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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杰佛瑞迪佛的惊奇剧场More Twisted》:将欺诈艺术玩到了极致的男人(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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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15 09: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凯勒说:“我们玩大赌注的牌局,每个人都要准备十万。”

    “我可以去拿。”

    “这么晚了,去哪里拿?”

    “我几年前继承了一些钱,为了打牌,保留了很多现金.放在家里,离这里只有两、三哩路。”

    “不行,”赖瑞说,“你玩不起。输赢太大了,玩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可恶.你们全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你们明明看见我打过几局。我打得还不错.对不对?”

    凯勒讲不出话来。他注视着男孩叛逆的眼神,久久才说:“你半个钟头之后带十万过来.懂了吗?”

    东尼离开之后,凯勒宣佈大家休息,等芝加哥人抵达再开战。拉斯基去买三明治,赖瑞和凯勒进了前面的酒吧喝啤酒。

    赖瑞喝的是纽凯索啤酒。他说:“那小子玩得挺不赖嘛。”

    “有潜力。”凯勒说。

    “你有多想让他上钩?想拐走他整个赌本,赚走十几万?”

    “怎么说?”

    “说什么『规则的第一条是:玩得光明正大』?”赖瑞低声讥讽他。“讲啥屁话嘛。你根本就在对他设圏套。整晚玩下来,你花了大部分时间——也花了一半的钱,想摸清他的暗牌。”

    凯勒面带微笑,朝酒吧的天花板吐出一串雪茄烟。赖瑞说得没错。凯勒确实不惜输钱.只为刺探东尼的牌法。凯勒的刺探确实获得很大的回报。东尼的牌技虽然不乏长处,却缺少扑克牌机率的知识,换牌全靠直觉。凯勒的头脑并非顶尖,但他多年来努力摸熟了扑克的数学原理。反观东尼,就算他是电脑天才,他对同花、葫芦、甚至两组对子(pair)这些组合的出现机率也是一窍不通。此外,东尼唬人的技巧太差劲,凯勒一看就看破了,再加上他对机率一窍不通.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你也一直在『堆沙包』。”赖瑞的语气愤慨。

    又被老爷爷讲对了。他看见凯勒故意放水.拿了好牌却刻意盖牌.为的是助长东尼的自信,让他误以为凯勒唬人的功夫很糟糕。

    “你是想耍一耍他,然后大咬他一口。”

    凯勒耸耸肩。“我想劝他退出,谁叫他自己不听话。”

    “胡扯。”赖瑞驳斥。“像那样的小孩,你想劝他退出,他的直觉反应当然是不走……放过他吧,凯勒,他没闲钱可输。”

    “他继承了一大堆钱。”

    “被你发现了,你马上邀他过来赌钱?”

    “不对,其实是他自己找上门的......你咽不下这口气.是因为他把你看成过气的玩家。”

    “你想占他便宜。”

    凯勒反驳:“告诉你,扑克牌的真正头号规矩是:只要别作弊,想怎么拐对手是你家的事。”

    “这一条规矩.你肯教给东尼吗?”赖瑞问。

    “我不只会教,我还想亲手示范给他看。他不是想学扑克?好,我这一课会是他收获最大的一课。”

    “你以为,伤他的心、赢走他的学费可以让他的牌技精进?”赖瑞问。

    “对,我的确这么认为。反正他说他不想上学了。”

    “想不想上学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是专家,他是小孩。”

    “他自称是大人。身为大人的条件之一是随时准备被人打得站不起来,同时要记取教训。”

    “以一分钱作赌注的赌局,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输赢这么大,怎么说得通?”

    “老爷爷,你是不是觉得良心难安?”凯勒生气了,他以狰狞的脸孔面对赖瑞。

    赖瑞转移视线,举起双手。“随便你吧,是你设的赌局,我只是觉得总要有人凭良心讲几句话。”

    “如果照规矩玩牌,绝对不会有良心不安的一刻。”

    有人从门口唿唤,是拉斯基。他说:“他们来了。”

    凯勒拍了赖瑞骨瘦的肩膀一下。“我们去赢赢钱吧。”







    在酒吧内部的房间,雪茄烟变得更浓了,因为抽雪茄的人多了两个,他们是风城来的生意人,姓名分别是艾略特.罗斯坦和哈利.毕蒙隄。凯勒以前和他们玩过几手.对他们却不太熟识。这两人对私生活透露得不多,他们的脸和手中牌上画的脸一样,都是扑克脸。他们既可能是黑帮老大,也可能是济助孤儿慈善会的理事长。凯勒只知道他们的牌技扎实.输钱照付,绝不发牢骚,而且赢了钱也不会在输家面前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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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5 09: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两人都穿深色西装和名牌的订做白衬衫。罗斯坦的小指戴着钻戒,毕蒙隄戴着沉甸甸的金手环。两人的左手无名指都戴了结婚戒指。他们进门,脱下西装,在牌桌前坐下,和赖瑞与拉斯基闲聊,这时东尼回来了。东尼坐回自己的位子,掀开咖啡的杯盖,对罗斯坦和毕蒙隄点头。

    他们皱眉望向凯勒。“他是谁?”罗斯坦嘟嚷。

    “他没问题。”

    毕蒙隄皱眉说:“我们有个规矩,绝不跟小孩玩。”

    东尼笑一笑,把鼻粱上的书呆子眼镜推高。“你们这些人,满口是规矩。”他打开一个纸袋,倒出里面的钞票,数出一大叠,把剩下的放回口袋。“十万。”他对赖瑞说。赖瑞阴阴地瞪了凯勒一眼,但他还是开始数筹码给东尼了。

