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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心理罪:城市之光》心理罪第4部,方木演绎一个人与一座城的和解(全文完)作者: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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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 08:25:05 | 显示全部楼层
  “喂?”
  “快回来,出事了!”
  方木心头一凛,脚下也猛然发力。吉普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晃了一下,风驰电掣般向和平区法院驶去。
  方木一直把车开到法院大楼门口,跳下车的同时,他向停车场方向扫了一眼,那辆黑色商务车还停在原地,车门却大开。是什么让他们慌张到连车门都来不及关?
  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上午还戏言让“城市之光”把任川宰了得了,不会这么邪门吧?
  方木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楼上跑。刚跑到二楼,就看到几个法警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走廊里团团乱转。方木抓住其中一个,掏出警官证在他眼前一晃,厉声问怎么回事。
  那个法警一脸惊慌,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你们的人说……任川失踪了。”
  方木骂了一声,指示法警立刻封锁法院大门,任何人都不许出去。这时,杨学武的电话又打进来了。电话刚一接通,他就直接告诉方木,从手机定位的结果来看,任川的手机还在法院里,位置在大楼东侧。手机呈接通状态,但是没有人说话,只听见隐隐的水声。
  方木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转身向四楼跑去。跑到三楼缓台的时候,正好看见负责贴身保护任川的警察从楼上跑下来。看得出他精神高度紧张,手里拎着的九二式手枪机头大张。方木急忙拦住他询问情况。后者已经跑得说不出话来,按着胸口喘了好一阵,才断断续续地把情况说明白。
  大约十分钟前他见任川还在办公室里看案卷,一切平静如常,就留到楼梯间抽烟。一根烟还没抽完,忽然接到专案组的电话,说任川的手机突然拨通了那部专线报警电话。他立刻返回任川的办公室,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他慌了神,急忙通知楼下接应的同事立刻上楼搜寻任川。
  “他们俩呢?”
  “应该还在楼里。”
  方木让他用步话机联络其余两名同事,搜查三楼到一楼,重点放在东侧的卫生间里,自己则快速跑向四楼东侧卫生间。
  这是距离任川办公室最近的一个卫生间。然而,卫生间里空空如也。方木迅速查看了一下,没有搏斗和厮打的迹象。他吸吸鼻子,在淡淡的空气清新剂味道中,似乎也没有乙醚之类的残存气味。
  他没有多停留,拔腿又向五楼跑去,东侧卫生间里也是空无一人。此时,方木已经跑得两腿发软,他不敢休息,咬着牙,沿着楼梯直奔六楼而去。
  刚跑到六楼的卫生间门口,方木手机又响了起来。
  “找到他了,二楼东侧卫生间。”同事的声音如释重负,却透着一丝怒意,“那混蛋没事!”
  方木应了一声,感到浑身的毛孔瞬间张开,汗水一下子就湿透了衬衫。
  他靠在墙上喘了几分钟,才迈开酸痛的双腿,慢慢地下楼。
  刚转入二楼走廊,方木就看到杨学武带着几个人大步走来。他的脸色铁青,见到方木也只是微微点头,低声问道:“人呢?”
  方木指指东侧卫生间。小组的其他三个同事站在门口,脸色悻然,见杨学武过来,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杨学武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进卫生间。任川一脸紧张地靠窗而立,手里还捏着那部惹祸的手机。
  杨学武一脚踢飞了摆在门旁的水桶,半桶清水哗啦一声泼洒出来,转眼就流到了任川脚边。
  任川本能地躲开,却没躲过杨学武的手。他一把拽住任川的衣领,鼻子几乎要凑到对方的脸上。
  “你搞什么鬼?”杨学武的声音虽低,却透出刺骨的寒意,“玩我们,是吧?”
  任川的脸憋得通红,连连否认:“不小心按到的……?刚才上卫生间……真的,我不是有意的……?”
  大家急忙上前把杨学武拉开,生怕他会动手打人。杨学武甩开众人的手,先是四下扫视一圈,最后从紧抿的嘴唇里蹦出几个字。
  “继续吧。”随后,他伸出一只手,冲任川点了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方木始终抱着肩膀冷眼旁观,看杨学武离开,也招唿小组的另外三个同事下楼。
  回到车里,两名同事忍不住大骂任川。方木的心情也很不好。任川摆明了是在考验警方的反应能力,否则不会从四楼跑到二楼去上卫生间。他既要依靠警方的保护,还不信任警方。估计“城市之光”发出的死亡威胁已经快把他折磨的精神分裂了。
  终于挨到下班,五点之后,法院大楼内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很快,方木就看到任川提着公文包走向停车场,身后是那个依旧板着脸的警察,紧跟着任川坐进了他的蓝色马自达轿车。
  方木拍拍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的同事。随即,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和平区法院。
  一路无话。半小时后,任川和监护小组回到了任川居住的蓝岸名苑小区。
  A座17号楼下,一辆白色面包车早已停在车位上。随着黑色商务车驶近,面包车前灯闪烁了几下。商务车也作出同样的回应。
  停车后,方木下车,任川把车锁好之后,老老实实的帖在楼门前,等待面包车上的人。一个警察跳下面包车,和方木打了个招唿。三个人一起上楼。
  电梯停在18楼。三人鱼贯而出,任川打开家门后方木先进门,在房间里四处查看一番后,对站在客厅门口的任川和那个警察说无异常。
  任川这才脱鞋入室,把风衣和公文包甩在茶几上,随即,整个人就缩在沙发里不动了。
  方木掏出记录本,和那个警察交接后,抬眼看看任川,说了句先走了,就准备出门。
  忽然,任川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颇为恳切地说道:“方警官,能不能和你聊几句?”
  方木有些惊讶,想了想示意那个警察先下楼。
  “麻烦你告诉那三个哥们,不用等我了。”
  那警察看看任川,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去。
  任川关好房门,冲方木笑了笑,指着餐厅里的椅子说:“坐吧。”说罢,他就自顾自地忙活齐来,几分钟后,一瓶威士忌、冰桶、两个杯子、一盒中华烟和烟灰缸已经摆在餐桌上。
  方木一直没动,直到任川往自己面的杯子里倒酒时才抬手阻止他。
  “对不起,我不喝酒。”
  任川也不勉强他,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加冰之后一饮而尽。方木看着那张脸从苍白慢慢变得潮红,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方?”
