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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心理罪:城市之光》心理罪第4部,方木演绎一个人与一座城的和解(全文完)作者: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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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 13: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吉普车在公路上飞驰,方木手握方向盘,不时瞄瞄身边的廖亚凡。刺客,女孩出奇的安静。她小口的啜着可乐,似乎那是很珍贵的饮料。喝完之后,她把拉环套在手指上,定定的看着出神。
  方木有些不解,开口问道:“还要喝么?”
  廖亚凡慢慢的转过头来,眼眶中已饱含泪水。
  “你看,”她举起左手,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它像不像戒指?”
  第47中学杀人案已案发近一周,侦查工作进展缓慢。从以往的命案侦查经验来看,确定作案动机后,就可以进一步锁定嫌疑人范围,逐一展开排查。然而,本案却是个例外。杨学武所做的现场重建不可谓不精细,也得到了分局的认可,但是,却丝毫无助于本案的侦查工作。警方以“报复”作为侦查思路,重点排查与于光自杀相关的人员,甚至对死者曾体罚过的其他学生及其社会关系都一一核实,却始终一无所获。对相关物证的调查也未缺的明显进展。其中,钢笔、习题集和A4白纸均为日常用品,查找其来源无异于大海捞针。至于保险箱和铁链,经查,保险箱系浙江某保险柜公司所产,在市内多家超市及办公用品店均有销售,查找购买者需假以时日。现场发现的铁链经鉴定后,系牵引宠物狗所用的狗链,其销售点同样遍布全市,难以作为线索跟进。
  此外,分局对这起杀人案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懈怠情绪。参与侦办此案的干警多已为人父母,因为孩子,没少受老师的气。尽管自己这份工作让每个警察都平添一份强悍之气,但是自己孩子受到老师的体罚或者不公平待遇时,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所以,这样一个老师,因为体罚学生而遭到残忍的报复,警察们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与其说是长期职业生涯所带来的冷漠,还不如说是幸灾乐祸。有的警察甚至说:“这案子还破什么啊?就让那些王八蛋老师看看,欺负学生是什么下场!”
  如果说这种声音在警方内部只是暗地流传的话,社会舆论对第47中学杀人案的反应可谓沸反盈天。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恐怕就是C市电视台新闻频道“C市导报”节目组。此前,节目组对于光自杀一事做了连续三天的跟踪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而作为报道核心人物的魏明军随后被杀,更是让节目组感到兴奋莫名。他们立刻抓住这一难得的新闻线索,不仅做了专题报导,还开通新闻热线、微博和短信平台,邀请观众参与讨论。随着讨论的日益热烈,节目组趁热打铁,会同“对话”栏目组办了一期名为“血染的习题集”的电视访谈节目。
  节目邀请了市内多所高校的法学、心理学和教育学专家,第47中学的校长和于善平夫妇以及魏明军的遗孀也在受邀之列。
  访谈被安排在当晚八点与新闻频道播出,全市有近千万观众收看了这个节目。节目现场气氛热烈,受邀专家分别从各个角度对这两起悲剧进行了讨论和分析,场外观众也通过拨打热线电话的方式参与节目。从专家和观众的观点来看,对于善平夫妇更多的是同情,尽管魏明军也是受害者之一,指责之声却不绝于耳。
  节目行将结束的时候,现场出现了意外,先是第47中学的校长因为难以忍受观众的指责甚至谩骂,当场拂袖而去。随即,于善平夫妇和魏明军的遗孀爆发了争执。魏明军的遗孀一再强调自己也是受害者,魏明军已然被害,虽然他对于光的做法不妥,但是罪不至死。于光的妈妈则认为魏明军一家根本没有认错的态度,情绪失控之下,更是起身向对方冲过去,伸手欲打,尽管被在场的嘉宾拦住,这个失去儿子的女人仍旧不依不饶。
  “他该死!该死!我只恨为什么不是我杀了他……那个人是大侠!英雄!”
  这恶毒的话让魏明军的遗孀终于崩溃,她浑身抽搐了几下之后。当场昏厥过去。
  尽管节目以一片混乱收场,但当晚的收视率创造了C市电视台的历史记录。
  同时,“那个人是大侠”的说法不胫而走。
  他是不是大侠,在警方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抓住他。然而,在这个城市中游走的凶徒并非仅有他一个。很快,警方的精力就被其它恶性刑事案件分散掉,第47中学杀人案实际上处于一种搁置状态。
  仍在继续追查本案的,只有两个人。米楠和方木。
  在上次的案情分析会上,米楠没有及时作出足迹分析的意见,让分局领导略有不满。实际上,米楠在近期一直处于一种情绪低落的状态,整日把自己关在足迹室里作分析和实验。方木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大多数都被拒绝接听,即使接通,也只是简短的对话几句,随后就挂断。
  这不是方木喜欢的状态。在廖亚凡重新出现之后,一切都改变了。相对于家里让人头疼的廖亚凡,方木宁愿自己一直呆在公安厅——杀人犯比廖亚凡好对付多了。
  一大早,方木就去了宽城分局,边和相熟的同事打招唿,边信步爬上四楼。刚转入走廊,忽然想到足迹室就在四楼,方木想了想,下了一层楼,去了物证室。
  物证室的值班员还在打哈欠,方木递过条子,要查验第47中学杀人案的物证。值班员翻翻记录册,忽然睁大了眼睛:“来晚了,已经被人提走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方木推门进去,看到杨学武双手扶在台面上,凝视着面前摊开的东西,一动不动。
  “这么早?”方木看看那些封在物证袋里的习题集、保险箱、纸张和钢笔,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颜色诡异的数字和字母看起来就像催命的符咒。
  杨学武没有说话,只是指指旁边的烟盒,示意方木自己拿烟抽。
  方木没客气,抽出一支烟,点燃,静静地看着杨学武。
  “你说……”杨学武把几乎燃尽的香烟凑到嘴边,“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木笑了笑:“就像那些网民说的——大侠。”
  杨学武哼了一声:“他如果是大侠,那我们是什么——鹰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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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 13: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开个玩笑。”杨学武没接茬,让方木有些许尴尬。他站起来,用手拨弄着那些物证袋,“最近不忙么?怎么还有心思跟这个案子?”