    两位新来的玩家互看一眼,默然决定破例让未成年人参赛。

    “好,我们玩的是五张暗牌,”凯勒说明,“下注的下限是五十,跟注是二十五。”

    切牌由毕蒙隄获胜,新的一局正式展开。

    头一个小时,大家的输赢相当,之后凯勒稍微超前,东尼紧跟在后,还算能打平——但这只是因为其他玩家的手气太背。在估算机率方面,东尼仍旧无知得可怜。有六、七次,他只换了一张牌就盖牌,代表他想拼拼同花顺或是同花,胜算只有一比二十。胜算较大的玩法有两种,其一是换掉三张牌.比较有机会改善手中的牌;其二是抽到无法凑成组的牌之后拼命唬烂,这样做的话,他大概还能赢两、三次。

    凯勒自信已经摸清东尼的牌法,现在碰到东尼似乎拿到好牌时,便故意放水,以提高东尼的信心。不久之后,果然东尼加倍下注,摆出将近二十万。

    赖瑞看不惯凯勒欺负小孩的举动,却一声也不吭,只是步步为营,继续走老人的路,不断小输其他玩家。

    我只是觉得总要有人凭良心讲几句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拉斯基输了将近八万,终于玩不下去了。“干,修车费要调涨了。”他打趣说着,往门口走去。他望向芝加哥来的双人组。“两位离开后如果会上高速公路的话,麻烦多撞几辆停在路边的车子。”他对凯勒点一下头。“如果你肯撞烂他那辆宾士.我一点也不会介意。”

    毕蒙隄听了微微一笑,罗斯坦则抬头瞄一眼,彷彿当修车店老闆讲的是日文或非洲语,然后把视线转回手中的牌,尽量拼凑出好牌。

    赖瑞不久后也收手了。他的桌面仍有几叠筹码,但扑克赛局的另一条规则是,玩家想走可以随时走。他这时换回了钞票,把椅子向后推,郁闷地喝着咖啡,看着剩下来的玩家打牌。

    十分钟之后,激烈又漫长的下注过程结束,罗斯坦把所剩的赌资输给了东尼。

    “可恶,”他喷着口沫说,“输光了。从来没输给小孩过,没输得这么惨。”

    东尼面无表情,眼神却像在说,我又不是小孩,所以你还不算太没面子。

    牌局持续进行了半小时,大笔赌金接连换手。

    多数赌局不会以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局结束,通常玩家不是输光,就是像赖瑞这样,吓到夹着尾巴落跑。

    然而,有时候仍然会出现以高潮作为结尾的场面。

    例如现在。

    东尼洗了牌,然后让凯勒切牌。凯勒把牌切成三叠。东尼把整副牌叠好,开始发牌。

    毕蒙隄拿起自己的牌,和优秀的牌手一样,并不移动手上的牌,因为重组的动作会透露许多无言的讯息。

    凯勒拿起自己的五张,庆幸是好牌:两个对子,分别是Q和六。以这种规模的赌局来说,胜算非常大。

    东尼拿起他的五张来审视,不动声色。“下不下注?”他问。毕蒙隄说不下。

    抽牌游戏中,率先下注的玩家必须有一对J或者更好的牌,否则不宜下注。毕蒙隄不下,表示他的牌没有那么好,或者拿了一手好牌却想“堆沙包”——故意不下注,让其他玩家误以为他的牌不好。

    凯勒决定冒险。虽然他有两个对子,可以率先下注,却也和毕蒙隄一样不跟,好让东尼误以为他拿到烂牌。

    随后气氛紧绷起来。如果东尼也不开注,参赛的三人必须交出所有的牌,重新来过;凯勒会平白损失好牌。

    但是,东尼看了一下自己的牌,下了一万元的赌注。

    凯勒的眼睛闪现忧虑,这是唬人的招数之一,其实他心中是乐不可支。鱼儿快上钩了。

    “跟注。”毕蒙隄说着把筹码推进去。

    凯勒心想,原来毕蒙隄八成也在堆沙包。

    凯勒面无表情,推出了一万,然后再加一叠筹码。“跟你的一万,加注两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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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5 09: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东尼跟注,自己也加注了。毕蒙隄迟疑着,跟注但不加注;凯勒选择跟进,下的赌金数目和东尼在这一轮新加的一样多。身为发牌者必须避嫌,东尼这时拿掉整副牌最上面的一张,面朝下,摆在眼前,然后转向毕蒙隄。“想换多少张?”

    “两张。”

    东尼从最上面换给他两张。

    凯勒的头脑自然而然开始计算机率。第一次发牌就拿到三张相同的牌的机率少之又少,所以他猜毕蒙隄可能凑齐了一对,而且另有一张“起脚牌”——数字比这一对牌更高的落单牌,八成是J、Q或K。他换来的两张能凑出葫芦的机率只有一百一十九分之一。就算他手气好得出奇,第一次就拿到三张相同的牌,想换来一对,想正好凑齐葫芦,机率仍然不大,只有十五分之一。

    凯勒记在心底,自己也要求换一张,此举对其他玩家放出的讯息是:他不是想凑齐葫芦,就是同花顺或是同花,否则就是想唬人。他把换来的牌和手上的牌拿在一起。凯勒的嘴皮虽然一动也不动,心脏却勐力撞击着胸腔,因为他发现自己拿到了三条加一对的葫芦——而且有三张Q,算是上等的葫芦。

    东尼自己则换了三张牌。

    凯勒告诉自己,好,心算一下机率。东尼换三张牌,表示他只拿到一对,如果他想打败凯勒,必须凑齐同花顺、四张相同的牌、或者三个K或三个A的葫芦。凯勒的心思像电脑一样,计算着上述状况的个别机率。