  “呵呵,公检法不分家。”因为酒精的作用,任川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我忧几个朋友在公安系统,也听过你的大名。”
  对这种客套话,方木既没表示出谦虚,也没欣然接受,接着问道:“你想跟我聊什么?”
  任川没说话,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又把烟盒推向方木。
  “是这样,我听说你在专案组里负责给那个凶手做心理画像。”任川深深地吸进一口烟,“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城市之光’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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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 08:25:17 | 显示全部楼层
  方木没动他的烟,面无表情地说道:“男性,年龄在25岁至35岁之间。身高在170至175cm之间,体重在75至80公斤左右。”
  方木一开口,任川就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到最后,满脸仍是期待的表情,见方木低头点烟,似乎再没有开口的意思,脸上的希望瞬间变成失望。
  “就这些?”
  “对,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方木直截了当地回答他,“也许将来会收集到更多的信息……”
  “什么时候?”任川打断他的话,手中杯子也重重地顿在桌面上,“等他把我干掉之后?”
  方木不再说话,默默地盯着他吸烟。
  任川也自觉失态,坐着踹了半天粗气之后,忽然裂嘴笑笑。
  “抱歉,我有点失控了。”他又倒了半杯酒,抿了一口,“请你理解我,等死的滋味……太他妈不好受了。”
  “我理解你。不过,情绪再机动也无济于事。”方木平静地说道,“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只要你服从我们的安排,别再玩什么花招,我们可以保证你没事。”
  任川听出方木的弦外之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然后他尴尬地笑笑,低声说:“下午的事……实在抱歉。”
  方木移开目光,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可是,我就是搞不明白,这个‘城市之光’为什么要杀我?”任川又喝了一口酒,“我把身边的人翻来覆去地捊了好几遍,还是想不出我到底得罪了谁。”
  “你不用费那个劲了。”方木说道,“他不是你认识的人,甚至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任川瞪大通红的双眼,“就为了那个判决?”
  方木不说话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显然已经默认了他的结论。
  “操!”任川一脸愤懑加无奈,“那可真他妈是冤枉我了。”
  方木有些不解:“冤枉你?”
  “绝对是冤枉我!”任川急赤白脸地说道,“那判决是审判委员会定的!”
  方木点点头,似乎已经知道任川为什么觉得委屈了。
  所谓审判委员会,是我国特有的审判组织形式。也是法院审判工作的一个集体领导组织。通常,审判委员会可以讨论以及决定重大、疑难案件的结果。换句话说,审判委员会可以改变合议庭做出的判决,且合议庭必须服从,并以合议庭成员的名义发布。按照中国现行法律,审判委员会实行集体负责制。这个“集体负责制”意味着,没有人需要为决议负责,出了事,由“集体”扛着。
  “我们那个破法院,上头放个屁都当响雷听着。”谈到齐媛案,任川满腹牢骚,“今年,有家权威法制刊物发了篇文章,叫《司法活动不应被社会舆论绑架》。我们院那个重视啊,专门组织法官们学习、讨论、写心得体会。让我们不要被社会舆论左右,必要时,要敢于对舆论说不。齐媛的案子起诉到法院之后,我是真心觉得小姑娘没说谎,那老太太就是想讹俩钱,弥补一下经济损失。所以,我最初拟定的判决时小姑娘没责任。可是,坏就坏在这案子的社会反响太大,院里讨论了一下,决定拿这个案子开刀,说是坚决维护司法机关权威。你们不是嚷嚷着小姑娘是见义勇为么?好!我们就判她给赔钱给老太太,让你们知道知道,法院究竟是谁说了算!”
  任川越说越气,双眼几乎要凸出眼眶,嘴角也满是飞沫。
  “我找领导谈了好几次,说这么判不行,老百姓肯定不干。领导说没事,司法权威大于个人利益,出了问题有审判委员会担着——担着个屁!最后还不是我他妈背这个黑锅!”
  听罢,方木点点头。对于这个判决的形成过程,外界乃至新闻媒体是不可能了解的。不管任川对判决结果的意见有多大,最终仍然要以他所在的合议庭为名发布。面对镜头时,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的也是能是他。
  想到这里,方木有些同情这个委屈的法官。一个违背其本意的判决,却给他带来了死亡的威胁。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承受,他总不能去电视上大声疾唿:“作出判决的是审判委员会,‘城市之光’,你杀错人了,去宰了我们院长吧。”
  这就是体制之恶,它摧毁的是信仰,伤害的是个人。
  连珠炮般的说出一大段话,任川有些气喘,却依旧余怒未消。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光,又慢慢倒上一杯。刚要举起,就被方木拦住了。
  “别喝了。”
  任川顺从的放下杯子,双手按住额头,不停地向后捋着头发,曾纹丝不乱的偏分发型已经乱得像一蓬荒草。
  良久,他停下双手,直勾勾的看着方木,声音嘶哑:“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跟你说过,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就可以保证你没事。”方木想了想,缓缓说道,“你保住命,其他的事情我们来做。”
  任川点点头情绪似乎放松了一些,甚至还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他递给方木一根烟,又帮他点燃,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你在给‘城市之光’的心理画像中,对他的下一步行动,提出了一些预测?”
  方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城市之光”目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方木的推测。第一,他再次选择具有轰动效应的社会新闻当事人作为下手目标;第二犯罪再次升级:他这次选择的受害人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代表国家司法权威的法官;第三,“城市之光”在网络上发布的投票帖,实际上是一种杀人预告,其公开性已经远超前两起案件。
  任川看到方木的肯定答复,显得十分兴奋。他把椅子拉近,凑到方木身边,很不必要地压低声音问道:“‘城市之光’会怎样……?嗯???对付我?”
  “这只是我的推测,未必准确。”方木决定还是对他透露一些,“‘城市之光’是个追求轰动效应的人。所以,他会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采用一种公开性很强的方式……对付你。”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回避“杀”这个可怕的字眼,任川是觉得晦气,方木则不想再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所以,你按照我们的安排,尽量减少出入公共场所,他就难以寻找到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加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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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 08:25:30 | 显示全部楼层
  任川嗯了一声,又问道:“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会不会就此放弃?”
