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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盆记》完结-完美密室再现990年前大案-作者:呼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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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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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4-3-21 08:33: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4-3-30 08:42 编辑

    楔子
    《乌盆记》堪称中国历史上最恐怖的罪案之一,如果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推算,现在已经过去了近990年。然而至今说起,依然令闻者毛骨悚然。

    历史上对这一恐怖事件进行最初记载的,是元代一位不具名的戏剧家撰写的剧本《叮叮当当盆儿鬼》,单从名字上看,就让人感到一种邪恶入骨的童趣。经过后来历代戏剧家的改造和加工,这出戏的名字变成了《乌盆记》,也叫《奇冤报》或《定远县》。故事的情节虽无大改动,但是个别人物的名字和以往大不相同。

    故事恐怖到何等地步?

    清朝光绪年间,慈禧太后曾请英国使团听谭鑫培演唱京剧《乌盆记》。席间,慈禧问英国公使是否听得懂,公使回答说:“戏词没听明白,但从演员悲惋的唱腔中,感觉到一个幽灵在哭泣。”

    民国时期,戏园子里上演《乌盆记》,曾经不止一次地吓死过人,有些戏园子门前贴出的海报干脆就警告“胆小者莫入”。邵飘萍主编的《京报》上曾经有评论说“此等阴森恐怖戏剧,实为旧文化之糟粕”,然而却挡不住戏迷们的趋之若鹜。时人评议,各大戏园子都以叫卖声、喝彩声攀比,高者胜之,“倘有一隅,人满为患,却鸦雀无声,只闻一凄凄惨惨之幽咽,必为《乌盆记》无疑……”

    1950年7月,以新中国文化部副部长周扬为主任的“戏曲改进委员会”,首次以中央政府的名义颁布对12个传统戏曲剧目的禁演决定,其中就包括《乌盆记》。

    而《乌盆记》遭禁的原因是——

    “舞台形象过于恐怖,宣传了迷信思想”。

    直到“文革”结束后的1980年6月,整整30年过去了,在文化部下发《关于制止上演“禁戏”的通知》中,重申禁演《乌盆记》这出“鬼戏”……

    由于本书所记述的奇案与《乌盆记》关系甚大,所以要把《乌盆记》的故事先进行一番讲述,其中夹杂有对相关史料的考据,因事件过于奇特之故,必不至令读者眼倦。


    事件发生的时间,应当是在公元1026年,这是因为包拯审理此案是在任定远县令期间。据定远县志记载,宋仁宗天圣七年(1029年),包拯受龙图阁直学士刘筠的举荐担任定远县令,任期一年。而据《乌盆记》涉案人的陈述,受害人刘世昌的遇害是在“前三年”,由此不难推理出案发的确切时间。

    时为夏季。

    南阳人士刘世昌长年以贩卖绸缎为生,这一天他结清了账目,带着银子和仆人刘升一起往家赶,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

    那时的中国,与现在大不同。

    读者可以想象一下,那时人口稀少,城镇的数量比现在少得多,规模也要小得多,其间并没有任何公路,也没有一辆汽车,连电线杆子都不见半根。所谓旅途,就是在无垠的荒野中或独身、或结伴沿着车辙或兽迹慢慢前行,整个世界的色彩十分单调,野草是已经荒芜的黄色,树林是正在荒芜的绿色,以及周遭正在一点点黯淡的黑色。四野一片沉寂,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别无他响,偶尔传来一声昏鸦的哀啼,也如肢解了天空一般,听得人肝胆俱裂。

    客栈是极罕见的,偶有几个房屋的造型,走近了一看,不是废弃的茅舍,就是破败的小庙,甚或露出白骨的孤坟……

    刘世昌主仆正在踌躇今晚该到哪里落脚,突然天上下起了雨。

    雨极大,转瞬之间,势成瓢泼,将天地之间连成苍茫茫的一片。刘世昌主仆虽然都带了油伞,却毫无作用,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

    “前面是什么地方?”刘世昌扯着嗓子问。

    刘升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大眼睛看了看,认得此处是从前经过的地方,答道:“大东洼。”

    “归哪里所管呢?”

    “定远县。”

    定远县地处安徽省东部,北宋年间为淮南路濠州所辖,而大东洼三个字,一听便知是有雨则涝、无雨则旱的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刘世昌主仆正在发愁该到哪里避雨,竟看见前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窑场,窑场前有几间简陋的草房,影影绰绰的似乎有灯火的光芒。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拍了拍门板,半天无人回应。刘升脾气急躁,一边拍一边喊“有人吗”。片刻的工夫,门打开了,钻出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子来,阴沉沉地问他们什么事情。刘世昌说明主仆二人“行至此间天降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此借宿一宿,感恩匪浅”,瘦子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点点头将他们让进了屋子。

    屋子矮小而阴暗,分成里外两间。外间靠墙顶着破烂不堪的桌椅,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不定,地上摆着一只细木条编成的瓦桶,墙角放着一摞青色的瓦盆;里间与外间以一布帘相隔,从布帘下摆的缝隙望去,似乎有一女人的影子,想来是主人的内眷,自是不便打扰。

    刘世昌向痩子道谢,问他的名讳,瘦子自称赵大,在这里开了个小小的盆儿窑。

    刘升把肩上时包袱卸下,揉着酸痛的肩膀,赵大上去帮他接过包袱。《乌盆记》中所记载的一段简短对话,令人不寒而栗。

    赵大:“这挺沉的。”

    刘升:“这里头都是银子。”

    赵大:“哦,这是银子。”

    刘升:“小包袱交给你,这里面也是银子。”

    赵大:“哦,顶沉顶沉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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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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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3:35 | 显示全部楼层
    把顶沉顶沉的两包银子放在桌上,赵大问刘世昌主仆可曾用过晚饭,然后主动提出“我给你预备点儿酒赶赶寒气”。说完一撩布帘就进了里间。

    里间的床上坐着一个肥胖的女人,眉眼粗鄙,满脸横肉像是一块块死面饽饽,劈头便问赵大:“我说,你又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招进家里来了?”

    “嘘……”赵大竖起了食指,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我告诉你说,来了两个投宿的,包袱挺大,里面尽是银子,你想个什么主意将他们害死,咱们可就发财了。”

    “哦?”女人的三角眼一亮,奸笑道,“把耗子药下在酒里,喝下去不就死了吗?”

    赵大点点头道:“好!你去办去!”