    估算过东尼和毕蒙隄的机率之后,凯勒认定自己这一手是十拿九稳了。现在,他的目标是哄抬赌金。

    东尼又上推了一下眼镜,望向毕蒙隄。“换你下注。”

    芝加哥人毕蒙隄谨慎地叹息一声.推出了一些筹码。“两万。”

    凯勒曾经以玩家或观察员的身分,参加过全美无数场精采的赛事,长时间研究唬人的手法。他留心的是小地方——举止、表情、迟疑的时候,虚张声势的时候,言语内容、笑的时候。现在,他整合毕生的歷练,开始演戏,让两位对手误信他拿到烂牌,一心想唬人。因此,他开始加大赌注。

    过了两回合,毕蒙隄终于盖牌了,盖得心不甘情不愿。他已经放进将近六万,手上的牌大概也不算太差。但他相信凯勒或东尼拿了超级好牌,他不想赌大钱硬干。

    又轮到凯勒下注。“跟你两万。”他对东尼说。“加注两万。”

    “天啊!”赖瑞喃喃自语,凯勒狠狠白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出声。

    东尼叹了一口气,看看手上的牌,彷彿牌能告诉他该怎么办。牌当然不会讲话。想赢扑克,唯一的答案在自己的心里,在自己的头脑里。

    东尼在牌桌上只剩一万五。他伸手进口袋,取出纸袋,犹豫一下,然后倒出剩下的钱,数一数,共有三万八。他再犹豫一下,凝视着钞票。

    豁出去吧,凯勒默默祈祷,拜托……

    “筹码。”东尼最后这么说,两眼紧盯凯勒的眼睛,凯勒也盯着他,眼神既叛逆又紧张,是唬人即将被拆穿的神态。

    赖瑞迟疑着。

    “筹码。”东尼的语气坚决。

    赖瑞不情愿地帮他换筹码。

    东尼深吸一口气,把筹码推到桌上。“跟你两万,加注一万。”

    凯勒推出一万(动作有点太过夸张了,他心想),同时说,“跟你一万。”他看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钱.“加注一万五。”然后把剩下的筹码推进牌桌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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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5 09: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啊!”毕蒙隄说。

    就连粗鲁的罗斯坦也收敛不少,遭人催眠似的凝视着巨额赌金.这时赌金总数约四十五万美元。

    一时之间,凯勒的确感到一丝罪恶感。他向对手设下心理圏套,将机率算计到了小数点以下几位数。简而言之,东尼无能为力的所有事情,他全做了。是东尼自愿要装大人的,是东尼自讨苦吃。

    “跟注。”东尼压低嗓门说,把自己的大半筹码推向前去。

    赖瑞偏移视线,彷彿想避免看见路边的车祸现场。

    “Q葫芦。”凯勒说,掀开好牌。

    “哇噻!”毕蒙隄低声说。

    赖瑞愤慨地叹息。

    “抱歉了,小子。”凯勒说着伸手想抱回彩池。“看样子,你——”

    东尼亮出自己的牌,也是葫芦——三张K,两张六。“看样子,我赢了。”他平静地说,把筹码抱回来。

    毕蒙隄低声说:“哗,好棒的牌……还好,我退出得早。”

    赖瑞匆匆狂笑一声,罗斯坦对东尼说:“打得真好。”

    “只是手气好。”东尼说。

    怎么会发生这种鸟事?凯勒纳闷着。他在脑海追溯这一局的每一秒。当然了,有时候无论再怎么计算机率,玩家也会遭命运之神偷袭。只不过,他刚才计画得如此周详。

    “该回家了。”毕蒙隄说,把剩下的筹码交给赖瑞去换钞票。他语带幽默地说:“本大爷刚把大部分的钱给了一个青少年。”他转向罗斯坦。“从今以后,我们照老规矩,别跟小孩子打牌.行吗?”

    凯勒向后坐,看着东尼堆叠筹码。但凯勒不断思索着,机率啊……他明明算得很仔细,至少是一百比一。扑克牌玩的是数学和直觉,自己怎么被这两种东西摆了这么大的一道?

    东尼把筹码推向赖瑞换钞票。

    咻咻的火车声再度传进房间。凯勒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次的火车声象徵输钱。上次听见火车唿啸而过,是他大胜法国赌客的时候。

    唿啸声越来越响亮。咦……凯勒专心听,听出这次的火车声不太一样。他抬头望向赖瑞和芝加哥来的两位赌客,三人也看着对方,眉头深锁。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东尼愣住了,两手放在筹码堆上。

    可恶,凯勒心想。这一次不是火车的汽笛声,而是警笛。

    凯勒推桌后退,这时前后门同时被撞开,木屑喷撒了一房间。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举枪迫近。“趴到地上,快,快,快!”

    “惨了。”东尼喃喃说,站起来转身面对最近的一个警察。

    “小子,”凯勒低声凶他,举起双手,“别做傻事,照做就是了。”

    东尼迟疑了一下,看看黑色的手枪,然后趴向地板。

    赖瑞慢条斯理地跪下去。

    “动作快,老头子。”其中一个警察嘟嚷着。

    “已经尽量快了。”

    最后,赌客全数趴在地上,手也被铐住,之后才被警察扶成坐姿。

    “怎样,这次抓到什么?”巷子里传来这句话,一位年近六旬的半秃男子走进门来,身穿灰色西装。

    凯勒知道他是凡内里警探。完了,怎么是他?近几年来,凡内里满口仁义道德,积极想净化艾瑞吉这个罪恶渊薮.吓得许多小玩家不敢聚赌。他每年破获一、两个大场子。看来,落网的大鱼这次是凯勒。

    赖瑞无奈地叹息,表情和芝加哥来的职业级好手相唿应;东尼一脸惊恐。凯勒知道,东尼不是怕被逮捕,而是怕被州政府没收他臝得的赌金。

    凡内里瞇眼看着罗斯坦与毕蒙隄的驾照。“大老远从芝加哥来,却被收押,未免太衰了吧,是不是啊,两位小子?”