  方木很想安慰他说也许会,话到嘴边,还是摇了摇头。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还不如不给。
  任川的脸上看不出失望的神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方木见状,起身告辞。任川漫不经心地请方木留下来吃晚饭。方木摆摆手,拒绝了。刚走到门口,任川又在身后叫住他。
  “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别告诉别人行么?”任川有些尴尬地笑笑,“如果这次大难不死,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
  方木点点头,有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转身走了。
  接连几天,“城市之光”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彻底消失在网络上。警方虽然被监护工作拖得疲惫不堪,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个工作小组都在紧张地忙碌着,虽然收效甚微,但总算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首先,负责外调的小组经过大海捞针般的排查,终于确定了富民小区杀人案中的水囊来源。经查,水囊是由浙江的一家橡胶制品厂生产的。因为并非管制物品,所以买主只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收到预付款后,厂家委托货运公司将水囊送至C市并约定由买主自提。警方经过调查后得知,买主汇款是所用的身份证件系伪造,手机号码在打电话订货及接到电话取货后就再没有使用过。通过对货运公司的询问,工作人员已经无法回忆起买主的样貌,只记得是男性,中等身材。
  其次,在笔迹鉴定人员的协助下,对第47中学杀人案现场的物证已鉴定完毕。其中,在编号为8、39、44号的演算草纸上,提取到一组字母与数字的组合。经排列及对照前几个现场中提取到的编码,最大的可能为XCXJ02718425。经死者魏明军的家属辨认及笔迹鉴定人员的勘验后,确定这些字迹并非魏明军所写。之后,警方将在三起杀人现场提取到的相似编码进行笔迹鉴定,结论为可做同一认定。
  这一线索显然使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专案组几经讨论后,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仍然无法参透这组编码的含义。方木考虑再三,动员米楠提出自己的设想,即杀手与书写编码者为不同的两个人,且彼此并无犯罪联系。
  这种设想没有得到专案组的认可,不少人甚至认为米楠纯属异想天开。几番辩论下来,尽管方木和米楠提出若干论据,专案组的大多数成员仍然认为此时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这组编码上。因为“城市之光”的杀人预告已经为警方提供了最佳的抓捕时机。一旦抓捕成功,这组编码的秘密自然就水落石出。
  散会后,方木对米楠略感歉意,因为会上对这种设想的否定意见不乏过激,甚至有嘲讽的言辞。不过,米楠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对方木结结巴巴地道歉,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没事就回足迹室了。
  倒是杨学武跑来质问方木,指责他不应该让米楠陷入那么尴尬的境地。
  “人家好歹是个女孩,你看她当时委屈的……???”
  方木很想告诉杨学武,以米楠的性格,可能对他人的否定意见有千万种不服,唯独不会有委屈的情绪。她的内心之强大,可能是杨学武和方木无法想象的。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自从那天一起吃饭之后,方木在没有单独和米楠联系过。一来是觉得尴尬,二来是怕引起杨学武不必要的误会。又是在专案组里遇到,也是公事公办,客客气气。其实杨学武追求米楠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组里的大多数同事都看出来了。领导对此没有过多干涉,毕竟两个人都是年轻干警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彼此有好感也纯属正常,只是叮嘱别影响工作就行。于是,工作累了的时候,年长些的同事常常那两人开玩笑,杨学武半真半假的回应,米楠却始终不动声色,面沉如水。有时恰逢方木在场,他的婚事也成为大家调剂情绪的目标。也许对这些不明就里的警察来讲,没有比促成一场恋爱和操办喜事更能让他们暂时摆脱案件所带来的压力了。对那些善意的哄笑,方木一律以含混的哼哈回应,有时忍不住偷偷地去看米楠的反应,她却永远只保持一种姿势:低头、垂目,查看手边的案卷或者检验报告,既不参与,也不回应。
  这其实也是一种态度:如果你不能爱我,请让我保留不自我伤害的权利。
  这种态度让方木常常感到心烦意乱,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然而,他很快发现,逃避自己的内心,比什么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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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 21:57:57 | 显示全部楼层

狂顶啊

好帖必须顶,很好看 刚复制粘贴到手机里了 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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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 08:16: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死期

  天气逐渐转凉,地处东北的C市已经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冬季。对天堂福利院来讲,这是最难熬的一个季节。不仅要考虑采暖成本,采购有更多热量的食物和冬储菜,还要及时给孩子们找出冬装及拆洗的棉被。
  多么繁重的工作,仅靠赵大姐等几个护工是很难做到的。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方木就会去天使堂帮忙,再加上一些志愿者组织的协助,还可以勉强应付过去。今年入冬的时候,虽然有“城市之光”的案子压着,方木还是尽量找时间去帮赵大姐一把。
  廖亚凡也很体谅赵大姐,特意请了半天假去天使堂。方木心想她对福利院的各项工作都挺熟悉,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意,也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当天下午,方木去医院接廖亚凡,然后开车去天使堂。廖亚凡带了不少东西,除了吃的用的,还有给赵大姐的一副羊毛护膝。
  最近她的情绪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木多加关心的缘故,整个人都变得活跃起来,甚至还开始学着打毛线。一路上,廖亚凡都在叽叽喳喳地讲着医院的事儿。方木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微笑,或者简单地响应。
  天气很好。道路宽敞。同车的女孩也罕见的乖巧可爱。方木突然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未来的几十年都会这样过去?
  真希望一下子就变成耄耋老人,跳过所有挣扎、纠结的年代,跳过所有心动、难过的时刻,跳过所谓爱情变为亲情的过程,直接以平静、淡薄的心态面对那个同样老去的女孩,像亲人一样,像兄妹一样,像父女一样。
  是不是就会省去那些难以割舍和兀自不甘?
  吉普车开进天使堂的院子,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白菜赫然在目。这是现在最便宜的蔬菜,也是天使堂的孩子们在漫长的冬季里的主要副食。廖亚凡兴高采烈地跳下车,颇为沉醉地吸吸鼻子,似乎白菜的清香触动了内心的某段美好回忆。
  “赵阿姨!”