    刘世昌主仆在外间候了片刻,见赵大笑吟吟地走出了里间,掌中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一壶酒、两个酒盅,说道:“客官你请上,我来给你满个盅儿。”刘世昌哪里想到其他,千恩万谢地接过,一饮而尽,刘升也不客气地自己斟了酒喝下。主仆二人都有些头昏,想是酒劲所致,便在外间的土台上卧下睡觉。

    赵大吹熄了油灯。

    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雨,打在草房上“刺啦刺啦”的,像用铁刨刀一层层地剔肉似的……突然,一道闪电透过窗纸,在刘世昌惨白的脸上划过一道蓝色的伤痕,仿佛把他的头骨从中间劈开!霹雳一声响,刘世昌睁开眼睛,只觉得腹痛如刀绞一般,他强撑着爬起身,推一推身边的刘升,刘升却动也不动,哼也不哼。刘世昌正在惊诧间,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黑暗的屋子,只见刘升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嘴角和鼻孔淌出鲜血,显然是死亡多时了。

    荒郊,野外,电闪,雷鸣。刘世昌知道赵大在酒里下了剧毒,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求生的欲望还是驱使着他滚下土台,一点一点地向门口爬去。然而爬到一半,他就爬不动了,因为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两双脚,还听见了赵大和一个女人的狞笑。

    刘世昌伸出手,痉挛的手指抠住赵大的脚腕抓了两抓,喉咙里发出一声悲怨的呜咽,就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两个人死了一双。”女人阴冷地说着,走到桌边,点亮油灯,把大小包袱一起打开,看着白花花的银两,嘴角竟笑得抽搐起来道,“发财了!咱们发财了!”

    赵大把刘升的尸身从土台上拉到地上,与刘世昌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气喘吁吁地道,“这两具死尸怎么办呢,抬出去埋了吧?”

    “不好,不好,倘若被野狗扒出来,给人看见,那不是白做了活儿吗?”女人沉思了一下,把手一拍道,“有啦,有啦,咱们把他二人的尸首剁成肉酱,和在泥里,烧成了盆子,就是神仙也不能找寻着!”

    赵大笑了道:“妙,妙啊!这正是我的老本行嘛。”说着便进里间拿了把柴刀,在油石上磨了磨,便待分尸。女人一声冷笑道:“你一个人,要想把这两具尸体剁成肉酱,怕是要从初一忙到十五了,赶紧再找一把刀去,咱们一起来!”

    赵大点点头,又取了一把柴刀递到女人手中,女人正要蹲下“做活儿”,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赵大的身后。

    她这样把赵大唬得一个激灵,转过头一看,未见一人,问女人道:“你看什么呢?”

    女人伸出右手,指着墙壁道:“那年画上的钟馗,看着我们呢……”

    赵大望着年画,把牙“咯吱咯吱”咬了两咬,走上前去,用刀尖把钟馗的眼睛剜了下来道:“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女人一阵怪笑,蹲下身,高髙地挥舞起柴刀,朝刘世昌的脖颈砍下。

    “扑哧!”

    一股鲜血喷到了她的脸上。

    她擦也不擦,咧开红红的嘴巴,疯魔一般地不断挥舞着柴刀劈下,顷刻间,刘世昌的尸体就血肉模糊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充溢了黑暗的天与地……


    倘若把三皇五帝以来中国默默死灭的人数加在一起,一定是个令人震惊的天文数字。

    所谓默默死灭,并不是指史书上不绝于纸的“遍地饿殍”“白骨露于野”或者“人相食”,这些固然是人间惨剧,但至少还落个死因;比之更惨的,是那些活着时籍籍无名,而又不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突然就消失了,也没有人为此深究的死者,他们就像从没来过世间,一直在阴间一样。

    本来,老汉张别古也应该是一个默默死灭的人。

    “别古”二字,有讲究。宋元之际,与众不同谓之“别”,不合时宜谓之“古”,结合在一起用作名字,可想此人的怪癖倔强。京剧《乌盆记》中,张别古上场要念四句数板,把他凄苦的身世道了个明白:“苦难挨,膝下无儿怨谁来。妻丧早命何该,只落得奔忙劳碌卖草鞋。”

    张别古长年以打草鞋贩卖为生,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家苦挨,靠着邻居的接济才算没有饿死。这一天总算是病好了,把屋子的每道墙缝都搜索了个遍,没有找到半文钱,掀开米缸盖子,又见了底。老头子一辈子犟脾气,有病时可以接受别人的施舍,没有病就偏要靠自己,可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现在打草鞋叫卖又怕来不及,猛地想起,三年前,在东大洼开盆儿窑的赵大穿了他两双草鞋,说是赊账,一直没给钱,“不免想前去要了来,也好度日”。

    老头子拄着根竹杖,三步一喘地走到大东洼,却一阵发蒙:窑场依旧在,草屋却是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气派的大瓦房。张别古想:赵大这卖瓦盆的未必比我这卖草鞋的能多赚几个钱,如何发了大财?上去拍了拍门,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那个獐头鼠目的赵大,但一身光鲜的绫罗绸缎,又让张别古半天不敢相认。

    “老小子,你有什么事?”赵大倚着门,不耐烦地说。

    点评

    完 整 版【 36me.xyz 】偸 啪【 36me.xyz 】你 慬 的   发表于 2024-3-21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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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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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3:48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前朝自己讨草鞋穿时一口一个“张大爷”的赵大,如今阔气了,脸却变得恁快。张别古气不打一处来,径直道:“赵大,我来找你讨草鞋钱!”

    赵大把眼一瞪道:“什么话!你看大爷我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脚底下蹬的,我会欠你草鞋钱?真是岂有此理!”

    张别古掰着指头给他算,三年前的几月几日,赵大讨穿草鞋两双,当时说的赊账……

    赵大断然截住他的话头道:“有欠条吗?拿来欠条,我就把钱还与你。”

    两双草鞋,哪里用开什么欠条,面对这种无赖,张别古一时间哑口无言。

    赵大冷笑道:“没有欠条是吧?空口无凭是吧?那您就别跟我这儿堵着门了,该干吗干吗去!”

    张别古万般无奈,苦笑道:“老汉我大病初愈,做不了什么活计,干脆你给我个瓦盆儿,我到街上讨饭去吧!”

    “瓦盆儿嘛,我倒有的是。”赵大轻蔑地说,“你跟我到库里拿一个吧!”

    以前烧了瓦盆都摞在墙角,如今居然有了“库”,这令张别古哭笑不得。不过也说明,赵大这些年的营生依旧是开他那万年不赚钱的盆儿窑——那他这家究竟是怎么发的?