  “都是些简单的案子,没意思。”杨学武站直身体,大幅度的活动着腰背,“还是这个比较有挑战性。”
  的确,本案的作案动机为报复无疑,但和一般的报复杀人仍有明显的区别。从以往的命案侦查经验来看,凡属报复杀人的,往往还有“额外”的行为伴随,例如对死者尸体的侮辱(如曝尸、切割性器官)、过度损毁(无意义的破坏尸体、分尸)或者殃及家人等等。而本案则带有鲜明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味。
  据调查,于光的书桌在他的房间南侧窗下,当晚,他一边拼命做数学题,一边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面对尚余大半本的习题集,于光的绝望可想而知。也许,他曾暗自祈祷再多一点时间,祈祷今天的太阳永远不要升起。这种对“时间”的渴望,被凶手完完全全的移植在魏明军身上。
  相同的夜晚,相同的任务,相同的结局。
  凶手的意图是,让死者感受到和于光一样的焦虑和恐惧,所以他才会冒险布置下那么复杂的杀人现场。
  那么,跪趴在教室里,蘸着自己的血拼命解题的魏明军,当时在想些什么呢?
  计算。答案。密码。手机。还有越流越缓慢的血和越来越无力的手。
  也许,他会在那绝望的几个小时里,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他会不会想,如果我当时对那个孩子好一点,此刻就不用和自己的生命赛跑?
  悔恨。
  凶手的最终目的也许并不是杀死魏明军,而是让他受到折磨,而这种折磨并不是针对魏明军的肉体,而是他的精神。
  看上去,凶手应该是于光的至亲,至少也是因为他的死而对魏明军产生切齿痛恨的人。然而,现在证据显示,凶手与于光的社会关系毫无交叉,甚至可能素不相识。
  可是,有谁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甘冒风险去杀人呢?
  “也许……”杨学武摸着下巴,“是一个和于光有过相同经历的人?”
  “那嫌疑人的范围可太大了。”方木不由得苦笑,“任何一个经历过学生时代的人,都不可能没挨过老师的教训。再说,凶手应该是一个成年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缜密的心思。”
  “也许是学生时代的伤痛让他对于光的遭遇感同身受,进而去杀人呢。”
  “不太可能。”方木摇摇头,“实事求是的说,魏明军对于光的责罚虽然过分,但是还不至于酿成自杀这样的结果。于光自己至少要为之付上一半的责任。被罚写作业——为这么点事就冲动到去杀人,哪会有心思去布置那么复杂的现场,还把痕迹都清除的干干净净。”
  “那他是为了什么?”杨学武有些不服气。
  方木无语。的确,“报复”只是这起杀人案的表像,凶手心中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动机。如果是那样的话——
  一丝不祥的预感慢慢浮现在方木的心头。他转过身,对一脸疑惑的杨学武说:“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他还会不会继续杀人。”
  米楠穿着白大褂,背对门口,仔细查验着手里的一个足迹检材。方木敲门,米楠闻声回过头来,只是看了方木一眼,就转身继续忙活着。
  方木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尴尬的站了一会,还是推门走了进来:“有进展么?”
  米楠没答话,只是把手里的足迹检材递过来。
  这是一枚反应前掌宽度的残缺足迹,从上面标注的数据来看,为10.12厘米,方木在心里默默的推算了一下,问道:“身高在一米七四左右?”
  米楠点点头:“较低压力重,压力不太均匀,周围边沿反应有点模煳,有擦痕。”
  “结论呢?”
  米楠转身走向墙角的一个鞋柜,从中挑拣一番后,拎起一双帆布鞋,对方木说:“跟我来。”
  两人来到一间无人的旧会议室。米楠先用拖布把地面擦拭干净,然后在地面上泼洒了一小摊红色液体。
  “把鞋换上。”
  方木明白了,米楠想用自己的足迹特征作为参照系统,以此推定犯罪嫌疑人的相关特征。会议室的水泥地面与案发现场的相似,从承痕客体来看,是个不错的实验场所。
  方木脱掉皮鞋,端详着手里的帆布鞋:“嫌疑人穿着这种鞋?”
  “嗯,是一种模压胶粘的硫化成型胶底鞋。”米楠用手比划了一下,“从鞋底花纹和防滑点来看,怀疑是这种匡威帆布鞋。”
  “大小呢?”
  “四十二号左右,”米楠垂下眼皮,“和你的号码接近。”
  方木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米楠没有回答,只是挥挥手,示意他动作快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米楠让方木踩着红色液体,在水泥地面上来回走了十几遍,并把每次行走形成的足迹逐一测量、提取下来。随即,他把这些大大小小的样本带回了实验室,和现场提取的检材细细比对着。
  方木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米楠的神态专注但耐心,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似乎有一面无形的隔离罩,将她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方木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游移,从手到脸,从紧抿的双唇偶尔紧蹙的眉头,心底有一片祥和感慢慢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米楠放下手中的样本,幅度很大地伸展着腰背,似乎疲惫不堪。随即,她看看一直在旁边静坐的方木,轻轻的笑了笑:“饿了。”
  午餐在一家牛肉面馆。米楠吃得很香,却依旧少言寡语,对方木的问话多以嗯啊作答。不到半小时,午餐就结束了。方木还想坐一会,米楠却已经起身了,无奈之余,也只能随她结账走人。
  回分局,一路无话。方木几次从后视镜看坐在后座的米楠,对方却始终望着窗外出神。车开到临近分局的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方木看看手表,想了想,开口说大:“时间还早,要不……找个地方坐会儿?”
  米楠没吭声,算是默认。
  方木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右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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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 13: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并非休息日,英雄广场上的人依旧很多。有母亲带着孩子嬉戏,也有年轻情侣在漫步,更多的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老人。
  方木从车上拿下半瓶水和一块抹布,带着米南直奔广场中心而去。
  广场正中有一处方形的水泥台,周围被四季常青的松柏环绕。同样是方形的大理石基座上,一个直径三米、离五米的巨大圆柱形钢锭巍然肃立,台前摆放着几束鲜花,看上去,不久前还有人来这里拜祭过。方木把那些花束中的残枝和枯萎的花瓣去掉,把被风吹散花束扶正。然后,他半蹲下来,用水把抹布浇湿,擦拭大理石基座的正面。随着他的动作,几个镌刻其上的名字显露出来。方木用手抚摸着那些名字,动作变得柔缓,口中还轻声默念着。
  郑霖。冯若海。展鸿。
  方木的头慢慢垂了下去,姿势也有半蹲变成半跪。良久,他抬起头,用手一点点清理那些名字中的尘垢。清理干净后,他又把整个大理石基座彻底擦拭了一遍。在午后的阳光下,基座上的尘土被一扫而空,光辉熠熠。
  米楠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方木的动作。在这个时候,让他独自完成,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曾听说过这个纪念碑,也知道有三个警察被融化在这个钢锭里,日夜面对着广场另一侧的C市公安局。
  方木做完了一切,又拿出三根香烟,点燃了,放在基座上,随即,他就背靠着钢锭,坐在大理石基座上出神。米楠慢慢地走过去,看看那三个人的名字,又看看方木。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米楠顿了一下,“……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将来一定会慢慢说给你听。”方木笑了笑,“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方木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听,他们在唿喊。”
  傍晚,方木开车回家。把车停好之后,他坐在驾驶室里抽了一根烟,又坐了好一会之后,才拎着买好的菜和水果,慢腾腾的下车锁门。
  远远地,方木看到自家的单元门前有一个人影在徘徊。方木立刻认出那是赵大姐,他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跑了过去:“大姐,你怎么来了?”