  来不及进屋,廖亚凡就大叫起来。几乎是同时,白菜“山”的后面探出一张脸,正是满脸汗水的赵大姐。
  随即探出的第二张脸,是米楠。
  廖亚凡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脸上,脚步也随之放缓。
  方木也很惊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赵大姐把手放在围裙上擦擦,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廖亚凡。
  “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准备点好吃的……今天怎么没上班?工作忙不忙没,累不累?”
  面对赵大姐的一连串问题,廖亚凡却无心回答,只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米楠。米楠倒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冲方木和廖亚凡分别点头致意后,就坐下来继续剥着手里的白菜。
  赵大姐热情地拥着廖亚凡走进小楼。方木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摆弄摆弄晾晒的被褥,蹲下看看光秃秃的菜园,最后,鼓足勇气走到米楠身边。
  “忙……忙什么呢?”
  “准备腌酸菜。”米楠抬头看了方木一眼,又低下头忙活着。
  “你怎么来了?”
  “我不知道你会来。”
  答非所问,却传达出另一层意思:如果知道你会来,我就不来了。
  方木有些尴尬地搔搔脑袋,想了想,又试探地说到:“我帮你吧。”
  米楠没说话,只是朝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块位置。
  方木如释重负地坐下,随手拿起一棵白菜,慢慢地却剥起来。
  气温虽低,阳光却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方木一边剥白菜,一边偷偷地打量米楠。
  她似乎瘦了一些,脸颊的线条分明。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高高地悬在脑后。警用作训服没有佩戴任何标志和警衔,看上去不像干练的女警,倒真像一个勤劳、沉默的女工。不加修饰的双手冻得通红,却灵巧地在白菜叶间上下翻飞,转眼间,一棵棵处理好的白菜就整整齐齐地码在身边。
  “喂,我们是要腌酸菜,不是炒白菜。”冷不防地,米楠开口了,“你是来捣乱的么?”
  方木急忙看着手里的白菜,几乎只剩下白菜心了。大片完好的白菜叶散落在地上,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
  米楠夺过方木手里的白菜心,又把白菜叶拢到一起。
  “真浪费。”米楠指指小楼,“你别在这里帮倒忙了,去陪陪廖亚凡把。”
  “不用。其实我们……”方木有些手足无措,“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米楠转过头,继续剥白菜,“跟我没有关系。”
  一瞬间,方木很想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并没有在一起,我心中……”
  冲动到此戛然而止,方木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也停留在原地,仿佛电影画面中的定格。
  他心中到底怎样,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小楼门口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廖亚凡和赵大姐一前一后地走来,廖亚凡脚步匆匆,边走边挽起袖子,眼睛一直在米楠和方木身上扫来扫去。赵大姐则一脸满足的笑容,白色羊皮护膝套在裤子外面,分外醒目。
  廖亚凡一屁股坐在米楠和方木中间,先甜甜地叫了一句“米楠姐”,然后就不由说分地抢过了米楠手中剥了一半的白菜。
  “我来帮你干。”
  廖亚凡突如其来的善意让方木和米楠都吃惊不小,迅速对视一下之后,米楠先露出笑容。
  “好。”
  廖亚凡看看地上的白菜叶,转身拍了方木一下。
  “肯定是方木干的吧?”廖亚凡意味深长地瞟了方木一眼,“他呀,什么都不会干。家里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都是我一个人。”
  说罢,他推推方木,言语间宛若一个娇嗔的小媳妇。
  “去吧去吧,找地方歇着去,别在这捣乱了。我和米楠姐干就行。”
  方木先是惊愕,随后就意识到廖亚凡是在演戏。在那些“假想敌”一一排除之后,遇到米楠这个货真价实的对手,廖亚凡自然不会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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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 08: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赵大姐当然不会了解这些,推推方木的腰,吩咐道:“你去把酸菜缸刷一刷,再帮我们码堆。这边让米楠和亚凡干就行——这本来也不是你们男人应该干的活儿。”方木只服从。刷完酸菜缸,他就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吸烟,间或把处理好的白菜堆在墙角。廖亚凡手脚麻利地干着,嘴里也不停地絮叨。看上去两人亲亲热热地聊天,实则米楠很少插嘴,偶尔嗯啊地回应。
  方木一边干活,一边留神倾听两人聊天的内容。廖亚凡说的主要是她和方木之间的事,其中不乏夸张之词,方木听了都觉得脸红。
  “这鞋漂亮吧?那天下雪了,老方看我还穿着单鞋,当时就急了,立马跑到商场里买了靴子和羽绒服送过来——特意送过来的啊。我说这靴子太贵了,他说没事,你别冻着就行,花点钱不算啥,老方这靴子多少钱来着?”
  方木头也不抬,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忘了。
  不明就里的赵大姐拍拍方木,眼神中满是欣慰和赞赏。
  方木移开视线,心想我他娘的从方叔叔到方木,再到老方,变得还挺快的。
  几个人手脚不停,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把酸菜缸装满,其余的白菜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墙角。
  空气寒冽,混合着长条餐桌旁,白菜特有的甜香,吸进鼻子里令人心情舒爽。赵大姐早早就炖上了五花肉和白菜。豆腐,院子里香气四溢。米楠洗过手之后就要告辞,被赵大姐死死挽住,非要她吃过饭再走。米楠熬不过她,只好同意。
  在那张熟悉的大家悉数就坐。喧闹的气氛宛若几年前,只不过廖亚凡已经青涩不再,赵大姐华发频生,而那个慈祥的老院长再也不会出现了。
  孩子们对事物的热衷却毫无二致,喷香的饭菜一端上桌,就引起小家伙们的哄抢。不到一分钟,每个孩子都捧着冒尖的饭碗大快朵颐。
  开饭前,廖亚凡曾经没了踪影。十几分钟后,她拎着一大袋子啤酒、熟食回来了。赵大姐兴致很高,嗔怪了廖亚凡几句之后就招唿大家喝酒吃菜。
  廖亚凡拉开一罐啤酒,不由说分地塞进方木手里。方木急忙拒绝:“我开车呢,不能喝。”
  “你是警察你怕什么啊?”廖亚凡不以为然,“没事。”
  说罢,她又递给米楠一罐,眼盯着她说道:“米楠姐,你又不开车——没问题吧?”