    推开仓库的门,黑咕隆咚的也没个窗户,张别古一脚踏进去,顿时感到脚腕一凉。

    宛如一条水蛇滑过皮肤。

    水蛇并没有游走,而是顺着脊梁骨滑向脑髓,激得张别古打了个寒战!

    “你咋了?”赵大感觉到了异样。

    “你这盆儿库里咋这么冷啊……”张别古嘟囔道,“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阴风惨惨的。”

    赵大往后倒退了半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涂了漆似的一团黑。

    张别古正待挑一个好点的瓦盆,赵大抢上一步,捡了个瓦盆塞在他手里就把他往外推道:“就这个就这个,快走快走!”

    一直被推出了盆儿库,张别古才看清手中的瓦盆,别的瓦盆多是铅灰色的,这个却黑得出奇,仔细看又有深浅不一的暗红色,像血干了似的。

    “好黑个家伙!”张别古不禁说道。

    “一窑就烧这么一个,我还给取了一个名儿呢——叫作乌盆儿。”赵大边说,边将他往门外推搡道,“行了行了,拿着这个盆儿讨饭去吧,今后没事别来串门,坏了我的财气。”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张别古苦笑了一下,本来是讨账,却只讨来了个讨饭用的乌盆。天色已晚,老头子拄着竹杖一步步向家走去,他完全不知道,身后已经拖曳起了一道长长的黑影。

    京剧舞台上,演到这一幕时,景象可怖:张别古一路前行,身后是刘世昌的冤魂:长长的甩发,披散在被毒杀时惨白的脸孔上,额头上裹着黑色的水纱,黑色长袍随着尸身在地上拖曳,双鬓的白色鬼发犹如两条吐出的舌头,三绺黑色长髯仿佛是从唇齿间吐不尽的血丝……就这么摇摇晃晃地一直跟随着张别古。

    走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张别古又累又饿,不由得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古槐喘口气。四周已经黑得像沉在水里,老汉想,这么坐下去,很快就彻底看不清道路了,但是想起身继续走,身上又全无力气……正在这时,突然耳畔飘过一阵飕飕的冷风,风中还夹杂着一个凄凄惨惨的叫声——“张别古……”

    老汉吓得一激灵,“噌”地站将起来,以为是遇到劫道的强人了,但瞪圆了眼四下看去,黑黢黢的树林里根本就空无一人。

    张别古抓紧了竹杖,竖直了耳朵。

    又是一阵舰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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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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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4:01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别——古。”凄凄惨惨的叫声再一次响起。

    那声音就在自己的近旁,却不在眼前,眼角的余光一探,也不在左右,那么……张别古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向身后望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还好,身后只有一棵树。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他魂飞魄散——

    那棵古槐斑驳的树干上,竟然浮现出一张枯槁的脸孔来,披散的甩发,冤苦的眼神,挂着血丝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愈加凄惨的哀声道:“张别古,帮我申冤啊……”

    “啊!”张别古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树林里顿时狂风大作,飞沙扬面,老汉也不管那许多,只闭着眼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和多远,睁眼时竟已经跑回了自家门前,冲进去上了门闩,又搬过桌椅把门顶住,然后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喃喃自语道:“俗话说‘少年见鬼,还有三年’,我这老来见鬼,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坐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张别古越想越怕,便从地上慢慢爬起,摸索着点上了油灯,突然觉得尿急,想到屋外去小解又不敢,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一个乌盆呢,正好当夜壶用了,于是把乌盆掏出放在地上,正准备解裤腰带,突然,那个凄凄惨惨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别——古……”

    张别古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手撑着倒滑了几下,后背“哐”地撞在墙上。

    油灯的灯火犹如被狂风撕扯一般乱颤,昏暗的屋子摇摇欲坠,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墙根慢慢地攀升,像一只长长的蚰蜒,一直攀升到天花板,是个飘飘忽忽的无脚人形。

    张别古一泡尿就尿在裤裆里了,纵横的泪涕一直流淌到花白的胡子上道:“你……你要干吗?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可不能害我啊!”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

    张别古从这一声叹息中,似乎感觉到了鬼魂的无奈,也觉察到它未必是要与自己为敌,于是定了定心神,试探道:“你……你要小老儿帮你申什么冤啊?”

    接下来,直接引用京剧《乌盆记》中刘世昌的一段反二黄慢板唱词:

    未曾开言泪满腮,

    尊一声老丈细听开怀:

    家住在南阳城关外,

    离城数里太平街。

    刘世昌祖居有数代,

    商农为本颇有家财。

    奉母命京城做买卖,

    贩卖綢缎倒也生财。

    前三年也曾把货卖,

    归清账目转回家来。

    行至在定远县地界,

    忽然间老天爷降下雨来。

    路过赵大的窑门以外,

    借宿一宵惹祸灾。

    赵大夫妻将我谋害,

    他把我尸骨未曾葬埋。

    烧作了乌盆窑中埋,

    幸遇老丈讨债来。

    可怜我冤仇有三载,有三载,

    因此上随老丈转回家来。

    望求老丈将我带,

    你带我去见包县台。

    倘若是把我的冤仇解,

    但愿你福寿康宁永无灾。

    听完刘世昌冤魂的哭诉,张别古枯坐在地上,很久很久,才低声说:“这么说,你三年来一直被困在这个乌盆中啊……我说赵大怎么突然发的家,原来是劫了你的财物,他那盆儿库一步迈进去就感到一阵阵阴风,把你送给我,想必也是想送鬼出门,却不知道你居然能脱了乌盆的胎胚,来找我帮你申冤啊!”

    “实在是我死得太惨,冤情太深,魂灵怨苦异常,一直不得投胎。近闻包县台到任,此人清正廉明,足能断我的案子,又逢那赵大将我送与你,所以才挣脱了乌盆的约束,求老人家帮帮我啊!”

    也许是经不住刘世昌冤魂的苦苦哀求,也许是怕被它从此缠上不得安生,张别古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张别古抱着乌盆就到了定远县衙。

    包拯时年30岁。

    包拯三年前考上进士之后,先被朝廷任命为大理评事,又被任命为建昌知县,因不愿远离年事已高的父母,遂辞官归家。很快朝廷让他出任和州的税官,接下来受龙图阁直学士刘筠的举荐担任定远县令,虽然职务屡迀,然而所到之处,政声彪炳。明朝嘉靖年间知县高鹤《重修定远县志》中这样评价包拯道:“(包拯)尝为定远令,公廉正直,明信威严,事除积弊,宿吏胆破,听断烛隐,豪右敛迹。以忠信义教民,政绩彰闻……”

    当张别古上得堂来鸣冤告状时,包拯看他怀抱着个乌黑乌黑的瓦盆,本来以为是邻里之间因为做生意闹的小矛盾,谁知听得老汉一番讲述,大为震惊,却又不肯轻信道:“你说赵大杀人劫财,可有证据?”

