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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宋慈洗冤笔记》比大宋提刑官更曲折的宋慈探案,作者:巫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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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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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3 10:2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听说了。”

    “那方手帕是你的,还是他的?”

    “他以前赠过我手帕,但那首《贺新郎》我没见过,想是与我断了来往后他才题的吧,手帕自然也是他的。”

    “巫易若是因同斋告发一事而自尽,为何要将这方题词手帕埋在上吊之处?”

    “我说了,那时我与他已断了来往,他为何这么做,我当真不知。”

    “那何太骥呢?”宋慈道,“这四年来,你一直对他置之不理,为何最近却突然改变态度,答应见他?”

    “我答应见何公子,是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我想告诉他,我与他之间没有可能,让他彻底死心。”

    “你与他见过了吗?”

    “见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

    “几天是多少天?”

    杨菱想了一下,道:“有六天了。”

    宋慈看了一眼阁楼旁栽种的竹子,道:“你们是在哪里见的面?是在这西楼吗?”

    “我怎么可能让他进我家门?”杨菱道,“我是在琼楼见的他。”

    “你们在琼楼见面,可有人为证?”

    “琼楼的酒保应该知道。”

    “那次见面后,你还见过他吗?”

    “没见过。”

    “他有与人结仇吗?”

    “这我不知道,我对他不了解。”

    “那巫易呢?巫易可有与人结仇?”

    杨菱略作回想,道:“太学有一学子,名叫韩㣉,是韩侂胄的儿子,巫公子曾与他有过仇怨。”

    “什么仇怨?”

    “我以前得罪过韩㣉,韩㣉私下报复我时,巫公子替我解了围。韩㣉因此记恨在心,时常欺辱巫公子。”

    “除了韩㣉,巫易还与谁结过仇?”

    “我所知的便只有韩㣉。”杨菱顿了一下,又道,“巫公子与何公子之间曾闹过不快。”

    “什么不快?”

    “听说他二人在琼楼发生过争执。”

    “为何争执?”

    “为了我。”杨菱没有寻常闺阁小姐的那种羞赧,很自然便说出了这句话。

    巫易与何太骥在琼楼发生争执一事,宋慈已听真德秀说过。他又问:“你方才说巫易曾赠过你手帕,那上面也有题词吗?”

    “有的。”

    “手帕还在吗?”

    “还在。”

    “可否给我看看?”

    杨菱犹豫了一下,道:“大人稍等。”转身走回楼中,片刻之后,取来了一方手帕。

    杨菱将手帕交给宋慈,动作非常小心,显然对那手帕极为珍视。

    宋慈接了过来,见手帕已然泛黄,其上题有一首《一剪梅》:

    水想眉纹花想红,烟亦蒙蒙,雨亦蒙蒙。胭脂淡抹最倾城,妆也花容,素也花容。

    凭楼想月摘不得,思有几重,怨有几重?食不解味寝不寐,行也思侬,坐也思侬。

    杨菱道:“这是初相识时,巫公子赠予我的,我一直留着。”

    宋慈一字字看下来,观其笔墨,果然如真德秀所言,飘逸洒脱,灵动非凡。宋慈之前翻看巫易案的案卷时,案卷上写有那首《贺新郎》,但那是书吏抄录案卷时誊写上去的,至于原来题词的那方手帕,作为证物,在结案后会在提刑司保存一段时间。然而提刑司就那么大,每年处理的刑狱案件又多,各种证物堆积如山,不可能将所有证物一直留存,是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销毁一批旧案证物,只保留案卷。时隔四年,那方手帕,以及巫易案的各种证物,均已销毁,今早宋慈去找许义时,特意问过保管案卷的书吏,得知证物已销毁一事。宋慈没见过那方手帕,也就没见过巫易的笔迹,只听真德秀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此时他亲眼见到了巫易的笔墨,果然与何太骥案中的手帕题词有着天壤之别,绝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宋慈看着眼前这首《一剪梅》,心里想的却是那首《贺新郎》。巫易当年题写《贺新郎》时,为何不题在纸上,而是题在手帕上?他有过赠送杨菱题词手帕的举动,也许是想将这首《贺新郎》赠予杨菱。他那时与杨菱断了来往,见不到心爱之人,日日愁苦,这才写出了这首词,词中“休此生”“生死轻”等句,已然透露出了死意,难道他是为情所困,这才自尽?宋慈原本笃定巫易不是自尽,但此时得知杨菱曾与巫易断绝过来往,而且是在巫易死前不久,不禁生出了一丝犹疑。

    宋慈将手帕还给了杨菱,道:“杨小姐,听说你这些年少有出门,只在逢年过节时去净慈报恩寺祈福。巫易就葬在净慈报恩寺后山,你去祈福时,会去祭拜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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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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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3 10: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去净慈报恩寺祈福时,偶尔会顺道去祭拜巫公子。今日岁始,若非茁儿出事,我本也打算去的。”

    “既然如此,有一事,我须告知你。”宋慈道,“今日午后,我会在净慈报恩寺后山,开棺查验巫易的遗骨。”

    杨菱一直波澜不惊,眼神毫无变化,此时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惊讶,道:“开棺验骨?”

    宋慈点了点头:“我怀疑当年巫易并非自尽,如今时隔四载,证据全无,要想查验究竟,唯有开棺验骨,方有可能寻得线索。”

    杨菱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默然无言。

    宋慈又道:“还有一事,昨夜杨茁失踪,有一武学生受牵连被抓。那武学生是无辜的。还请你早日放还杨茁,不要连累无辜。”

    杨菱诧异道:“放还茁儿?大人这话何意?”

    宋慈也不遮掩,直接道:“杨茁并没有失踪,是你将他藏起来了。”

    杨菱道:“大人何出此言?”

    便在这时,杨岐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折廊。杨岐山在前,许义和门丁在后,三人快步向西楼赶来。

    “你就是宋慈?”杨岐山赶到西楼,未及喘气便道,“你当真有线索,能找到茁儿?”

    许义知道宋慈没见过杨岐山,忙道:“宋大人,这位就是杨老爷。”

    宋慈看了杨岐山一眼,没有立刻回答杨岐山的问话,而是对杨菱道:“你当真不肯把人放还?”

    “子虚乌有之事,你叫我如何放还?”

    “好。”宋慈转头看着杨岐山,“杨老爷,请随我来。”

    宋慈迈步便走。杨岐山刚刚赶到,哪知宋慈立马又要离开。他不知宋慈要去干什么,追着宋慈打听杨茁的下落,宋慈只是不答。杨菱不明就里,掩上西楼的门,也跟了去。

    宋慈径直穿过大半个杨宅,来到大门右侧两顶轿子停放之处,道:“杨老爷,这可是你家的轿子?”