  让方木感到意外的是,米楠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拉开啤酒,仰脖喝了一大口。
  廖亚凡的情绪更加高涨,分发一圈之后,除了信佛的陆海燕,就连崔寡妇也捏着一罐啤酒小口啜着。
  孩子们对酒没有兴趣,吃饱之后纷纷下桌,留下几个大人边吃边聊。饭菜很快一扫而光,廖亚凡又拿出刚买回来的熟食,切了几盘权当下酒菜。陆海燕陪着大家聊了一会儿就回房诵经,不胜酒力的崔寡妇也早早回房休息。餐桌旁只剩下方木、廖亚凡、米楠和赵大姐四人。
  酒的确是放松身心的好东西,尤其是经过紧张的劳作之后。方木只喝了半罐啤酒,就感到全身舒坦,疲劳和倦意也一扫而空,连骨头缝里里都暖洋洋的。不过他不敢有丝毫倦怠,始终提心吊胆地看着这几个推杯换盏的女人。
  廖亚凡喝得最多,面前堆了好几个空啤酒罐,粉白的脸颊已是一片潮红。说到动情处,还抱着赵大姐又哭又笑。大概是因为难得放松一下,赵大姐也没少喝,倒不怎么说话,只是噙着泪,抱着廖亚凡一遍一遍摩挲她的头发。
  米楠一反常态,松开了一头长发,对廖亚凡等人的敬酒也是来者不拒,眼看着面前的空啤酒罐和米楠不相上下。他也很少开口,只是笑,间或看看方木,又飞快地移开目光。眼波流转间,少有的妩媚清亮。
  方木心下惊异,忍不住说道:“想不到你还挺能喝的。”
  米楠把啤酒罐贴在红热的脸上,白了方木一眼:“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
  廖亚凡从赵大姐怀抱中挣脱出来,摇摇晃晃地打开一罐啤酒,重重地和米楠碰了一下,大着舌头说道:“米楠姐,你……没说的,漂亮!人也好!不管哪个男人娶了你,都他妈是天大的福气……”
  方木皱皱眉头,下意识地看向米楠。米楠却看也不看他,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廖亚凡。
  “姐,你就是我姐姐。”廖亚凡喝了一口酒,又擦擦嘴角溢出的泡沫,“我一定得帮你找个好男人……特别好的那种——老方,你说好不好?”
  方木还来不及回话,赵大姐就一把夺过廖亚凡手中的啤酒罐,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自己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呢,先替人家操上心了。”
  说罢,她又转向方木,语气温柔“小方,你们打算办婚事的时候,一定得提前告诉我。大姐没什么钱,但是可以出力。”
  赵大姐看看廖亚凡,眼中又有泪花闪动。
  “亚凡就跟我的亲闺女一样,我一定得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方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摇头苦笑。
  “赵阿姨你放心吧,我和方木肯定好好过,明年就给你带个外孙子过来。”
  廖亚凡越说越离谱,还大大咧咧地拿过方木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就要点燃。刚刚拿起打火机,米楠就一把夺了过来。
  “那就先祝福你们。”米楠依旧面色如水,笑意盈盈,“不过亚凡你得先把烟戒了,如果想要一个健康的宝宝,你需要……”“戒烟?行呀?没问题。”廖亚凡突然眯起眼睛,整个人也不再摇摇晃晃,似乎一下子从醉意中清醒过来,看上去竟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弓,“我知道我他妈一身臭毛病,但我好歹把第一个孩子留给我老公了。”餐桌边瞬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都凝固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清晰可辨。
  几秒钟后,方木才又惊又怒地暴喝一声:“廖亚凡!”随即就把目光投向赵大姐。
  米楠曾经怀孕并遭抛弃的事情,只对方木和赵大姐说过。方木从未对廖亚凡提起,肯定是赵大姐告诉她的。
  赵大姐也受惊不少,悔意、尴尬、歉疚的神情一股脑地出现在她的脸上,反而使她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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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 08: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米楠直勾勾地看着廖亚凡,脸上的笑容犹在,只是变的僵硬。她的手还举在半空,几秒钟后,一阵咯咯声从手中的啤酒罐上传出来——铝罐渐渐变形,大股啤酒溢出,又啪嗒啪嗒地落在餐桌上。
  廖亚凡毫不示弱地回望着米楠,伸手拿过香烟,挑衅似的点燃,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
  暴怒的方木噌的一下站起来,手指着廖亚凡,刚要责令她对米楠道歉,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突如其来的欢快旋律让餐桌边的气氛更加诡异,也把一句脏话生生地憋在方木的喉咙里。他咬紧牙关,狠狠地对廖亚凡指了几下。后者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悠然自得地吐着烟圈。
  方木摸出手机,因愤怒而痉挛的手指把手机的塑料外壳捏得咯吱作响。
  “喂?”
  “你在哪儿呢?”杨学武的声音焦躁不安,“赶紧过来,有情况!”
  直到被方木跌跌撞撞地拽上吉普车,米楠依旧处于一种失神的状态,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力。
  任何一个人,被这样当众羞辱,都无异于揭开愈合已久的伤疤,有撒上盐后恣意揉搓一番。其痛楚,即使是坚强如米楠者也难以承受。
  此时,任何安慰和道歉都是没有用的。方木咬着牙,不声不响地把车开得飞快。进入市区后,方木突然感到身边有异。扭头一看,米楠全身僵直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流泪,作训服的胸前已经是一大片亮晶晶的泪渍,而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米楠全身的水分似乎都已经通过泪腺喷涌而出,顺着脸颊而下,在下巴上形成一条不间断的泪流。
  方木心中大骇,甚至怀疑她很快就会因脱水而失去意识。他手忙脚乱地从衣袋里翻出纸巾递给米楠,却被她挥手打开。
  “我要下车。”说罢,米楠竟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拉车门。
  这可是七十公里以上的时速!方木急忙拉住她的手腕,触摸之下,只感到一片冰凉。
  米楠剧烈挣扎,吉普车也随之摇晃起来。方木无奈,只好减速,把车停在路边。
  不等车停稳,米楠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也许是僵硬了姿态保持过久,刚一落地,她的脚就一软,几乎扑到在地上。方木解开安全带,也跳下车,把她搀扶起来。
  米楠的眼中仍是一片茫然,死死地别过头去,看也不看方木,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一下子就甩开了方木。
  方木又上前一步,紧紧地拽住她的胳膊。
  “你别这样……我们先回局里,学武说那边出了情况……”
  “和我没关系!米楠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整个人也剧烈地颤抖着,透过被泪水粘在脸上的乱发,布满血丝的双眸里射出刺骨的寒光,任川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统统死了,跟我也没有关系!”