    “我只是看看。”罗斯坦抗议。他以下巴指向他在赌桌上的位子。“没筹码,没现金。”

    “那只表示你是输家。”警探接着望向毕蒙隄。

    毕蒙隄只乖乖说:“我想找律师。”

    “我相信律师也想找你。想想看,律师想救你的话,价码会喊到多高?可惜啊,告诉你也无妨,律师也救不了你……啊,凯勒。”他摇摇头。“太棒了,我好久以前就想抓你了。你真的应该搬去拉斯维加斯。你常不常看新闻,我不清楚,不过听说赌博在那边已经合法化了……咦,这个是谁?”他瞄向赖瑞。他从警察手里拿来赖瑞的皮夹,找出驾照。“待在佛罗里达多好?可以陪女人打打麻将,干嘛跑来艾瑞吉呢?”

    “那边的赌金太高,我玩不起。”

    “这老家伙的嘴巴机灵得很。”瘦警探对两个警察喃喃说,然后望向东尼。“你又是谁?”

    “我什么东西也不必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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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5 09: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非讲不可。这里可不是军队,姓名、阶级、兵籍号码的那一套,对我不管用。你几岁?”

    “十八。我也想找律师。”

    “喔,原来是『我也想找律师』先生。”凡内里嘲笑他。“只有在被起诉以后,你才能找律师。我还没起诉你呢。”

    “是谁去告密的?”凯勒问。

    凡内里说:“跟你报他的姓名的话不太礼貌。我只能说,你去年骗错了对象。他被掏空了,不太爽,所以给了我一通电话。”

    凯勒苦笑着。去年骗错了对象……范围缩小到差不多只剩一百人。

    凡内里看见桌面的筹码,是东尼刚才坐的位子前面放的那些。他问:“颜色很漂亮嘛,红、蓝、绿色。值多少钱?”

    “白色的值十根火柴棒,”罗斯坦说,“蓝色的——”

    “闭嘴!”他环视房间。“庄家钱放哪里?”

    大家噤声不语。

    “不讲,我们也找得到。我可不想从这里找起。我想从前面开始,把萨尔的酒吧拆成碎片,然后进他的办公室做同样的事,拆烂所有的家俱,翻箱倒柜……各位小朋友,快讲吧,萨尔没必要受罪吧?”

    凯勒叹气,对赖瑞点头,赖瑞则以下巴指向咖啡机上方的碗橱。警察搜出了两个雪茄盒。

    “我的天啊。”凡内里掀动钞票说。“少说有将近五十万。”

    他瞄向赌桌。“那些是你的筹码,对吧?”他对东尼说。东尼不回应.但是凡内里早料到他不肯讲。凡内里笑一笑,看着其他赌徒。“在扑克牌桌上被小孩杀得落花流水,你们还有脸当大人吗?”

    “我不是小孩。”

    “好啦,好啦,好啦。”警探再看雪茄盒,然后走向两位警员。三人悄声商量了几秒,警员点点头,然后离开房间。

    “我的弟兄有事想先走。”凡内里说。“他们得去确认某个人的证词。『确认』这个单字真棒,不是吗?”他笑一笑.“我喜欢讲这个单字。”他在房间踱步,来到咖啡壶的前面时停下来,帮自己倒一杯。“进行高赌金的牌局时,大家怎么从来不喝酒?担心把J看成Q吗?”

    “被你说中了。”凯勒说。

    凡内里警探啜飮咖啡,然后压低嗓门说:“听好,你们这些混蛋。尤其是你,小毛头。”他指向东尼,继续踱步。“这件事发生得……怎么说呢?让我很为难。市区另一边正要发生几桩严重的犯罪,我们很担心。”

    严重的犯罪?凯勒心想。警察平常不会这样讲吧。他到底想说什么?

    凡内里微笑说:“所以,我想跟你们打个商量。我现在不想押你们回局里做笔录,因为怕耽误了其他的案子。听好.反正这笔钱你们是要不回去了。如果我押你们回去做笔录,这些钱会被列为证物,等你们被定了罪……你们绝对逃不掉的。等你们被定了罪,每一分钱都会被州政府充公。如果呢……我们假设一下,假如没有证物,那我也只能口头警告一声,然后放你们走。不过,这样对我来说正好,因为我还有其他案子要办.重要的案子。”

    “现在正在确认吗?”东尼问。

    “少啰嗦,臭小子。”凡内里警探喃喃说,唿应了凯勒的想法。

    “怎样,意下如何?”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随便你们啰,”警探说,“看你们怎么决定。”

    凯勒审视着身边其他人的脸.向东尼望一眼,看见他苦笑着,点头表示愤慨。凯勒对警探说:“凡内里.我们很乐意帮你忙,尽我们一份心力,帮你扫除——你刚刚是怎么说的?严重的犯罪。”

    赖瑞喃喃说:“艾瑞吉是模范城市,我们必须维护本市的名声。”

    “本市的市民答谢各位尽心尽力。”凡内里警探说着把钞票塞进西装的口袋。

    警探打开各人的手铐,也把手铐放进口袋,然后出门走进巷子,再也不说一句话。

    赌徒互看着对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唯有东尼例外。他的表情纯粹是狼狈,毕竟最大的输家是他。