    杨岐山不知宋慈为何有此一问,应道:“是啊。”

    “平时都是谁在乘坐?”

    杨岐山如实说了,左边那顶较大的轿子,是他本人出行所用,右边那顶较小的轿子,是杨菱在乘坐。

    “杨老爷,我确有线索,可找到小公子。”宋慈指着右边那顶杨菱乘坐的轿子,“线索就在这顶轿子当中。”

    杨岐山不解道:“轿子?”

    “昨夜除夕,城中处处是人,纪家桥亦是如此。小公子失踪时,一个武学生正当街抓贼,那贼挟持了杨小姐,引得众人围观。我听说当时有数百人之多,将纪家桥两头围得水泄不通。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小公子从轿子里下来,无论他是自己下轿,还是被人掳走,总该有人瞧见才对。数百之众,又不是寥寥几人,居然无一人看见小公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岐山听了这话,也觉得奇怪,道:“那是为何?”

    “那是因为,从始至终,小公子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轿子。”

    杨岐山诧异道:“可是轿子里没有人啊。”

    “杨小姐当众掀开过轿帘,所有人亲眼所见,轿中的确空无一人。可是轿中无人,却可藏人。”宋慈撩起右边那顶轿子的轿帘,进入轿厢,拿起坐垫,掀起座板,露出了底下的轿柜。“这轿柜平时用于存放物品,盖上木板,便是座位。轿柜不大,成人自然不可能藏身其中,容下一个三岁孩童却是绰绰有余。”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轿中出来,“想必昨夜小公子便是藏在这轿柜之中,所以任凭你们在城中如何寻找,都不可能找得到人。”

    杨岐山一脸惊诧地看向杨菱:“当……当真?菱儿,你……”

    杨菱冷漠地看了杨岐山一眼,杨岐山后面的话便没有说出来。她看向宋慈,眼神如常:“大人,你错了。”

    “错在何处?”

    “昨夜我和茁儿外出时,乘坐的轿子不是这一顶。”

    此话一出,宋慈有些始料未及,不由得微微凝眉。

    “我在汪记车马行租了一顶轿子,轿夫也是车马行的人。”杨菱道,“轿子今早已归还车马行,大人若不信,汪记车马行就在街对面,你大可过去查问。”

    许义忍不住小声插了句:“宋大人,小的昨夜去了纪家桥,见过那顶轿子,的确……的确不是这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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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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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3 10:29:14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道:“小姐家中既有轿子,为何还要租轿出行?”

    杨菱道:“汪记车马行的店主曾有恩于我,我外出时租用他家的轿子,算是照顾他的生意。”

    宋慈似有所思,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忽然远远传来:“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我儿在哪?我儿在哪……”声音听来凄苦,凄苦中又带着一丝阴森。

    宋慈扭头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条回廊,朝众人踉踉跄跄地跑来,身后还有两个丫鬟一边叫着“夫人”,一边追赶。

    看见那女人出现,杨岐山的眉头一下子皱得老高,杨菱则是眼神冷漠。

    那女人跑到杨岐山身前,抓住杨岐山道:“看见我儿了吗?看见我儿了吗……”不等杨岐山回答,又转而抓住许义道:“看见我儿了吗?”许义一愣,连连摇头。那女人放开许义,又来抓宋慈,道:“看见我儿了吗?”

    宋慈看向那女人,见其乱发遮面,发丝后隐约能看见一对空洞的眼睛,空洞的眼睛深处,又透着一丝绝望到极致的凄苦。

    这时两个丫鬟快步追到,杨岐山道:“你们怎么照看夫人的?还不快扶夫人回房休息!”

    两个丫鬟应道:“是,老爷!”急忙上前扶住那女人,几乎是拖拽着,将那女人扶走了。那女人嘴里兀自叫着:“我可怜的儿啊……我的儿啊……我儿在哪……我儿在哪……”声音越去越远,直至消失在回廊尽处。

    杨岐山叹了口气,对宋慈道:“你看看,你看看!夫人心忧茁儿,已快急疯了,你到底有没有线索?”

    宋慈想了一想,道:“走,去车马行。”叫上许义,转身便走。

    杨岐山心系儿子的安危,也要跟着去。杨菱忽然道:“外人不信我便罢了,连你也不信我。”这话是冲杨岐山说的。

    杨岐山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杨菱:“菱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爹怎么会不信你?”

    “昨夜你也去了纪家桥,别人公差都认得轿子不一样,你居然不认得。”

    “爹昨夜都快急死了,哪还有心思注意轿子长什么样子?”

    “你为何这般急?”

    “茁儿不见了,爹能不急吗?你……”杨岐山看着杨菱,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往外走,而是对门丁道:“你赶紧跟去看看。”

    “是,老爷。”门丁急忙一阵小跑,追上了已经走远的宋慈和许义。

    宋慈出了杨宅大门,张眼一望,汪记车马行的幌子就挂在街对面不远处。他快步穿街而过,走进了汪记车马行。

    汪记车马行内,几个伙计正在洒扫。见来了客人,一个伙计忙堆起笑脸,迎了出来:“客官早啊!丙寅新岁,福禄聚财,万事昌隆!本行有车,有马,有轿,可带话,可传信,可捎物,不知客官有何需要?”忽见宋慈身后的许义一身差役打扮,忙道:“啊哟,这位差大哥,这么早就大驾小店,不知有何公干?”

    许义说明了来意,那伙计对杨菱租轿一事不太清楚,于是跑去后院,请来了店主。店主姓汪,人称汪善人,是个两鬓斑白、上了年纪的老头,他道:“回大人的话,是有这么回事。杨小姐昨天一早来我这里租了一顶轿子,吩咐入夜时抬去她家门前,轿夫们便照做了。杨家小公子失了踪,轿夫们也都帮忙去找了,今早才把轿子抬回来。”

    “轿子现在何处?”

    “就在后院。”

    “能带我去看看吗?”

    “大人请随我来。”

    汪善人领着宋慈和许义穿堂而过,来到了后院。

    后院有个马厩,拴了十来匹马,马厩旁的空地上停着几辆马车和几顶轿子。汪善人走向最边上的一顶轿子,道:“杨小姐昨天租的,就是这顶轿子。”

    这顶轿子比其他待租的轿子窄小得多,也简陋得多,与杨家装饰华贵的轿子更是没法比。宋慈钻入轿厢,仔细检查了,座板无法掀起,没有轿柜,也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又查看了其他几顶待租的轿子,都是有轿柜的,唯独杨菱租用的这顶轿子没有轿柜。如此看来,杨菱并未说谎,轿子里的确无法藏匿杨茁,那么杨茁就真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奇失了踪。

    宋慈独自沉思了片刻,对汪善人道:“我听杨小姐说,你曾有恩于她?”

