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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一路去死》他对犯罪心理的描写为何如此细致?(完结)--作者: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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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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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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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3-25 13: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破案?”我笑了起来,摇摇头:“我是知道这个案子,不过说到破案……”

    我停了停,说:“死掉的这个,连衣服鞋子都被凶手剥下来带走了,对破案人员来说,线索太少。这样荒凉的地方,又是雨夜作案,不像大城市里的凶杀案,凶手走到哪里都会碰上人,还有摄像头,再怎么小心,也会留下大把的线索。但说到把头砍下来,却不一定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

    “这说不通啊。”范思聪说:“既然衣服剥了是为了减少线索,那么把头砍掉,难道不是相同的逻辑吗,怎么不是为了掩盖死者的真实身份呢。”

    我没理他,冲那导游点头笑笑:“你看这几个人,都很感兴趣的样子,我呢是知道一点情况,但细节方面,肯定还是你更清楚。”

    “唉呀,可是我这还要为这两位做导游呢。”她有些为难。

    不过那两位游客却一叠声地说没事,这宗多年前谋杀案的吸引力,看起来要比嘉峪关古迹大得多。

    “那你想知道什么呢?”她说。

    我没有立刻问,而是飞快地在脑中回忆梳理了一下,这才开口。

    “这是九五年的事情吧?”

    “对,九五年七月八日,我死都记得这日子。”

    台下的几人都凑近了,雨不大,只有范思聪打起了伞,陈爱玲则抽起了烟,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抽。

    我站得如此之高,以至于对话的时候,感觉很奇怪。但让我爬下去站进雨里,当然是不高兴的。而且我还想多嗅嗅这戏台上的杀人味道呢,多难得。

    想象当时现场的情形,如果我是公安,第一时间会看到什么?

    灯笼!

    现场有许多抓人眼球的东西,比如没头的身子,那身子还是光着的,还有弥漫了一地的血。但我一定先看见那在风中摇摆的灯笼,光屁股的身体排在第二。

    办案的刑警当然也注意到了灯笼,据我所知,他们应该在灯笼里找到了些痕迹,但最好导游能帮我证实这一点。

    “听说,那人的脑袋,曾经放在灯笼里过。”导游这样告诉我们。

    “是因为在灯笼里发现了血迹,或者更多的能证实这项推断的人体组织吧?”我问。

    “好像是吧,应该是这样的。”

    很不严谨的回答,我想,但我还能指望她像个刑警从血型到碎骨渣到骨髓质一样样列给我听吗。有我掌握的情况作对照,这样的回答就足够了吧。

    “那为什么最后又拿走了呢,这点公安有结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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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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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3-25 13: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得去问公安,不过,都说是不想死人被认出来。”她犹犹豫豫,又说:“也有传把人头放灯笼里,是作邪法,邪法作完了,人头自然就没有了,被收走了,许是吃掉了。”

    她这话一说,旁边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扯蛋。”我说。

    许是我的不屑表现得太明显,她立刻解释说:“你刚才不是自己也说什么,把头砍下来不见得是要隐藏身份。而且我听在县公安局的亲戚讲,地上除了血印子,还有皮肉,就是剁的肉泥,验出来是死人身上的。但这死人脖子下面是个完整身子,肉泥从什么地方来,只有脸上,那脸上挨了许多刀,都砍烂了,就算留在灯笼里,也没人认得出他是谁了。所以把人头拿走,肯定是别的原因,那说作邪法,也不是没道理。不过你们城里人,不晓得这些东西,也正常得很。”

    为了隐藏身份而把死者的脸砍烂,这是相当粗糙的手法,而且现代科技早已经到了凭脸部骨骼就能复原面容的程度,哪怕是九五年。当然凶手很可能并不清楚这一点。但不论如何,这从逻辑上都推不到巫祭仪式之类的东西上。

    我无意指出她的逻辑错误,继续问了几个细节,得知在现场并没有发现油灯,但通过泼洒的灯油,公安判断曾经有个油灯,但被凶手带走了。杀人的凶器也被带走,但砍下人头的,却是原本在后台的一柄斧子。那斧使用前在戏台台基一角的青砖上磨过,用后被扔在戏台下,指纹在雨水里洗过,变得残缺不全。

    “我是觉得,这和作邪法没什么关系,不过呢,杀了人之后,还要把人头割下来,这个动作本身,就有很强的仪式性。就这点来看呢,很像是复仇。”

    “对的对的,我那亲戚讲,他们判断杀人动机,就是复仇。”