    张别古说:“我让这乌盆自己说便是。”

    言罢,他将乌盆放在地上,对着它说:“乌盆啊乌盆,我把你带到包县台跟前了,你有天大的冤屈,自己跟他说吧。”

    县衙之上,无论是包拯、公孙策,还是一班衙役,都瞪着乌盆,打算看它能说什么。谁知等了很久,却是鸦雀无声。

    包拯大怒,一拍惊堂木道:“你这老儿,居然妖惑官府!念你年长岁高,本县不做计较,快快退下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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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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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别古抱着乌盆回了家,一肚子的气对着乌盆撒道:“你这厮让我带你申冤,到了堂上却又一言不发,敢情是消遣小老儿吗?害我被包县台寄一顿打!”

    刘世昌的冤魂又从乌盆中飘忽而出道:“老人家不要生气,实在是包县台刚直不阿、一身正气,神鬼都要避让,我又赤身露体,到了堂上只有战栗,哪能说得出话来啊……烦请老人家明天拿件衣物包裹住我,再上县衙申诉一次。”

    张别古有心不去,又念及“好人做到底”,于是第二天一早,用衣服包裹着乌盆又上县衙去了。

    衙役们觉得这老头儿犯了失心疯,要把他乱棍打出,倒是包拯耐得住性子,请张别古上堂来再审一遍。

    这一回,张别古刚刚把乌盆放在包拯面前,乌盆里就传来“嘤嘤”的悲啼声。

    包拯大骇,让乌盆将冤情从头道来。于是,刘世昌的冤魂把自己和仆人如何归途中遇雨,如何投宿赵大家,如何被毒杀,如何被剁成肉泥之后混入陶土中烧成乌盆,又如何冤魂不散,借张别古之手来上堂告状……讲到那恐怖血腥之处,直听得堂上众人寒毛倒竖,目瞪口呆!听完刘世昌冤魂的讲述,包拯立即让衙役到东大洼捉赵大夫妇来受审。

    很快地,衙役们便将赵大夫妇用铁链锁拿了来。一见堂上的乌盆,他们二人同时瘫坐在地、面如死灰,三年来无一日不恐惧东窗事发,无一夜不梦见鲜血淋漓的鬼魂,如今终于迎来了他们恶贯满盈的死期。

    没等包拯细审,他们就招供了。

    包拯一纸判书,将二人当街问斩!

    为表彰张别古的义举,包拯封赏了他20两银子养老。

    刘世昌终于沉冤昭雪,那个杂糅着他的血骨和不安冤魂的乌盆,也被送回了南阳下葬。

    《乌盆记》的故事,到此结束。

    然而有几个需要深究的细节,几百年来却一直没有搞清楚。

    比如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和籍贯。元杂剧《叮叮当当盆儿鬼》中,受害者名叫杨国用;在明代文学家安遥时编撰的《包公案》中,这一事件的受害者名叫李浩,籍贯并非南阳而是扬州;清末著名说书艺人石玉昆整理的《三侠五义》中,受害者名字叫刘世昌,籍贯却是“苏州阊门外八宝乡”。如果联系到刘世昌是“奉母命京城做买卖”,那么他从北宋京城汴梁回的“家”倘若是南阳,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从河南境内绕道安徽定远,等于是兜了个天大的圈子——无疑,扬州或苏州的可信度都更高一些。

    另外,是故事发生的地点。大部分史料中记载,这一奇案的发生地都是在定远,但是也有不同的意见,有一说就指此案发生在山西省朔州市怀仁县石庄。

    还有一些情节。比如包拯审理此案的方法,在一些剧本或书籍的记载中,赵大夫妇被锁拿到县衙之后,宁死不肯招供,因为他们认为包拯无凭无据——毕竟一个乌盆说的话,既不是人证也不是物证,没法用来定罪。包拯却有办法,吩咐把两个人分开审,主要的突破口选择在赵大的女人身上,告诉她,“你丈夫供称陷害刘世昌,全是你的主意”。女人恼恨丈夫,便说出害死刘世昌的经过,并说还有部分赃银藏在墙中……衙役们去起了赃银出来,人证物证做,赵大只能俯首认罪。

    还有更神奇的传说,是关于赵大之死的。据说包拯派出衙役去拘捕这对夫妻凶手,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女人知道走不脱,径直服了毒。赵大却不甘心束手就擒,他躲进了自己那座盆儿窑的一个极隐秘的窑洞,料想躲上十天半个月,等风声过去了再潜逃至外地。谁知当初他用刀挖掉钟馗眼睛的事情,钟馗可没有忘记。钟馗封住窑洞的洞口,把刘世昌的鬼魂引进窑洞内现身,把赵大吓得魂飞魄散,用一把尖刀插进自己的心口毙命……这时,县衙大堂上那只乌盆突然飞将起来,包拯带着衙役们跟着乌盆,一直追进盆儿窑,只见乌盆撞开一个被封堵的窑洞,在半空中化为无数碎片,洒落在赵大的尸身旁边……

    上面这个传说,出自渔阳县县志,上面明确记载该事件发生在本县内,而不是定远县。

    整整990年后,也正是在渔阳县,发生了一起密室杀人奇案,而警方直到在刑侦工作陷入绝境时,才猛然发现,这起奇案,几乎就是把阴森可怖的“乌盆记”事件,重新上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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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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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4: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奇袭
    夜已经很深了,芊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一会儿从枕头边拿起手机看看几点了,一会儿竖起耳朵听楼道里有没有脚步声,一会儿又坐起来瞪着黑黢黢的房间发呆……本来就简陋的上下铺被搞得“咯吱咯吱”作响,睡在下铺的胖丫实在受不了了,低声吼了一句道:“我说,都几点了,你还烙什么大饼呢,想男人了?”

    睡在对面上下铺的两个女孩笑出了声。

    芊芊心里有些烦乱,她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她们几个女孩子租住的这个两居室,位于渔阳县郊一栋非常老旧的职工宿舍楼的二层,无论楼面的贴砖、屋里的墙皮,还是楼道的台阶,都像患了严重的皮肤病一样脱落与坑洼。这里的住户不多,除了那些无力搬迁的老住户外,大都租给像她们这样在城里打工的人了。白天这里犹如被废弃的传染病医院,由于太贫瘠的缘故,连贼都懒得光顾。到了晚上,锅碗瓢盆的响声和劣质食用油的味道消散之后,整个楼群就跟幽灵岛似的,孤独地漂浮在一片荒野之中。楼下连一盏路灯都没有,黑暗中那些丛丛莽莽的,不知是野草还是野兽,唯一的照明就是月光照在臭烘烘的积水上的反光——可是今晚又没有月亮。

    也许是嫌屋子里太过闷热的缘故,芊芊把窗户打开了,“吱呀”一声,好不容易睡着的胖丫又被吵醒了,气得骂道:“芊芊你有毛病吧?大半夜的,你捉什么妖啊!”