  赵大姐一脸泪痕,看到方木,泪水又流了下来。
  “你可回来了。”赵大姐一把拽住方木的手,“快上楼,我来看看亚凡……”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方木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亚凡不在家么?”
  “我打了一下午电话了,亚凡就是不接。想给你打的时候,已经没电了。”赵大姐不等单元门完全打开就挤了进去,蹬蹬蹬的往楼上跑。
  方木走到门口的时候,赵大姐已经在敲门了。可是无论她怎么敲,室内就是一点回应都没有。方木边开门边安慰赵大姐:“也许她出去了……”
  门被推开,几乎是同时,方木和赵大姐都清清楚楚的听到卧室门被咣当一声锁死。赵大姐几乎是扑了过去,在那扇门上连敲带拍:“亚凡,亚凡,快出来让阿姨看一眼……四年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卧室内一片寂静。方木叹了口气,把赵大姐从门旁拉走,按坐在椅子上,又递给她一杯水。
  赵大姐蜷缩在椅子上,捧着水抽泣:“这是怎么了……亚凡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知道,你也别问了。”方木顿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赵大姐的肩膀,“那肯定是你不想知道的事情。”
  方木静静地坐着,知道赵大姐的抽泣慢慢平复下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你这里?”赵大姐接过方木递来的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对。”方木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把求婚的事告诉赵大姐,否则她肯定会把廖亚凡带走,到时就更乱套了。
  赵大姐站起身来,声音暗哑:“我先走了,你多照顾亚凡,这些年,她肯定受了很多苦,有什么需要大姐的,就告诉我。”
  方木急忙挽留:“大姐,吃了饭再走,我送你回去。”
  “不用。”赵大姐摆手,“我知道她在就行了。”
  她转过头,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慢慢地走过去:“亚凡,阿姨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这么多年,阿姨的心里也不好受。老周走的时候,都没能看你一眼……”她说不下去了,只能一遍遍地抚摸着那扇门。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你回来就好……有我在,有方叔叔在,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就好好的,踏踏实实的……”
  忽然,那扇门咔哒一声开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赵大姐和廖亚凡说了哭,哭了说。等方木叫她们出来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一塌煳涂,嗓子也哑的说不出话来。
  方木提出让赵大姐留宿在这里,也好和廖亚凡多聊聊。赵大姐想了想,同意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洗漱完毕,又牵着手躲进了卧室。屋子里安静下来,方木抽了根烟,动手把客厅简单整理了一下,也躺在沙发上,准备睡觉。
  他还是无法把她当成自己的未婚妻,相信廖亚凡也是同样的感受。当初廖亚凡在向他求婚后,就乖乖地跟着他离开了分局,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我可以帮你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我什么都会……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这是四年前廖亚凡对她说过的话,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方木还能清晰的记得她涨红的面庞。
  她就像一个早早被赶入丛林的小兽,在生存中学会了警惕、撕咬、权衡利弊和审时度势。
  方木翻了个身,情绪骤然低落下来。无论如何,方木,都觉得自己应当为廖亚凡的境遇承担一份责任。
  我是一个不详的人。
  既然如此,这份责任的形式是叔叔还是丈夫,就没什么分别了。
  凌晨时分,方木迷迷煳煳的睡着了。朦胧中,方木忽然意识到有人在他的枕边摸索,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人的手腕。
  “哎呀!”那人吃不住痛,叫出声来,“是我。”
  是廖亚凡。
  方木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拧亮了台灯:“你干什么?”
  廖亚凡没有回答,只是从枕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起来。
  方木皱皱眉头,又看看卧室的方向:“别让赵大姐看到你抽烟。”
  “嗯。”廖亚凡低着头,“所以我来拿你的烟。”
  方木的心里一松,廖亚凡不想让赵大姐不开心,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改变。想了想,他也抽出一根烟,顺便替廖亚凡打个掩护。
  两个人默默的相对坐着吞云吐雾。一根烟吸完,廖亚凡低着头,慢慢地说道:“我想去周老师的墓地看看。”
  “行,我尽量安排。”
  “还有……”廖亚凡犹豫了一下,“你是警察——能帮我找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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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 13: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回忆的灰烬

  同样的黄昏,同样的街道,同样的疲惫不堪。
  他从拉下一半的卷帘门下弯腰进入,正在嘻嘻哈哈地打电话的女店员看他回来,急忙回过身打招唿:“老板,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帆布袋被他随手扔在桌子上,里面的金属锅碗叮当作响。
  女店员递给他一杯水,口干舌燥的他接过来一饮而尽。接着,女店员拿过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开始汇报今天的营业情况。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那些数字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完全听不进去。
  “老板?”