    汪善人忙摆手道:“区区小事,怎敢言恩?不敢,不敢。”

    宋慈询问究竟,汪善人道:“有一次杨小姐深夜回家,就在她家门前遭遇了一伙歹人。我当时已睡下了,听见杨小姐的叫声,赶紧叫醒几个伙计冲了出去,与那伙歹人动起了手,虽说挨了不少打,但好歹没让杨小姐出事。”

    “那伙歹人是什么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只是听那伙歹人说话,好像与杨小姐是认识的。杨小姐的事,我这种身份的人哪敢过问?”

    宋慈点了点头。

    汪善人又道:“杨小姐心地仁善,是个大好人。自那以后,她出行之时,常来我这里租马,照顾生意。后来她不骑马了,就来租轿子。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

    宋慈不由得想起真德秀的讲述,当年杨菱打马来去,比男儿更显英气,后来却闭门不出,即便出行也是乘坐轿子,前后一对比,实是大相径庭。他道:“杨小姐是几时不骑马,改乘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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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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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3 10:2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就是她在家中被关了大半年后,便改乘轿子了。”

    “她在家中被关过大半年?”

    “是啊。”汪善人道,“听说她惹恼了杨老爷,被杨老爷关了大半年,那大半年里,就没见她出过家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汪善人想了想,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我若没记错,应该是在腊月中旬,杨小姐突然不来租马了,也一直不见她出门,当时我还纳闷呢。后来再见到她时,她瘦了一大圈,那模样啊,憔悴得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都快认不出是她了。”

    宋慈扭头看着那跟来的门丁,道:“有这回事吗?”

    “你别来问我,我到杨家才一年多,四年前的事,我哪知道?”门丁知道宋慈所谓的线索不可能找到杨茁,也就不再对宋慈客气,说起话来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宋慈转头问汪善人:“杨小姐是因为什么事惹恼了杨老爷?”

    “听说是她不肯嫁人。”

    “不肯嫁人?”宋慈凝眉道,“嫁给什么人?”

    “是当朝太师的儿子,叫韩……韩什么来着……”汪善人挠了挠头。

    “韩㣉?”宋慈知道韩侂胄没有子嗣,只有韩㣉一个养子。

    “对对对!就是韩㣉。”汪善人道,“当时韩家的迎亲队伍都来了,听说杨小姐死活不肯嫁,最后逼得韩家退了亲,好好一桩大喜事,闹得不欢而散。”

    宋慈听了这话,心中暗自推算时间。巫易是在岳飞祭日当天自尽的,也就是四年前的腊月二十九,杨菱被杨岐山禁足是在四年前的腊月中旬。杨菱曾说过,因为家里人不允许她与巫易来往,她便与巫易断了联系,那是巫易死前半个月的事。如此一来,时间便对上了。杨菱想必是为了巫易才不肯嫁给韩㣉,这惹怒了杨岐山,杨岐山便将她禁足在家中,彻底断了她与巫易的来往。杨菱看来是不想这段家丑外传,不愿提起自己被禁足一事,这才没有对他说。他回想刚才离开杨家时,杨菱对杨岐山的态度极其冷漠,甚至在杨岐山出现之后,她从始至终没有叫过一声“爹”,可见四年过去了,父女二人的关系仍然不好。

    宋慈暗自沉思之时,门丁忽然道:“姓宋的,你轿子查过了,事情也弄清楚了,以后查案用点心,别张口就乱嚷嚷,污蔑我家小姐。”

    许义怒道:“你这人……”

    宋慈摆了摆手,示意许义不必多言。他对门丁道:“查案一事,是我轻率武断,请你代我向你家小姐致歉。”

    门丁冷哼一声:“致歉有什么用?真有本事,早点把我家小公子找到啊!”

    宋慈对门丁的傲慢态度毫不在意,立在原地,心中暗暗疑惑。既然证实了轿子没有问题,杨茁不可能藏匿于轿中,那么杨茁必然是离开了轿子才会失踪,可昨夜纪家桥有数百人围观,杨茁离开轿子时,居然无一人看见,实在是不合常理。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向汪善人告了辞,带着许义走出了汪记车马行。门丁则大模大样地回了杨家。

    宋慈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汪记车马行门前,望着街对面的杨家宅邸,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忽然道:“许大哥,何司业的住处是在这附近吧?”

    许义抬手指向街道的另一头:“小的贴封条时去过,就在那边,离得不远。”

    “劳你带我去看看。”

    许义当即在前带路,领着宋慈来到街道的另一头。这里临街的一座小楼,门前贴有提刑司的封条,许义道:“就是这儿。”

    宋慈走到门前,伸手便去揭封条。

    “大人莫脏了手,让小的来。”许义上前揭了封条,推开了门。

    入门是一处窄小的厅堂,陈设极为简陋,没有挂画,没有屏风,只摆放了一些老旧的桌椅,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采光不大好,一眼望去有些阴暗。

    宋慈在厅堂中来回查看了一遍,又去厅堂背后的厨房和茅厕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走上了二楼。

    二楼放置着床、衣柜、书桌和书架,既是卧室,也是书房。床上被褥齐整,柜中衣物叠好,书桌上笔墨纸砚收检有序,书架上书册堆放整齐,与一楼的厅堂一样,二楼虽然陈设简单,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宋慈在二楼查看了一遍,同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许大哥,案发之后,这里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吗?”

    “就是这样的,原样没动过。”

    宋慈回想那个名叫于惠明的太学学子说过的话,当夜何太骥在岳祠训斥完学子后,一个人往中门方向去了。中门朝南,何太骥往中门而去,应是离开太学,返回里仁坊的住处。

    “可有问过邻近的住户,何司业遇害那晚,有没有人见到他回来?”

