腿。

    死者:?

    尸体检验分析:

    零散尸块,不完全从关节位置离断,股骨头及膝盖断端整齐,断面有条纹,疑为钢锯所致。

    双肺及心脏有出血点,明显窒息征象。

    胃中有少量食糜,推测于餐后2小时左右遇害。

    我是路痴,记路水平一般,但作为法医,无论是散步、就餐还是外出游玩,每路过一个曾经去过的命案现场,我脑海里就会立刻浮现出当时办案的样子,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18年来,我参与过的800多个命案似乎在进行着一种奇妙的组合,拼凑出了一幅只有我才知道的本市“凶宅地图”。老旧居民区、高档小区、棚户区……我由此记住了很多地方,也知道了很多“凶宅”。

    这些凶宅大多会被塞进一个个诡异的故事,比如——

    有一栋五层小楼,同一个单元的5位男主人在5年内相继去世,老婆孩子都平安无事。男主人们的死因并不奇特,无外乎病死或意外,但“每年死一个”,还是让那栋楼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有人说那栋楼建在一段古城墙遗址上,出事的那个单元以前正好是炮台的位置。也有人说盖楼封顶那天,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

    后来那栋楼拆了,改成了一个小公园,风景优美、人流如织。曾经的凶宅渐渐被人们遗忘。

    离公安局最近的一处凶宅也很有故事。当时我们局北墙外有条小路,沿路百米是一排二层小楼,由于面临拆迁,住户很少。但炎炎夏日,尸臭直接灌进了公安局。

    附近居民许多天前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但事不关己,没人报案,见警察来了才纷纷吐槽。

    面临拆迁的房子,居住人员少而杂,很容易变成凶宅。但凶宅也不全是老城区的破旧民宅,高档小区、甚至别墅区里也有。

    多年前本地有个灭门惨案,豪华别墅里一家三口全部遇害。凶手最初盯上这家就是因为女主人开了辆豪车。

    这幅“凶宅地图”算是我的私人收藏,当中和我最有“缘分”的,是老城区一处一楼带院的宅子。

    2005年夏天,我刚参加工作不久,这栋房子也迎来它第一、第二位租户,一个女孩和她的猫。女孩干净立整,待人有礼貌,房东对女孩的第一印象挺好,主动舍去了房租零头。租期1年。

    可租期刚过半,2005年冬天,在距离房子30千米外的山坡上,女孩被人从地里挖了出来,成了一截截尸块。房子自此成了凶宅。

    而凶宅的“诅咒”似乎才刚刚开始,从女孩入住、被害的往后15年里,一共12人住进了这栋房子,3个人丢了性命。老宅成了名副其实的凶宅。

    我的命运似乎也就此和这栋凶宅缠在了一起。为了破获前后3起命案,我一次又一次踏进那栋房子。我太多次打量过它,但无论如何,实在看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16年前那个冬天的下午,我提着勘查箱站在老城区一条繁华巷口,被久违的太阳推搡着,一头扎进巷子里。

    巷子两边全是小商贩和各种门头,光洗头房就有五六个。往里走,嘈杂的巷子忽然安静了些,只是多了些同住这条巷子、此刻却站在道边的居民。大家都盯着我们,像在看异类。

    再往里,东西方向的巷子突然从中间分叉,一条斜着往北,一条斜着向南,像裤子的两条腿。我一下就明白了为啥大家都叫这条巷子“裤裆巷”。

    “裤裆巷”当然是别名,但巷子的本名早被人忘了。我要去的那栋宅子恰好位于“裤裆”交汇处。房子建于20世纪90年代初,是某企业的单位房,4层楼分属于4户人家。

    同行的房东打开院门,我和同事踏进了幽静的小院。

    院子估摸有三四十平方米,东南角盖了个小棚屋,里面有个蜂窝煤炉子,旁边堆了些煤球和大白菜。院内东西两侧各有一棵拇指粗细的无花果树,像两位瘦弱的门神,静静值守着小院。院墙和窗户上残留着一些爬山虎的藤蔓,地面砖缝里存着干枯的杂草,墙角堆着落叶。