  他回过头,女店员已经穿好外套,背包斜挎在肩上,看来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准备。他笑笑,挥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
  女店员欢快地答应了一声,一转眼就跑出了门。
  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此时已是夕阳西垂,店内的一切事物都被掩盖在沉沉的暗色中,只有咖啡机上的提示灯还在闪烁着,仿佛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静静地坐着,任由自己沉浸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中。这是他熟悉的感觉,在她之前,似乎只有这一刻才能让他感到安全与温暖。而她所带来的那一抹亮色,来得太快,消失得太早。
  不,不能这么想。他用力摇头。
  她会回来的。
  这是,楼顶忽然传来啪啦一声。他一惊,随即就放松下来。摇摇头,他撑起身子,把卷帘门落下,锁好,然后晃晃荡荡的向楼上走去。
  楼上是卧室兼仓库,墙边堆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临窗的位置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厨房,各种炊具杂乱无章的摆放着。
  房间南侧是一张宽大的地台,一张床垫放在上面,被褥凌乱。一个小小的胖男孩,歪着头,靠在床垫上睡的正香。在他的手边,一个用乐高玩具搭起的“高塔”倒了半边,刚才的啪啦声,想必就是从这场“安全事故”中发出的。
  他拽过一张毯子,轻轻的盖在孩子身上。然后,他打开冰箱,开始准备晚饭。
  晚饭很简单,但是食物的香气很快就在狭窄的空间弥漫开来。忽然,一只手扶上了他的后腰。他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是推开,然后转身,举起手里的菜刀。
  是那个男孩,他仰面躺在地上,很快的一骨碌爬起来,啊啊叫着往灶台上爬,对他手里的菜刀时而不见。
  他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的反应再快半拍,很可能就用菜刀噼下去了。
  两个人的生活,还需要再次慢慢适应。
  看着不停的翕动鼻子、徒劳的试图去抓食物的男孩,他的目光慢慢柔和下来。
  “别急,很快就好了。”
  当一盘拌着肉酱、葱花和黄瓜丝的面条摆在男孩面前的时候,男孩脸上写满了狂喜和急不可待。他看也不看旁边的筷子,直接用手抓起面条就往嘴里塞。
  那仅有两根手指的右手,像一个肉滚滚的叉子,吃起面来倒也挺适合。
  他看着男孩狼吞虎咽,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一样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为了生存和食物可以放弃一切。
  吃过晚饭,胖男孩又回到床边摆弄那些玩具,不时发出心满意足的呀呀声。他收拾好碗筷,从冰箱里拿出两根棒骨,敲开,丢进汤锅里熬煮。做完这一切,他觉得有些疲劳,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电脑前随意浏览着。
  从娱乐八卦到体育新闻,他浏览的速度很快,手中的鼠标不时啪啪作响。最后,他打开了本地社会新闻一栏。
  这次的浏览速度要慢得多,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页面上。
  昏暗的室内,显示器发出的幽幽蓝光照射在他脸上,形成阴影和沟壑,宛若一尊雕像。
  不知何时,胖男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第47中学杀人案渐渐淡出了公众的视野,不仅是警方,民众关心的热点也很快转向了其他领域。这也难怪,物价、食品安全、教育、医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事关民众的切身利益,他人的生死,终归是他人的。生活总要继续,失去丈夫的,要考虑重新组建家庭,失去儿子的,要继续规划未来。
  也许,他们在案卷档案中留存的时间,不会比亲人的回忆更长。
  杨学武提出凶手也许是和于光有着相同经历的人,方木并不认可。但是在所有线索都已中断的情况下,也只能按照杨学武的思路查查看。
  去厅里数据室查档案的时候却遇到了些麻烦,数据室的老段死活不给面子,非要方木拿齐了手续再来。方木有些纳闷,自己在公安厅工作了这么多年,和老段早就是熟人了,有时查数据是打个招唿就行,怎么突然就改了规矩呢?
  没办法,方木只好找边平开函,又找厅长签字,折腾了半小时后才回到数据室。老段细细的把所有手续核对完毕,又让方木在资料借阅表上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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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 13: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方木没好气的说:“用不用把我的工作证也拿给你查验一下啊?”
  老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别闹意见啊,小方,我这也是没办法——上头有新规定。”
  方木龙飞凤舞地签完字。把笔一丢:“又抽什么风啊?”
  “J市公安局的档案室被盗了,这帮家伙也是废物,丢了好几年了才发现。”老段把借阅表收好,“上周厅里开了完善档案管理制度会议,以后再想查数据,可没那么方便了。”
  方木笑笑:“你要受累了。”
  “是啊。”老段愁眉苦脸地说,“也不给涨工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方木都在翻阅数据室里的案卷档案。试图寻找类似的案件,却一无所获。他心里觉得烦躁,随手拿出香烟,还没等点燃就被老段一把抢走。
  他指指墙上簇新的“禁止吸烟”标志,坏笑着说:“也是新规定。”
  方木没办法,只能悻悻的出门去吸烟室。
  连吸两根烟,方木的思路也慢慢整理清楚。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作案方法,除了“教化场”系列案件以外,在C实在没有出现过。从全省的发案情况来看,也没有类似的先例。在全国范围内,以教师作为被害人,并由学生发动的凶杀案件本来就屈指可数,采用这种手法的,更是闻所未闻。看来,杨学武的思路也行不通。
  方木想了想,又返回数据室,调取了十年内未结案的案卷资料。
  自从2004年公安部提出“命案必破”的口号后,命案侦破率大幅上升。悬案寥寥无几,却多是犯罪嫌疑人已被锁定,只是尚未归案而已。余下的,多半是掉抢类和经济类犯罪。方木耐着性子一页页翻过去,只看到最近的一起市人民医院医生失踪案,仍旧毫无头绪。
  由此看来,至少在警方登记在案的范围内,凶手是第一次作案。他设计出如此复杂、精巧,且风格化强烈的杀人手段,显然不是内心的一时激情所致。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普通凶杀案有一个特点,就是多为熟人作案。在个别情况下,会出现被害人为多人的情况,例如灭门,但从作案次数上来看,超过一例的很少。而另一类凶杀案则完全相反,凶手多为陌生人,且多次作案的情况居多。
  也就是连环杀人。
  方木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第47中学杀人案绝非个案那么简单。凶手本次犯案不可谓不成功,案发近两周后,警方仍毫无线索。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鼓励。而他在这种心态下,很可能会再次作案。
  如果方木的推测没错的话,这个“大侠”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深秋,天气晴好。
  龙峰墓园是C市最大的墓群,坐落于城郊,大部分C市居民身后的栖息所都在这里。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这些墓碑反射出炫目的光,让整个墓园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方木把车停好,拎着白酒、点心和水果向龙峰墓园里走去,廖亚凡捧着花束跟在后面。她今天穿了米楠拿来的衣服,一头蓝色的乱发扎成马尾,没有化妆,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淡雅。
  走到周老师的墓前,方木撒去早已枯萎的花束,摆好供品,一扭头,却看见廖亚凡远远地站着,一动不动的朝这边看着。
  “过来吧。”方木冲她挥手。
  足足过了半分钟,廖亚凡才抻抻衣服,抹抹头发,脚步机械地走过来。
  方木接过他手里的花束,轻轻地摆在墓前:“给周老师鞠个躬吧。”
  廖亚凡没动,怔怔的看着低矮的坟墓。好半天,她才哑着嗓子问道:“他……就在这里?”