  方木已经心乱如麻,却只能好言相劝:“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米楠不再开口,只是狠狠地看了方木一眼,再次重重地甩开他,几步跑到路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眼看着出租车一溜烟走开,方木叉着腰,站在路边喘了半天粗气,才脚步沉重地回到车上,拿出警灯装在车顶,脚上发狠似的猛踩着油门。
  十几分钟后,吉普车开进市局的院子。方木一路小跑着上楼,杨学武已经早早地在办公室里等候。见到方木,杨学武径直带着他去了网监室。
  当天晚上九点十三分,“城市之光”曾使用的电子设备再次接入互联网,并登陆“C市信息港”网站,一分十一秒后下线。小毛等人迅速锁定他的位置,专案组已经派人前往“城市之光”的上网地点,尚未得到信息反馈。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次恐怕又是无功而返。
  方木问道:“他发布消息了么,又是投票帖?”
  “不是,”杨学武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伸手把显示器扭向方木,“你自己看吧。”
  方木弯下腰凑过去,又是那个熟悉的页面,一条网贴高高地显示在论坛首页上,点击率及回复都已超过四千。网贴的内容却很简单,只有区区几个数字。
  1129
  方木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抬腕看表,今天是11月26号。他想了想了,一抬头,恰好遇见杨学武的目光。
  “还有三天。”
  “对。”方木点点头,“而且就是‘城市之光’要下手的日期。”
  “肯定是了。”一直坐在显示器前的小毛突然开口,“网民也猜到了。”
  “呵呵。”方木笑笑,“又是万众瞩目——符合他的风格。”
  杨学武骂了一句脏话脸颊上突起一条硬冷的肌肉。
  “真他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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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 08: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小时后,前往“城市之光”上网地点的警察收队归来。根据他们的汇报,这次接入互联网的位置是城西一家美式咖啡馆,“城市之光”利用的同样是无线网络。经调取店内监控录像,没有发现异常,怀疑他还是沿用老办法,利用覆盖至街面上的无线信号上网发帖。
  杨学武立刻向专案组领导做了汇报,领导指示,除了负责保护任川的一组人马之外,所有专案组成员马上返回市局开会。
  临近午夜,市局第三会议室灯火通明。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专案组成员们,虽然大多衣冠不整,但各各精神抖擞。让方木没想到的是,米楠居然也来了。她已经换上一身便装,脸色却依旧苍白,眼皮也肿得厉害,引得杨学武不住地打量她。
  方木也偷偷地瞄了她几眼,可是米楠进入了会议室就垂着头坐在墙角,膝盖上摊开一个笔记本,看也不看方木一眼。
  听完杨学武的报告后,专案组成员们先是惊讶,继而愤怒——这他妈摆明了是挑衅!分局长倒是挺沉得住气,抽了半根烟之后,低声问方木:“有没有这种可能——‘城市之光’是虚晃一枪,把犯罪时间提前或者延后?”
  方木略想了想,摇头否定。
  “城市之光”既然敢公开向警方挑衅,肯定是有必然的把握杀死任川。虽然他所依据的优势条件尚不明知,但是从他在前几起案件中表现出来的心理痕迹来看,“城市之光”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而且,他十分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相信他此刻正使用别人的电子设备,在网上得意洋洋地看着网民疯狂的点击、回复以及转载。他乐于让“城市之光”这个称唿在社会上广为流传,乐于让民众相信他是掌握惩罚大权的制裁者,并沉浸于这种肯定和崇拜。如果“城市之光”想维系这种地位与身份,就必然不能失信于民众。换句话来说,既然他已经公布要在11月29日这天杀死任川,他就一定会这么做。听完方木的叙述,分局长的表情反而轻松下来。
  “怎么样,伙计们?”分局长敲敲桌子,‘城市之光’已经公布了作案的日期,也确定了被害人。如果这样我们还不能阻止他,那我们就是一群傻子了。“专案组成员的情绪一下子就被点燃起来。”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城市之光”会在几点几分,用什么手段,在哪里杀死任川?
  案情分析会一直开到凌晨,针对目前的情况共制定了如下方案:第一,对仁川的监护措施升级,增派人手,并携带更好的通讯设备与武器装备,必要时,将其转移至秘密地点保护起来。
  第二,鉴于“城市之光”的最新杀人预告已经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通知相关网站和论坛负责人组织删帖,尽量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
  第三,根据方木的推测,“城市之光”的犯罪手段将会进一步升级。在富都华城案中,凶手不惜采用纵火的方式达到目的。那么在本案中,“城市之光”很可能采取破坏性更大的手法实施杀人行为。故此,警方将在全市范围内集中开展危险武平整治活动,至11月29日24时之前,对爆炸性物质、易燃物质、有毒物质、活性化学物质实行管制,所有交易行为必须报当地公安机关,并在二小时内报专案组备案。
  第四,全市公安干警取消休假,实行24小时备勤,在11月29日当天通知消防、卫生及排爆部门随时待命。
  方案事无巨细,不可谓不精细,然而,其中部分措施并非公安机关可自行决定的范畴,需要协同其他政府部门联合执行。而且,这样的应对方案在C市历史上尚属首次,势必耗费巨额资金并且会影响到社稷民生的方方面面。单单就审批程序一项,就不知要经历多少时日。因此,专案组也不指望在11月29日当天,所有的方案细节都能全部落实。就像分局长所说的那样——“不要依靠别人,就靠我们自己,撑也要撑过29号午夜!”
