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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J的神话》-天雷滚滚的推理小说,慎入!-作者:乾くるみ(乾胡桃)-译者:月坂雪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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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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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9 13: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3

    从周三开始,天气再度转坏,结果到周末的时候,又是连续的降雨天气。
    简直就像季节在倒转一样,美音子这么想着。今年中,先是台风登陆,那之后是上一周的酷暑,到了这一周却又像是回到了梅雨季节一般阴雨绵绵。
    ……说不定下一周樱花会再开一次呢。
    想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美音子开着自己的爱车,在雨中朝着朝仓家驶去,心情也和天气一样忧郁。
    美音子那辆从车顶到底盘都涂装成黑色的Mini Cooper,沿着JR高速一路向前,终于进入了高岗住宅区的内侧,开上了从赤坂到六本木的公路。虽然是周一的中午,但是因为降雨的关系,道路上依然相当混乱。
    美音子看向一旁平行的首都三号线的高架桥,在高架桥的支柱上,不断有银色的水滴向下流淌。有些是雨水,有些大概是驶过的列车拍出的吧。
    在外苑西路的路口拐过完之后,直到目的地位置都是一条直线了。两侧是被雨水掩映的城市建筑,在其下方则是伞的海洋。在路中间停着的私家车把人行道和机动车道都堵住了,更加剧了交通的混乱。前方的车辆尾灯不停地闪烁着。在这被雨浸透的风景中,只有行道树的绿色鲜明的映在美音子的视网膜上。
    朝仓家的候客室里开着冷气,从外面走进来的美音子觉得身上一阵寒意。
    刚藏终于读完了报告书,嘴里轻轻地嘀咕着什么。今天淑子夫人只是放下了茶水之后就离开了。美音子背靠在沙发上,默默的抽着烟。
    委托人把报告书放在了桌上,不住的点头。
    “……读完了。”
    这只是毫无意义的发言。不过以之作为信号,美音子坐起了身子,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熄。
    “如何,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刚藏的脸色没有变化,语气却很暧昧。在美音子看来,这无疑就是不满了。毕竟,就算她自己都对自己上周的成果相当不满。
    这一周的调查里,能够被称为“成果”的东西基本没有。开过擦伤了爱车底盘的崎岖道路前往的小田原的安城由纪家里,却直接吃了闭门羹。第二天前往千叶的稻垣裕明父母的家中,却在听说是朝仓家雇佣的侦探后就被骂了回来。
    另外就是,在这一周新加入的调查内容,青野彻的事件上也是毫无建树。据说十六年前自杀的医学生,由此到底可以延伸出什么和事件有关的东西,美音子自己也不清楚,然而“黑猫”的直觉却如是宣言着。稻垣家的事件之中,鲛岛医生相当可疑,肯定做出了什么和事件相关的事。而横亘在医生的过去里的青野的自杀,和医生今天的为人举止,绝对有着相当密切的关联。
    因此,美音子在薮田助手的介绍下,又联系了几个当时鲛岛的同级生。然而事到如今,关于青野自杀的事件,以及对鲛岛医生的评价,他们也并没有给出比薮田更多的信息。
    在那之后,她虽然开始着手调查蛭川老师身边的人际关系,然而毕竟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调查的结果要等到下周才能得出。所以,在交给刚藏的报告书中,只有上面提到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有的时候,美音子会不安的问自己,自己到底是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现在更是如此。在把报告交给委托人之前,整理调查报告的时候,她已经无数次的扪心自问。
    像这样的调查,就像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探索迷宫一般。如果随意的进入一条新出现的道路探索,那么其深处只会出现新的无人探索过的洞穴与更多的分岔道。人类之间的关系就是像这样相互连接,没有终点。而每一条分歧的道路,每一个不同的人,都会带着不同的谜团。对鲛岛敏郎这个洞穴的探测结果,是发现了十六年前青野彻自杀这一新的洞窟。在报告书里,青野彻的事件被作为调查项目的一部分增补在了列表里,但是这条道路到底是如何与终点连接起来的呢?
    刚藏把下一周的调查费用付给了美音子。
    “下一次报告时间是……啊,已经20号了吗?”
    “25号是百合亚小姐的忌日吧。”
    美音子把装着钱的信封放进坤包中,这么回答着。说出的这句话,连美音子自己都能感受到其沉重。
    七月二十五日……稻垣百合亚的忌日。一年前的这一天,百合亚死亡,同时也背负上了弑夫的嫌疑。要在她的忌日到来之前,洗清这一嫌疑,为她昭雪——这是美音子在接受委托时抱有的一个目标。恐怕委托人也抱有着同样的想法吧。或许就算到了现在,他也还抱着这样的希望。
    还有12天。不,在下一个汇报日,20号的时候,最好就把结果拿出来。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星期……
    “下一周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稍微早点来吗?”
    寡言的刚藏,最后这么说道。
    “虽然对你可能有些抱歉,但是我们必须要去教会为了百合亚做弥撒。”
    “我明白了,一定会尽早前来的。”
    美音子带着决意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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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9 13: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炼狱之门

    1

    从窗帘的间隙中,细碎的阳光透进室内。天已经亮了。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了。
    (不去参加早礼拜的话不行。)
    坐起上半身,两脚从床上下到地板,站立起来的一瞬间,脱力感却突然袭来,优子只能再一次坐回床上。
    身体好重。而且这遍布全身的钝痛……
    把手放在下腹部,叹了一口气。
    星期一的早晨。从今天开始,又是忧郁的一周。
    在纯和这样封闭的牢笼之中,不断反复的毫无新意的日常。不管走到校园的哪里,看到的都是同样的面容。在上学的路上看到英俊的男人之类的事情,在这个学院内永远不可能发生。
    而就在这样狭窄的人际关系之中,甚至还有很多优子需要每天小心翼翼不与她们照面的人存在。其中,自然包括看到她们凶险的脸就会不自觉的感受到自身的危机的,片桐茜和佐藤瑞穗等学生会成员(麻里亚派)的少女。而另一方面,对于以斎田未知留为首的椎奈派的亲卫队成员们,优子也抱有着对于狂信者的畏惧。而高年级学生们,有很多人现在还记得安城由纪的事,所以每次看到优子,都会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而后把复杂的感情通过目光投射在优子身上。在这一点上,老师和修女们也是同样。
    而最让优子觉得棘手的,就是青木冴子了。在从楼梯上甩落之前,优子回头看到的,是一张饱含着绝对不会认错的,最纯粹的憎恶的脸。每次想起那张脸,想到那份憎恶是冲着自己而来,优子的心都会狂跳不已。
    然后,理所当然的,还在青木冴子之上的,优子最不想碰到的人——
    (小椎。)
    毫无疑问,是高桥椎奈。
    入学后的那一个多月里,两个人友好的度过的时光的追忆,又一次浮现在优子眼前。
    现在,有一件事她终于可以肯定了,或者说,不可能还有疑问了。那个时候,她确实是爱着那个名为椎奈的少女的。即使是现在,这份感情也未曾动摇,她依然爱着椎奈。
    和其他人那种在远处仰望的憧憬,和之前优子对朝仓麻里亚抱有的憧憬不同,椎奈是活生生的存在,一直在优子身边。那个时候的椎奈,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是只属于优子的椎奈。想要回到那个时候,想要回到那个时候,霸道的独占椎奈。想要只和椎奈两个人心灵相融,共同度过每一段时光。——就算同样是女孩子很不正常,就算不被容许,就算理性再怎么否定,优子心中抱有的,确实是对椎奈的爱情。
    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爱着椎奈,所以才讨厌见到椎奈每次看到自己的脸就马上把目光移开,所以才讨厌看到椎奈和其他的女孩子说话。因为喜欢——正是因为这无人可以怀疑的喜欢,优子才讨厌和椎奈见面。
    看向房间彼端的床铺,樱井早矢香正带着满脸幸福的表情沉浸在睡梦中,平静的呼吸着。看到那无忧无虑的睡姿,优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
    窗外传来了鸟鸣声。宿舍楼里也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水龙头流水的声音。“啪啪”的走下楼梯的拖鞋的声音。虽然只是清早,房间里已经相当燥热,渗出的汗让T恤紧紧的粘在肌肤上。
    快结束了,优子这么想着。还有一周。再忍耐过这一周,至少就能从这牢笼中解放出来了。第一学期就要结束了。那之后,就进入暑假了,自己会马上返回家中的吧。回到家里以后,就可以和父母与妹妹过上之前一样的生活了。也可以见到初中时候的朋友们了。也可以去教堂了。也可以走到街上,和无数自己不认识的人擦肩而过,或者是什么都不做的眺望远方了。
    总之,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了。还有一周……
    (……啊)
    下腹部传来刀绞般的疼痛,优子在床上蜷缩起身子,屏住了呼吸忍耐着。每月一次,让自己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女性的疼痛。优子感觉到,这次的疼痛,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并不只是疼痛的程度,不得不忍耐这份痛楚的时间也比以往都来得长。
    是精神的不安定和肉体层面的不调和混杂在了一起了吗……优子对于这自我分析出的结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次的生理期是从上周的周四开始的,而那一天刚好是期末考试开始的日子。于是那一场考试考得一团糟。虽然成绩还没有出来,但是优子还是有自己丢掉了很多分数的自觉。
    当然其中的原因不止是生理期。定期考试的试题每年基本都是同样的内容,宿舍内各个房间里也因此储存着历年学生的考试试卷。而且同一间宿舍里还住着高年级学生,只要愿意去努力的话,优子她们一年级学生想要得到看得过去的分数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然而优子这一次却基本没有怎么为了考试复习。就算坐在桌子前,也没办法让自己去学习。
    ——麻里亚大人怀孕了。
    ——安城同学留下的遗书。
    ——Jack。
    ——Jack是,什么?
    眼睛看着试题集上的铅字,思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像这样发呆了许久。——这在考试结束之后也是同样。现在,躺在床上,忍受着下腹部的剧痛的时候,优子考虑的也还是同样的事情。
    (为什么女孩子要受这样的罪啊……)
    (这是为了将来怀孕所做的身体上的准备。)
    (怀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怀孕……)
    (……麻里亚大人。)
    优子这次生理期被拖的这么长,或许也是因为她对朝仓麻里亚怀孕的事实,以及对怀孕这件事情本身所抱有的畏惧所致吧。
    (今天的早弥撒就请假吧。)
    优子这么决定了。而做出决定之后,痛楚似乎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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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9 13: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2