    “其他当差的弟兄去问过,那晚邻近的住户都没听见响动,不清楚死者有没有回来过。”

    宋慈思绪一转,想起了真德秀提到何太骥租住在里仁坊的话,于是走向窗户,掀起窗子,朝杨家宅邸的方向望去。果然如真德秀所言,透过窗户,能远远望见杨家宅邸的大门,何太骥住在这里,只要杨菱出入家门,他在窗口一望,便能望见。

    就在宋慈掀起窗子眺望之时,杨家宅邸的大门忽然打开了,有人从门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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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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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3 10:2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薄雾已消散大半,宋慈能看清从杨宅大门里走出来的人。先是杨岐山出来了,站在门外送行,送走的是杨次山。杨次山坐上那辆一直停在街边的马车,车夫在前驾车,仆役小跑跟随,前呼后拥,向南而来。何太骥的住处就在这条街的南端,杨次山的车驾从宋慈的眼皮子底下驶过,马蹄嗒嗒,车轮隆隆。

    宋慈不认识杨次山,但望见杨岐山送行时态度恭敬,可见被送走之人地位尊崇。在杨次山之后,又有一人从杨宅大门里出来,这人宋慈认识,是元钦。

    元钦的突然出现,让宋慈颇有些诧异。他之所以诧异,不是因为元钦这么早便来了杨家,毕竟杨茁离奇失踪,寻了一夜不见人,元钦为此事奔走,一大早出入杨家,没什么不正常。他诧异的是,他以浙西路提刑干办的身份登门查案,为何杨岐山、杨菱和那门丁不告诉他元钦也在杨家,而且他在杨家那么长时间,从始至终没有见到元钦的身影,元钦也没有现身与他相见,就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似的。

    与杨次山离开时前呼后拥不同,元钦是孤身一人,既没有穿官服,也没有差役跟随,向杨岐山告辞后,一个人往北去了。

    杨次山和元钦先后离开,杨岐山回入宅邸,大门关上,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宋慈没有过多地在意元钦的出现。他没能在何太骥的住处发现什么,于是关上窗,打算回太学与刘克庄会合。

    就在关窗的一刹那,他的手无意间从窗框上抹过,突然感到了一丝尖锐的刺痛。

    宋慈看向自己的手掌,多了一道划痕,幸而没有破皮。他重新掀开窗,摸到窗框上尖锐之处,凑近细看,只见窗框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缝,就在裂缝之中,嵌着一小片指甲。

    宋慈不禁微微凝眉,捏住那一小片指甲,从裂缝中拔了出来。他将指甲举起,借着窗外亮光,定睛细看。那是一小片断掉的指甲,可以看到明显的断口。他猛然想起何太骥的左手食指指甲正好略有缺损。他回想何太骥食指指甲上的断口,与眼前这一小片指甲的断口很是相像。

    “莫非何司业的指甲是断在这里?他是在家中遇害的?”宋慈如此暗想之时,不禁回头环顾整个卧室,看着卧室中处处干净整洁,心中疑惑更甚。何太骥的指甲断口不平,若是生前不小心自己弄断的,那他必定会修剪指甲断口,以免刮伤自己和他人。然而指甲断口并没有修剪过,由此可见,这断口极可能是他遇害时造成的。何太骥遇害当晚,在岳祠训斥完学子后,独自一人往中门方向去了。他的指甲断在自家窗框裂缝之中,由此可见,他当晚的确回到了位于里仁坊的住处,然后在二楼的卧室里遇害。何太骥是被勒死的,可卧室里干净整洁,邻近的住户也没听见响动,可见何太骥与凶手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搏斗。既无激烈搏斗,那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凶手一早便潜入何太骥的住处,藏身于卧室之中,袭击了回家的何太骥,要么便是何太骥主动让凶手进了住处,也就是说,何太骥与凶手是认识的,而且何太骥允许凶手来到二楼的卧室,而不是在一楼的厅堂见面,可见凶手极可能与何太骥相熟,关系非同一般。然而据真德秀所言,何太骥平素独来独往,很少与他人往来,熟人更是少之又少。

    “若论熟人,真博士当算一个。还有杨小姐,何司业倾心于她,对待她定然与常人不同。”宋慈暗暗心想,“可真博士是何司业的知交好友,观其言行,并无杀害何司业的动机。杨小姐虽然英气不输男儿辈,可毕竟是一女子,何司业体形魁梧,她如何勒得死何司业?”

    宋慈继续思索:“何司业若真是在家中遇害,那他后背上的笋壳毛刺又是在哪里蹭上的?这附近没有竹林,唯一有竹子的地方,便是杨宅西楼。莫非何司业死前曾去过杨宅西楼?杨菱说她与何司业六天前在琼楼见过面,自那以后再没见过,难道是在撒谎?”

    念头一转,他又想:“倘若何司业是在家中遇害,那凶手还需移尸至太学岳祠,沿途穿街过巷,距离不短,又都是坊市之地,住户甚多,说不定当晚有人听见过动静,甚至有人目击过移尸。”他取出手帕,将那一小片断指甲包起来,然后下楼,重新贴上封条。他与许义先赶回提刑司,来到了提刑司的偏厅。何太骥一案移交浙西路提刑司后,其尸体便被运至提刑司,一直停放在偏厅之中。宋慈揭开遮尸白布,取出从何太骥住处发现的那一小片断甲,与何太骥左手食指指甲上的断口一比对,果然完全一致,由此可知何太骥的确是在自己家中遇害的。确认了这一点,他再带上许义回到何太骥的住处,然后沿着何太骥住处到太学的各条街巷,挨家挨户地查问。

    一番查问下来,费去了不少工夫,却一无所获。何太骥遇害当晚,临安城内已有灯会,上半夜游人往来频繁,喧嚣热闹,即便有什么动静,也没人会留意。到了下半夜,依然时有收摊的商贩走动,时有醉酒之人路过,因此街巷之中不乏行人,不乏响动,沿途住户看见了、听见了,根本不会往心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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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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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3 10:29:52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忙活了一场,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宋慈和许义结束查问,回到了太学习是斋。

    刘克庄早就在习是斋等着了。两人碰面之后,宋慈简单说了查案所得,刘克庄也说了他所做的事。他将提刑官奉旨查案、开棺验骨一事告知了习是斋中的十几位同斋,同斋们虽然不大看得起宋慈,但要卖他这位斋长的面子,帮忙去城中散布了消息。不仅如此,他还雇好了劳力,劳力们已备齐掘土开棺的工具,带上他买好的竹席、草席、木炭、酒、醋等物,提前去净慈报恩寺等着了。此外,他拿着题有《贺新郎》的手帕,去太学里的二十座斋舍问了个遍,没有学子认得上面的字迹,他又问了所有能找到的学官,也没人认得。宋慈点了点头,将题词手帕收了起来。

    宋慈、刘克庄和许义在太学吃过午饭,便去请真德秀。宋慈知道巫易葬在净慈报恩寺后山,但不知具体葬在何处,只有请真德秀同去,才能找到巫易的坟墓所在。

    真德秀知道宋慈的来意后,立马应允。他一直觉得巫易死得有些蹊跷,他也很想弄清楚巫易当年到底是不是自尽。

    人已到齐,一切准备就绪,宋慈和刘克庄离开太学,往净慈报恩寺而去。

    习是斋的十几位同斋虽然觉得验尸验骨晦气,但终究难忍好奇之心,想去看个究竟,于是都跟着宋慈和刘克庄。刘克庄一边走,一边不忘发动同斋们继续散布消息,让更多的人知道。沿途居民、路人,听说提刑官重查四年前的旧案,要开棺验骨,不少好事者都跟了去,随行之人越来越多。