    对面上下铺的两个女孩也嘀咕了起来:

    “芊芊你还是把窗户关上吧,不安全呢。”

    “就是就是,我上周看《大众故事》上登的发生在北京的一个案子,真事儿啊,有个超级变态男,为了偷钱,从自己家的外窗台跃到邻居家的阳台上,一看阳台的门窗都没有关,就溜了进去。里面正好睡着八个女孩,都像咱们这么大,在一家商贸公司做销售,公司把那房子租下来当集体宿舍,那变态男不知中了什么邪,用随身带着的尖刀把八个女孩都给杀了——”

    “哎呀!大半夜的你咋说这个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我这不是提醒芊芊不要开窗户吗……说起来,咱们邻居那个姓马的怪叔叔会不会是个变态恶魔啊?”

    “那人?变态也许有,恶魔真没有。每次在楼道里撞见了,就知道看着我色眯眯地傻乐,一看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

    “芊芊,你快点把窗户关上睡觉吧!”

    芊芊刚刚把窗户关上,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竖起耳朵,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道:“是东哥,东哥回来啦!”

    “东哥,东哥,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惦记你的东哥。”胖丫低声嘀咕着。

    芊芊飞快地跑到门边,打开木门,在楼道那盏昏暗得不能再昏暗的灯泡的照明下,她看见防盗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的人。

    “开门。”东哥声音低沉地说。

    芊芊赶紧把防盗门打开,东哥闪身进了屋子,立刻把两道门都关上锁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还好吧?”芊芊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东哥说。

    这时,另外几个女孩都起来了,胖丫摸索着拉开灯,照亮了东哥那张韩版的惨白瓜子脸和棕色长头发。东哥被光线刺得举手一遮眼睛,芊芊赶紧拉灭了灯。

    “你们,都睡觉去!”东哥生气地命令道。

    女孩子们都回屋里去了,唯独芊芊摸着黑到厨房里倒了杯水端给他。东哥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赶她,接了水坐在大厅里默默地喝着,黑暗中,仿佛一条患了夜盲症的狗。

    突然,有人敲门。

    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而且有着特殊的节奏,正是这节奏,让东哥把水杯往小圆桌上一放,猛地站了起来,吓得芊芊赶紧躲进了里屋。

    东哥开了门,迎进一个很敦实的中年人,相貌看不清,手腕上的金链子和腰间的玉坠倒是熠熠生辉。

    东哥往楼道里看了看,重新关上两道门,锁好,然后带着中年人走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货带了吗?”中年人低声问。

    东哥点点头道:“钱呢,你带了吗?”

    中年人拍手上的一只皮箱,然后抽出一支香烟,点燃,猛吸了两口道:“那咱们就麻利儿地交易吧!”

    正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歪七扭八跑了调儿的歌声,是一个男人唱——准确地说是号出来的——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呃,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呃,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呃,我很在意,

    在意呃,呃,这座城市的距离……

    由于每一句都带了“呃”字,因此很容易听出歌唱者是一位喝高了的酒鬼。

    中年人立刻紧张起来道:“谁?”

    东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说:“隔壁一个姓马的,做小买卖的。”

    中年人松了口气,正要继续下一步的行动,谁知这口气松得早了,就听见门口响起“咔嚓咔嚓”的用钥匙开防盗门的声音。他一脸错愕,不是说姓马的住在隔壁吗,怎么竟开起这扇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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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4:43 | 显示全部楼层
    可以听得出,姓马的用钥匙钻了半天锁眼,就是打不开防盗门,接着,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猛烈的拍门声,像在楼道里点燃了一串爆竹,伴随着拍门声的还有一个男人很粗横的喊声:“开门!快开门!咋还不让俺回家了?呃!开门啊!”

    中年人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跐,站起身就要走。东哥拦住他说:“这只是个意外,这只是个意外,我赶走这醉鬼咱们就交易,您坐,您坐!”说完,他快步冲到门口,“呼啦”一下拉开门,隔着防盗门的铁窗说:“姓马的,大半夜的,你他妈的抽什么疯?你看清楚再敲门,你们家在对面!”

    姓马的醉鬼歪着脑袋,使劲张了张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短粗的眉毛拧成两个结,道:“呃!你放屁!呃!你是谁?”他一边抓着门栏摇晃着,一边喊了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们家进贼了!”

    声音震得墙皮扑簌簌作响。

    “把他拉进来,别让他喊了!”东哥的身后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是那个中年人发出的。

    东哥犹豫了一下,见这姓马的不把喜马拉雅山喊雪崩了不罢休的劲头,知道再拖下去真不知会把什么人招来,于是咬咬牙开了防盗门,一边把姓马的往屋里抻拉,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的给我闭嘴!给我闭嘴!”

    姓马的却还含混地骂着什么,东哥急了,从腰里抽出一把尖刀,狠狠地向他的咽喉要冲插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姓马的把头一歪,刀尖擦着他的耳朵“咔”的一声扎在了墙上,用力之大,竟然把墙生生地戳了一个洞,爆起的烟尘仿佛打上去了一颗子弹!

    然而东哥也在刹那间悟出了什么:一个醉鬼怎么躲闪得这么灵敏?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了。

    姓马的将膝盖狠狠地撞向东哥的裤裆,只听“嗷”的一声惨叫,东哥倒在地上弯成了一只虾米。那中年人一愣,手刚刚往后腰上一摸,只见从门口涌进洪水般的一群人来,径直将他冲倒在地,七八只手反拧着他的胳膊,疼得他“哎哟哎哟”地直叫唤,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凶狠的声音:

    “放老实点!”

    “再动,再动打死你!”

    “手铐呢,手铐拿来,给他铐上!”

    “快点开灯,控制住其他的人!”

    “快点去洗手间!”