    “那老师你知道这么多细节,公安对动机的分析,你肯定也是知道的罗。你肯定还有藏着没讲的吧,肯定想到了些公安没想到的东西。你给分析分析,没准真就把这积年的悬案给破了。”范思聪不阴不阳地挤兑我。

    我冲他一笑,从戏台上跳下来,然后半搀半抱地把钟仪也接了下来。

    给他添堵实在是件太简单的事情。

    我在细雨里,站到当年灯笼的位置前,抬头仰望那不存在的灯笼。

    “那个早晨,一具丑陋的没了头的男人身体,沾满了血水,光着躺在这戏台子上。身体里大多数的血早已经从腔子里涌了出来,一直流到戏台外。而这里挂着一个灯笼,灯笼里装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假设那颗人头没被拿走,就在灯笼里。想象一下,这是个怎样的场景,你们会有怎样的感受?”

    那对偶遇的情侣,女孩已经缩进男孩的怀里,发出嘤咛的颤音。同行的几人,陈爱玲看似镇定,指间的烟已经抽得快烧到手;袁野吐噜着嘴,其实倒是最不在意的;范思聪抱着手看我,但脚姿很典型:一只脚冲着钟仪,另一只脚呈逃离状撤了半步,怂态毕露,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钟仪的脸色有些潮红,这里面恐惧和兴奋都有,我想,我是在这一刻真正对她产生兴趣的。

    “你们会觉得很残忍,很恐怖,很震骇,但一定不会觉得怪异。为什么呢,因为这画面是统一的,是协调的。”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我想这刻一定有人在心里骂我变态。

    “我说的统一协调,是指把头砍下来,和把头装进灯笼挂起来,是一致的,更确切地说,是情绪上的递进。复仇,彻底的复仇。这叫作枭首示众,头砍下来不过瘾,还得挂起来让所有人看到。他把死者的脸砍烂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同时又不免削弱了对复仇的快感,让他更想以另一种方式,进一步的发泄。”

    “所以他选择了把头挂起来,但为什么是放在灯笼里,而不是其他方式?”钟仪问。

    “因为后台恰好有灯笼啊。人头不是那么好挂的,古时人是长发,所以挂人头时把头发一绑就行了,当然还有另一种挂法。”

    说到这里我笑了笑,没把另一种挂法说出来,而是跳到了下一段:“灯笼算是个盛器,挂起来方便,而且很可能,他原本是打算点灯笼的。就是把油灯搁在人头上。想想看,这样一盏人头灯笼挂在戏台子前面,那灯鬼火一样飘着,影影绰绰照着台上的残尸,在那般雨夜中,天地之间古城之中,魂魄幽幽,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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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3-3-26 08: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black白夜 分享,辛苦了,+2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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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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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3-26 13: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下里寂静无声。我已经习惯了,这世间找一个志趣相投的真困难。但每当这样的时刻,听众们怀着嫌恶的心情露出尴尬的表情,我总是想,既然我的小说卖得如此之好,那你们本质上和我到底有多少差别呢?

    “那怎么又拿走了呢?”一个声音幽幽问道。

    这问法让我想到《智取威虎山》中的对白“脸怎么红了”“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天冷涂得蜡”。

    发问的竟是那位缩在男友怀中的女孩。显然她的内心比外在要强悍许多,只是故作小鸟依人而已。

    “基于我之前的推测,如果他把人头放进灯笼里,的确是为了进一步的复仇。那么他把人头又取出来,改了主意,从复仇者的心理来说,只有一个可能。”

    我扫视了在场者一圈,又说:“不会是被冷风一吹就退缩了,选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杀人,又是割首又是砍脸,还把衣服剥下来,头放进灯笼里,这一切都说明下手的人变态而冷静。这样一个人,是不会突然良心发现,或者心生畏惧的。”

    像这样,掌握现场所有人心理的感觉真好。就像我写小说时一样。

    “因为……他有一个更好的方式?”终于有了一个破局的人,还是钟仪。

    “对。”我开心地笑。

    “不对啊。”跳出来的当然还是范思聪:“如果有更好的方式,那为了获得快感,不应该是一个更显眼的地方吗,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人头呢?我多少也懂点心理学,如果没有人发现人头,杀人者怎么获得额外的复仇快感呢,还不如就放在灯笼里挂起来。”