    “喀拉喀拉”的铃声响起,优子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班上的同学们整齐的背影。优子和她们一样抬起低垂的头,伸直脊背,把头发拢到背后。文具盒咔哒咔哒的碰撞声凌乱的响起,然后沉闷的空气又一次笼罩住四周。
    讲台上的女老师检视着所有的学生,坐正了姿势,说着“那么,就这样了。”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不过并没有传入优子的耳朵。
    “起立”。
    片桐茜的口令适时的响起,伴着桌椅“嘎嗒”的声音,少女们站了起来,优子也随之站起。前排有人发出“嗤嗤”的笑声,又有别的人“嘘”的提醒她。
    “敬礼。”
    低下头,然后再抬起来。教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下一秒恢复了嘈杂。
    第四节课也下课了。授课时间从上周开始变成了半天,而今天更是最后一天。还没来得及等讲台上的女教师走出教室,少女们就围成了一个个圈子,开始了相互的交谈。
    “呐呐,考得怎么样?”
    “我也考砸了。”
    “诶~不是吧……”
    那之中也有发现自己的答案完全正确,然后相互击掌的群体。她们的脸上都满溢着解放后的舒畅,笑容里露出的白色牙齿让优子有些目眩。
    优子只是站在那些圈子之外,一个人静静的收拾着东西。桌上的试卷答案已经早早的被折叠起来夹在了教科书和笔记本里,放到了书包里。想到那些答案,优子只能轻轻地叹息,然后漫无目的的望向窗外。
    窗外是万里无云的晴空,正南方上空的太阳向地面投射下的阳光毫无保留的包容着整片土地。然而这份光景在优子看来,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了。
    (真是惨不忍睹的分数啊……)
    呆呆地想着这样的事情。不止是这一门科目,今天各个科目发还回来的试卷分数,全部都在班上的平均值以下。虽然在考试结束的上周那时候就有了某种程度的觉悟,可是真的糟糕至此,优子也还是有些吃惊。
    不过还不止是这样。
    在第一节化学课上课的时候,在全班同学面前,优子被蛭川老师说了“放学之后来准备室找我”的话。大概是因为成绩实在是太糟糕了吧。
    (就算如此,也没有必要特意挑选最糟糕的时候,当着全班的面通知我吧。)
    说到蛭川老师的话——优子想到了上上周的事情。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在医务室休息的时候。那个时候看到的那个,究竟是什么呢?那个时候,从朝仓家前来的女性到了学校,找校长询问情况。而蛭川则先是鬼鬼祟祟的调查了女性的私家车,然后又在停车场等到那个女性出现,抓住她离开学院的时机上前和她搭话。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阿蛭不会是Jack吧?)
    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贫乏得让自己的双肩绝望的下沉。
    “喂,优子。”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头看过去,和自己打招呼的,是藤井沙织。
    “你没事吗?一直呆呆的,有点奇怪啊。”
    “唔……。稍微,发了下呆。”
    “不是中暑了吧?”
    沙织担心的看着优子的脸色。那份关心让优子僵硬的面容松弛了下来。
    “不,没事的。”
    “……一起回去吗?”
    “不行的。你看,第一节化学课的时候我不是……”
    沙织用手拍了下额头。
    “啊,说起来,优子你被阿蛭叫过去了啊。”
    目光仿佛在说着“真可怜”。
    “那,我就先回去了。”
    沙织这么说着,和等在门口的其他少女一起走出了教室。班上的其他同学也都三三两两的走出了教室。值日生开始收拾着桌椅,“嘎嗒”的碰撞声像是在催促着优子,她慌忙走出了教室。
    (以前的话大家做清洁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绝对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的。)
    洗练,优雅,这就是作为大家表率的朝仓麻里亚的资质。而当时不管是谁,都尽力模仿着麻里亚的姿态。
    优子一边上楼,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

    理科实验室在特别教学楼——L字型的校舍较短的那边——的三楼。在那旁边就是理科准备室,蛭川把那里当做自己的起居室。
    优子敲了敲准备室的门。
    “请进。……啊,来了啊,坂本。你到底是怎么搞的,考出来那样的分数。”
    蛭川转过头来,看见了门口的优子,椅子的靠背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咔咔的响声。
    (奇怪……)
    优子什么都没有说,然而却有一种讨厌的预感,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能踏入那个房间。说到蛭川老师的话,应该是和所有学生都没有任何交流,既不会做出对学生有益的事情也不会为害的影子一样的存在,至少到现在为止,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然而……
    (到底怎么了?直接叫我坂本,是……老师出了什么事吗?)
    优子为了掩饰紧张而吞了一口唾沫,说着“失礼了”,低着头走进了房间。然后,大概是之前就觉得有些古怪的缘故,现在优子眼中蛭川的脸,好像和至今为止的印象有什么不同——至少优子是这么觉得的。
    “坂本。”
    “啊,是。”
    声音带着超越了正常尊敬的畏惧。蛭川瞟了一眼这样的优子,然后开口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的期末考试,考出来那样的分数,这不像平常的你啊。”
    “哈……”
    听到这样的话,优子不假思索的问了回去。
    “平常的我,是怎么样的呢?”
    “怎么样……?”
    蛭川转动了椅子的朝向,面向优子这边。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叽——”声。
    “平常的你的话,学习很认真,对于老师说的话,如果有不明白的都会无比认真的追问清楚……这个样子吧。”
    “说的是……呢。”
    不敢和蛭川对上视线。低下头逃开视线,出现在眼前的,是蛭川放在膝盖上的手。两只手像是神经质一样不断来回交错着。
    “那个,有什么事吧。比如说,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不是吗?”
    “没有……”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优子眼中,男人不断来回运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听到了“嗖”的吸气声,然后蛭川继续了他的话。
    “是吗……嘛,你不愿意说的话姑且就这样吧。唔。对了。说起来,有个一直想说的的事情,趁这个机会,想向你请教一件事情,可以吗?”
    “……是什么呢?”
    优子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蛭川在一瞬间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沉默了下来。眼镜深处的狭细眼睛,尖锐地看着优子。
    “想要问的,是关于二班的高桥同学的事。”
    听到突然被提出来的那个名字,优子抽了一口凉气。
    “小……高桥同学啊,您想要问什么呢?”
    蛭川上身向前倾斜,把那如同爬虫一样的脸凑近了优子,然后接着说。
    “那孩子,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优子完全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要问自己什么。
    “您是在问什么呢?而且,为什么要问我呢?”
    对于优子的反问,蛭川嗤之以鼻。
    “在我看来,你是知道什么的吧。”
    蛭川把左手肘压在桌子上,侧着支起头部,斜着看向优子。这样的角度下,银框眼镜深处的那细细的眼睛,看向优子的眼光似乎变得更为黏稠。视线像是细长黏糊的蜘蛛丝一样紧紧的缠住自己的身子,让优子感到一阵恶心。
    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惧怕,蛭川的语速变得更快了。
    “呐,你是知道的吧。知道的话就快点告诉我。为什么她变成那个样子了?为什么像那个样子——像之前的朝仓一样,吸引了那么多学生呢?她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然后为什么,坂本,只有你一个人讨厌她呢?不为别的,为什么直到朝仓死之前和她的关系还那么好的你,在朝仓死之后,突然就讨厌起高桥了呢?”
    蛭川的逼问,让优子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只是闭着眼睛不住的摇头。
    “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啊,这种事情。”
    蛭川完全无视优子的话,竖起指头点着优子的额头。
    “坂本,你见过高桥的真面目的吧。是这样不是吗?”
    “哈?”
    (真面目?)
    蛭川在说些什么,优子完全不能理解。他好像是想要从她这里听到些什么的样子,但是那到底是什么,优子完全没有头绪。
    对于优子这样的反应,蛭川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够了。”
    “哈?”优子抬起了头。
    “已经够了。你走吧。”
    “……”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总算是得到了离开的许可。优子慌忙退到了门口。
    “失,失礼了。”
    重重的低下头,然后匆忙的跑出了准备室,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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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0 19: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3