    宋慈和刘克庄走在最前面,向西路过纪家桥,在这里看到了不少还在寻找杨茁的差役和杨家家丁。然后从钱塘门出城,走西湖北岸,过苏堤,再折向南。原本去往净慈报恩寺,沿西湖东岸路程更短,但苏堤上往来人多,宋慈和刘克庄为了让更多人知道开棺验骨一事,所以特地绕了远路。此时正午已过,薄雾散尽,日头升起,阳光洒在冬日的西湖上,波光粼粼,美不可言。一行人沿苏堤穿过西湖,直抵西湖南岸,南屏山以及净慈报恩寺便出现在了眼前。

    净慈报恩寺始建于五代十国时期,最初叫作永明禅院。建炎南渡后,高宗皇帝为表奉祀徽宗皇帝,下诏将永明禅院更名为净慈报恩寺,并重修了寺院,使得新修成的寺院金碧辉煌,华梵绚丽,成为临安道场之盛。自那以后,净慈报恩寺声名远播,远近之人纷纷来此祈福,一年四季香火不断。然而一年多前,净慈报恩寺不幸失火,寺院被彻底焚毁,不少僧人死于那场大火,连住持德辉禅师也随火焚化,德辉禅师的弟子、时人称之为“济公”的道济禅师开始主持重修寺院。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净慈报恩寺只重新建起了大雄宝殿、藏经阁和一些简陋的僧庐,以及一座用于祭祀德辉禅师和大火中枉死僧人的灵坛,比之过去的广殿崇阁,那是远远不及。尽管如此,远近之人早已习惯来此祈福,每到祈福之时依然选择来到这里,不但要去大雄宝殿敬香礼佛,还要专门去拜一拜灵坛,祈求德辉禅师的庇佑。今天是正月初一,正是新岁伊始、礼佛祈福之时,又恰逢寒冬里难得的晴日天气,许多人都赶来净慈报恩寺请香祈福。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听说开棺验骨消息后特地赶来看热闹的人。净慈报恩寺前人山人海,烟雾缭绕,人声、钟声、诵经声响成一片,喧嚣至极。

    刘克庄在道旁找到了他雇用的几个劳力,吩咐他们拿上掘土开棺的工具和席子、木炭、酒、醋等物跟着宋慈走。他对宋慈道:“你先去后山,我过会儿就来。”他指了一下净慈报恩寺,意思是他要去一趟寺里。

    “你去寺里做什么?”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总之你先去后山等着我,我来之前,你可千万别动巫易的坟墓。”刘克庄说完,随在请香祈福的人群中,快步走进了净慈报恩寺。

    宋慈请真德秀带路。真德秀从净慈报恩寺的右侧绕过,沿小路进山,不多时便来到了后山。后山林木密集,枯叶遍地,荒草冷木深处,立着一块块墓碑,有的新刻,有的斑驳,乃是一大片墓地。寒冬天气,虽有阳光洒入,却仍驱不散墓地间的阴森寒凉。

    真德秀穿过林木,一直走到墓地的最边上才停下,指着身前一座坟墓道:“这里就是了。”

    宋慈抬眼看去,见真德秀所指之处,是一个光秃秃的土堆,土堆前没有墓碑,只有三支烧尽的香头和零星的纸钱灰烬。

    这些香头和纸钱灰烬不是陈年旧物,而是新的,坟墓周围几乎没有杂草落叶,显然近几日有人来巫易的坟前祭拜过,还将坟墓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

    宋慈看向真德秀。真德秀曾说每年巫易的祭日,他都会来巫易坟前祭拜,今年因为何太骥出事,便没有来。宋慈知道这一情况,但还是问道:“老师,你来这里祭拜过吗?”

    真德秀看了一眼打扫干净的坟墓,又看了一眼坟前的香头灰烬,摇头道:“我没来过,这不是我留下的。”

    宋慈又问:“巫易下葬时,没有立碑吗?”

    “立了碑的。”真德秀皱着眉道,“奇怪,谁把碑移走了?”

    宋慈向坟墓前的地面看去,那里有一小块翻新的土。他暗暗心想:“看来不久前有人将墓碑移走了。到底是何人所为?为何要移走一块墓碑呢?移走墓碑之人,和来此祭拜之人,是同一个人吗?”他略作沉思,问道:“老师,你可还记得墓碑上的刻字?”

    “记得,刻着‘巫易之墓’。”

    “这么简单,没别的字?”

    “没了,就这四个字。”

    宋慈原本猜测,墓碑立在这里整整四年,一直没人动过,可他刚刚着手重查巫易的案子,便有人来移走了墓碑,或许是因为墓碑上有什么不能让他看见的刻字,哪知刻字竟是如此简单。如此说来,移走墓碑之人,应该不是为了掩藏刻字,而是另有目的,只是目的是什么,宋慈一时间猜想不透。

    宋慈绕着坟墓走动,想看看墓碑被移到了何处,是被整个搬走了,还是被丢弃在了附近。

    很快,在离坟墓十几丈远的一处枯叶堆中,宋慈发现了墓碑。这处枯叶堆是由竹叶和笋壳堆积而成,周围都是林木,唯独这里是一小片竹林。墓碑在枯叶堆中露出了一角。宋慈将枯叶扫开,只见墓碑不是完整的一块,而是碎裂成了好几块,像是被砸碎的,上面所刻“巫易之墓”四字也是四分五裂,残缺不全,尤其是“巫易”两个字,有明显的被刮擦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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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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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3 10:3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暗暗奇怪:“不但要移走墓碑,还要砸碎,刮花刻字,巫易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此人还不肯放过,莫非与巫易有什么天大的仇怨?既然捣毁了巫易的墓碑,那应该不可能再祭拜巫易,看来移走墓碑之人,与祭拜巫易之人,并不是同一人。到底会是谁呢?”他又望着眼前这一小片竹林,心里暗道:“何司业后背上的笋壳毛刺,会是在这里蹭上的吗?移走墓碑之人,或者祭拜巫易之人,会是何司业吗?”看向竹林间的笋壳,并无多少破裂,似乎没什么人来这里走动过。