  不过,第二天,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量排除网络信息对自己的干扰。相反,每天下班回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关于“城市之光”和自己的所有信息。在仁川看来,这也许是一种自保行为。所以,昨天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城市之光”的最新杀人预告,也从网民的评论中猜出了“1129”的确切含义。一个不眠之夜后,当强作镇定的任川发现监护小组的人数骤增时,立刻慌了手脚,几乎是胁迫监护人员,要求面见专家组领导。
  分局长代表专案组单独会见了任川,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是从会议室里不时传出的咆哮来看,任川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半个小时后,一脸恼怒的分局长大步迈出会议室,吩咐两名干警进会议室看往任川。
  “他妈的,这小子已经吓疯了。”分局长一口气喝下半瓶水,“刚才居然威胁说要自杀,说宁可自己死也不让‘城市之光’得逞。”
  整整大半天,专案组都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度过。分局长和杨学武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每隔几个小时就楼上楼下地参加各种会议。任川在会议室里也没闲着,据他看守的警察讲,他和一个人足足通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说到情绪激动时,居然涕泪俱下。正当大家纷纷猜测是谁让任川如此牵挂的时候,这个人自己来到了公安局。
  然而,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事,这个人居然是齐媛。
  齐媛一到现场任川就把她拉近会议室,并且对看守措辞强硬地要求和她单独免谈。在征得领导同意后,两名干警撤出会议室。
  这一谈,就是足足半个小时,方木几次来到会议室门口,看到两名干警依旧守在门口,也是一脸好奇。
  “还没出来?”方木皱皱眉头,“他们干什么呢?”
  “不知道。”一个干警耸耸肩,“反正俩人一直在说话,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
  方木想了想,抬手在门上敲了敲,却无人回应,方木失去了耐心,直接推门而入。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任川和齐媛坐在长条会议桌一角,姿势却颇为滑稽。任川只有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一条腿几乎半跪在地上,握着齐媛的手连连摇动,从脸上的表情看,充满了悔意与感激。
  方木心下惊异,忍不住问道:“这是?”
  齐媛闻声回过头来,双眼噙满泪水,声调发颤:“任法官都跟我解释清楚了,那个判决真的不是他的责任,我原谅他了……你们千万要好好保护他……别让他出事。”
  方木更煳涂了,急忙把视线转向任川。任川却连连摇头,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方木心想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随即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杨学武就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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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 08: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杨学武气得脸色发青,手指着任川连连抖动,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他妈的无论做什么,能不能提前和我们商量一下?”
  原来,就在几分钟前,“C市信息港”网站突然出现一段视频。其中的男女主角正是任川和齐媛。视频中,齐媛言辞恳切地表示那个不公正的判决不能全怪罪任川法官,自己已经原谅这个身不由己的人,并唿吁民众——尤其是“城市之光”放过仁川。任川自己则涕泪俱下地向公众致歉,甚至语无伦次地求“城市之光”饶自己一命。
  视频一出,立刻引起网名的狂热点击与转载。不到二十分钟,这段视频就已经出现在近百家网站上。好事者甚至将这段视频命名为“无良法官求连环杀手饶命”。
  方木啼笑皆非。这段视频想必是刚才和齐媛面谈时,任川用手机拍摄并发送到网络上的。任川求生心切尚可理解,但是一个法官不信任警方,却向凶手告饶,又让警方情何以堪呢?
  分局长很快就看到了视频,暴怒之下,将任川臭骂了一顿之后,安排警察把齐媛护送回校。单纯的小姑娘临走时还百般恳求分局长一定要保护好任川。
  “我承认我当时恨不得杀了他,可是,他不该死……你们……”
  分局长突然打断他:“你参与过投票没有?”
  齐媛愣住了,半天才红着脸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分辩道:“我那时是气不过,可是……”
  早已失去耐心的分局长挥挥手,示意让她快点离开,自己也转身走了。
  方木看看坐在桌旁、一脸委屈的任川,苦笑着摇摇头,正想离去,任川就一把拽住方木的衣服,带着哭腔恳求道:“方警官,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
  方木想了想,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问道:“说什么?”
  任川局促不安地绞着手,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给你们丢脸了。可是,你就当我认怂行不行,就当我怕死行不行?换作是你……”
  “换作是我就相信警察!”方木提高了声调,“你以为你这么做就会打动‘城市之光’么?不是每个人都像齐媛那么好心!”
  “是啊,是啊,小姑娘真是好人。”任川的情绪更加烦乱,“操他妈的,我刚才也给胡老太太打电话了,没等我说完人家就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连电话也不接了。”
  “行了。”方木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你只要老老实实听话,就没事。”
  任川抬头看了方木一眼,目光中去尽是闪躲之意,吭哧了半天,他结结巴巴地说:“能不能就让我呆在公安局?关在这里最安全,留置室都行。”
  方木想了想,说道:“我去跟领导申请一下。”
  任川的想法不无道理,从当前的形势和“城市之光”的决义来看,无论是任川的私宅还是工作单位都不够绝对安全。相比之下戒备森严的公安局是一个不错的监护场所。
  然而,让方木没有想到的是,分局长没有同意任川的要求。
  “把他保护在公安局,的确是万无一失,不过——”分局长目光炯炯地看着方木,“你是想保护这个王八蛋,还是一举抓住‘城市之光’?”方木一时语塞。
  “不让任川出事当然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不过,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呆在公安局。而且,难保将来不会出现张川、李川。”杨学武也劝方木,“这件事已经把大家折腾得够呛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拿下‘城市之光’?说穿了,就是把任川当‘饵’,钓出‘城市之光’这条凶猛的食人鱼。”
  方木依然觉得不妥,尽管他也曾动过利用任川引出“城市之光”的念头,然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么做,一来对任川不公平,二来风险很大,搞不好就让食人鱼吞饵而逃。
  不过,分局长的心意已决,当即就命令第二天把任川转移到其他场所保护起来。
  此时,已是11月27日下午6点40分。距离“城市之光”公布的死期,只有五十多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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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 08: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公决

  他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干,方进橱柜里,然后,倚在台面旁抽了一根烟。
  胖男孩坐在地板上,双手撕扯着一只炸鸡腿,吃得正香。他边抽烟,边微笑着看着胖男孩。
  这臭小子,食欲可真好。不过不能怪他,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能有一只鸡腿吃,简直是天大的福分了。
  一根烟抽完,他起身走向墙角的柜子,绕过胖男孩的时候,拍拍他的脑袋。拉开柜子,他从成堆的衣服下面拽出一个大旅行背包,从他吃力的动作来看,这东西很沉重。他把旅行背包拖到床边,打开,先是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随即又拽过床头柜上的一个电脑包,取出一台笔记本点按哦塞进了背包里。
  还没等他拉好背包,就听到楼下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老板,我来了。”
  他应了一声,匆忙下楼。女孩已经对老板的外出习以为常,只是站在吧台后面静等老板的安排。他今天的指示和往日无异,无外乎招待好客人,照顾那个胖男孩吃饭,别让他骚扰客人等等。最后还加了一句,如果她回来得很晚,女孩可以自己关店回家。
  安排完今天的事情,他又回到楼上,刚走上阁楼,就看到胖男孩坐在那个背包旁边,拉开袋口,好奇地向里面看着。
  他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几步跑过去,一把拽起男孩甩在旁边。男孩的屁股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不满地大哭起来。
  他来不及理会男孩的哭闹,迅速查看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确认安然无恙后才放下心来。
  想到刚才的一幕,他不禁后怕,冲着胖男孩厉声斥责道:“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话一出口,自己却觉得好笑。如果胖男孩能听懂他的话,又何必需要他的照顾呢?