    凯勒握握他的手。“小子,你今晚打了一手好牌。刚才的事,我替你觉得遗憾。”

    东尼点点头.对大家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然后走出后门。

    芝加哥来的两位玩家紧张地聊了几分钟.随后也点头道别,离开烟雾缭绕的房间。赖瑞问凯勒想不想再来一杯啤酒,凯勒摇头,赖瑞自己走进酒吧。凯勒在赌桌前坐下来,不太专心地把玩着一副牌,洗了洗,开始玩接龙。遭临检时的惊慌几乎已完全散去了,现在令他苦恼的是“输给小孩子”这点。东尼的牌技是还不错,但称不上是高手。

    然而,接龙接了几分钟之后,他的情绪提振了不少,他以另一条“凯勒自订规则”来提醒自己:到头来,头脑总会战胜手气。

    小子这次走运了,没错。以后多得是机会,多打几局,靠机率求胜的凯勒必定能掏空东尼,或者像东尼这样的玩家。

    凯勒知道,屌得不得了的小孩源源不绝,只等他去吸干他们的血。他一边想,一边把黑十放在红J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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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6 09:20: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东尼站在天桥上,看着火车遁入黑夜,尽量别去想刚才赢的钱——眼睁睁被抢走的钱。

    将近五十万。

    火车扬起铁道上的报纸和尘土,东尼漫不经心地看着,脑海中重播凯勒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在扑克牌桌上,男人和男孩的差别在于懂不懂全盘状况,就连乱七八糟的小细节也不能不懂。

    东尼的感想是,你讲错了。想赢的话,只需要瞭解一件事:不管你的牌技多精湛,扑克牌怎么玩,永远是在赌机率。

    胜算再大,永远也拼不过百分之百。

    他四下看看,确定身旁无人,然后一手伸进口袋,取出星巴克的杯盖,撕下黏在里面的塑胶盘,按掉一个小按钮。接着,他把塑胶盘小心放入泡泡信封内,再放回口袋。这套仪器是他个人的发明。杯盖上钻了一个孔,表面上是用来喝咖啡的,其实装了针孔摄影机。每次东尼发牌,镜头便能扫描所有的牌,然后透过微小的处理器把每张牌的底细传至东尼车上的电脑。他只需点一点杯盖的某个地方,电脑就知道这一局有多少人,他写的程式就能算出大家手上的牌多好多坏,能决定他该换几张牌、决定他应该下注或盖牌。电脑接着把指令传给他的眼镜镜架,眼镜会随电脑指示振动,东尼就照指令动作。

    他把这套程式命名为:“傻瓜作弊法。”

    计画天衣无缝,计画的执行也天衣无缝,唯一的缺憾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该死的警察,抢走了他赢来的钱。

    东尼看看手錶,将近深夜一点了。他不急着回家,常出差的叔叔又出差去了。怎么打发时间呢?他纳闷着。马空尼披萨店还没打烊,他决定过去坐一坐,跟好朋友哈啦一下。凯勒设的赌局就是这个朋友向他介绍的。他想去吃一片披萨,喝瓶可口可乐。

    他的背后响起脚踩碎石的声音,转身一看,发现赖瑞跛着脚走在巷子里,往公车站的方向前进。

    “嘿。”老人注意到他,对他招唿一声,然后走过来.“在舔伤口吗?还是考虑从天桥跳下去?”说着朝铁轨点一下头。

    东尼苦笑一声。“你能相信吗?妈的.运气太背了。”

    “啊,如果违法打牌,临检也是赌局的一部分。”赖瑞说。“一定要把这个因素列入计算。”

    “等号的另一边是五十万耶。”东尼嘟囔。

    “想到这个,难免会心疼嘛,没错。”赖瑞说着点头。“不过,总比进监狱蹲一年好。”

    “大概吧。”

    老人打哈欠说:“该回家收拾行李了。我明天回佛罗里达。没必要的话,有谁肯在艾瑞吉过冬呢?”

    “你有剩吗?”东尼问。

    “钱吗?一点点。”他的脸皮向下垮。“跟我来时相比,少掉了一大堆,都是你和凯勒的功劳。”

    “等一等。”东尼拿出皮夹,递给老人一百元。

    “我不接受捐款。”

    “当作是贷款吧。”

    赖瑞考虑了片刻,尴尬地收下纸钞,放进口袋。

    “谢了……”他收钱的动作很快。“我该走了,公车马上要停班了。对了,很荣幸跟你对打,小朋友。你有潜力,以后一定有前途。”

    还用你说吗?东尼心想,我以后当然前途无量。像我们这种聪明人、有创意的人、年轻人……最后一定能击败你和凯勒这种人,世界就是这样转的。他看着老爷爷跛足离去,既老又穷。可悲呀,东尼心想。我宁可被枪毙,也不要老成他那样。

    东尼戴上毛线帽,从天桥的栏杆走开,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已经开始考虑下一个标靶应该选谁。







    二十分钟之后,咻咻响的公车缓缓停靠路边,赖瑞下了车。

    他走在街上,来到一个阴暗的十字路口,干道闪着黄灯,支道闪着红灯。他转弯之后停下来,前面停了一辆海军蓝的维多利亚皇冠车,车身漆有“警用拦截车”的字样。

    斜倚车身的痩男是乔治.凡内里警探。

    凡内里推了一下车身,走向赖瑞,刚才一同前去临检的两位警员站在附近。凡内里和赖瑞四处张望一番,然后握握手.警探从口袋取出纸袋,递给赖瑞。“一半给你——二十二万两千。”

    赖瑞连数也懒得数,把钱收起来。

    “这次干得不错。”警探说。

    “没错。”赖瑞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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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6 09: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每年赖瑞从佛罗里达北上,他会和这位风化组的警探联手诈骗一次。赖瑞事先徵求某人的信任,私下小赌时故意输个几次,然后在高赌注的赌夜之前向警察告密。凡内里到场时推说是接获匿名检举.以暗槓赌资为条件释放赌客。赌客眼见不必坐牢,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肯去申诉?