    宋慈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这些疑惑先压在心底。他回头向山路望去,没见刘克庄赶来。他吩咐几个劳力将席子、木炭、酒、醋等物放下,然后在坟墓旁的一片空地上掘坑。

    跟随而来的,已有百余人之多,全都聚集在周围。众人都觉得奇怪,心想宋慈明明说是来开棺验骨,可是不去挖掘坟墓,反而在坟墓旁的空地上挖起坑来。众人不知宋慈要干什么,私底下悄声议论了起来。

    宋慈抬起目光,扫视围观人群,将在场的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他开棺验骨,虽说是想弄清楚巫易究竟是自尽还是他杀,但其实没抱太大的希望。他从父亲处学得了验骨之法,知道怎么查验骨头上的伤痕,但巫易是死于上吊和火焚,几乎不会对骨头造成什么损伤,想从骸骨上找到痕迹,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他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之所以依然坚持开棺验骨,无非是想打草惊蛇。他仔细打量围观人群,试图找到神情举止可疑之人。然而他将所有人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宋慈打量完围观人群后,几个劳力也已按照他的吩咐,在空地上掘出了一个五尺长、三尺阔、二尺深的土坑。宋慈又让几个劳力将刘克庄买来的木炭倒进土坑,再在附近捡拾了不少木柴,全都堆在坑中,点火烧了起来。

    围观人群愈发好奇,指指点点,议论声越来越嘈杂。

    土坑中的火烧起来后,刘克庄也赶来了。

    刘克庄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而是带来了几个僧人。僧人们手持法器,来到巫易的坟墓前,摆弄法器,诵经念咒,做起了法事。这几个僧人一看便经历过一年多前净慈报恩寺那场烧死德辉禅师的大火,要么脸部有烧伤,要么脖颈有烧伤,要么便是手上有烧伤。

    刘克庄不明白宋慈为何要掘坑烧火,指着火坑道:“你这是做什么?”

    宋慈没有回答,看了看那些做法事的僧人,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刘克庄小声道:“你不经别人父母同意,便挖人坟墓,动人遗骨,这会惊扰亡魂,有伤阴德的。我去净慈报恩寺里请僧人做法事,居简大师就让这几位高僧来了。听说这几位高僧最擅长做法事,这一场法事做下来,好替你消灾免祸。”

    “世上本无鬼神亡魂,只要问心无愧,何惧灾祸?”

    “你看看你,又是这个样子。你是问心无愧,可我问心有愧啊!总之我香油钱已经捐了,做法事也没什么坏处,等这场法事做完,再开棺也不迟嘛。”

    宋慈没再多说什么,站在原地,静心等候。

    刘克庄环视四周,见围观之人众多,想到这都是自己四处奔走、帮忙散布消息的结果,不无得意道:“看见没?这可都是我的功劳。”

    宋慈没理会他,再次打量起了围观人群。

    僧人们继续做着法事,其间又有不少人赶来后山围观,渐渐已有数百人之多,其中有两人,宋慈认得,是杨菱和她的婢女婉儿。杨菱依旧黑纱遮面,看不见神情。她没有过来与宋慈打招呼,而是站在人群边缘,静静看着僧人们做法事。婉儿倒是朝宋慈瞪了一眼,显然还在气恼宋慈在杨家唐突无礼、惊扰杨菱休息一事。杨菱与巫易的关系非同一般,她亲身来看宋慈开棺验骨,宋慈对此并不意外。

    刘克庄见宋慈的目光定在一个方向,顺着望去,望见了杨菱和婉儿。他见杨菱面戴黑纱,在围观人群中格外显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见婉儿气恼地瞪了宋慈一眼,忍不住笑道:“宋慈,你这是得罪了哪家姑娘,人家这样瞪你?”

    “那是杨家小姐杨菱。”

    “戴面纱的那个?”

    宋慈点了一下头。

    “原来她就是杨菱。刚才我去寺里请僧人做法事,也瞧见她了。”

    “刚才她在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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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5 10:32:47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她在寺里灵坛那里祭拜,我看她戴着面纱,所以记住了。”

    灵坛用于祭祀一年多前死于大火的德辉禅师和众僧人,来净慈报恩寺祈福的人,到大雄宝殿请香后,大都会去灵坛祭拜德辉禅师。宋慈知道此事,点了点头,继续观察围观人群,耐心等待僧人们做法事。

    如此等了好一阵子,法事终于做完。僧人们收起法器,向刘克庄施了礼,沿原路返回净慈报恩寺了。

    法事已毕,刘克庄总算心安理得,这才叫几个劳力掘土开棺。几个劳力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拿起锄头、铲子,聚到巫易坟墓四周,便要开挖。

    “慢着!”就在这时,远处忽有叫声传来。

    宋慈循声回头,见一群差役拥着一人,沿小路进入树林,来到了巫易的坟墓前。这群差役宋慈都见过,全都来自提刑司,当中所拥之人,正是元钦。

    从昨晚起,元钦一直忙于追查杨茁失踪一案,他竟会放下杨茁的案子,赶来开棺验骨的现场,这倒让宋慈颇有些意外。宋慈上前见礼,许义也赶紧过来行礼。

    “宋慈,我听说你要掘坟开棺,查验巫易的遗骨?”

    “正是。”

    元钦一脸严肃:“胡闹,你未经巫易亲属同意,怎可擅自掘人坟墓,动人尸骨?”

    “元大人,我怀疑巫易之死并非自尽,这才开棺验骨,想查验究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算有所怀疑,要动人尸骨,也当先征得亲属同意。如若不然,亲属知晓此事,定会闹到提刑司来,碰到不讲理的,说不定还要告你个盗冢毁尸之罪。”

    “这我知道。”

    元钦指了一下几个准备掘坟的劳力,道:“你既然知道,就赶紧叫这些人离开。”

    宋慈立在原地不动:“我还是要开棺。”

    元钦微露诧异之色:“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宋慈沉默片刻,忽然道:“元大人,当年巫易案是你亲手查办,如今你阻我开棺验骨,莫非是怕我查出什么?”这话来得极突兀,身后的刘克庄吃了一惊,赶紧偷偷拉扯宋慈的衣服。

    这一下元钦不再是微有些诧异,而是甚为诧异,道:“你说什么?”