    教学楼里空旷得有些异常。打扫似乎是很迅速的(或者说很马虎的)完成了,不管哪间教室里都没有一个学生留下。
    (是什么呢……?)
    蛭川老师到底想要从优子那里听到些什么呢?
    (不明白……)
    只有一点是可以明白的,蛭川正在鬼鬼祟祟的调查着什么,像一只狗一样嗅来嗅去。瞒着校长和朝仓家的人接触也好,像现在这样把优子叫过来询问她和椎奈的关系也好。那样的话,他到底在调查着什么呢?
    椎奈又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在麻里亚死去之后,她一下子就变得那么漂亮,一下子就拥有了那样的领袖素质呢?在那之上——
    (小椎和我的关系……?)
    到底是怎样的呢?优子不禁这么想着。
    (我和小椎的关系,到底是?)
    为什么椎奈和自己的关系变得这样糟糕了呢?——对于这一个问题,优子其实很清楚答案。那是从礼拜堂的接吻之后开始的事情。在那之后,优子心里不自觉的把椎奈看成了对自己的身体抱有肉欲的人,所以才不愿意和她见面。而椎奈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优子的拒绝,而有意的躲避着优子——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关系。虽然蛭川把两个人的决裂和麻里亚之死联系起来,不过那只是偶尔发生在同一个时期的事件罢了,两者毫无相关性可言。
    但是,就算自己再怎么清楚两人决裂的理由,却也只能够把这个理由埋藏在自己心里,而绝对不能向其他任何人解释。自礼拜堂的那一幕——椎奈的告白以来,优子一直把这件事潜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然后,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小椎的真面目,是说?)
    蛭川口中的“椎奈的真面目”,是不是就是说的这个呢?蛭川知道了椎奈是同性恋者吗?
    ——你是知道高桥的真面目的吧。
    ——难道不是这样吗?
    优子站在鞋柜前,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首先,蛭川试着去和朝仓麻里亚家里的来人(那个漂亮的女性)接触。看起来他是想调查什么麻里亚生前的事情吧。而作为他调查对象的麻里亚,是学院内领袖一样的存在。
    而刚才,蛭川也对椎奈身上的领袖气质表现出了兴趣。而他所发现的“椎奈的真面目”,大概就是椎奈同性恋的性取向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吸引着其他的学生。
    ——像之前的朝仓一样。
    (难道说……)
    椎奈是因为此——因为她身为同性恋的身份,才变成了学院的领袖人物的,蛭川想说的就是这个吧。同性恋的性向的话,就是说椎奈用来笼聚自己的支持者的,并不是什么精神上的魅力,而是更形而下的东西——直接的说,就是肉体关系。而蛭川的话中明确暗示着,之前的朝仓麻里亚,也是和椎奈无二。
    这种事情绝无可能。优子摇了摇头。
    (不过,如果这纯粹是阿蛭自以为是的妄想的话……)
    很有可能。
    优子转而回忆起自己在刚才离开的蛭川的房间里的所见。如果在那爬虫一样恶心的面容,在那黏滑的皮肤下面,想的都是这样的事情,这种低俗的妄想之中的话……
    优子觉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果然,他说不定就是Jack。
    (啊,好恶心。)
    因为头脑里冒出的想法而轻微的颤抖着。
    (说起来……)
    说起来,上上周在医务室——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那个时候,相马修女听完优子说的各种事情之后,好像说她要自己去调查关于Jack的事。那个时候,优子把青木冴子和冲野琴美这两个知道Jack的真面目的人的名字告诉了修女。而知道了这些的修女,说不定已经去问过那两个人Jack是什么了吧。
    从那以来已经过了十天,应该已经有了什么进展了吧。
    这么想着,优子转身走向医务室。
    因为不知道修女在不在里面,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请进”的声音,优子打开了门。
    “失礼了。”
    “啊拉”
    相马修女和平常一样穿着白色的修道服,坐在桌子前面写着什么东西。听到门口的声音,她抬起带着黑框眼镜的脸,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优子,和蔼的笑了。
    “怎么了坂本同学?又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吗?”
    “还没……”
    优子苦笑。
    “那个,修女,现在方便吗?”
    “没事的,进来吧。”
    修女取下眼镜,点了点头。优子轻手轻脚的走进医务室,关上身后的门,站在原地瞥向房间对面,医务室的床上没有人。
    “说起来坂本同学,今天早上的早礼拜你也没有来吧?”
    修女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样这么问道。
    “啊,是的。非常抱歉。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优子很正式的向修女道歉。
    “这样啊。身体好了的话就没事了……”
    实际上,就算上了一上午的课,肚子还是在隐隐作痛。不过优子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左右环视着房间。
    虽然进来了,但是医务室里并没有可以放下书包的地方,而除了给患者坐的诊察用的座椅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无奈,优子只能就这样站在原地。
    相马修女有些惊讶的看着优子的样子,终于还是开口发问了。
    “中饭吃了吗?”
    “啊,还没有。那个,因为考试成绩不怎么好,被蛭川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现在才刚刚回来,然后看到大家都已经回去了。”
    一边寒暄着,一边意识到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需要快点引入正题。
    “那个……”
    很难得的,优子主动开口了。修女用写着“什么事?”的表情看向优子。为什么察觉不到我想要问什么事呢?对于修女此时的反应,优子开始感到有些诧异。
    “咕咚”的吞了一口唾沫。
    “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个……关于Jack的事。”
    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优子期待着对方“啊啊,知道了,是那件事情啊”一类的反应,然而修女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变化,像是问着“然后呢?”一样,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没办法,优子只能继续说下去。
    “那个……那个时候,您不是说要去调查Jack的事的吗?那个,Jack的事——关于Jack到底是什么的事情,说是要去问问青木同学和冲野同学的……”
    “啊啊,那个啊。”
    说到了这个地步,优子才终于看到了修女的反应。然而,和想象中不同,她只是把目光从优子身上移开,空洞的看向远方。
    “那个的话,其实没什么哦。和青木同学根本没关系。那个时候,我像是在威胁你一样的说出了那样的话,不好意思呢。完全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呢。呐,坂本同学,你也把那个时候的事情都忘掉好吗?不去在意它就行了,好吗?”
    说到最后,视线回到了优子身上,露出了比之前更温柔的微笑。
    (奇怪……)
    优子感觉到相当激烈的违和感,全身的细胞都在那个瞬间收缩了一下。
    (修女,到底怎么了?)
    上上周,在这同一间医务室中,抱着优子的肩膀,帮优子拂掉制服上的灰尘的那个相马修女,到底到哪里去了呢?那个让优子觉得“这个人可以依靠”的,让优子那样的安心的修女,到底……
    现在,在优子眼中,看起来和那个时候的修女一模一样的“相马修女”,内在的部分和那个时候绝对截然不同。那个时候,优子很容易就明白了修女的心情与想法,就算不怎么明白的地方修女也会敞开心扉告诉自己。所以,自己才会相信她。
    而现在又是如何呢?刚才,对方很明显的对优子表现出了拒绝。为什么,那个时候明明对Jack抱有那样的愤慨,明明那样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去调查的,那个修女,现在为什么会说出那样意义不明的话来呢?优子完全不能理解,完全弄不明白。从那天开始只是过了十天而已,但是优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个时候的修女和现在眼前的这个修女联系到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也完全不能理解她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违和感急速的膨胀开来。以平静的微笑着的修女为中心,在医务室中迅速的扩张,把优子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那个……啊,好的。我明白了。”
    已经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一秒钟也不能再这里多呆了。
    不逃离开来的话——
    “失礼了。”
    像是被什么猛兽追着一样,优子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医务室飞奔而出,一下子也没有回头的直接跑回了鞋箱前,才终于停下来,大大的喘着气。
    (出了什么事……?)
    理科准备室的蛭川,以及医务室的相马修女。两个人的样子都好奇怪,不,简直是诡异。
    而想到自己现在正和那两个人呆在同一幢建筑,同一栋教学楼里,优子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突然意识到的这恐怖的想法,优子慌忙换好鞋子,跑出了教学楼。过于明媚的阳光一瞬间让优子目眩。蓝色的天空异常清澈,抚过肌肤的轻风带来一阵暖意。操场空空荡荡,人迹全无,从另一边的树林里,传来蝉鸣的声音。
    优子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庞大的牢笼之中。而在这庞大的牢笼中,无可救药的她是这样无可救药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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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0 19: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对  决