    至于赖瑞,对他而言,这样的骗局一向比较合他的胃口,赌博反而在其次。

    我打得还可以,但是怎么打也打不过机率。如果要我拿钱来认真下赌注的话,我一定要先确定机率对我有利。

    “喂,赖瑞。”警员之一唿唤着,“刚才逮捕你的时候骂你混帐,你别放在心上。我只觉得骂一骂比较逼真。”

    “骂得好,莫斯卡威兹。你是天生的演员。”

    赖瑞和凡内里走过警便车,继续在骯脏的人行道上散步。这两人是多年的老友,最初认识的时候,赖瑞在中西部五金公司担任保全主管。

    “你没事吧?”凡内里看了一下他跛脚的模样。

    “去日内瓦湖滑水,被一个浪打到,摔了一下,没有大碍。”

    “你什么时候回佛罗里达?”

    “明天。”

    “搭飞机吗?”

    “不对,我开车下去。”他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一辆BMW新跑车的车门。

    凡内里露出钦羡的眼光。“你那辆凌志卖掉了?”

    “决定不卖了。”他以下巴指向亮眼的银色轮框。“我只想开开拉风一点的车子。我的高尔夫球倶乐部的女士们,比较喜欢开跑车的男人,脚有没有瘸并不重要。”

    凡内里摇摇头。“我替那个小孩感到难过。他哪来那么多钱,怎么玩得起高睹注的赌局?”

    “学费之类的吧,是他从爸妈那里继承来的。”

    “你是说,我们刚骗了孤儿的钱?惨了,我非去跟神父连续告解一个月不行了。”

    “虽然是孤儿,他骗得凯勒和所有人团团转。”

    “什么?”

    赖瑞笑说:“我观察了好一阵子才觉得不对劲,最后想出答案了。他一定是在咖啡杯盖里面装了电子反光器或摄影机之类的东西,每次轮到他发牌,他会把盖子移到附近,所以每次他发牌一定大赢。临检过后,我去检查他的车子,里面有一部电脑,后座还有个类似天线的装置。”

    “哇,”凡内里说,“太傻了。他一不小心的话,保证会被打死。凯勒居然没识破。”

    “凯勒想骗小孩想疯了,没时间去观察。”赖瑞对警探叙述专家骗小孩的手法。

    警探笑说:“他想骗小孩,小孩想骗全牌桌的人,这两个人最后中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计。这其中的启示值得深思。”两人握手道别。“明年春天再见了,朋友。我们下次试试绿点市,我听说那里有几个高赌注的赌局。”

    “好。”赖瑞点点头,发动新跑车.驶向十字路口,仔细查看有无来车后.转入通往高速公路的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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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6 09: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华氏九十八点六度》


    那男人将西装甩到肩上,一步接一步踏上通往独栋平房的漫长走道。高温惊人,蒸得他喘不过气,肺部隐隐作痛。落日西沉已久,气温却仍居高不下。

    他在平房前面的人行道上停住,喘着气,这时好像听见屋内传来争吵的人声。公路这附近只有这一户,他别无选择,只好走过去求救。

    他登上阶梯,来到暗得像是不欢迎访客的门廊,按下电铃。

    里面的人声立刻停止。

    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说了两、三个字。

    他再按门铃,终于有人开门了。

    史隆发现室内有三个人,全盯着他看,表情各有不同。

    坐在沙发上的是五十几岁的妇女,身穿洗过太多次的无袖居家服,面露如释重负的神态。坐在她身边的秃头男人年龄和她相仿,身材臃肿,露出警觉的神色。

    开门的刺青男脸上挂着奸笑。这男人的嘴唇肥厚,笑中带着疑问:你来这里搞什么鬼?刺青男的年龄和史隆相当,近四十岁,手臂很长,上面有刺青。他以大手抓住门边,带有防御的意味。他身穿骯脏的灰色粗布工作服,工作衫有破洞,近乎光头的头皮闪闪发亮。

    “有事吗?”刺青男问。

    “打扰到你们,很抱歉,”史隆说,“我的车抛锚了,引擎过热,想借个电话找AAA来拖吊。”

    “听说电话公司出了毛病。”刺青男回应,同时以下巴指向沉闷的夜空。“天气这么热。一下轮流限电、一下电压不足的。”

    刺青男继续挡在门口。

    女人却赶紧说:“没关系,请进来吧,”语气积极得令人狐疑,“我们家的电话刚刚才响过,应该还打得通。”

    “请进。”老男人握着她的手说。

    刺青男上下打量着史隆,眼神审慎。这是正常现象,因为史隆天生不爱微笑,体型魁梧,肌肉雄壮。过去这三年来,他天天健身,但现在的他狼狈不堪。刚才车子抛锚之后,他远远看见这栋房子的灯光,穿越树丛跋涉而来。今天晚上湿热得令人难以忍受,任何人外出走一段路,必定会走得满身大汗。

    最后,刺青男比手势让史隆进来。史隆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难看的疤痕,看起来像刀疤,而且是新疤。