  “嗯。”
  “这么小……他睡得舒服么?”廖亚凡慢慢地蹲下来,把手伸向那冰冷的大理石,只见刚刚碰到,就猝然缩了回来。几秒钟后,她又试探着伸手过去,终于,把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
  她的身子一歪,倚在墓上,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方木的鼻子一酸,悄悄地走开了。
  她应该有很多话想跟周老师说,让廖亚凡单独留在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方木沿着台阶慢慢的向下走,随意打量着身边的墓碑。想想看,这几年来,方木来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墓园,无论是凭吊还是查案,都伴随着一个个让人心潮激荡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还会过多久?
  想到这些,方木倒有些羡慕那些凝固在墓碑上的面庞了。
  抽过几根烟后,方木远远的看到廖亚凡走下来。不知是因为蹲得太久,还是情绪过于激动,廖亚凡的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走出墓园,方木却没有走向停车场,而是转向墓园管理处。
  廖亚凡看看不远处的吉普车,又看看方木。
  “我们去那儿?”
  “你不是委托我找一个人么?”方木转过身,“他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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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 13: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到墓园管理处,方木找到管理人员,简单的询问几句之后,就带着廖亚凡去了骨灰寄存处。
  方木和廖亚凡穿行于那些木架之间,不是轻念着上面的编号。终于,方木在一面已经开裂的木架前停下了脚步。
  他转到木架前面,上下打量了一番,蹲下身子,从倒数第二层的木格里抽出几个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骨灰盒。逐一分辨后,方木检出其中一个,用手草草擦拭后,递给了廖亚凡。
  廖亚凡已经猜到“他”的下落,双手依旧抖得厉害。扫了一眼骨灰盒上的名牌后,廖亚凡的目光变得疑惑。
  “这是……”
  方木点点头:“你要找的那个孩子不叫贺京,叫杨展。”他用手擦擦被灰尘和油垢蒙住的照片,一张稚气的面孔显现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是那个常在天使堂附近玩的孩子。”
  廖亚凡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张照片:“他……怎么会……”
  “自杀——用一只被盗的警枪。”方木扭过头,把视线投向远方。那里,一支送葬的队伍正在告别厅前缓缓绕行,排头的男子捧着一张遗像哭得撕心裂肺。
  “在此之前,他用那支枪枪杀了他的父亲。”
  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骨灰盒上,男孩的照片很快被泪水覆盖,眉宇间顿时生动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竟透出了俏皮的意味。
  “你为什么没来……为什么没和我一起走……为什么要骗我……”
  廖亚凡用手一遍遍抚摸着骨灰盒,那轻飘飘的木头盒子里,真的是那个爱喝可乐、那菜包子当美食的少年么?
  方木静静地看着廖亚凡,对于她当年出走的真相已经了然于心。
  还要否认命运的存在么?周老师临终前的牵挂是廖亚凡,廖亚凡出走前最后的等待是杨展,杨展亲手枪杀杨锦程,而杨锦程正是害死周老师的元凶。
  冥冥中,真的有一双翻云覆雨手,心不在焉的摆弄着芸芸众生,让我们毫无缘由的爱,莫名其妙的恨。让我们在轮回的漩涡中彼此依赖,彼此杀害。
  我们,都抵不过它的心血来潮。
  临走前,方木看到廖亚凡把手上那枚小小的钻戒除下,放进那个骨灰盒里。镶嵌其上的钻石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很快,那点光芒就滚入狭窄的缝隙,消失在那些白色的灰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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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4 08: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子宫

  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C市只是毫不起眼的一小块。然而,这一小块却不得不裹挟在历史前进的洪流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着。随着城市化的发展,一些低矮陈旧的楼群慢慢被洪流带走。
  如富民小区里这样的住宅已经人去楼空。园区里的所有楼体上都用刺目的红色喷上大大的“拆”字,加之断水断电,即使在熙熙攘攘的清晨,富民小区内仍旧空无一人,宛若战后的废墟一般。
  一个原住民匆匆穿过满是碎砖和瓦砾的小路,直奔某栋楼房而去。一条觅食的流浪狗在成堆的建筑垃圾中没精打采地寻找着,见到他,也不躲避,反而略带兴奋地摇摇尾巴。
  空荡荡的园区里,一个单调的女声刺刺拉拉地重复着听不大清楚的话……他站在七号楼下,扭头看看悬挂在楼顶的高音喇叭,嫌恶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句脏话之后就沿着户外楼梯爬了上去。
  他惦记着家里那扇刚安好不久的防盗门,刚转入四楼,他就看到自家那扇墨绿色的铁门。它看上去厚重、可靠,最重要的是,安然无恙。他满意地拍拍它,掏出钥匙……
  突然,他意识到余光中出现了一个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在他右侧本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此时……
  他转过身,被眼前的东西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巨大的水囊被悬挂在走廊的顶棚上。他之所以认为那是水囊,因为仍有淡色的液体从中滴落下来,在水囊下方形成两平米左右的一摊,看上去略带浑浊,似乎杂质颇多。
  他感到有些恶心,更多的是好奇。向左右看看,他小心翼翼地向水囊走去。
  水囊应该不是日常用品之一,他不知道它的用途,更不知道它的容积,只是震惊于它的巨大。他慢慢地绕着水囊,一边观察,一边揣摩它为什么会被挂在这里。
  水囊的表面大概是橡胶所制,被里面的液体撑得鼓胀光滑。他转到另一侧,突然意识到水囊里应该不仅是液体,因为在某些表面有古怪的隆起。
  他大着胆子沿着那些隆起一路抚摸下去,整个人也由直立变为半蹲。忽然,他怔住了,似乎对自己手上的触觉难以置信。随即,他就跪趴下去,急切地向水囊底部看去。
  几乎是同时,正在楼下园区里觅食的流浪狗听到一声凄惨的尖叫,它吓了一跳,本能地向那尖叫声发出的地方望去。
  七号楼的走廊里。他跌坐在那摊不明液体中,手蹬脚刨地试图站起来,却再次摔倒。他不敢再去看水囊底部的古怪隆起,战战兢兢地转身爬行,直到离开那摊液体,脚底不再湿滑,这才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去。
  ——那水囊底部的隆起虽然模煳,但他还是分辨出那是一张人的脸。
  从墓园回来后,廖亚凡有了很大的改变。不仅很少化妆,头发也尽可能地保持整洁妥帖。家里不再是啤酒罐、烟蒂满地,每次方木下班回家,都能察觉到房间里有打扫的痕迹。
  关于过去的种种,无论是周老师还是杨展,在廖亚凡心中,想必都已经做了一个了断。那颗狂躁不堪的心,正在慢慢平复下来。
  生活正在渐渐步入正轨,方木理应感到高兴。然而,他总是高兴不起来。对于前方的下一站,他虽然模模煳煳地有所预感,却总有些本能的逃避。
  这天早上,方木在一阵焦煳味中醒来,一抬头,就看到在厨房里来回转悠的廖亚凡。他披上衣服,拉开厨房的门,说道:“怎么起得这么早?”