    1

    长沼警官听完铃堂美音子冗长的叙述之后,紧紧的皱起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体外受精啊……”
    会面的场所和上次一样,是警视厅里某个餐厅的角落。自助餐柜台里面,可以听到洗涤餐具时发出的碰撞声。
    令美音子感到意外的是,长沼并不知道稻垣夫妇接受了这种手术的事情。从美音子那里听说了这一点之后,他陷入了沉思。不过就算是这样的表情,刻在他脸上的与生俱来的和蔼也没有消失。
    “……那个,是鲛岛医院吧。鲛岛敏郎啊。啊啊,我想起来了。”
    终于,长沼结束了思考开口了,美音子慌忙把自己的模式从“讲述者”切换到“询问者”。
    “当时他并没有任何嫌疑吗?”
    “当然不是。鲛岛敏郎作为犯人的可能性,当时我们也是充分考虑过的。不过因为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我们大家都一致倾向于认为他是清白的。”
    “主观判断并不可信。”
    美音子尖锐地反驳,话说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不过幸而长沼的笑容并没有消失,而是不住的点头。
    “……说的是呢。不过,毕竟你刚才告诉我的关于体外受精的情况,当时我们并没有掌握啊,我只能为我们警察感到羞愧。……但是,他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不在场证明……?”
    “有很多人都可以为他早上离开医院的时间提供证明,而在那个时间到他从稻垣家拨出110报警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充裕的时间去处理婴儿尸体什么的,这一点是很明确的。”
    “但是……”
    美音子一时语塞。鲛岛医生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并没有处理婴儿遗体的时间。——虽然警官这么断言,但美音子体内的“黑猫”的信念却丝毫没有动摇。
    “……那样的话,在那之前就曾经离开过一次医院然后再回来的可能性呢?”
    “关于这一点我们做过调查。那一天晚上值班的医生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医生和另外的几个护士都可以证明鲛岛医生那天晚上一直在医院。”
    “……但是,他们都是在医院里工作的人吧?要知道,鲛岛是医院院长的儿子啊。”
    “……也是呢。”
    长沼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为鲛岛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之中,有一个在那之后因为结婚而辞职的女性。而其他的人现在还在鲛岛医院工作。比起那些人来,那名女性明显更容易吐露真言,美音子毫不犹豫的把她选为了目标。
    先在电话中进行了联络,对方回话的口气明显带着露骨的嫌恶,不过美音子无视对方的想法,相当强硬的约定了会面时间。
    从东横线的日吉站步行大概五分钟左右,在约好的咖啡店看到对方的一瞬间,美音子就感觉到对方的表情中正隐约透露出意志力所无法掩饰的内疚之情。
    中条奈奈子,事件当时还姓本姓白井。现年二十六岁,比美音子小一年,今年三月才刚刚结婚,丈夫是普通的白领。现在可以迫使她帮鲛岛说话的原因理应没有了。然而,奈奈子还是这么宣称着。
    “鲛岛老师那天晚上一直呆在医院里。”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这个前任护士,就成了“黑猫”的猎物。
    “是有人告诉你要这么说的吧。”
    美音子尖锐地反诘。奈奈子抬起头来,以一副诧异的样子看过来。
    “鲛岛医生那一天晚上离开了医院,前往了稻垣家。原因是稻垣家打给医院的电话里说他们马上就来医院,然而在那之后他们却始终没有在医院出现。”
    对于美音子的话,奈奈子明显的表现出了动摇。“黑猫”以断定的口吻,一鼓作气的紧逼着对手。
    还差最后一击……。美音子在断绝了对方的后路之后,继续说着。
    “毫无疑问,你有着追求幸福的权利。但是,如果保持现状的话,你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幸福起来的吧。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这样为别人背负着谎言,终有一天会后悔的。……到现在为止你因为说谎收到的报酬,不用还回去也无所谓,就这样保留着也没什么不对的。因为那是对于你直到今天为止一直背负着内疚和罪恶感的正当的报酬不是吗?……但是,但是从现在开始,不需要再这样下去了。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了封住这名原护士的嘴,鲛岛肯定是给了她钱或者是别的什么。美音子带着这样的猜测试探着对方。而这确实的获得了成果。中条奈奈子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相互握紧的两手。
    美音子于是换了个角度,试着用柔软的话语来减轻对方的心理负担。
    “就算你告诉我真实的情况,也并非意味着鲛岛医生马上会因此而变得可疑,所以这并不是什么你需要隐藏的秘密。就我个人来说的话,只是想知道,如果他在他告诉警察的那个时间之前就去了现场的话,在那里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只是想从他那里听到这些东西罢了。……呐,能够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吗?那一天晚上,鲛岛医生曾经离开过医院一次,去了稻垣先生的家里对吧。……呐,是这样吧?”
    说完之后,美音子耐心的等待着。死一样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十分钟左右。而直到最后,中条奈奈子也没有开口。不过对于美音子来说,这样的沉默已经足够了。
    “好的。……非常感谢。”
    没等美音子说完,奈奈子就无言的站了起来,逃也似的跑出了咖啡店。店门开关的瞬间,外界嘈杂的声音涌入店中。店员相当惊讶的抬起头,目光在店门和留在店内的美音子之间逡巡往返。
    果然鲛岛医生在发生事件的那个晚上,离开医院去了稻垣家。那么,他到底对事件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呢?一个人留在咖啡店的美音子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稻垣家的棋盘。而在那之上,四枚棋子正在不断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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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0 19: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2

    从上一周开始,天气好转,晴好天气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天空中飘浮着的云朵也变得明媚起来,眼看就要步入夏季。
    而周五七月十八日,即使是东京城内也是晴空万里。
    黑色的车面像是镜子一样反射着上方天空的模样,流转的景色在夏天的日光下闪闪发亮,裸眼去看的话甚至会觉得晃眼。美音子带着太阳眼镜开着车,两侧的车窗完全打开,吹入的暖风轻拂着她渗着汗的额头。
    车沿着明治大道向西北方向前进。一路上的人行天桥相当密集,从头上掠过的天桥上漆着的水蓝色,和在那之上作为背景的纯粹的蓝色相比要逊色许多。终于开到了北区,从哪里转到板桥区的方向。前方的道路空荡得有些虚幻。最后离开大路开上小道,在道路的左手边出现了一座近代风格的大型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鲛岛综合医院。
    美音子降下速度,拉住手刹,让车慢慢地滑进医院的地域。
    被绿树包围的停车场占地相当广阔,虽然已经停着相当多的车辆,却还有一大半的空位。美音子从来没有见过谁以这样奢侈的方式挥霍土地。
    站在混凝土地面上,美音子点燃了一根烟。正午时分的太阳悬在头顶正上方,连把身子缩在树荫下的空间都没有。直射下来的阳光开始无情的炙烤着美音子的黑发与黑衣。然而她对这热度丝毫不在意,只是淡定的吐出烟雾,悠然的环视四周。
    周围的空间异常宽广,可以听到不知何处的蝉鸣。透过林立的树木看过去的住院部,带着一种让美音子联想到大学校园的氛围。
    微风把香烟的烟雾吹得四处飘摇,正如美音子心中的疑惑一般。

    在发生事件的晚上,去年的七月二十四号深夜到二十五号凌晨之间,鲛岛敏郎找警察所知悉的早上的访问之前几小时,还造访过稻垣家一次。——在美音子看来,这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不过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完全没有头绪。稻垣裕明、百合亚和朝仓麻里亚三人加上鲛岛敏郎,这四枚棋子到底怎样运动,最后又产生了怎样的结果呢?美音子完全无法把握之后的脉络。
    这样的话,除了单刀直入的直接对唯一的活证人鲛岛医生本人进行攻击以外别无他法。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后,她在前一天的晚上,给鲛岛家里打去了电话。
    ——你好。我是鲛岛。
    从听筒传来的声音意外的低沉,却又富有张力,简而言之就是相当优美的声音。听到这优美的音色,美音子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昏暗的房间中,美音子在床上支起上身,把电话听筒夹在肩膀上。在等待对方接听的间隙,美音子从桌上林立的空酒瓶之间拿过了一张照片。那是学会的一张合影,虽然在其中鲛岛敏郎只是很小的一个点,但是却也可以清晰的分辨五官。让美音子感到意外的是,照片里的鲛岛敏郎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男子。鼻梁很高,眉毛很深,五官分布相当匀称,发色浓黑,无框眼镜下透出的目光带着知性的光芒。
    那张脸,那个声音……一瞬间,美音子只是握住话筒,陶醉在了其中,下一秒,回过神来的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那可是“黑猫”的猎物啊,怎么能被对方的外表和声音迷惑住呢?
    总之,美音子好歹回过神来,说明了自己的姓名和联络的用意。而后,鲛岛丝毫不感到意外的做出了回应。
    ——铃堂……啊,是你啊。一直在调查我的事情的那个女人吗?
    看起来美音子的调查行动已经传到了对方的耳中。
    ——如果想要调查我的事情的话,直接来问我就好了。像那样拐弯抹角的询问那些早就和我没了联系的老朋友的话,对我来说也很为难,而你也很难得到什么想要的信息吧。
    对于初次交谈的对方来说,鲛岛说话的口气可谓相当的轻薄。对美音子一直用“你”来称呼,说话的内容也是在不断地挑衅,而且那种像是在挑战电话质量的低沉的声音,在美音子听来更是有种不知如何对付的威胁感。
    “……那么约个时间见面如何?”
    ——可是可以,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急性子啊。那就明天?没问题?好,那就请你明天下午一点来医院吧,就约在这个时间了。
    “麻烦你了。”
    美音子挂掉了电话。

    那之后过了一夜,美音子现在就站在鲛岛医院的停车场上。
    不过内心之中却依然有些迷惑。“黑猫”的本能在告诉自己,现在就和鲛岛直接接触,还为时尚早。
    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熄,太阳镜放在助手席上,美音子在车门外关上了车窗,吐出肺中最后一口烟雾,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驱除了心中的迷惑,向着行道树的彼端耸立着的,敌人巨大的城堡迈出了步伐。