    房子亮了太多灯,热得让人受不了。一台小小的冷气机呻吟着,丝毫无法冷却静止的空气。他匆匆瞥向墙壁,看见象徵小镇生活插曲的相片和饰品。他推断主人之一在全方位保险公司上班,另一人在中学图书馆服务,偶尔参与扶轮社、教会、家长与教师联合会的活动。常开车去拉保险的屋主,假日也会开车远赴塞基诺或明尼苏达州去钓鱼。相框中有一张芝加哥度假的纪念照,照片已经发黄了。

    自我介绍:“我叫大卫.史隆。”

    老夫妻分别是艾格尼丝和比尔.威利斯。史隆立即发现,这两人的举止有些相近,一看就知道是老夫老妻。刺青男一句自我介绍的话也不说,只顾调整冷气机.上下按着压缩器的按键。

    “希望我没打扰到各位的晚餐。”

    众人沉默一阵子。现在是晚上八点,史隆看不见晚餐后待洗的餐盘。

    艾格尼丝轻声回答:“没有。”

    “没有,这里没有吃的东西。”刺青男这话带有神秘的弦外之音。他怒视冷气,彷彿想一脚把它踹出窗外,幸好他及时把持住自己,走回他画出的地盘——一张填塞过多填料的诺加海德扶手椅。他开门之前坐过这一张,留下来的汗渍仍反射着灯光。

    “电话在那边。”比尔指着。

    史隆向他道谢,然后走进厨房,打了电话。他走回客厅时,比尔和刺青男原本在讲话,一见史隆便立刻住嘴。

    史隆对着比尔说:“他们会派人来拖去哈特菲尔,拖吊车二十分钟之后就到,我可以去外面等。”

    “不用。”艾格尼丝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太积极了。她向刺青男瞄了一眼,瞇着眼皮,好像是怕挨他一巴掌。

    “外面太热了。”比尔说。

    “再热也比这里面凉。”刺青男的语气刻薄,奸笑重回脸上。他的嘴唇肥厚,上唇冒着汗珠,让史隆看了浑身发痒。

    “请坐吧。”比尔的语气谨慎。史隆左看右看,找到唯一没人坐的沙发。那沙发表面铺着粉红色和绿色的印花棉布,小花处处开,看来坐了也不舒服。沙发的花样俗丽、客厅里太闷热.再加上高壮的刺青男坐立难安的样子,史隆见状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想喝什么吗?”女人问。

    “如果不太麻烦的话,一杯水就好。”史隆以手擦脸。

    女人站起来。

    “注意到了没?”刺青男冷言说,“他们没介绍我。”

    “呃,我不是故意——”比尔说了一半,被刺青男挥手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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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6 09: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名叫葛列格。”又迟疑一阵。“我是他们的侄子,只是过来拜访一下。对不对呀,比尔?我们是不是聊得很开心?”

    比尔点头,低头看着脱线的地毯。“聊得很开心。”

    史隆突然察觉到某种现象——有个怪声音。一阵摩擦的声响和隐约的撞击声,其他人似乎没听见。他抬头看见艾格尼丝走回来,递给他一杯水,他一口喝下半杯。

    她说:“我在想,比尔,你干脆去看看史隆先生的车子。你和葛列格一起去帮他修一修吧?”

    “大卫,”史隆说,“请叫我大卫就好。”

    “说不定能帮大卫省点钱。”

    “也好——”比尔才说两个字,又被葛列格打断。葛列格说,“不用了,我们不想去修。天气这么热,太麻烦了。而且啊,大卫好像请得起像样的修车工人,他像个会赚钱的人。是不是啊,大卫?你做哪一行?”

    “业务。”

    “卖什么东西?”

    “电脑,硬体和软体。”

    “我信不过电脑,全国大概只剩我不用电子邮件。”

    “不对吧,我听说至少有八千万人不用电邮。”史隆告诉他。

    比尔插嘴说:“比如说,小孩子。”

    “还有我,是吗?还有我和小孩子,你是不是想这样说?”

    “喔,没有。”比尔赶紧说。“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你呢,葛列格?”史隆问。“你在哪里高就?”

    刺青男思考了一分钟。“我靠双手过活……想不想知道比尔做哪一行?”

    比尔的脸上飘过一朵乌云,旋即消散。“我以前做保险.目前待业中。”

    “他很快会找到工作的,是不是呀,比尔?”

    “希望如此。”

    “我相信你找得到工作的。”艾格尼丝说。

    “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他找得到工作。对了,史隆,你觉得比尔能推销电脑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现在的工作。”

    “你很会推销吗?”

    “喔,我很行。”

    “为什么推销电脑?”

    “因为市场能接纳我公司现在生产的电脑,不过我倒也无所谓。要我推销什么东西都行,说不定明年我改推销散热器,或是新型的医学雷射机。能赚钱的话,我什么都卖。”

    “跟我们介绍一下你卖的电脑吧?”葛列格要求。

    史隆耸耸肩拒绝。“全是专业名词,说出来怕你们嫌无聊。”

    “是啊,怕人嫌无聊嘛,尤其怕我们这些小朋友无聊。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玩得正开心,才不会无聊……一家人。”葛列格以大手拍了拍椅子扶手。“你不觉得家人很重要吗?我觉得很重要。你有家人吗,大卫?”

    “他们死了。我是说,近亲都死了。”

    “全部?”葛列格语带好奇。

    “我爸妈和姊姊。”

    “怎么死的?”