    虽然近期疏于打理,略有些荒凉,但仍能看出这里曾经的生活气息。我天生对花草树木有亲近感,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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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4 09:55:31 | 显示全部楼层
    可周围人的眼光和手里重重的勘查箱又在提醒我,这里是一处凶宅,我此行,就是为那个被残忍杀害的女孩而来。

    一周前,我们接到了报案,有个老汉在本地仙福山挖树坑时挖出了“怪东西”。一开始以为是死狗死猫,可越端详越不对劲:那“东西”光溜溜没有毛,惨白惨白的,很瘆人。

    老汉挖到的是一截人腿,一端露出股骨头,另一端是膝盖,股骨头和膝盖的断端都很整齐,不是完全从关节位置离断,断面有条纹。分尸手法简单粗暴,一柄闪着寒光的钢锯浮现在我脑海。

    我们在山上找到了尸体剩余的部分,躯干被包裹在一个绿色蛇皮编织袋里,其他肢体分别用黑或红塑料袋包裹,没有找到头和手。

    那是我工作后遇到的第一起碎尸案。以前遇到的尸体甭管腐败多严重,至少还有“人”形,这次却都是零散的“部件”,虽然我分辨得出具体部位,但感觉很别扭,拼凑尸块时,激动和寒冷让我忍不住发抖,我期待这些尸块早点“讲”出它们的遭遇。

    解剖室里,我们把零散的尸块拼到一起,虽然不全,但好在没有多出来。多年之后我遇到过一起案子,现场出现了3条腿,大家都慌了神。

    由于没有头和手,我们只能对死因进行大致推断。死者双肺和心脏都有出血点,是明显的窒息征象;胃里有少量食糜,应该于餐后2小时左右遇害。

    命案的首要任务是确定死者身份,死者身份不确定,就限制了很多侦查手段,案子就没有突破口。

    我们先是测量出股骨的长度,又利用公式计算出死者的身高,大约是1.58米。死者的子宫颈口呈圆形,子宫也没有疤痕,说明没有生育过。但这些信息还不够。我和师父余法医对着一堆尸块发起了呆。

    “师父,要不咱把耻骨联合面取下来?”我话音未落,余法医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时,局里还没有煮骨的锅和炉子,余法医自己从商店买了口崭新的大铝锅,又在仓库里翻腾出一个电炉子。

    我们把耻骨联合面和一段股骨放进了锅里。骨头深处的气味随着翻滚的热水散发出来。

    屋里憋闷,我把窗户开了一道缝,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又打开通风橱,屋里的味道总算变淡了些。

    那晚我和余法医轮流盯着锅,不时添些水,还添了些“料”进去,可以让软组织尽快脱离骨质,加速煮骨的进程。

    天快亮了,煮骨完成。耻骨联合面特征显示,死者的年龄在27岁左右。

    这些特征和邻县公安局转过来的一则失踪人员信息惊人地吻合。

    那对来报失踪的老夫妻都是农民打扮,男人佝偻着肩,额头和眼角布满皱纹,满脸胡茬,一副苦相;女人脸有些浮肿,面色蜡黄,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进公安局。

    男人用布满老茧的手递来一张照片——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孩,圆润的脸上有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扎着马尾辫,臂弯里挎着一个白色的包。

    女孩叫韩小霞,27岁,身高1.58米。

    因为没有找到头,我没有见过解剖台上那具女尸的样貌,但那一刻,她的脸和照片里这个漂亮女孩重合在了一起。

    我给老两口采了血,心情复杂地拿到了DNA检验鉴定结果:尸块的DNA和韩小霞父母存在亲生关系。无头女尸就是韩小霞。

    女孩生前就租住在裤裆巷交汇点上的那间屋子。我需要在那里找到女孩或者凶手最后留下的痕迹,以确认宅子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我们对凶宅进行了初步勘查,奇怪的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屋子里目之所及意外得整洁,地面一尘不染。家里只有一些简单家具,因为物件很少,不算大的房子显得格外宽敞,说话竟有回音。

    小客厅里有一张褪色的木茶几和一个小布艺沙发,厨房里有个裂纹的菜板,卫生间十分窄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在里面。