    医院的每个角落都清洁得让人吃惊。透过一点污垢都没有的窗玻璃,夏日的阳光和煦的照射进来。地板上用不同颜色的箭头清晰的标示着方向,美音子顺着其中红色的箭头,在连接各幢楼宇的过道间穿行,径直走到了妇产科的挂号处前。
    等待大厅的中央放着一株和一般人的坐姿同高的观赏植物,四面的长椅子把它环绕在中心,椅子上坐着三三两两的患者,其中大部分都是用孕妇服包裹着大肚子的女性,不过里面也有一对不管怎么看都是大学生的夫妇,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其中的男性面色阴沉的死盯着地板砖。而他们旁边,顶着大肚子的孕妇们正看着他们,带着满脸复杂的笑容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美音子叹了一口气,转头环视周围,却没有找到烟灰缸,只是在墙壁上贴着“禁止吸烟”的标志牌。
    一根都不能抽啊。美音子耸了耸肩,走到了负责排队登记的护士面前,正在这个时候——
    “喂,大家听我说!”
    突然,这样的喊叫声响彻候诊厅。等待着排队的患者们的谈笑戛然而止,一瞬间,周围陷入了死寂之中。
    “这里的鲛岛医生是个骗子,大家都被骗了!”
    美音子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在她之前进来的大厅入口处,站着一个男人。年龄大概是三十出头,虽然衣着还算体面,但是头发蓬乱,胡子拉茬,皮肤上也泛着油脂,看上去像是很长时间没有洗过澡了。男人眼睛湿润,面容却一团糟,声嘶力竭的喊叫着。
    “鲛岛!把我的老婆和孩子还回来!”
    似乎是喝了酒的样子,脚步有些不稳。
    几名护士模样的人慌忙从挂号处的柜台飞奔出来。
    “原矶先生!您又来了,我们很困扰的。……大家,不好意思。这个人稍微有点……”
    护士中的一个人跑到男人身边。
    “吵死了!口口声声说是简单的手术,却让一对母子死掉的是谁啊!胞状奇胎?那是什么?休克死?……”
    看样子只有那些护士是不足以对付男子的,从医院的深处,走出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性,向着男人这边走来。
    “哦,滚出来了,是鲛岛吗?不,不是,不是你!”
    “有什么话的话请到那边去说吧。”
    在白衣男子和护士的包围下,男人被推到了走廊上,像是要被带到其他地方去。就算如此,男人也一直大喊着。
    “你们也行。总之你们要承认这是你们的医疗事故,不然的话不管几次我都会过来的。听好了,这不是无理取闹,这是正式的抗议,包括之前那些同样失败了的患者的份一起!”
    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只有呼喝声还在大厅里回响着,然而最后,终于连声音都听不到了。留在大厅里的患者们一起舒了口气。
    “真是不管哪里都有呢,那种家伙。”
    身边两个孕妇交谈的声音传到了美音子耳中。以这两人为代表,大部分的患者对此表现得都相当冷静,男人刚刚被拉走,风波就立刻平静了下来。那个男人只是个神经不怎么正常的怪人罢了——恐怕大家心中都是这么判断的吧。
    所有的观众中,只有美音子一个人因为男人的话而兴奋了起来。对于这次的目标鲛岛,在之前的调查中,完全没有听闻过关于他的医术的恶评,没想到现在却以这样的形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而且那个男人还说,自己的妻子是在施行胞状奇胎的手术时死掉的,让人不禁觉得太过巧合了,本来不应该有这么凑巧的事情的,不过事有万一。如果——按照美音子所期待的——如果男人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妻子的死与稻垣百合亚的死之间,肯定有着什么关系。
    之前护士好像把那个男人叫做“原矶先生”,之后必须要去询问下那个男人啊。美音子在心中记下了男人的名字。
    把目光收回到大厅之中,发现因为之前的骚乱,现在大厅里只留下了一个年轻的护士,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样慌乱的环视着周围。从大厅里某个暧昧的角落里,有人向她投来了不满的视线,她才慌乱的鞠了一躬,匆匆的回到排队叫号的工作台里。
    美音子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那个,不好意思?”
    “啊,是的。那个……是刚刚来的人吗?请稍微在那边等一会儿。”
    护士黑框眼镜下的眼睛相当可爱,给人一种小动物一样的印象,对美音子的冒昧有些困惑的回应着,而美音子则是摇了摇头。
    “我是铃堂。之前和鲛岛老师约好了一点钟会面的。”
    “哈?……啊,好的。……请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护士一瞬间愣住了,不过好歹很快的反应过来,慌忙的鞠了一躬之后,跑进了挂号室里。美音子从挂号的小窗口看进去,护士正在房间的一角给谁打着电话(从她只拨了几个数字来看应该是内线),对着墙不停地点头,重复着“是是”的话,然后终于放下了听筒,回到了窗口前,打开了工作台侧面的小门,走到了外面。
    “失礼了。请让我给您带路。”
    美音子还了一礼,然后跟在护士的后面,走向走廊的深处。护士推开了一扇写着“无关人员禁止入内”的门,从那后面的一扇小门走出了这幢建筑物,美音子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外面。一路上,夏天的阳光灼烧着美音子的眼睛,热气包裹着她全黑的身体。左右被树木包围的这条小路通向之前那幢楼背后的两层小楼,护士走进了那座小楼,制服帽后面垂下的单马尾随着她的前进而左右摇摆。
    到底要到哪里去呢……。美音子心中刚刚泛起不安,就看到小楼的玄关玻璃对面,站着一名白衣的男子。一瞬间,脚步放缓,而心跳却迅速加快。
    ——鲛岛。
    带路的护士已经先走上了玄关前的数级台阶,为美音子打开了玻璃门,站在门的一侧低下头,恭敬地站着,简直就像迎接城主的宫女一样。美音子也慌忙加快了脚步,走上了台阶。
    在户外折射成七彩的灼热阳光之中,肩上披着银纱,穿着黑色的西装与黑色的迷你裙,踏着黑色的高跟鞋,提着黑色的坤包的美音子,正以“黑猫”的身份与猎物对峙着。比起户外要昏暗许多的建筑物里,穿着白衣的鲛岛微微一笑,露出白色的牙齿。而那团白色向旁边移动了一步,发出了声音。
    “已经恭候多时了。请到里面来。”
    鲛岛转了个身,往走廊的深处走去,白衣随着他的运动向后扬起。美音子向一直拉着玻璃门的带着眼镜的护士施了一礼,也跟在后面走进了这栋楼里面。亮度的急促变化让美音子一瞬间失去了视力,不过很快就适应了过来,可以正常的辨认周围的事物了。
    进入大门之后右手边是登记处,里面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一样的人。和之前医院里的氛围明显不同,感觉更为肃穆。走廊左右排列着很多房门,上面贴着诸如“离心分离”和“PCR”一样的标牌。由此,美音子才了解到这幢建筑是一所研究设施,恐怕就是鲛岛敏郎个人的研究所吧。
    建筑深处的某个地方,传来延续不绝的低低的“呜——”的机械声。走在美音子前方的鲛岛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向更深处走去。
    终于,他在一扇门前停下了,打开了那扇门,自己站在门旁边,示意美音子先进。与之同时,美音子也听到了他那颇具穿透力的低音。
    “请进……‘黑猫’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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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0 19: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3