    这问题来得唐突,艾格尼丝吓了一跳。但史隆不以为。“出了意外。”

    “意外?”葛列格点头。“我爸妈也走了。”他的口气完全没有显露感情。

    既然他是老夫妻的侄子,这表示比尔或艾格尼丝也死了一个手足,葛列格却没有为他们表达遗憾之意。

    冷气机的声响停止了,整个闷热的小客厅充斥着无言的寂静。接着,史隆听见微微的碰撞声,似乎是从走廊上的房间传出来的,房门关着。这一家人没听见。史隆又听到了,随后声响停止。

    葛列格站起来,走向钉在墙壁上的温度计。窗框上有个钻得粗糙的小洞,上头有一条银色的电线穿过。刺青男以手指点了点圆形的指针盘。“坏了。”他大声说。然后他转过头去.面对客厅里的三人。“我刚才看新闻,听说日落时的气温有华氏九十八度10,主播说是本地的新纪录。我联想到的是,咦,九十八点六度,不正好是人类的体温吗?你知道我想到什么?”

    史隆细看刺青男诡异又带有愉悦感的眼神,并没有回话,比尔和艾格尼丝也不吭声。

    葛列格继续说:“我发现,人是死是活,其实没有差别,一点也没差。你们觉得呢?”

    “没差别?我听不懂。”史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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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6 09: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举个例子来说吧,随便找个坏人来说。应该挑哪一个坏人呢?比尔好了。比方说,有人欠钱不还。举这个例子可以吧?好,我想讲的是,欠钱不还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的灵魂。他死了以后,会在人间留下什么?欠钱不还的灵魂。换成是好人,也有同样的道理。好人的肉身死了,好人的灵魂会逗留在人间。我们也可以拿杀人犯做例子。处决某个杀人犯,他的邪恶灵魂还是会在人间晃来晃去。”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葛列格。”

    “依我看来,”情绪激昂的他继续说,“肉身只不过是加热到九十八点六度的灵魂。”

    “这个嘛,值得思考思考。”

    “对吧,我和你的爸妈都死了。”葛列格说。

    “对。”史隆回应。

    “不过,即使他们走了,”葛列格谈起哲理来了,“他们照样能替你惹麻烦,对不对?”他向后坐,跷起二郎腿,骯脏的椅子反射出汗光。葛列格没穿袜子,史隆又看见一个刺青,从脚踝向上延伸。史隆知道,脚踝的刺青是最痛苦的刺青之一,因为刺青时针针入骨。脚踝的刺青不只具备人体彩绘的意义,它还是一种叛逆宣示,提醒别人:刺青者不把痛苦放在眼里。

    “麻烦?”史隆反问。

    “你爸妈死了以后,照样能困扰你。”

    史隆心想,随便问个心理医生也知道。但他决定别讲出来,以免葛列格听了不悦。

    葛列格以大手揉揉汗光闪耀的小平头。手背上的那道刀疤好吓人,另一边的手臂也有一道。“几年前呢,发生过一件事。”

    “什么事?”比尔问。

    史隆注意到,艾格尼丝已经把手上的纸巾揉成碎屑了。

    “呃,我不方便跟陌生人讲得太详细。”他语带恼怒。

    “对不起。”比尔赶紧说。

    “我只是想举例说明。我想讲的是,死人照样会替我制造问题,这点我看得很清楚。一个难搞定的女人,活着的时候难缠,死了以后照样难缠,因为上帝给了她一个专门制造麻烦的灵魂。你信上帝吗,史隆?”

    “不信。”

    艾格尼丝动了一下身体,史隆瞥见墙上挂了三个十字架。

    “我只信推销。”

    “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加温到九十八点六度的灵魂。”他皮笑肉不笑。“因为你还活着。”

    “那你的灵魂是什么样的灵魂,葛列格?是好是坏?”

    “这个嘛,我又没有欠钱不还,”他欲言又止,“而且,你只能瞎猜了。我这人跟你不一样,不随便讲私事。”

    电灯暗了下来.电压又不足了。

    “你看看,”葛列格说,“搞不好哪个家人阴魂不散.藉着电灯在作怪。你觉得呢,比尔?”

    “我不知道,也许吧。”

    “有个死在这里的家人。”葛列格沉思着说,“比尔,你知道这里死过什么人吗?”艾格尼丝勐咽一口水,比尔喝着一杯看似已经不冒泡的汽水。他的双手在发抖。

    电灯恢复了亮度,葛列格环视客厅。“史隆,你觉得这栋房子值多少钱?”

    “我不知道。”史隆镇定地回答.越来越对这种吊人胃口的聊天方式感到厌烦。“我卖的是电脑,记得吧?我不卖房子。”

    “我在想,至少也值二十万。”

    房门里再度响起声音,这次音量更大,冷气机发出的呻吟声也盖不住了。一阵摩擦声,一阵碰撞声。

    客厅里的三人望向房间的门。艾格尼丝与比尔显得窘迫.没有人对怪声音发表意见。

    “你都去什么地方卖电脑?”葛列格问。

    “我今天去过杜然特,现在往东走。”

    “这附近的景气不太好,很多人失业了,对不对啊,比尔?”

    “景气不好。”

    “这里景气不好,到处都景气不好。”葛列格像喝醉了酒.但史隆嗅不出酒臭。他只看得见一瓶纽约州的甜酒,软木塞还在,另外有一瓶廉价的白兰地,安置在中央凸出的橱柜里.橱柜的玻璃门很脏。“推销员也觉得不景气吧,我敢说。就连你这种什么东西都能卖的推销员也一样。”

    史隆语气平静地问:“葛列格,我是不是有哪一点让你看了不顺眼?”

    “哪有?”无情的双眼却默默回答“有”。“你想歪了吧?”

    “都怪天气太热了,”艾格尼丝连忙居中调停。“我今天看了新闻,CNN台.听说天气热了就会这样。底特律发生了暴动,塞基诺发生森林大火,把人热成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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