    两个卧室各摆一张床,床边都有简易的衣橱,里面放着的女人衣物提醒着我:就在十几天前,房子里还有一位漂亮的女主人。

    师父余法医皱起了眉。寒冷的冬天,在室外分尸基本不可能,还容易被发现,凶手需要一个相对保暖安静的环境。而我们仅有的线索都指向这所房子。

    “在家中碎尸并清理现场一定需要大量水,可以去查查水表。”余法医突然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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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4 09:55:43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晚,我们拿到了水表数。那栋楼每月收一次水费,楼长会挨家挨户去抄表,韩小霞上个月用了2吨水,此前几个月也都不超过3吨,这是一个正常的用量。记录的截止数字是378,而此刻,水表上的数字显示385。

    距上次抄表还不到一个月,就用了7吨水,这绝对不正常。

    第二天一早,我和几名痕检技术员一起,用一整天的工夫对房子进行了地毯式勘查,恨不能把每一块地砖都撬起来瞅瞅。

    在院里搭的小棚子边上,我注意到,有一米见方的区域地砖不平,缝隙里土的颜色也有些深。我掀开地砖,底下的土意外得很松软。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拿起铁锹。

    有时做法医真是矛盾。我一边祈祷千万别再挖出些什么,一边又忍不住希望能挖到些什么。挖了半米多深后,果然还是有东西——

    一只死猫紧闭着双眼。

    死亡时间不好推断,但不用解剖也能确认死因。它的头碎了,血肉模糊。看到它碎裂变形的头时,我一瞬竟有些担心韩小霞的头。

    又往下挖了一会儿,没有新发现,我们转战室内。

    我用力掀开床板竖到墙边,借助勘查灯的强光在床底向上看,在床板背面探寻,发现了两处发红的疑似血痕。颜色很浅,范围很小,单从血痕看,出血量不大,而且床底与地面都很干净。这两处血痕是哪来的呢?

    我和师父也不敢确定这两处红斑是不是人血,和案子有没有关联。

    这时候,痕检技术员喜哥有了令人兴奋的发现——厨房窗框上有半枚血指纹。血指纹往往具有特殊意义,它是犯罪分子在现场活动的直接证据,能通过它锁定嫌疑人。

    参加工作后不久余法医就告诉我,发现物证比检验物证更重要,“发现不了,一切都白瞎”,就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现在,我们有米了。

    在凶宅床底找到的血痕和窗框上采集的血指纹都检验出了死者韩小霞的DNA。可以确定,韩小霞的住处就是案发现场。

    一个女孩在自己家中被残忍地杀害并分尸——裤裆巷这处一楼带院的房子从这一刻起,彻底成了众人眼中的凶宅。

    我一直在想床底的血痕是怎么形成的,余法医笑着说,很简单,血滴到地上又溅起到床底板上,嫌疑人清理了地面,但遗漏了床底板上的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坏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余法医望向窗外院子里一棵腊梅。天气严寒,腊梅却冒出了花骨朵。

    邻居们说,韩小霞的房子来来回回进出过很多人,男人居多。

    “韩小霞经常从不同的小轿车上下来,有不同的男人送她回家。”屋里半夜经常传出动静,床咯吱咯吱响,东邻赵大妈听了就难受,“人老了,睡觉格外灵静,一有动静就醒”。

    最近一阵子赵大妈睡得特别好。“隔壁那妮子不闹腾了,一点动静也木嘞,连猫也不叫了,忒好了。”几名痕检技术员面面相觑。

    赵大妈反映,女租客平时根本见不着人,每天昼伏夜出,有时候晚上8点多才往外走,“穿得和花儿似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家里还经常传出猫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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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4 09: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段时间,赵大妈还常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在附近的巷子转悠,“留个光头,一看就不像好人”。