    窗帘的缝隙间,透着有些晃眼的阳光。从角度上来看不可能是直射的日光,应该是外面停车场上停靠的车辆反射进来的阳光吧。
    美音子在窗户右边的皮沙发上坐下。她的右手边是巨大的药橱,在那旁边是一个简易的热水池。正面是开口朝向这边的长长的“U”型桌,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背向着这边,正在工作着。书架上排列的都是医学的专业书籍与专业杂志,整个房间洋溢着浓厚的个人研究室的氛围。
    面前,虽然美音子并没有开口,却已经摆好了烟灰缸和咖啡杯。杯子里是黑摩卡,既没有加牛奶也没有砂糖。关于美音子的事情,已经连饮食的嗜好都调查到了——这就是鲛岛无声的示威吧。而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当事人,鲛岛敏郎则是淡定的靠在座位上。美音子努力保持着平静,取出香烟点上了火,透过烟雾观察着对方。
    和他的声音一样,或许还在那之上,鲛岛敏郎即使是接待生人,也会带着一种压倒别人的气势。轮廓深沉的脸上,满溢着自己优于他人的自信。身高大概超过了一米八,然而其心境大概比那还要高,似乎早就习惯了站在高处俯视他人的姿态。
    “直接说正事吧。”
    鲛岛切入话题的方式相当直接而粗暴。美音子也按熄了烟,把背直起。
    “那么,寒暄就免了,直接进入正题吧。——去年七月二十五日的晚上,你在你告诉警察的那个时间之前,就去过稻垣家的吧。”
    “没有去过。”
    男人身体后仰,把背靠在沙发上,轻描淡写的说道。
    直接从这里开始否认吗?美音子咬了咬嘴唇。
    “中条奈奈子……不对,那个时候应该是白井小姐吧。你还记得吗?白井奈奈子小姐。她那天晚上在医院值夜班。而她作证,你那天晚上在深夜中离开了医院。”
    “白井?好像有一点印象。不过,这又如何呢?那个叫白井的护士当时只是个见习护士,而她说我在深夜外出了?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应该是和北城一起值班的,当然,那个护士——我并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这个叫白井的护士,假设有的话——肯定也是和别的哪个医生一起执勤的。调查一下的话就很清楚了。那样的家伙又能对我的行踪说什么呢?为什么事到如今却认为她说的是正确的呢?警察那个时候也确实调查过这样的事情,但是……”
    “其他人的证言不足采信。”
    美音子高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而鲛岛则俯下腰来,对着美音子露出了游刃有余的笑容。
    “这样啊。……那么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单方面的只相信那个叫白井还是中条的女人的证言,这并不客观。既然你如此主观的判断了,那么对于我这边说的什么话,你都只会用‘不对’来回应,那么很明显,最后对话就会发展成两条平行线了。纯粹是浪费时间而已——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想说吗?”
    “当然。”
    虽然这么说了,美音子却只是低下头咬住嘴唇。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愧疚,也没有表现出被“黑猫”盯上的猎物的软弱。要怎么下手才好呢……。考虑到最后——
    “十六年前,一个叫青野彻的医学生自杀了。”
    美音子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观察到鲛岛的表情无意识的发生了变化。
    “你的同级生,不对,是恋人吧。”
    美音子继续着,感觉到自己确实抓住了对方的弱点。鲛岛侧过脸去,不自觉的用手抓着头发。线条分明的下颚,虽然是敌人却也相当富有魅力。
    过了几秒钟,鲛岛敏郎转向美音子这边,缓缓地开口。
    “……或许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吧。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你不是来找我询问稻垣家的事件的事的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质疑我的什么不良癖好的呢?……那样的话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这和稻垣家的事件是有关系的!”
    “——十年前在横滨的关内,好像发生过什么事件啊。”
    “别说了!”
    美音子不自觉的大叫。双手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眼前一片空白。鲛岛知道了美音子“黑猫”的称号,以及她饮食的偏好,自然也应该做好他知道这件事情的觉悟。

    血泊中父母的尸体……像是坏掉的玩具一样散落在客厅的父亲和母亲。
    社团活动弄得有些迟的那天,一如往常的回家路,在一如往常的街角与朋友告别——然后,到家的美音子看到的,就是这个。
    问题是在那之后。从那以后的三天,美音子一直在家中和两个人的尸体一起生活。她自己却没有相关的记忆。医生说是因为过度惊吓使得大脑暂时性的失常了,而警察则说她严重妨碍了初期侦查。
    ——难道说,那是你干的吗?
    封印在内心深处的纯黑的记忆。因为鲛岛不经意的话而一口气喷涌而出。——不经意?不,不是这样。他是特意为之的,为了给美音子精神上的打击——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把那件事说了出来。
    不要输。已经不要紧了。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黑猫”在胸中如是低语。

    美音子慢慢把手从耳朵上拿下来,眼前的景色也慢慢恢复了色彩。目光的焦点处,鲛岛脸上正挂着把自己当成傻瓜一样的笑容。抱着还在颤抖的身体,美音子朝着对方的脸怒吼了回去。
    “这才是,毫无,毫无关系的吧!卑鄙的家伙!”
    “每个人都有不能去触碰的过去罢了。……知道了,既然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再说起这个话题了。不过你刚才不也是这样,故意提起让我觉得难过的话题吗?”
    “根本并不是为了让你难过才那么说的。”
    自己的声音还在颤抖,但美音子坚持说了下去。
    “青野的事情,和稻垣家的事件是有关系的。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说起那个——”
    “嚯,有趣。那么就特别允许你说下去吧。请务必让我听听,你的脑子里面,到底充斥着怎样的妄想。”
    鲛岛的脸上依然洋溢着轻蔑的笑容,然而“黑猫”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恐慌的神色。——果然,这条线是正确的。十六年前死去的青野彻,才是这一连串事件的核心。之前鲛岛之所以打出“那个事件”的底牌,也绝不仅是因为美音子触到了他的痛处,而是因为攻击到了对方的弱点。
    美音子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把昨天晚上反复思考最终得出的结论,摆到了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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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13: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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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前,你还是医学部的学生的时候,是爱着名叫青野彻的同级生的吧。不过他却死掉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然而确实自杀了。在你的面前永远消失了。
    “在那之后,你决定了进入妇产科。这是让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惊讶的选择。如果是你的话,不管是外科还是内科都可以自由选择的,也理应选择二者之一才对。然而你却选择了妇产科——这是为什么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鲛岛口气强硬的回应,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避开美音子的视线。
    “啊,失礼了,我会安静的把你的假说听到最后的。”
    脸上带着事务化的微笑,两手交叉架在桌上,把下颚垫在手上。和之前刚进入房间时的对峙不同,这样的前倾姿势,在美音子看来,正是代表着自己的话已经触及了核心后,对方表现出的防范意识。
    美音子接着说了下去。
    “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择妇产科呢?……话题或许有些偏移,不过这里不得不提到人工授精的话题。既然您才是专家,一些琐碎的话就免去了,总之就是,人工授精不是分为AIH和AID两种吗,其中的AID则是通过他人提供的精子完成受精,而提供的精子则基本来自医学生。——说到这里,没有说错的地方吗?”
    美音子视线前方,鲛岛交叉的双手前移,挡在了嘴前,静静的点了点头。
    “不管你还是青野,都曾经是医学生吧。所以说,接下来说的话,应该是有相当大的可能性的——青野提供的精子,在他自杀之后,也在什么地方完好的保存着,不是吗?你想用那些精子,让自己爱人的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看到自己爱人的孩子,所以你才进入了妇产科的吧。
    “爱人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精液,一定不能浪费掉——因为留下来的量一定是很少的吧,只有很少的分量被冷冻保存着。在你看来,这绝对不能被浪费掉,必须要用它们确实的生产出孩子来,所以,你不愿意把这一项任务交给他人,而是选择了自己进入妇产科——是这样吗?”
    鲛岛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带着满脸的平静开口。
    “继续往下说吧。”
    “……你进入了妇产科。然后亲自保存着青野提供的精子。虽然那本来是用作人工授精的,但是你觉得,比起人工授精,用精液来进行体外受精的话,效率要高上许多。然后就是卵子,以及孕育受精卵的母体的问题了。想要生下有一半青野的血的孩子的话,这两者都是必须的。那么,要怎么得到呢?
    “于是最后,就回到了不孕症治疗的领域上来了。你做了各种各样的研究,终于在还年轻的时候就成为了这方面的权威。像是遗传病的适应性这样的研究成果,也无疑是在为你挑选孩子的母亲而服务的吧。
    “重点就是,对于前来进行体外受精的夫妇,你是把丈夫提供的精子丢弃,替之以青野的精子,来进行体外受精的手术的吧。
    “作为目标的夫妇,都认为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两人血脉的结晶,然而实际上他的身体里却根本没有父亲的血,而是流淌着对你最重要的青野的血吧。——这种骗局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而且,被你选为目标的,就是稻垣夫妇!”
    美音子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而鲛岛则是嗤之以鼻。
    “嚯?那什么要到现在呢?你不觉得刚才那些话很奇怪吗?我为那对夫妇施行体外受精的手术,应该是前年的春天到秋天之间吧。那个时候,从青野的死开始已经过了14年了吧。从我进入妇产科开始,到那个时候,那么长的时间里,我又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呢?嗯?”
    “大概是有着什么条件的吧,什么苛刻的条件。”
    美音子为了不输给对方堪称绮丽的音色,抬高了自己的声音。
    “希望进行体外受精的夫妇,到现在为止也不是很多吧。在这间医院里,一年之间,大概有多少个呢?二十到三十左右吧……”
    “比这要多一些,但是成功的个数差不多是这样。”
    “……之前应该比这还要少吧。也就是说,作为样本的母体很少。而在此之中,又不得不剔除掉那些不符合条件的对象。在生下孩子之后,必须要欺骗两夫妇相信那就是他们的孩子,所以说,以最基本的为例,至少血型上不能吻合的夫妇必须要排除。而且,因为生下来的孩子有着青野的血脉,可以想见的到,孩子的相貌会带有青野的特征,所以如果父亲的相貌和青野相差太多的话,就算血型完全吻合也必须要排除掉。因为,如果两亲产生了怀疑,转而去做DNA鉴定的话,那个孩子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子的事实就会马上暴露出来。而那样的状况下,虽然一般情况下是去回怀疑妻子的不忠,但是实际上那个孩子是经由体外受精获得的,考虑起来的话,除了体外受精中使用的精子被替换了之外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到那个时候,你就无从辩解,必然会身败名裂——所以你才不得不慎重行事。
    “你如此慎重的理由,应该还有其他。生下来的孩子在继承了青野的血脉的同时,也有着母亲的血。而你对于那个母亲,应该也对外表和容貌有着一定程度的期望的吧……像这样的事情,应该也是充分考虑过的吧,因为那是你爱人孩子的母亲啊。还有就是,你或许也对出生后的孩子的去向有所考虑吧。对,你不仅仅是想要让继承青野血脉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诞生,而且还要一直看着那个孩子长大。考虑到了这一点,被你选为目标的就必须要是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尽可能的选择住在医院附近的人。这样的事情应该也在你的考量范围之中吧。
    “总之,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全部满足的目标自然相当稀少,所以一直没有出现。而你就只是在这个岗位上等待着,十四年间一直锲而不舍的等待着。——而后,出现在你面前的,正是稻垣夫妇。”
    美音子停下了话语,又一次窥视着对方的表情。鲛岛则是与之前毫无二致的静静地听着美音子的发言。
    “百合亚太太大概是除了之前那些条件之外,还满足了什么特别的条件吧。所以你果断的丢弃了裕明先生提供的精子,转而用青野的精子完成了受精卵,将其植入了百合亚太太的体内,然后在她的身体里发育成小孩……应该就是这样吧。然而,这却失败了。那个孩子的发育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异常,又或者是有着什么一望即知不是裕明的孩子的特征也说不定,所以说你不得不让那个孩子流产。然而那却是继承了青野珍贵的基因的孩子,所以你直到临盆为止都让他正常的生长着,应该是准备在医院生下那个孩子之后,欺骗夫妇说产下的是死婴,然后把那个孩子据为己有吧。然而百合亚太太却在自己家中临产,而且在和医院联络之后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在医院出现,所以你才去了稻垣家。
    “那之后,你到了稻垣家,那时百合亚已经在自己家里生下了孩子,也就是说,到了现场。生下的是死婴,然而那个婴儿却有着什么异常,或者是有着裕明的孩子不可能有的什么特征。裕明先生对此已经起了疑心,所以你把他杀了。而百合亚太太也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死了。于是你把现场伪装成百合亚杀了裕明,然后把留在现场会产生问题的婴儿的尸体带走,在医院处理掉了——这就是去年事件的真相了。”
    美音子结束了长长的说明。而鲛岛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轻轻地用鼻子吐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意识到这一点,美音子倒吸一口气。
    难道,推理错了?不,不可能是这样的。“黑猫”确实有着咬到了对手痛处的感觉。
    那样的话,为什么对方是这样毫无反应……?
    美音子快速的在脑海中回放着自己刚才成熟的假说。不管是哪里都没有错误,应该是完全正确的,然而……
    鲛岛轻松的把背靠在沙发上,带着愉悦的表情看向天空,以这个姿势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用轻松的表情看向美音子。
    “咖啡需要再来一杯吗?”
    “不,不用了。”
    美音子谨慎的回答。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对方还有着这样绰绰有余的态度来应对自己……即使是“黑猫”,也为之感到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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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13: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5