  正端着一碗水的廖亚凡吓了一跳,手中的水也泼洒出来。
  同时,方木也看到了炉灶上的一锅粥,白米间混杂着大块焦黄的锅巴。
  廖亚凡端着水碗,有些不知所措:“没弄好……煳了。”
  方木笑笑,接过她手里的水碗,又舀起一勺粥尝尝。
  “没事,还能吃,就是有点煳味。”
  廖亚凡脸色通红:“我给你做别的吧。”
  “不用。”方木放下勺子,“加水没用,放一段葱就行。”说罢,他转身向阳台走去,一抬头就撞上了几件潮湿的衣物,显然是刚刚才洗好的。
  方木看看那些还在滴水的衣物,其中,有几件是自己换下的内衣裤,不免有些尴尬。
  拿了一根葱,方木又回到厨房,切了一段,插进粥锅里。转头看看,灶台上还摆着搅好的鸡蛋和几根香肠。
  他转头看看廖亚凡,笑笑说:“你受累了啊。”
  廖亚凡的脸更红了,她摆好煎锅,开始炒鸡蛋:“快去洗漱,马上开饭。”
  牙刷了一半,方木的手机就响了。几分钟后,他已经穿戴整齐,边擦着嘴边的牙膏沫,边对廖亚凡说道:“我没时间吃了,得出个现场。”
  一直干劲十足的廖亚凡嗯了一声,似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只是不停翻炒着已经成形的鸡蛋。
  方木有些不忍,又加了一句对不起啊。
  廖亚凡没回话,伸手关掉了煤气。
  现场位于铁东区临山路富民小区七号楼内。小区虽然挺大,但是行将拆迁,住户甚少,所以围观的群众寥寥无几。
  中心现场在七号楼的四层楼道里。方木刚登上四楼,就被眼前那个巨大的水囊惊呆了。几个警察蹬着梯子,正在试图把它从晾衣杆上解下来。杨学武抱着肩膀,眉头紧锁,旁边是拎着检验箱,无所事事的法医。
  “这是……”方木大张着嘴,“这是什么?”
  杨学武闻声转过头来,见是方木,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唿。
  “你也觉得奇怪吧?”杨学武重新面向那个水囊,“所以我把你叫来了。”
  “里面是?”方木指指那个水囊。
  “人。”杨学武简短地答道,忽然又笑笑,“真他妈有创意。”
  说罢,他走到水囊边,冲还在解绳扣的警察问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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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4 08: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行。”那警察摇摇头,松开双手,用力揉捏着左手指,“系成了死扣,而且还浸湿了,根本打不开。”
  方木凑过去,看到水囊上方被一根手指粗细的尼龙绳扎紧,并缠绕在不锈钢晾衣杆上,系得死死的。
  杨学武想了想,转身问负责拍照的同事:“证据都固定了?”
  后者拍拍相机,示意已经固定完毕。杨学武一挥手:“先把里面的液体抽出来,然后拿工具,把晾衣杆锯断。”
  警察们应了一声,分头执行命令。
  方木绕着水囊转了几圈,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的确,水囊底部的凸起显示里面除了液体,还有一个倒悬的人。无论他是谁,都不可能再有唿吸了。
  方木站起身,向四处张望着。偌大的居民小区里,除了来回走动的警察和几个看热闹的民众外,再没有其他人。
  死者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凶手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处理尸体?
  方木看看身后的几扇门。这是一片老式住宅区,像这样的户外走廊,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方木想了想,用一张面巾纸盖在手指上,轻轻地推了推身边的门。纹丝不动。再换下一扇,仍旧如此。看来这几户住宅已经人去屋空。
  再推下一扇的时候,眼前突然递过一副手套。方木转过头,是米楠。她却并不看他,而是靠近窗户向里面张望着。
  “发现什么了?”
  “没有。”方木边戴手套边说,“只是个推测。”
  无论死者在被装入水囊前是死是活,这种处理尸体的手段都是极其费时费力的。凶手把死者悬吊在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抛尸。那么,死者也许和这片住宅小区有关系,或许,就住在身后的这些住宅中的某一户中。再进一步讲,第一现场也许就在这里。
  米楠不再说话,又递过一副脚套,示意方木穿戴好。
  “你那里有什么发现?”
  “承痕客体不理想。”米楠指指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提到了几枚足迹,都不清晰。”
  走廊里喧嚣起来,水囊里的液体被抽干,足足装了两大塑料桶。一队警察分成两组,一组托住水囊,另一组用钢锯切割晾衣架。十几分钟后,不锈钢晾衣架被锯断,水囊被慢慢抽离出来,平置在地面上。杨学武指示尽量保持物证的原貌。于是,一个警察找来一根细铁条,穿进绳扣里,连拧带挑,终于把绳扣打开了。
  所有的人都围拢过来,迫不及待想看看水囊里的景象。
  水囊的开口被穿入的尼龙绳扎紧,展开后,一双青白色的赤脚先露了出来。脚腕处被黄色胶带缠绕,双脚中间被同样质地、规格的尼龙绳缠绕了几圈,另一端牢牢地扎在水囊开口处的尼龙绳上。这样,死者就无法在水囊中挣脱,只能倒吊在水囊里。
  再展开,一具浑身赤裸的男尸显露出来。看年龄,死者应该不超过50岁,双手被同样的黄色胶带缠绕。因为水囊高度的限制,死者无法充分伸展身体。因此,这具僵直的尸体呈现出蜷缩状。
  法医上前进行检验。杨学武低下头查看死者的面部,尽管因为浸泡,死者的面部有些肿胀,但五官及轮廓仍清晰可辨。杨学武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即,他又蹲下身子,反复端详着死者的脸。
  方木察觉到杨学武的异状,凑过去,刚要开口,就看到杨学武猛地站起身来。
  “富民小区……富民小区……”杨学武看着一片荒芜的园区,口中喃喃自语着。
  突然,他转身面向方木,脸上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方木,我知道这家伙是谁了。”
  同样的清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喧嚣与味道。
  他并不喜欢这种氛围,无论是医院还是消毒水,都让他心生不快甚至憎恶。然而,他没有选择,女人只能住在这里,他只能这般忙碌。
  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果然,那个护士也在。
  “南护士你好。”
  南护士回过头,略施粉黛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倦容,她笑笑,随即打了一个哈欠。
  “你来了……啊……对不起。”
  “昨晚没睡好?”他把手中的保温瓶放在床头柜上,随口问道。
  “嗯。”南护士收拾好体温计和血压仪,看看他,“你也一样啊,眼圈都黑了。”
  他笑笑,伸手在脸上搓了几下:“她怎么样?”