    好几位邻居都看到过这个光头男人,身高1.7米多,满脸横肉,浑身酒气,嘴里骂骂咧咧的。

    其他邻居补充了更多信息。老李头住在凶宅二楼,他发现韩小霞和一个“帅小伙”关系密切,两人经常手拉着手从外面回来。“小伙子比较瘦,戴着眼镜。”老李头回忆说。

    3周前,老李头曾在深夜听到楼下发生争吵,有男人声音也有女人声音。“吆吆喝喝的,声音很大。”但最近一段时间老李头没再听到任何动静,也没再见到韩小霞。

    韩小霞从凶宅里消失了,邻居们似乎都知道,但都不太关心她去了哪儿。她的消失对邻居们来说像是件“好事”。

    本以为调查这样一个社会关系复杂的人,线索会是千头万绪,结果能收集到的信息竟然少得可怜。因为工作性质,韩小霞的身边有很多人围绕,但那些打量着韩小霞的目光里,真正了解她生活状况的人却不多。

    我让韩家父母尽量提供更多自家女儿的情况,出乎我意料的是,父母说得很含糊,他们甚至并不知道女儿具体从事什么工作,只知道她在市区上班。韩父带着浓浓的山区口音,嗓音沙哑:“有次听她回家说,好像在建设路附近上班,她工作很忙,有时还上夜班。”

    韩小霞是一家人的“摇钱树”,按照惯例,她每月会往家里打笔钱,一部分拿来给父母买药,一部分帮弟弟还房贷。父母之所以发现不对劲、报了案,就是因为韩小霞这个月没按时给家里打钱。

    房贷可不等人,父母着了急,这才给女儿打电话,发现打不通。

    “俺闺女很要强,可惜命不好,她其实是个学生。”说这话时韩父鼻尖通红,眼角噙着泪,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

    韩小霞从小就能干,烧火做饭洗衣服样样在行,也没耽误学习,但家里很穷,母亲身体也不好,为了供弟弟上学,父母只让韩小霞读完了初中。当时韩小霞的班主任还去家里劝过韩小霞父亲,但韩家早就做好了打算——让做姐姐的韩小霞去挣钱。

    韩父抹了一把眼睛,一旁的韩母不愿意了,数落起男人来:“上学有啥用?别看咱小霞下了学,挣钱可不少哩。她大伯家的闺女倒是上学,这都小30岁了还没毕业,哪赶上咱家小霞挣钱多!”

    可韩小霞的弟弟不争气,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干脆回了家。小县城里,没有房子很难娶上媳妇,韩小霞帮弟弟在县城边买了套房,付了首付,每月还帮弟弟还一部分贷款,可谓仁至义尽。

    韩小霞挣的钱基本上都给了家里,村里风传她傍了大款,也有人说她当了“小姐”。但当时的韩小霞其实是在一家洗浴中心做正规工作。

    在那里,她遇到了第一个走进她生命的男人。

    韩父提到了一个可疑的人,韩小霞的前夫丁德胜。韩小霞离开县城到市区打工,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躲开丁德胜的纠缠。

    当时丁德胜去洗浴中心洗澡,两人聊天,发现竟是老乡。此后,丁德胜隔三岔五就跑去找韩小霞聊天,嘘寒问暖。独自在外打拼,久无人关心的韩小霞很快被丁德胜的“痴情”打动了。

    韩父打听过丁德胜,这人以前就是个混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也没啥正经职业,于是他反对女儿和他交往。韩小霞却罕见地反驳父亲:“只要以后他对我好就中。”

    结婚后,丁德胜的确改了许多毛病,但却日益痴迷赌博,还振振有词说是为了多弄点钱以后养孩子。不过半年时间,丁德胜就把家产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会不会是嗜赌成性的前夫为了钱杀害了韩小霞?