    “接下来……”
    鲛岛的口气听起来相当的愉悦。
    “虽然这句话由我说出来就和自爆无异,但是,你说的话中,是不是有意的省去了某个要素呢?”
    “朝仓麻里亚的事情是吧。”
    美音子的话音有些微弱的缺乏底气。牵涉到麻里亚那一方面的话,情况就变得很复杂了,之前的陈述,是故意忽略了这一点进行的展开,没想到居然被鲛岛先提出来。
    像是为了给美音子更大的精神压力一样,鲛岛瞪圆了眼睛,耸了耸肩膀。
    “我并不是在说这个啊……那是谁啊,那个,朝仓什么的?”
    “不要装傻。”
    美音子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果然和自己所想的一样。
    “发生事件的那个晚上,稻垣家除了百合亚和裕明夫妇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那就是百合亚的妹妹麻里亚。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那一夜身处现场的人而已。——那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呢?”
    “我之前并不知道,这是第一次听说呢。”
    鲛岛摊开双手,有些做作的耸着肩膀,不过这次美音子再也不会被对方的演技所迷惑了。
    “这可是你刚才亲口说出的呢!”
    “亲口说出的?……你会错意了吧。嘛,不过就算这样也无所谓了。现场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然后呢?这对刚才说的那些话有什么影响吗?”
    鲛岛和之前一样,用着难以捉摸的缥缈语调说着这样的话。对于对手的反应,美音子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好吧,既然你是这样的态度的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为你追加了新的罪行罢了。”
    身体里“黑猫”的血液燃烧了起来。美音子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能表现出那样游刃有余的态度了。——那个男人,根本没有被称为良心的东西,根本不觉得自己做出的事情是在犯罪,或者说,心中根本没有“罪恶”这种概念,就是这种精神极度扭曲的人。所以就算美音子把他的罪行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也可以轻飘飘的把那些全盘否认成美音子的妄想,而根本感觉不到被人指控罪恶时的内疚感。
    “百合亚死了,裕明先生被你杀了——你和这些罪行一起犯下的,还有在那个现场让麻里亚怀孕了的行径。麻里亚今年也因为怀孕而死了,你也是罪魁祸首。”
    “稍等一下,你应该是知道,我是对女人完全没有兴趣的男人的才对。”
    “不要装傻了。我所说的‘你让麻里亚怀孕’,根本不是强JIAN的意思,你应该是知道的。在你眼中,百合亚正好是容纳青野精子最适合的母体,然而受精手术的结果却失败了。真的是令人痛心的失败啊,因为在那之后,根本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像她一样合适的母体了——而在这样的状况下,你却在事件发生的当晚,在稻垣家见到了麻里亚。百合亚的妹妹,麻里亚。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于是你就在那个现场,趁着麻里亚不注意对她做了些什么,让她睡着了或者失去了意识。你一定是觉得,只要自己所做的事情一切顺利的话,就可以让她什么都察觉不到的吧。如果她目击到了什么的话,在之后不管怎么样都会想起来你的奇异举止的吧,然而实际上在那之后她却什么都没有说,这恰好说明了你在现场做的事情都是相当顺利的吧。带着绝对不会被目击到的自信,完成了自己所有的罪行。
    “而在那同时,你更是想到了一般人绝对不会不会去做的事。你想要把在姐姐百合亚身上失败的计划,在妹妹麻里亚身上继续实施下去。你应该是觉得,既然是姐妹的话,百合亚身上所拥有的对你的计划特殊的适合性,在麻里亚身上也是存在的吧。在你的面前,出现了另一个适合作为母体的身体。而你绝对不会让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溜走。所以,本来应该通过体外受精来进行受精卵合成的,然而在那种场合下,根本没有进行那种手术的机会。所以,你把可能性赌在了人工授精之上,从医院带来了青野的精子,直接注入了麻里亚的体内!”
    美音子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摆在了台面上。
    窗帘的间隙里,光斑左右摇曳着。树叶在风中摇摆,而树叶间透下的日光也不断重复着明与暗的交替。位于医院大院最深处的这栋楼比起之前的门诊大厅来安静得有些微妙,只有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的风扇嗡嗡作响。
    鲛岛带着看起来相当愉悦的表情,缓缓开口了。
    “真是了不起的幻想呢。”
    “你说这是妄想吗?”
    美音子毅然的反问回去。
    “啊,简直是胡说八道的程度呢。……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吗?那样的话就请你早些离开这里吧。”
    “你要否认吗?”
    鲛岛站了起来。
    “呵呵,那是当然的了。嘛,你要相信自己的这种妄想是你自己的自由,不过把这种荒谬的说法告诉别人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为妙。这可是我很少见的给出的亲切的忠告哦。”
    “我一定会去告发你的。”
    美音子也站了起来,然而和对方的身高却差了20厘米。
    鲛岛俯视着美音子的脸,用鼻子嗤了一口气,走向了门口。
    “想要告发的话,应该要好好的准备的吧,至少要搜集到充分的证据才行吧。呵呵,可怜啊。……随你去吧,反正那种东西肯定是没有的。”
    美音子跟在鲛岛身后走出了房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暗暗观察着走廊的两边。
    “实际上听完那样的故事,我很开心啊。另外,我们医院也是有精神科的,如果像那样的妄想变得更强烈的话,还是去那里看一看比较好吧。一定会让你的精神安定下来的。那么,再见了,‘黑猫’小姐。”
    鲛岛说到这里,像是压抑了许久突然爆发了一样,“哈哈哈……”的放声大笑。那份哄笑,连同令人眼花的强烈的日光,以及炽热难耐的暑气,一齐向美音子袭来,剧烈的热意和寒意同时充斥了美音子周身,让她全身冒汗。
    “一定告发给你看……”
    “黑猫”在内心中如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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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13:09:41 | 显示全部楼层
    6

    七月二十日。美音子前往了从广野的朝仓家步行可达的圣格拉蒂斯教堂。推开门时,圣歌队的歌声已经响彻礼拜堂内。
    这一天周日,教堂终止了通常的弥撒,而是为了百合亚进行了一场特殊的弥撒。如果是在寺庙的话,是会进行为期一周的忌礼的,但是教堂会采取怎样的形式,美音子并不知晓。
    是每周都为了每一个在这里祈祷过的信徒进行特别的仪式吗?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恐怕这是和信徒捐款的多少直接挂钩的吧。
    由于不清楚仪式的流程,美音子只能全程低垂着头。
    鲛岛敏郎就是犯人,在直接对决之后,美音子更是确定了这一点。那场对决的详细内容,已经记录在了包中的调查书里,特别是是鲛岛自己提及到麻里亚的事情的部分——透露出自己知道少女那一天在稻垣家的部分,那不仅仅是对美音子,对委托人夫妇来说,也是决定性的证据。
    美音子用余光看向坐在旁边的包裹在黑色的正装中的朝仓夫妇的样子。
    虽然姑且整理出了事件的眉目,但是委托人究竟会不会对此感到满意呢?就算不会像鲛岛本人所说的那样,报告书上写的读起来都是美音子的妄想那种程度,然而按照现状,想要告发鲛岛也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洗清百合亚的污名——为此,必须要收集准备好向警察告发所必须的证据才行。
    七月二十五日——到百合亚真正的忌日为止还有五天。在那之前……美音子低着头,新的决意在心中慢慢成形。