  “还不错。”南护士转头面向依旧沉睡的她,“没什么变化。”
  听到这些,他有些黯然,嗯了一声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别灰心。”南护士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这种患者的恢复期本来就很长,只要能坚持下去,她肯定会好起来的。”
  他抬起头,报以一个微笑。
  “说老实话,她已经是我见过的患者中状况最好的了。”南护士的脸忽然红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有了你,她实在是很幸运。”
  他转头看看床上的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遍遍摩挲着。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南护士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她,就转身向门走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和平常一样。喂她喝汤,给她按摩,然后,就是陪她聊天。
  电视里正在播放某个清官穿越剧。本来,他是不屑于看这种东西的。可是,偏偏这个电视剧相当热播,女主角也因此火得一塌煳涂。无论是好的,坏的,他都不希望她错过。至少在她醒来的时候,能知道在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于是,他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雍正皇帝和那几个身份可疑的女子的关系。
  “呵呵,我说不下去了。”他先笑场了,“太扯了太扯了。”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他的笑声在寂寞地回响。两个人抱在一起大笑的日子,似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笑声渐止,他的嘴角尽管还有上扬的弧度,面色却已经黯然下来。
  随即,他掀起她的被子,在那双看似饱满,却缺乏生机的腿上按摩起来。
  只揉捏了几下,他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他本不想理会,可是那吵闹声越来越大,其中,有一个女声听起来格外熟悉。
  他停下手,给她掖好被子,转身走出了房门。
  病房对面就是医务台。一米多高的柜台后面,南护士满脸通红,正在对医务台前的一个男子大声呵斥着。几个护士围在南护士身边,也在指责那男子,却无人敢上前阻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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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4 08: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男子大约二十几岁的样子,身穿病号服,右手虚握,高举在眼前,摆出一副摄像的架势,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表情再丰富点……很好,小南你往这边走,注意别出画……”
  南护士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无奈。围观的护士们也是一副又好笑又好气的样子。
  见南护士不动,男子似乎失去了耐心,放下手里的“摄像机”,不满地说道:“小南你怎么回事?”
  说着,男子竟伸出手去,试图把南护士拉出来。
  他上前一步,一把将男子拽了回来,牢牢地按在墙角。
  “你干什么?”男子拼命挣扎,“不要影响我拍摄……小南,你不想当明星么?我们可以……”
  正在撕扯中,医院的保安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而至,不由分说,架起男子就走。男子还在不依不饶地挣扎着,嘴里不停地喊着:“小南,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把你捧成大明星……”直到一行人进了电梯,那令人心烦的喊声才消失。
  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他揉揉手臂,在刚才的撕扯中,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更加酸痛。
  “刚才真谢谢你了。”南护士从医务台绕出来,一脸谢意和歉疚,“没事吧,有没有弄伤你?”
  “没关系。”他指指电梯的方向,“这人……怎么回事?”
  “七楼精神科的患者。”南护士无奈地说,“考了几年电影学院,没考上,结果就成这样了。整天缠着我,要我当他的女主角——昨晚都折腾半宿了。”一旁的女护士打趣道:“他那是看上你了。”
  “别胡说!”南护士一脸无奈,又转向他,“真抱歉,还连累了你。”
  “没事。”他笑笑,“也别怪他——个执著的人。”说罢,他就摆摆手,转身进了病房。
  南护士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想了想,喃喃说道:“其实,你也是。”
  10月11日,C市铁东区临山路富民小区发生一起命案。第一现场位于七号楼一单元405室内。房间为单向内开铁质门,无撬压痕迹。房内北侧为卧室和厨房,南侧为卫生间和客厅。房内陈设简单,物品摆放凌乱。卧室床上有散乱被褥。客厅地面上有男性睡衣裤一套及内裤一条。室内无翻动、搏斗痕迹。通过对现场地面足迹及残留手印进行收集处理,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第二现场位于七号楼一单元四楼走廊内,亦即405室门前。四楼走廊顶板上挂有九根长250cm,内径4.3cm的钢管,为居民平时晾晒衣物所用。在第六根钢管上,悬吊着一个巨大水囊,经查,水囊容积为120升,单层尼龙橡胶布材质。经抽离液体,清理水囊,发现尸体。
  死者姜维利,男,42岁。尸体全身赤裸,头下脚上悬吊于水囊内,呈蜷缩状。死者双手、双脚均被宽4.5cm的黄色胶带缠绕束缚,并被长67cm,粗0.8cm的尼龙绳穿过两脚间,束缚在水囊袋口的尼龙绳上。
  从尸体检验的情况来看,死者体态中等偏瘦,尸长172cm,发长9cm,颜面肿胀,尸表未见损伤。尸体解剖见咽喉、气管、支气管内充满泡沫液,双肺消肿,其表面有肋骨压迹,边缘饨圆,触之有揉面感,切开肺组织,轻压有大量水性泡沫液溢出,胃内充满大量水性溺液,有明显水性肺气肿。同时,在死者唿吸道内验出少量乙醚成分。死亡时间约为当日凌晨一时许。经分析,死因为溺水导致的窒息。
  通过对第二现场地面足迹及残留手印进行收集处理,共提取足迹若干。
  因死者被发现时全身赤裸,其衣物(在衣物内提取皮屑、毛发若干,已和死者做同一认定)被丢弃于405室内。故将405室确认为第一现场,户外走廊的水囊悬吊处确认为第二现场。
  在案情分析会上,杨学武所做的现场重建分析意见如下:凶手在当晚子时许来到死者家,敲门入室后,趁死者不备,用事先准备好的乙醚将死者麻醉。之后,凶手将死者的衣物除去,束缚手脚后装入水囊。将死者及水囊移出室外后,凶手将其悬吊在晾衣杆上,而后将液体注入,随即打扫现场后离开。
  与会干警对杨学武的分析意见没有太大分歧,但仍有许多疑问:第一,因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第二,凶手深夜造访,死者为何没有感到异常?这是否证明本案为熟人作案?