    我立刻汇报了这个线索,副大队长亲自带人去查韩小霞的银行流水。一查,果然有问题——韩小霞银行卡里的1万多存款两周前被全部取走了。

    视频监控里,取钱的人棒球帽、墨镜、口罩、风衣加身,穿成这样取钱目的非常明显。“棒球帽”身高在1.75米左右,肯定不是韩小霞本人。

    我们在城区一家汽修厂找到了韩小霞的前夫丁德胜,发现他正是邻居们口中的“光头男”。这下更坐实了他到过韩小霞裤裆巷的住处。

    丁德胜长得很排场,方面大耳,膀阔腰圆,瞪着一双大眼,蓝色工装上沾满了油污。看身高,和视频监控里的男人极为相像。

    丁德胜承认自己去裤裆巷找过韩小霞几次,一开始韩小霞还搭话,后来干脆躲着他,“一点情分也不讲”。但两人其实半年前就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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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4 09:56:09 | 显示全部楼层
    韩父说,结婚半年,女儿一直没怀孕,丁德胜不淡定了,他觉得一定是韩小霞的原因,她在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工作,把身子弄坏了,经常对韩小霞冷嘲热讽。韩小霞一开始选择忍,可丁德胜得寸进尺,有次酒后动手打了韩小霞,还用烟头烫她大腿根。

    两人离了婚,为了彻底摆脱丁德胜,韩小霞来了市区。可前夫丁德胜打听到韩小霞家翻盖了房子,还在县城买了套新房,琢磨着韩小霞这是挣了大钱,就放出话来:甭管韩小霞去了哪,都要收拾她!

    丁德胜有作案动机,也具备作案时间,但他一面对我们就瞪大眼睛诉苦。“这家伙演技不错。”侦查的同事觉得丁德胜肯定有问题。

    韩父也觉得,十有八九是丁德胜来找自己女儿的麻烦了。

    韩小霞出事前在市区一家KTV上班,身边有几个走得很近的同事,他们都或多或少走进过韩小霞的生活,还有她租住的那栋位于裤裆巷的宅子。

    KTV经理孟令科和她关系不错,常下了夜班送韩小霞回家。周围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孟令科三十来岁,身材挺拔,一身西装,利落的短发。孟令科说自己第一次见到韩小霞,就觉得对方和自己妹妹长得很像。他曾有个妹妹,但被父母送了人。

    “她挺可怜的,离了婚,家里还有个弟弟。”孟令科十分了解并同情韩小霞的遭遇,说自己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小霞,有时候下了班会请韩小霞吃宵夜,然后再送韩小霞回住处。有几次顾客喝醉了酒欺负韩小霞,也是他出面摆平的。因为有自己在,韩小霞工作得还算舒心。

    孟令科回忆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韩小霞是在21天前,那天韩小霞下班比较晚,但没让他送。第二天中午他就收到了韩小霞发给他的短信,说老家有急事需要赶回去。从那以后,韩小霞就再没去KTV上班,手机也联系不上。

    我们查过韩小霞的手机,她消失前最后联系的人正是孟令科,然后手机就关了机,关机地点就在裤裆巷。而我们在孟令科充满“自我表演”意味的叙述里也捕捉到了那个最关键的信息:他去过韩小霞在裤裆巷的住处。

    被害人最后一个联系人是他,最后的关机地点就是案发现场,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孟令科表现得很关心韩小霞,一个劲儿向我们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积极为我们提供线索。他提到了另一个和韩小霞关系密切的人,同在KTV上班,韩小霞的闺密张雅宁。

    张雅宁和韩小霞是初中同学,两人在KTV总是出双入对,“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张雅宁身材娇小,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接受讯问时穿着一件浅褐色呢绒短裙,看上去美丽“冻人”。

    “得有近一个月没见着她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张雅宁抿着嘴,说曾给韩小霞打电话没打通,心里很着急。

    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闺密失踪多日,却只嘴上说着急,没见有什么行动,好像也有点不对劲。可张雅宁给出了她的理由:“韩小霞和一位姓齐的老板关系不错。”她以为闺密韩小霞这些日子是跟齐老板在一起,所以“不方便联络”。

    我们立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齐老板展开了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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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4 09:56:49 | 显示全部楼层
    齐老板是KTV的常客,人长得粗鄙,但出手阔绰,隔三岔五就给韩小霞送礼物。去年韩小霞生日那天,齐老板带了一个生日蛋糕和一大捧鲜花来KTV,姐妹们无比羡慕。

    韩小霞曾私下和张雅宁说齐老板想包养她,被她拒绝了。她不想收齐老板那么多礼物,可又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因为有小道消息说齐老板是混黑道的,手里有好几条人命。他举手投足间也确实有些“黑老大”的气势,大家都有些怕他。

    “黑老大”这条线索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立刻传遍了整个专案组。而我们掌握的一条线索进一步加深了这位“黑老大”的嫌疑:齐老板也去过韩小霞的住处!