    宋慈道:“我知道元大人一向秉公断案,绝非那样的人。我此举只为查案,巫易亲属要告罪于我,我一人承担。开棺吧。”最后一句话,是对几个劳力说的。

    元钦喝道:“慢着!”转头盯着宋慈道:“我提点浙西路刑狱,你身为提刑干办,便是我提刑司的属官。在征得巫易亲属同意之前,不得擅自开棺验骨,我这不是与你商量,这是命令。”

    宋慈微微低下了头,道:“元大人有令,我自当遵从。”

    元钦听了这话,神色稍缓,微微颔首。哪知宋慈并未说完,把头一抬:“但我身受皇命,奉旨查案,须在上元节前查明真相。元大人之令,请恕我不能遵从。”

    元钦道:“我知道你是奉旨查案,圣上手诏还是我亲手给你的。可你奉旨查的是何太骥案,不是巫易案。”

    “元大人只怕是记错了,圣上手诏,命我查办的是岳祠案。”宋慈从怀中取出内降手诏,当着元钦的面展开,其上龙墨清晰,的的确确是写着“岳祠案”。宋慈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何太骥和巫易都是死在岳祠,既然如此,他奉旨查办岳祠案,两案便都可查。

    宋慈吩咐几个劳力动手。刘克庄见宋慈开棺验骨的心意已决,只好对几个劳力点了点头。几个劳力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举起锄头和铲子,朝巫易的坟墓挖了下去。

    元钦似乎铁了心要阻止宋慈开棺,一声令下,差役们冲上前去,拦停了几个劳力。差役们个个捕刀在身,手按刀柄,神色汹汹,几个劳力见了这架势,心中惧怕,再不敢轻举妄动。

    “宋慈,你便是奉旨查案,也当按规矩来。我会派人快马赶去通知巫易亲属,亲属若同意开棺,你再来查验。”

    “元大人……”

    “你不必说了。”元钦露出严厉之色,“总之今日有我在此,谁都不许开棺!”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寂然,宋慈也住了口,不再多说。

    一片沉寂之中,忽有金甲之声传来。

    伴随这阵金甲之声,山路上出现了一队甲士,疾步进入树林,朝巫易的坟墓而来,围观人群纷纷避让。这队甲士来到元钦的身前,忽然分开,现出正中一个壮如牛虎的甲士,正是当日在岳祠贴身护卫韩侂胄的夏震。此时夏震也护卫着一人,却不是韩侂胄,而是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中年官员。

    元钦微有惊色,朝那中年官员行礼道:“下官见过史大人。”

    来人是当朝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史弥远。他面带微笑,道:“元大人,今日有我来此,这棺也开不得吗?”

    元钦知道史弥远是进士出身,为官勤勉,建树颇多,却十余年难获升迁,只因如今投靠了韩侂胄,短短一年间,便由小小的六品司封郎中,升为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的三品大员。既然是刑部侍郎,自然有权干涉刑狱之事。元钦道:“区区小案,由下官处理即可,何劳史大人大驾?”

    “岳祠一案关系到圣上视学,可不是什么区区小案啊!韩太师心忧圣上,对此案甚是关心,听闻宋慈要开棺验骨,他政务繁忙抽不开身,特命我来看看。”

    “有史大人在,这棺自然开得,只是死者亲属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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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5 10:3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史弥远微笑着摆摆手:“既是如此,那就开棺吧。元大人放心,有什么后果,由我来担着。”

    有史弥远这话,元钦不好再说什么。

    史弥远转头看向宋慈,道:“你就是宋慈吧?开棺验骨可不是小事,你可要慎之又慎。”

    “多谢大人提醒。”宋慈向史弥远行了礼,转身过去,示意几个劳力动手。提刑司的差役不敢再阻挠,纷纷退在一旁,几个劳力抄起锄头和铲子,开始挖掘坟墓。

    巫易的坟堆很小,棺材埋得不深,过不多时,坟堆上的泥土便被掘开,棺材露了出来。棺材很普通,没有雕刻图纹,也没有刷漆。几个劳力拿来撬棍,撬开棺盖,一股秽臭味飘了出来。

    几个劳力纷纷掩鼻,后退了几步。宋慈却走近棺材,查看棺中情况。临安地处江南水乡,一年四季多雨,棺材质地不好,又在土中埋了四年,已积了许多淤泥,遗骨大都浸没在淤泥中,只露出一小部分在外。棺材里一片狼藉,壁板上有啃噬的破洞,下葬时所穿的衣物已经碎烂,那些露在淤泥外的遗骨极为凌乱,显然有蛇虫鼠蚁钻进棺材,啃噬了尸身上的肉,原本完整的遗骨也因此遭到毁坏。宋慈吩咐许义去取清水,他从怀中摸出一副早就准备好的皮手套戴上,将手伸进了淤泥之中。围观人群见此情状,纷纷面露厌恶之色。

    刘克庄从没见过棺材中的景状,心生好奇,来到宋慈身边,探头向棺中看去。他看见了那些淤泥和散乱的遗骨,不觉得恐怖,只觉得恶心。秽臭味冲鼻而来,他不由得掩住口鼻,挤眉皱脸。待见到宋慈将手伸进淤泥之中,听到宋慈的手在淤泥中搅动的响声,他不禁一阵反呕,赶紧避开不看。宋慈却面无表情,似乎浑然不觉秽臭,手在淤泥中来回摸索,将巫易的遗骨一根根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一些细小的遗骨没在淤泥深处,他仔细摸寻捡出,不致有任何遗漏。

    刘克庄干呕了几下,见宋慈面不改色,忍不住道:“我说宋慈,你就不觉得臭吗?”他说话之时瓮声瓮气,不忘紧掩口鼻。

    宋慈冲刘克庄张开了嘴巴,只见他口中含着一粒雪白的圆丸。宋慈这一张嘴,刘克庄立刻闻到了一股芳香。

    刘克庄心里暗道:“好啊,你小子叫我买这买那,为何不提醒我买苏合香圆?你小子倒好,早有准备,却不替我备上一粒。”嘴上道:“好好好,宋慈,你很好,我可记着了。”

    宋慈冲刘克庄淡淡一笑,继续在棺材中摸寻遗骨。

    宋慈取骨之时,许义已按照他的吩咐,从净慈报恩寺取来了两桶清水。

    宋慈取出了所有遗骨,用清水将遗骨一根根洗净,一边清洗擦拭,一边凝目观察。不少遗骨上都有细小的缺裂,不知是生前造成,还是死后蛇鼠啃噬所致,单从缺裂处的痕迹来看,更像是后者。洗净遗骨后,他将竹席铺在地上,然后用细麻绳将遗骨按人体串好定形,平放在竹席上。

    宋慈仔细观察这副已串成人体形骸的遗骨,各处皆正常,唯有一处异样,那就是左右腿骨的长度略有出入,右边稍长一些,就好似两条腿骨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将两个高矮不同之人的腿骨各取一条,拼在了一起。