    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无数支手电筒的光芒犹如扫过犯人越狱的监狱一般纷乱。不知什么时候灯开了,女孩子们尖叫的声音仿佛炸了窝的母鸡,她们披散着头发在房间里躲来躲去的,雪白的大腿晃得人眼花缭乱,然而很快就被控制住,在墙角抱着头蹲成一排。

    东哥和那个与他交易的中年人都被戴上了手铐,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往外喷血沬子。

    一个留着小胡须、眉宇开阔、眼睛明亮的人站了起来,右手握着一支手枪,对姓马的说:“老马,干得漂亮!”

    “哎呀,这都得说是林处长部署得力、指挥有方不是?”老马嘿嘿嘿乐了起来,笑嘻嘻地说。只见他中等个子,圆圆的脸盘上一双小眯缝眼儿充满喜感,戴着副无框眼镜,蒜头鼻下面的嘴巴笑意盈盈地翘着,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刚刚获得提拔的乡干部,只是不知什么缘故,短发有些稀疏,稍微给形象打了点折扣。


    “少来,你小子!”林凤冲笑道,一边把手枪别回枪套,一边说,“要不是你配合警方潜伏这么久,今天这事儿还真不一定能顺利拿下。”

    “你瞧你说的啥话。”老马说,“离了婚的两口子还有个夫妻之恩呢,更别说我这当过警察的人了,给你们办事那是理所当然的。”

    林凤冲看了老马一眼,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老马的大名叫马海伟,河南省驻马店市人,早年间当过警察,后来辞职到北京转行干媒体,在报社、杂志社、广播电台、网站都工作过,因为性子直脾气倔,既结交了不少朋友,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历练了几年,性子也磨锉平了,变得圆滑了些,尤其开得起玩笑,怎么闹都不生气。他为人极厚道,也特别讲义气,看上去憨憨的,其实心里很有数,每到一个新单位,自我介绍时总用铜锤花脸的大嗓门说“我叫马海伟!”但因口音重的缘故,听起来总像是“我叫马海味”,于是得了个“马海味”的外号。

    马海伟参与到今天这个事件中,纯属偶然。

    他在一家商报找了份记者的工作,得到消费者举报,说渔阳县县郊有个工厂在生产一种伪劣的滴眼液,但在做这个选题的过程中,发现有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使渔阳县的工商局处处给采访作梗。这小子牛脾气犯了,索性换了个假的名字和身份来到这里,利用朋友的关系,承包了那工厂旁边的一个药械营销站,表面是做生意,其实是暗访搜集证据,并在这栋楼里租了套房子,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这天正觉得资料收集齐备,可以撒了,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而且就是多年前曾经一起办过案的北京市刑侦二处林凤冲副处长。

    “老马,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帮忙。”林凤冲指了指对门低声说,“这是个‘面站’,最近可能有大生意要来。”

    “面站”是黑话,意思是这是个贩毒集团的窝点和毒品中转站,毒品类型以海洛因为主。

    马海伟一听,径直说:“成,你说咋弄。”

    “我们的侦查员在外围已经观察好几天了,发现这里伪装成一个女员工宿舍,而且,我们发现你和那几个女孩有见面点头的交情。接下来,我们希望你看她们的目光能够稍微色一点儿。”林凤冲说。

    “这个嘛……我可是个正派人。”马海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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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4:57 | 显示全部楼层
    “扯吧你就,当初也不知道谁跟我骑着自行车下班,一路上统计中国女性的‘平胸率’。”林凤冲说。

    马海伟嘿嘿笑了。

    林凤冲告诉他,实施这个计划的目的,是要在贩毒集团进行交易的时候,突然冲进去人赃并获:“这里的头目叫东哥,毒品交易主要由他来实施,另外住的四个女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展开详细调查,所以不知道她们涉水有多深,也许她们只是东哥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受雇于他,却并不知道他做的到底是什么买卖;但也有可能她们受利益的驱使,已经成为贩毒集团的成员。如果在交易的时候,我们的破门器在15秒内撞不开防盗门,那个东哥留在门口牵制我们的时候,她们完全有可能把海洛因‘掀了’,这样一来,物证不足,大案变成了小案,犯罪分子也得不到应有的惩处。”

    在贩毒集团的交易模式中,有一条重要的原则是“人货分离”,毒贩的行动线路与毒品的运输线路分开走。由于对毒品贩子的量刑主要是根据毒品的数量和重量,因此,只要货不在身上,被警察抓了也不能怎么样。但问题在于,不管人与货分离得多远、多久,在实施交易时必然要“人货合一”,而这个时间就是警方实施抓捕的最佳时机。为防万一,毒贩们准备了各种各样“掀了”的方法——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在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如果遇到突发情况,用最短的时间把带在身上的毒品消匿干净。比如选择在火车上交易,见势不妙就往车窗外面撒;还有租住一间临河的酒店客房,把毒品放在包裹里,用一根细绳吊在窗外,打一种叫“即时解”的绳结,警方冲进来的一刻切断绳索,锡纸包在下落时会自动散开,把毒品倾撒干净;还有更极端的,把毒品放进可以速燃的特制混纺腰带里,外面涂上一层白磷,在皮带扣的位置放置一个砂纸扣儿,只要发现情况不对,在砂纸扣儿上一摩擦,瞬间就会点燃“缠腰火”,把毒品烧个精光——严重烧伤也比挨枪子儿好。

    如果交易的地点选择在民宅里,那么这个“掀了”的地方一般设置在洗手间,把装有毒品的包裹装在马桶的水箱里面,安排一个人专门坐在洗手间里,吃喝拉撒都不能离开,只要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一拉冲水把手,连接包裹上的“即时解”立刻就松开包裹,将毒品一起“稀里哗啦”冲个干净——当然这里要有几个先决条件:一是马桶可以用来大小解,但冲水必须单独接水;二是守在洗手间里的人要十分精明,不能稀里糊涂,外面来个声音大点儿的快递哥,就直接冲水,那么金三角早晚得转行生产洁厕灵——林凤冲他们担心的,正是东哥在洗手间里安排了个女孩蹲守,一旦她把水一冲,连续数月的侦查就算白忙活了。

    “你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副猥琐的样子,让他们对你放松警惕,交易那天,你装成喝醉了,上去拍门,大吵大嚷的,他们那是个见光死的生意,以为你是单纯的撒酒疯,肯定得想办法堵你的嘴。门一开,我们就冲进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人赃并获!”林凤冲把计划交代清楚,问道,“老马,一句话,这个事儿你干不干?”

    “干!”马海伟一拍大腿道,“这事儿要是㞞了,我还有脸在世面上混啊。”

    林凤冲一笑,又把头一沉道:“老马,有个话,我不能不提醒你,跟贩毒集团打交道,可比不得打击小偷、流氓、车匪路霸,那都是一帮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亡命之徒,一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险,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不用多想——”马海伟正要扬手,忽然手又停在了半空道,“等一下,我有个要求。”

    “说。”

    “这个事儿,不能让渔阳县公安局掺和,我信不过他们!”