    我在询问室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齐老板”,他个子很高,黝黑的脸上坑坑洼洼的,一张嘴露出满口大黄牙,果然长得很粗鄙。不过,齐老板衣着考究,戴着一块金表,像极了某位演员。

    齐老板其实不姓齐,这是在外面玩的时候别人对他的称呼。他在本地经营一家企业,生意不错,有老婆有娃。

    一上来齐老板并不配合,嚷嚷着要回家给孩子过生日。大韩把脸一沉,说:“要不我给你老婆打个电话?”

    齐老板老实了,他承认自己喜欢韩小霞:“她漂亮温柔还知书达理,比俺老婆强太多。”但韩小霞一直对他不太热情,齐老板心里门儿清,“俺长得不帅,就用钱使劲砸呗。”

    就在10多天前他还找过韩小霞,当时因为打不通电话,齐老板心里着急,直接跑去了韩小霞在裤裆巷的住处,但敲了好久的门,没人应。

    齐老板愁眉苦脸,反复向我们求情:“这事千万别和俺老婆说,我就是玩玩,也不会真和她咋样。”

    我们调查了所谓的“齐老板”,他没有案底,也算不上黑道人物,只是说话很冲喜欢吹牛,样貌也能唬人,近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再加上名声在外,所以没人敢招惹。

    嫌疑人的线索一下子涌来:前夫丁德胜、KTV主管孟令科、假黑老大齐老板,这几个男人都在韩小霞遇害时间段到过凶宅,嫌疑重大。更诡异的是,这些男人似乎都发现韩小霞不见了,却谁都没有报警。

    他们是出于什么动机?又在隐瞒什么?就在这时,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窗台上的血指纹比中了一个名叫刘兵的前科人员。刘兵是个惯偷,年前才从监狱里放出来。

    他的手上沾过韩小霞的血,案发那晚他一定进过凶宅。

    夜里10点多,我们一行人赶到郊区一处平房门前。门反锁着,屋里没开灯。大韩后撤几步,一个箭步上了墙,咕咚一声跳进院子里。

    床上一个人被摁住了,光着膀子,瘦骨嶙峋。

    “刘兵?”

    “咋,恁干什么?”

    刘兵没有反抗,乖乖被带走,我和喜哥搜查了刘兵的住处。堂屋一侧的杂物间里堆着许多“战利品”,款式颜色各异的背包、钱包,以及银行卡和身份证……看来出狱后刘兵一直没闲着。角落里的衣服堆成了小山,隐隐散发出腥臭味。

    我对特殊气味很敏感,而这堆衣服散发出的“味道”,让我想到了血。

    我把衣服逐一摊开,找到了味道最大的那条裤子——一条脏兮兮的青灰色长裤,屁股部位颜色很深,裤脚上有许多污渍。

    我们连夜对刘兵进行讯问,整晚都在“欣赏”这个老油条的表演:刘兵一直不承认去过裤裆巷的凶宅,无关的事却说个没完。采血时他一点也不慌,针扎下去他却哎哟一声想把手往回抽,搞得同事心烦意乱。

    但越是这样,我们越坚信他有问题。

    直到我在那条有“血味”的裤子上检测出了韩小霞的DNA,刘兵才泄了气,但他翻来覆去只说一句话——

    “太窝囊了,啥也没搞着,还吓个半死。”

    刘兵说,那天夜里他本来没打算“干活”。路过裤裆巷时,他看到一楼带小院那户居然没安防盗窗,心里想:“简直就是对我的蔑视,瞧不起谁啊,非偷他家不行!”

    刘兵悄悄开窗进了屋,屋里很暗,他先去厨房里摸索着找菜刀。刘兵有个习惯,每次行窃都会先进屋把菜刀藏起来,避免被主人拿到伤了他。可当晚,他在厨房里找了好一阵没找到,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客厅。

    刚进客厅刘兵就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太滑了,像是刚拖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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