    因为是专门为了百合亚进行的弥撒,教堂里的参拜者寥寥可数。等到他们全部散去之后,礼拜堂内就只剩下了朝仓夫妇和美音子三人。在美音子还在迷惘着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神父已经从祭坛上走了下来,把美音子和老夫妇一起引到了礼拜堂深处的小房间里。
    八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里,整齐的摆放着桌椅。不管是家具还是房屋的建材,木制部分的表面都深深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天花板很高,好像站在下方说的所有的话都会在空气中逐渐溶解,无法传到外界一样。房间内部非常素雅,唯一的装饰就是挂在墙上的一张挂历罢了。
    这个教名叫加布列的神父,据说是朝仓夫妇数十年以来的知己。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唯一见得到血色的地方是脸上淡红色的老年斑,一头白发到底是因为年老的缘故,还是生来如此,美音子无法判断。
    想来是在这个国家居住了很久,神父的日本语相当的流畅。
    “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痛心。”
    由这句话开始展开的对话,不出所料的是围绕着神父对相次亡故的朝仓家的两个女儿的回忆。从小时候开始就一次不落的参加每周的弥撒的事,作为教会圣歌队的领唱活跃着的事。淑子夫人一直低着头,偶尔用纸巾压住眼角,掩饰住自己的呜咽。美音子则是关注着那些话中会不会有什么解决事件的线索而一直认真的倾听着。
    “……虽然百合亚小姐也很可爱,但是麻里亚小姐甚至还在其之上,真的是可爱的无以复加的孩子啊。”
    加布列神父发自真心的感慨着,而朝仓刚藏则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的,像是圣母玛利亚复活了一样……我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有着这样的印象。真的是相当美丽的孩子啊。”
    “然而却如此薄命……”
    听到刚藏的话,淑子又一次漏出了“呜呜”的哭声。
    “不过神父您确实给了她一个相当好的名字呢,那个孩子对此也相当感谢吧。——当然,百合亚也是。”
    美音子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刚才的话中,好像有什么牵动了自己心里的思绪。看到美音子的反应,刚藏做出了说明。
    “这位加布列神父,是赐予我们两个孩子名字的人。”
    “哪里哪里,我并没有那么了不起,是您的孩子们自己带着她们的名字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是把它们读出来而已。”
    神父把手指向墙上的挂历,面对美音子开始进行说明。
    “在基督教的历史上,曾经诞生过相当多的圣人,所以每一天都是其中某一位圣人的诞生纪念日。这是从我的祖国法国带来的日历,在那上面可以看的非常明显。对于其中一些特别重要的日子,在欧美都会当成全国国民的庆祝日。”
    按着神父的说明看向那张挂历,在每个日期的后面,都跟着一个像是人名的东西。神父卷起了一页,指着其中的两个格子继续说明。
    “百合亚小姐是在八月二日出生的,那一天是圣尤利安日。当朝仓先生委托作为神父的我为孩子起名字的时候,我就将她命名为了百合亚(注1)。……而妹妹麻里亚诞生的九月八日,在教会中刚好是圣母玛利亚的诞生祭,所以毫无疑问的,我把她命名为麻里亚。”
    听到的那些内容里,有着什么让美音子非常在意的东西。但是那具体是什么,却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就这样在意着之前的话而呆在原地,不过老人们的回忆似乎终于结束了,美音子于是跟着朝仓夫妇,离开了教堂。

    “唔……。就是说,果然那个叫鲛岛的医生很可疑吗?”
    “嗯。”
    美音子向委托人提出了这一周的调查报告。场所和以往一样,在朝仓家的接待室里。这次夫人从一开始就陪同在一旁。
    在说明稻垣夫妇死亡的状况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微妙。从那个表情上看,果然他们也是想到了什么吧。或许他们所想的就是,如果自己并没有去妨碍警方的搜查的话,这种事情早在去年的搜查之中就能被调查清楚了,并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吧。
    不过,当话题涉及到现场的麻里亚被做了什么的时候,两夫妇的表情已经不止是惊讶,简直是像被冻结了一样僵硬。
    刚藏几次想要开口,都因为太过激动而只能把话语卡在喉咙中,发出“哦,哦”的低吟,在美音子说完话后,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词语。
    “那家伙把麻里亚……把那孩子……怎么可能!这种事情……”
    使用器具,玷污了失去意识而昏迷的处女的纯洁,这种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为基督徒的老夫妇所能接受的范围。刚藏说完那句支离破碎的话后,就像是坏掉的玩具一样不停的左右摇着头,至于淑子夫人,则是像眼前出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一样满脸嫌恶。
    “……这样的话,那件事情怎么解释呢?那个,叫安城的学生的自杀事件中,所谓的Jack是……?”
    被指出了这一点,美音子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
    从电话留言中相马修女留下信息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以上的时间了。
    ——我现在就去和学生谈谈。
    ——如果了解了什么情况的话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然而她的联络从那一天开始就完全断绝了。那之后到底怎么样了呢?美音子对此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不过,在等待着修女的报告的同时,美音子关于Jack的真实身份,已经有了某个结论。
    ——不过那个结论不能在这里说出来。
    “关于这一点,我会继续进行调查。——从今天开始,纯和学院就开始放暑假了,而学生们也开始陆续从那所学院里出来。去问问她们的话,肯定会有结果的,请相信我。”
    “唔。不过……请务必注意,不要让麻里亚的丑闻传开了。”
    “了解了。”

    这一天不只是周日,还是海洋日的休息日,由于和下一周的周末进行了调休,所以现在恰好是一个小长假的中间,而很多的学校也业已进入了暑假,于是城中不管是车道还是人行道都比以往要拥挤得多。
    在滞堵的车流中,美音子的Mini Cooper被前后两辆单厢轿车夹在中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绝望的熄火停在路中间,像被钉死了一样。窗外的风景在夏天猛烈的阳光下,反射着异样的闪光。林立的建筑构成的墙壁,斜前方面包车的玻璃窗,以及在车流的间隙间穿梭而过的摩托车手的头盔,都像是太阳的分身一样反射着阳光,而那些闪亮而炽热的光线直接照射到了车内的美音子身上。不管是黑色的车体还是美音子的黑衣,都毫无保留的吸收了全部的热量,如果没有空调的通风口送出的冷气的话,美音子早就被热死了吧。
    在短期之内动弹不得的车流中,美音子叹了一口气,开始思考着事件。脑海中,开始回放着之前没有对朝仓刚藏报告的,关于安城由纪的事件的假说。
    美音子是这样考虑的。Jack的真面目,实际上,应该就是朝仓麻里亚。
    麻里亚在稻垣家被玷污了,而且是被器具夺去了自己的处女。这对她的精神造成了无以复加的伤害。少女为了自我保护不至于发疯,自己消除了脑海中的那段记忆。回到了学校后,继续着和之前一样的普通生活。
    然而在自己的身体中被强行注入的精子,却无视她本人的意志,开始孕育着生命的萌芽。出乎鲛岛的深谋远虑之外的是,,按照尸检的医生的说法,麻里亚体内发生的也是异常妊娠,而毫无疑问的,少女的身体在那之后肯定发生了异变,至少也是生理期停止这种程度的事情。——那份身体的异变,唤醒了她尘封在记忆最深层的被凌辱的记忆。
    为了逃离那个噩梦,少女采取了行动——自己的那份耻辱,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背负,那已经已经不是自己能独立承受的重负了。一定要和他人共同分担这份痛苦——这样的疯狂,侵蚀了少女的心灵。
    寒假到来的时候,少女也开始了行动。为了让对方品尝到和自己一样的痛苦,被她选为目标的,也是和自己一样热忱的基督徒少女。通过某种渠道入手了人造性器,然后选在圣诞夜那个特殊的日子,玷污了另外的少女。
    然而,那个少女因为不堪污辱,在那天晚上,从楼上跳了下来……
    这样的说法是成立的。而且,细节上也是……安城由纪的体内并没有留下强JIAN者的精液,这也更好的佐证了美音子的假说。不过在现阶段,还无法断言这个说法是正确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没有向委托人提出这样的报告。
    理所当然的,就算是美音子,在有更稳当的方法调查出事实真相之前,也不会把这冲击性的假说向委托人揭示出来。
    太阳光的角度突然发生了移动,直射入美音子的眼睛。不过实际上移动的,只是斜前方的车窗玻璃上反射的太阳罢了。前方的单厢轿车,也开始轻微的上下震动,发动了引擎,开始慢慢向前蠕动。
    美音子转动了引擎的钥匙,开始慢慢加速。

    注1:百合亚的日文发音是ゆりや=尤利娅=Julia,在法语中恰好是尤利安(Julian)的女性名称形式。所以神父按照St.Julian的名字为其命名为百合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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