  第三,凶手为何采用溺死的方式杀死对方?
  第四,凶手为何采用在水囊中悬吊的方式处理尸体?
  最后两点是让警方尤为感到迷惑不解的地方。案发时间为深夜,死者已呈就寝状态,且案发地点相对安静,左右均无住户在家,凶手在用乙醚制服死者后,大可以采用更简便、快捷的方式致其于死地,为什么还要让死者活活溺死呢?
  此外,因现场已被清扫,无法确认作案人数。如果凶手为一人的话,将死者装入水囊并悬吊在晾衣杆上,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如此费时费力,凶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凶手这么做,显然不是为了掩盖罪行。那么,通过如此诡异的方式展示尸体,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态呢?
  这个“心态”,就需要方木给出分析意见了。
  在案情分析会上,方木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埋头查看现场图片和一些检测报告。要么,就是吸着烟沉思。
  在现场,那个巨大的水囊的确给了方木极强的视觉冲击。然而,整个现场展现出的强烈仪式感才是方木格外关注的。他隐隐觉得,凶手布置下这么复杂的场面,一定是要表达出某种情绪。而这种情绪,与死者的身份密切相关。
  分局长让方木发言的时候,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把头转向杨学武。
  “学武在现场第一个认出了死者,先他介绍一下情况吧。”
  杨学武显然早有准备,拿出一大沓复印资料,沉吟了一下,说道:“最近,死者可是个新闻人物。”
  姜维利,男,42岁,高中文化,无业,一直和其母郭桂兰居住在富民小区七号楼一单元405室内。据群众反映,二人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
  今年初,临山路一带被列入旧城区改造计划中,富民小区也在拆迁范围内。园区内的居民在拿到几十万元不等的拆迁补偿费用后,大多迁离富民小区。姜维利一家是几户“钉子户”之一,要求开发商以每平米一万元的标准进行补偿,否则就一直住在这里。开发公司在经过几轮谈判、协商甚至要挟之后,仍然未能与姜维利等人达成拆迁协定。
  有传闻,开发公司打算提高补偿费用,以换取剩余几户人家顺利搬迁。姜维利见有利可图,竟然将七旬老母赶出家门,意图独吞拆迁款。无家可归的老人在走廊里居住了两天。街道居委会在多次调解无果后,将此事通知了新闻媒体。C市电视台及多家报报刊杂志都对此事进行了跟踪报导。郭桂兰被赶出家门第三天晚上,C市电视台在当晚的新闻栏目——“C市导报”中做了一期专栏节目。省内几百万观众通过电视得以知晓姜维利的恶行。在采访画面中,记者和街道委员会工作人员带着郭桂兰老人回家,姜维利却拒不开门,还对来人大爆粗口。老人一边敲打着铁门,一边悲愤地喊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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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4 08: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姜维利夹着烟,隔着铁门对老人指指点点:“滚吧,死老太太!有能耐你把我塞回去,就当没生过我!”
  这段画面引起了观众的强烈愤慨,有网友将其截取下来,发布到网上。一时间,对姜维利的谴责与声讨宛若巨浪一般,难以平息。随便打开任何一个网站或者论坛,这段视频都在置顶的位置,紧随其后的,就是数以万计的跟帖与回复。其中,不乏恶毒的诅咒与谩骂。
  杨学武介绍完毕,大多数与会者的脸上都泛起了怒意,更有人小声嘀咕道:“这个王八蛋,死了活该!”
  然而,死者的身份与背景,与本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木走到幻灯机前,找出一张现场图片。在白色的幕布上,悬吊在走廊里的巨大水囊分外刺眼。
  “你们觉得,这水囊像什么?”
  大家都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番之后,却没有明确的意见。
  分局长先不耐烦了,敲敲桌子喝道:“你小子别卖关子了,到底像什么?”
  方木笑笑,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子宫。”
  方木的判断并非是简单的推测或者直觉的结果。
  首先,死者被发现时,呈全身赤裸的状态。脱掉一个昏迷中的成年人的衣物,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而且,凶手在现场从事的活动越多,留下痕迹物证的可能性就越大。从凶手事后打扫现场的做法来看,他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一点。之所以将死者剥光,想必是出于凶手内心的某种需要;其次,死者在水囊中呈现出倒悬的姿态。这种姿态,可以将其理解为确保死者必然溺死于水中。然而,这种理解本身就有问题。如果杨学武的现场重建分析成立,那么死者在被装入水囊前已经处于被麻醉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室内的马桶、澡盆,甚至一个普通的脸盆都可以让死者死于溺水,完全没必要将其移入水囊中。由此可见,这种倒悬的姿态除了可以确保死者死亡之外,肯定还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最后,水囊中的液体成分。一份检测报告显示,水囊中的液体主要成分是水。考虑到案发小区已经断水断电,因此,这些水应该是凶手自备的。这份检验报告显示,除了水之外,液体中还含有无机盐、蛋白质、葡萄糖、激素,以及尿素、尿酸(主要来自于死者死后的排泄物)等等。
  这几乎就是妊娠后期,羊水中包含的所有成分。
  其中某些物质是不可能在自来水中出现的,由此可见,凶手除了自备水之外,还在水中加入了上述成分。
  于是,42岁的姜维利双手抱于胸前,头下脚上地蜷缩在那个水囊中,宛若一个待产的巨大胎儿,回到了那个同样巨大的子宫呈。
  “简单地说,”方木有些尴尬地做了一个手势,“他‘原路返回’了。”
  尸检报告显示,姜维利在水囊中,曾有过短暂的意识清醒,可能小幅度地挣扎过。这多么像胎儿在分娩前的悸动。只是,在前方等待他的,不是新生,而是死亡。
  姜维利在生前曾经口出狂言——“有能耐你把我塞回去”。
  一语成谶。
  方木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就一片哄然。大多数人都对方木的分析感到新奇,更多的是猜疑和难以置信。只有杨学武静静地看着方木,表情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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