    “一件一件来。先解决更好的方式,再解决人头失踪的问题。刚才我说过,从前挂人头一般两种方式,头发之外,第二种,就是把人头插在尖锐物上,比如竹竿、栅栏、木桩子。这样的东西,嘉峪关里恰巧就有,专门用来挂人头的。”

    导游“啊呀”一声叫起来。

    “你是说……”

    我打了个响指:“就是那里喀。走,带我们去看看。”

    导游在前,我们在后,都在细雨里淋着,没人想着打伞,哦,除了范思聪。

    “嘉峪关是古时征战之地,枭首示众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一点都不稀奇,而且还有专门用来挂脑袋的地方。”我边走边说。

    “这里就是,你们看。”导游走到不远处的瓮城中,抬手一指。

    嘉峪关城高十米,在瓮城中由下向上看,如在井中。导游所指之处,在离地八九米处,靠近城墙的上沿,那里有几个黑色的小玩意儿。

    “这嵌进城墙砖里的,就是从前挂人头用的铁勾子。”导游说。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我的意思,纷纷发出轻重不一的惊呼声。

    [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13-3-26 13: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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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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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6 13:20:28 | 显示全部楼层
    “并不单是这里有。”导游说:“嘉峪关的很多城墙上都有。分两种,面向关外的和面向关内的。根据人头原本的身份,面向关外的是震慑敌人,面向关内的是震慑军队或百姓。”

    这是职业习惯式的介绍,不过我想现在没人想听她说这些。

    “挂在这种地方的话,是不是比放在灯笼里,要气派得多?”我说。

    “气派?”

    我朝范思聪友好地笑笑:“对啊,气派。你得进入凶手的脑袋,体会他的心情。当然,这得足够变态才能做到,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也是我和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的区别。在嘉峪关里,天然就有这种挂人头的地方,我打赌凶手在想到这一点后,一定觉得自己先前折腾灯笼简直蠢极了。”

    “但那么高,怎么挂上去,就算上了城楼,从上往下放,好像也能难够到。”钟仪说。

    “可以掷。”说话的是不怎么开口的袁野:“从上往下,距离不超过两米,脖子断口朝下,瞄准了用力掷,能插上去。”

    “像掷手榴弹那样?”我打了个趣。

    他笑笑。

    “说不定他试了几次才成功,雨夜里跑上跑下捡人头,又或者他有其它的方法。我知道你们又要问,那第二天人头呢,难道他把人头挂上去了,人头又自己跑了,或者有第三个人藏在暗处,最后把人头收走了吗。”

    “是啊,这怎么解释呢?”范思聪问。

    “我又不在场,怎么知道,逻辑也只能推到这里,再怎么体会凶手的心情,也没办法解释这点。所以我猜,大概凶手当时自己也不知道,人头会不翼而飞。只能靠点想象力了,嗯,那天,哦,我是说第二天,就是你看见戏台上尸体的那天。”我问导游:“还下着雨吗?”

    “没,雨停了。”

    “什么时候停的?”

    “这可记不得了,像是天亮就停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暗沉沉的啥都瞧不清楚。

    “这一带,有秃鹫吗?”

    导游瞪大了眼睛看我,许久才点了点头。

    “有!还不少。”

    我耸了耸肩:“如果人头真是掷上去的,那一定扎得不怎么牢,或许只是堪堪挂上去而已,秃鹫之类的大鸟,爪子一搭就拎走了。那人头,现在可能还剩了些骨片在哪座绝壁上的鸟巢里。这颗脑袋本来就在灯笼里呆了会儿,血在那时就流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夜里还下着雨,所以挂到城墙上以后,第二天没在地上留下特别明显的血迹。要是当时能验一下这些铁勾子里哪个沾过血,事情就清楚了。不过现在应该也能验,这就复杂了,不知道当地警方有没有这个技术和设备。”

    “那,凶手会是什么身份,你还能进一步推测,把他抓出来吗?”陈爱玲还在抽烟,一枝接一枝,像是尝试过戒烟的烟鬼刚开始复吸。她一直站在外圈,那是个审视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我哈哈大笑:“真当我是神仙了,我如果能推出凶手是谁,现在在哪里,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都盯着我看。

    “那就是……其实我是凶手。哈哈哈哈。”

    我向他们微鞠一躬:“好了,分析会到此结束,希望你们喜欢我对嘉峪关的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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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6 13: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在床上

    吃了简餐就往敦煌赶,一路上戏台无头案一直是核心话题。不过这已经与我无关了。任他们做出何等推测,想象力丰富或贫瘠,靠谱或不靠谱,我都不再理睬。

    如果这是一张网,如果我已经触网,那我等着它收紧的时刻。

    如果这不是网呢,或者说,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网里?