    林凤冲笑着说:“老马,这是个暗差,整个部署过程,渔阳县公安局毫不知情。”

    马海伟放了心。

    在所有的犯罪活动中,属贩毒的“无间道”最多,无论是贩毒集团一方,还是警方,都特别喜欢在对方的内部安插眼线,因此一旦案子上了线,尤其是案情重大时,负责侦查的警队往往会一跟到底,即便是犯罪分子的落脚点在其他辖区,不到非常必要时,也不会轻易请该辖区的警队配合行动,以防走漏风声——这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于是,一切按计划行事。马海伟跟那几个小姑娘“本色”示人了几天,终于让她们彻底相信他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猥琐男了。接着,林凤冲率领的专案组得到确切消息,东哥准备在今夜和毒贩交易,地点就在住宅内——那么也就是说,“货”应该也在今夜或早些时候运到这里——可以收网了。

    为便于指挥,这天傍晚,林凤冲带领专案组的便衣们来到小区附近,找了个最容易监视东哥住所的地方:住宅楼对面土坡上的一个花房,把卖花的老头儿转移到其他地点,然后在花房的窗口架上高倍红外线望远镜和远距离监听器,一秒不歇地监控着东哥所在住宅内的一举一动。但除了看到几个女孩回到家中洗衣服做饭,什么异样都没有,东哥更是不见踪影。

    “该不会是他们得到风声跑了吧?”一个警员有点沉不住气了。

    “盯着。”林凤冲深沉地说,“盯紧了。”

    终于,他们看到东哥进了门,蹲守在小区内的警员也很快报告:一个疑似交易毒贩的中年男人走进了东哥所在的单元楼。

    “老马,该你上了!”林凤冲拍了拍马海伟的肩膀。

    马海伟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衡水老白干,先猛灌了一大口,又顺着脖领子往衣服上洒了几洒,道:“成了!”说完就出了花房,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黑暗中,大批的便衣警察犹如随风流动的云影,无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林处,情况有点不对。”一个警员走过来,低声对林凤冲说。

    林凤冲一愣,跟着他走进了狭小而肮脏的洗手间,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这警员说的“不对”是指什么意思了。这卫生间里完全没有任何有人守过的痕迹,冲水把手上没有牵线,打开的水箱盖里面,也没有发现毒品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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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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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5:12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凤冲脸色一变,转身出了洗手间,从地上一把薅起东哥,将他“哐”的一声撞在墙上道:“说,毒品藏在哪里?”

    东哥咧开嘴笑了一笑。

    林凤冲一松手,他又重新垮瘫在地。

    “搜!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定要把毒品找出来!”林凤冲厉声命令道。

    于是警员们自动分工,一组人看押和突审东哥、中年人和那几个女孩,一组人开始搜索室内,边边角角都不放过。这样一来警力有些不够,林凤冲用步话机呼叫在楼下蹲守的两个便衣赶紧上来协助。

    马海伟说:“我也帮着一块儿搜查吧。”

    林凤冲一指女生宿舍那屋道:“嗯,你去检查那个房间吧。”

    马海伟来到屋子里,见有两个刑警正在翻箱倒柜:简易衣橱给拆了,上下铺的床板给卸了,所有的抽屉都拉了出来,泄了一地的廉价化妆品和首饰,女孩子的内裤和丝袜像三级片的预热镜头一般,抛得到处都是……马海伟见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自己搜索的空间了,就推开阳台的门,来到阳台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然后蹲下身,打开手电筒,在边边角角摸索了一遍,除了一手的尘土,什么都没有找到一一

    突然,传来了“吱吱”的叫声。

    他吓了一跳,扒拉开一个臭气烘烘的鞋盒,竟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小耗子。

    亮晶晶的小眼睛,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的胡须,这小东西!

    趁着马海伟发愣的一瞬,小耗子突然顺着阳台的一道很大的裂缝钻了出去,马海伟怕它掉到下面摔死,不由得站起身,把手电筒向下面一斜——

    “喂!”

    他不禁喊了一声。

    因为他看到了第二只“小耗子”。

    这是一个瘦小的女孩,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惨白的脸上有一双闪烁着惊惧之光的大眼睛,她扒在雨漏管上,正想顺着管子往下滑,却被马海伟发现了。

    “哥,你放了我吧,我啥也不知道……”她低声苦苦哀求着。

    屋里什么都没有搜出来……这几个女孩可能真的是毫不知情,小小年纪,如果被关进拘留所里,几天的时间就会吃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苦头……

    一只小耗子我尚且能放过,何况一个无辜的小女孩。

    “吱呀”一声,阳台的门开了,身后传来一个警员的声音道:“老马,听你叫唤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马海伟一转身,手电筒的光芒直直地照射到那警员的脸上,刺得他一遮眼睛,老马赶紧关上手电筒道:“没啥,没啥,一只小耗子,吓了我一跳。”

    那警员“哦”了一声回屋去了。

    马海伟回头看去:雨漏管上已经空空如也。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屋子里面一阵喧哗,有个挺大的嗓门在喊:“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马海伟赶紧走进屋子,只见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厅跟林凤冲叫嚷着,跟他一起来的两个警察都把手放在腰间,做出要拔枪的动作——但仅仅是动作而已,俩人一动不敢动,因为他们的脑门都已经被顶上了不止一个枪口!

    林凤冲走上前去,抽了抽鼻子,冷冷地问那领头的警察道:“你喝酒了?”

    “你……你管我干啥呢!”那警察瞪圆了眼睛,正要去摸枪,林凤冲伸手只在他腰间一撩,就下了他的枪,然后把枪朝身后一扔,正好扔在马海伟手里。

    那警察登时愣住了,他没想到林凤冲这么帅的身手。

    “你们是干什么的?”林凤冲厉声喝道。

    “我们是巡警队的,你们这楼有人报警,说好像有人入户抢劫,就赶过来了。”一个巡警解释道。

    林凤冲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喝得醉醺醺的,赶过来正好当枪靶子是吧?去,马上把你们头头脑脑的叫来见我!”