    此时一旁土坑之中,大火已燃烧多时,坑中表土已烧到发红。宋慈让几个劳力将坑中柴炭去除,然后将刘克庄提前备好的二升酒和五升醋均匀泼在土坑中,顿时热气蒸腾,酒味和醋味混在一起,弥漫开来。这气味好不刺鼻,围观人群纷纷掩鼻。

    宋慈吩咐几个劳力,将放置遗骨的竹席小心翼翼地抬入土坑之中,再用草席盖住,依靠蒸腾的热气来蒸骨。

    无论是与宋慈交好的刘克庄,还是熟知刑狱的元钦,以及刑部大员史弥远,此时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慈的一举一动。围观众人也都看入了神,一直都有的议论声渐渐没了。数百人鸦雀无声,林中一片寂静,静到连树叶落地的声响都能听见。

    宋慈静待蒸骨,其间不时用手触摸土坑旁的地皮。一直等到地皮完全冷却后,他才揭去草席,让几个劳力将遗骨小心翼翼地抬出来,抬至附近一片阳光照射的空地上。

    宋慈在竹席边蹲下来,仔细观察遗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向刘克庄招手道:“伞。”他特意嘱咐过刘克庄,若是天气晴好,就准备一把红油伞。今天正好是个晴日,刘克庄没有忘记此事,在出城的路上,特地买了一把红油伞。

    宋慈接过刘克庄递来的红油伞,撑开,对着阳光,遮住了遗骨。红油伞笼罩之下,整副遗骨大都没有变化,唯有一根肋骨,微微泛出了些许淡红色。

    宋慈目光微变,凑近细看,只见这根肋骨位于心脏所在之处,显露出淡红色的地方,位于这根肋骨的中段,那里有一处细小的缺裂。

    宋慈将红油伞斜立在地上,使其依然对着阳光遮住遗骨,然后站起身来。

    史弥远见宋慈起身,道:“宋慈,如何?”

    宋慈指着肋骨上的那处淡红色:“大人请看。”

    史弥远道:“这是什么?”

    “是血荫。”

    “血荫?”史弥远虽是刑部侍郎,但对具体如何验尸验骨却知之甚少。

    宋慈解释道:“血荫原本难以辨别,但蒸骨之后,以红伞遮光验骨,血荫便可显现。骨头上若出现血荫,必是生前受过损伤,若是没有血荫,纵然骨头损伤折断,也是死后造成。巫易遗骨上有不少缺裂之处,大都没有血荫,应是下葬后,蛇鼠啃噬所致,唯独这根肋骨上的缺裂之处出现了血荫,那必是生前所受损伤。我已仔细看过,这处缺裂裂痕平整,应是利器所致,可见巫易生前胸肋处曾被利器刺中,而这被刺中的位置,正是心脏所在。”说完这番话,他目光一转,看向元钦,只见元钦正盯着遗骨上的血荫,其脸色已微微有些变化。他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杨菱,杨菱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遗骨,黑纱之上的那对眼睛里透着震惊。

    史弥远道:“你的意思是说,巫易不是自尽,而是死于利器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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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5 10:33:16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道:“目下还不能断定,需派人问过巫易亲友,若巫易胸肋处没有旧伤,那这伤就只可能是他死前所受,到那时才能说他不是自尽,而是死于胸肋被利器所刺。”

    史弥远道:“元大人,你是提点刑狱,不知对此有何高见?”

    “宋慈所言血荫一事,句句属实。”元钦应道,“巫易肋骨既出现血荫,必是生前受过伤,但要论是自尽还是他杀,还须查清巫易是何时受伤。”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有劳夏虞候差人跑一趟了。”史弥远看向一直护卫在旁的夏震。

    夏震应道:“属下即刻派人去查。”

    史弥远又看向元钦:“我若没记错,巫易一案,当年是由提刑司查办的吧?”

    “此案是由下官亲手查办。”

    “倘若查出巫易胸肋处的伤是死前所受,元大人,你说说,该当如何?”

    “若是如此,巫易便是死于他杀,此案自当推翻重查。”元钦道,“下官当年错断此案,责无旁贷,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元大人这番话,我一定如实上禀太师。”史弥远的目光又落在宋慈身上,“宋慈,你今日验骨,当真令我大开眼界。不过只会验尸验骨,还远远不够,须尽早查出真凶才行。韩太师命我转告你,无论真凶是谁,哪怕是世家大族,是高官显贵,只要有他在,你就尽管查,查到什么便是什么,绝不可有任何欺瞒。”

    宋慈听出史弥远在“世家大族、高官显贵”这八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似乎意有所指,道:“宋慈定当尽力而为。”

    史弥远点点头,带领夏震和一众甲士,离开了验骨现场。

    元钦微微躬身,待史弥远去远后,方才直起身来。

    宋慈来到元钦身前,道了声:“元大人。”

    元钦方才阻挠宋慈开棺验骨,可宋慈不但验了骨,还验出了血荫,足以证明他坚持验骨是对的,甚至有可能推翻元钦当年的结案。元钦以为宋慈是要拿此事来显摆一下,哪知宋慈压根没提及验骨一事,而是说道:“昨夜杨茁失踪一案,有一名叫辛铁柱的武学学子受牵连入狱。据我所知,辛铁柱当时是在追拿窃贼,说他故意挡轿,未免有些牵强,且无任何证据证明他与杨茁失踪有关。不知元大人要将他关到几时,才能放他出狱?”

    元钦看了宋慈一眼,道:“那辛铁柱是你什么人?”

    “我与他素不相识。”

    “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你为何关心他是关是放?”

    “我听说他好心抓贼,却无辜被捕入狱,此事实有不公。”

    “公与不公,不是你说了算。”元钦道,“要放人也不难,只要杨茁能平安找到,他便无罪。又或是找到那个窃贼,让他二人当面对质,证实没有串通挡轿,也可放人。”

    宋慈知道杨茁离奇失踪,那么多人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指望杨茁能被平安找到,希望实在不大,那就只有想办法找到那个窃贼。他于是道:“只需找到那个窃贼就行?”

    “你说这话,难不成是想去找那窃贼?”

    宋慈点了一下头。

    “经昨晚纪家桥上那一闹,那窃贼定会藏着不露面。临安城那么大,你又没见过那窃贼,如何找得到?”

    宋慈想了一下,没有回答如何寻找那窃贼,只道:“多谢元大人提醒。”说完便打算告退。

    元钦叫道:“宋慈。”

    “大人还有何事?”

    元钦叹了口气,语气稍缓,道:“巫易肋骨上出现血荫,实在出乎我意料,只怕当年真是我错断了此案。方才史大人所言不错,无论如何,你奉旨查案,要尽早查出真凶才行。”

    宋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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