  胖男孩受此惊吓,哭声更大。他急忙换上笑脸,连拍带哄,最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香肠递给他,哭声这才戛然而止。
  他又好气又好笑,站着看了男孩一会儿,抬腕卡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
  任川被转移至郊区的一家小宾馆里。之所以选择这里,警方主要考虑到地点偏远不容易被人发现,而且,万一“城市之光”得手,采用破坏力更大的手段杀人,这里远离闹市区,也不至于造成过分严重的后果。
  任川对离开公安局十分不情愿,几乎是被警察架上车的。不过警车距离小宾馆越近,任川反而越发安静,不停地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着,似乎在分布什么。
  小宾馆沟渠是郊区一家化工厂的招待所,只是三层小楼。化工厂迁走后,这家招待所转让给了个人。从外观上看,经营得也不怎么样。不过据当地民警私下透露,这小宾馆并不指望通过正常经营渠道获取利润,怀疑一直被当赌博及卖淫嫖娼窝点。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地警方提出要征用此地,小宾馆的经营者连半个不字也没说。
  任川被安排在二楼剧中的207房间,饮食都有警方在指定餐馆中预订,207房间上下左右四个房间都有警察入住,方便监视及保护。院子及小楼周边都有警员24小时巡逻,三人一组。佩戴两支92式手枪,一支79式微型冲锋枪以及电警棍,警用匕首、无线电等装备,两个小时一换岗。
  11月28日上午相安无事。任川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两餐都有警方送到房里。当天下午三时许,突然有一辆轿车开至小楼附近,驾车者看到巡逻的武装警察时,立刻掉头逃窜。如临大敌的专案组出动三辆警车,十一警察将嫌疑车辆逼停。将车上人员带下查验时,发现只有一男一女。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看到几支指向自己的冲锋枪,立刻吓尿了裤子。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也是全身筛糠。核对过两人身份后,警察们大概搞清了他们的意图。这不过是一对来老地方交易的嫖客失足妇女而已。鉴于没有掌握双方从事卖淫嫖娼的确凿证据,专案组也无心求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逐勒令他们滚动了事。
  不过据保护任川的警员讲,当四名警察持枪进任川的房间,不时从无线对讲机中了解不明车辆的情况时,任川以为是“城市之光”来了,吓得一头钻进床底。直到警戒解除,他才战战兢兢地爬出来。这让警察们感到又是好笑,又是憎恶。
  直到当晚,小楼附近仍然毫无动静。每隔一小时,小毛所在的网监处就要向专案组汇报情况。‘城市之光’始终没有在网络上出现。不过,对他的猜测却在网络上越传越热,不少网民已经确定“城市之光”将要在明天下午杀死任川。甚至相约在网络上全天守候,等待无良法官丧命的消息。
  专案组不敢松懈。因为,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
  11月29日一早,专案组召集全体成员开了一个会,会上没什么新内容,只是吧各组的任务重新商议一遍,其实大家对各自的只能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开会的时间很短。一散会,恰好早餐送到,各组人分批吃饭。方木端着一份早餐给任川送到房间里。
  敲了几下门,房内毫无动静,门镜里闪动的阴影却表明,任川在房里偷偷地观察着自己,方木不耐烦了。提高声调说道:“是我开门!”
  任川这才把门打开,一股混合着烟草和体臭的刺鼻味道也扑面而来。方木皱皱眉头,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半掩口鼻,走了进去。
  任川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一天一夜没洗过的脸上泛着油光,估计他昨天连衣服都没敢脱,就这么喝衣躺了一夜。
  “就放那儿吧。”说罢,任川就颓然跌坐在床上,指间还夹着半截点燃的香烟。方木看看桌上,昨天送来的晚餐几乎原封未动,烟灰缸里倒是乱七八糟地插满了烟蒂。
  “昨晚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任川垂着头,有气无力地答道,“是压根没睡。”
  “这可不行,你最好吃点东西,再睡会儿。”方木斟酌了一下词句,“今天……很关键,你得保留必要的体力和精力。”
  “再说吧。”任川抽了口烟,布满血丝的双眼被呛出了泪水。他擦擦眼角,扭头瞧瞧托盘里的早饭:“我吃不下去,怎么看都像断头饭似的。”
  方木被气乐了:“给死刑犯吃的才是断头饭!‘城市之光’不能判你的死刑,他不是法官,你才是。好好吃饭,养足精神!”
  任川只是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就过了大半天。“城市之光”依旧毫无动静,似乎一下子销声匿迹了。
  任川这边倒是状况不断。上午吵这要见见自己远在甘肃老家农村的母亲。中午要纸和笔写遗书,下午又发了疯似的要求检查所有警员的弹药是否充足。
  这些几近癫狂的举止让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更加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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