    “是!”那巡警战战兢兢地问,“敢问您是——”

    林凤冲不说话,满屋子持枪便衣的神色都冰冷如铁,吓得那巡警忙不迭地打电话找人去了。

    没过多久,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像开水壶的哨子一样越来越大,屋子里每个人脸上都被红蓝两种光晕晃来晃去,然后听到一片“噼里啪啦”的开门声和“丁零哐啷”的枪械声,显然是大军压境了……林凤冲端了把椅子在客厅中间坐下,几个便衣铁塔一般在他身边侍立。

    “噔噔噔噔!”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拾级而上,一个门板一样宽厚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让人以为关上了防盗门。

    这是一个眉眼都有些狭长的汉子,由于面色黧黑的缘故,显得有些阴郁,他看了一眼林凤冲,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凤冲坐在椅子上,把警官证递给他。那汉子上前一步,接过来一看,不禁一愣,双手呈回,依旧以不咸不淡的口吻道:“我是渔阳县刑警队队长晋武,林处长到我们这里办案,怎么也不知会兄弟一声?搞得几个糊涂的手下以为来了贼呢!”

    “缉毒案件,你应该知道规矩。”林凤冲嘲讽道,“你那几个手下要是工作时间不喝酒,兴许就不那么糊涂了。”

    晋武深知北京市公安局刑侦二处在警界是何等地位,惹恼了这姓林的,怕是县局局长都罩不住,只好咽下一口怒气,低声说:“林处长,你看需要我们配合你们做什么工作吗?”

    一抬头,他看见了马海伟,不禁惊得叫出声来:“嗯?怎么你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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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21 08:35:26 | 显示全部楼层
    马海伟扶了扶眼镜,翘起一边嘴角怪笑了一下。

    “怎么,你们认识?”林凤冲这才领悟到,当初马海伟领任务时说的那句“不能让渔阳县公安局掺和,我信不过他们”是有来由的。

    马海伟的怪笑依然凝结在嘴角,而晋武却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林凤冲却已经顾不上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恩怨了,因为负责搜查的几个手下连续来报告,屋子里的每道缝隙恨不得都被扒开看过了,然而一无所获。

    “那个东哥嚣张得很,一个劲儿地问我们凭什么抓他?”一个干警愤愤地说。

    林凤冲倒是很冷静地说:“仔细审问那几个女孩,一定要把毒品的藏匿地点挖出来!”

    晋武上来说:“我带了好多刑警来,让他们再把这套房子里里外外搜索一遍如何?如果他们今晚确实是在这里交易,那么货一定藏在这里。”

    林凤冲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林凤冲的手下继续审讯东哥、中年人和那几个女孩,而晋武带着一班刑警对整个屋子做二次搜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凤冲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越来越焦躁不安。难道毒品真的不在这个屋子里,不是确定今天交易吗?哪有交易的时候不带货的道理?难道东哥想黑吃黑?问题是看屋子里的情形,并没有做掉那个中年人、吞掉毒资的准备啊。

    “我说,你老是站在我后面看着我做什么?”突然传来很大的一声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凤冲看去,见是晋武正横眉怒目地对着马海伟吼叫,马海伟却笑眯眯地扶着眼镜说:“我信不过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和毒贩子一伙儿的,趁我们不留神把他藏匿的毒品转移出去?”

    还有什么比指猫为鼠更能激怒猫的?这句话一出口,晋武带来的刑警队员们“呼啦啦”围上来一群,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揍他。林凤冲赶忙打圆场,谁知陷入重围的马海伟脸不变色心不跳,依旧笑着对晋武说了一句话:“何必虚张声势?以前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本来目眦欲裂的晋武,听了这话,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默默地转过身接着搜索去了。

    这俩人以前到底有什么样的过节,以至于到现在还纠缠不清?林凤冲来不及多想,就听见旁边一个手下自言自语道:“难道他们有‘第二窝点’?”

    林凤冲身子一震。

    一般来说,毒品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商定后,买方带钱,卖方带货,碰面,迅速交易后马上撤离,这就算大“罪”告成。但是也有一些特别谨慎和狡猾的毒贩,在交易时间之前,于交易地点附近单独租下或寻找一个地方,将毒品藏匿在里面,并指定一个可靠的手下“守仓”,这就是所谓的“第二窝点”。然后,毒贩本人按时到达交易地点,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发出暗号,再让那个手下把货带过来——这个过程中,那个手下一定在用望远镜或其他手段密切监视着毒贩的行踪,一旦发现情况有变,马上带货走人,这样一来,毒贩就算被警方抓住,也很快就能无罪脱身。

    林凤冲他们盯这个案子有好几个月了,虽然实施抓捕行动前,侦查工作做得细之又细,但是这交易地点实在太偏僻,而几天的盯守,又没有发现东哥在附近其他地方逗留,所以压根儿就没想到他可能设置了“第二窝点”——也就是说,如果东哥真的设置了“第二窝点”,那么设置的时间一定远在警方盯住他以前!

    “这个年轻人真有如此深谋远虑、老奸巨猾吗?”林凤冲心中暗想。

    虽然不能肯定“第二窝点”的存在,但既然在这里搜索不到毒品,就必须立即转移侦办思路——林凤冲很清楚,此时此刻,如果有“第二窝点”,那么藏身其间的犯罪分子肯定已经觉察到了警方的行动,甚至早已带着毒品溜之大吉……一想到这个,他难免寒彻肺腑,当然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实施抓捕前,他安排手下以东哥住所为核心做了较大范围的布控,因此“第二窝点”的犯罪分子有可能还没有机会溜出包围圈,从这个意义上讲,警方和毒贩就是要进行一场时间争夺赛,看是警方能先发现第二窝点,还是毒贩能先从警方的纰漏中顺利脱逃!

    问题只有一个:第二窝点究竟在哪儿?

    这个问题旋即也在刑警中间讨论了起来:

    “‘第二窝点’必然设置在这栋楼的内部!”

    “不见得吧,无论设置在楼上还是楼下,都看不清这间屋子里的动静啊。”

    “那就是对门喽。”

    “对门不是老马租住的房间吗?”

    “如果说便于窥测这间屋子的动静的话,那么最合适的地点,恐怕就是对面楼房的同等楼层、同等位置的窗户了!”

    “对面哪里有什么楼房,只有一个土坡啊!”

    “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窝点’。”

    是啊,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窝点”……林凤冲苦思冥想着,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秒针每一下的跳动,都犹如无限延长而希望渺茫的省略号。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用步话机和监控点通话说:“从我们冲进这间屋子到现在,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人携带东西走出这个小区?”

    在对面土坡花房中负责监视的两个警察回答道:“好像只有一个女孩离开了小区,但她空着手,没有携带任何东西。”

    没有携带东西,那就不是。

    那么,“第二窝点”到底在哪儿?林凤冲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快!要快!快一点儿找出“第二窝点”,快一点儿挖出毒品,不然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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