    我不相信。

    这一路我说的话都没有超过十句。因为我的名声,所以他们能原谅我的古怪。忽冷忽热,忽远忽近,这就是我,他们早有准备。

    我们住在敦煌最好的酒店,袁野把车开得飞快,十一点半就到了,以当地习惯还不算很晚。这儿用的是北京时间,实际上和北京差了两个时区。金主陈爱玲单独一间,本人是嘉宾单独一间,剩下范思聪和袁野一间,钟仪一间,都在同一层。

    “老师,我看你好像有点……烦躁?”钟仪问。

    这时我已经走到自己的房门口。

    “别用那种大路货的精神分析法来分析我。”

    路上讨论凶手心理的时候,范思聪提过一句说钟仪是学过心理学的。也许他对心理学所谓的些微了解,就是因为钟仪的爱好,才特意去学一门“共同语言”吧。

    “我以为老师你在睡觉呢,没想到都听着呐。不过我可是正经考出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执照的呢。二级就是最高了,没有一级的啊。”

    “呵。”我感叹了一声,看见快走到走廊尽头的范思聪回头朝这里看。

    我拿卡刷开门。

    “进来聊聊?”

    “好呀。”

    “多少钱一小时?”我关上门说。

    “算你三百好了。”

    “包夜能便宜点吗?”

    “这种玩笑很低级哎。”

    “男人都是低级的。”

    “我猜你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女人也都是低级的,人就是低级的、本能的动物。就好比任何人都会有杀人的欲望,也都可能会杀人,在某种特定的时刻。情色也一样,是最低级的,最贴近大地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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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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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3-26 13: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又一次认真地看这个女人。

    “你就像在念一首诗。现在我真的相信,你是我最忠实的读者了。”

    “那是当然。”

    “看来你常常在我的引领下感觉到最贴近大地的欲望,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钟仪还站着,并没有坐下。那股气息是如此的明显,我隔着一张床和她说话,每多说一句,就感觉空气里荷尔蒙的味道多出一分。

    “我真的有当心理咨询师的经验哟,三百一小时,当然有一部份是给诊所的。”她终于有了些局促的表情,岔开了话题,并似乎想要坐下来了。

    我喜欢有些挑战的女人,但关键的地方永远在于——我得能在想要的时候击倒她们。噢,我知道,虚伪,又一宗原罪。

    “我倒是很想你来当我的心理医生,你有白色的制服吗,戴副眼镜会更像些。”我绕过床,走到她面前。

    “或许我真的需要一位心理医生,但实际上,据我所知,以你们的行规,你是不可以的。”

    她忽然就放松下来,微微仰起脸,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咨询师不能对来访者有特殊情感,如果产生,就必须要转介给其它医生。”

    我看着她露出羞恼的表情,然后说:“而你是我的读者,忠实读者。这意味着你在捧着书的时候,就已经对我有了许多次的想象。”

    收,放,收,放。多好玩。

    钟仪笑了。

    “现在这样的场景,符合你的想象吗?”我问。

    我等着她的回答,自从进屋之后,所有的节奏就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但钟仪用一个动作把这一切打破。

    那缕原本在我四周游动的淡淡体香忽然在我的呼吸里馥郁起来,柔软、温热、甜美。她就这样直吻上来,挤压着我的嘴唇,被动的感觉多少让我有些不适。

    这个女人……我用力反吻回去,勾着她的腰肢翻倒在床上。

    一切在几秒钟之内升温到顶点,衣服消失得飞快,她的乳房从紫色胸罩里弹出来的时候,两点粉色已经鼓胀起来。那胸挺得让我惊叹,腰肢很细,但我立刻就没有了余暇去感受这些。在彼此交织的潮湿呼吸里,我们激烈地撞击。我时时感觉到疼痛,手肘膝盖和胯骨还有许许多多坚硬的东西在奋力击打着,敲出火星溅起岩浆,震荡成一道交响洪流,而我们只是其中两枚音符,被卷裹着不停向前,噢,噢,噢,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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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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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6 13: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最后一次把她从身上掀下去,汗混在一起,她已经滑得像鱼。终于我崩塌下来,和她躺在整床的浓厚气味里喘息。

    呼吸慢慢变得平缓,趋于一致,然后我开始真正的抚摸她,感觉她的轮廓。那是一道道美妙的弧线,让我的精力又滋长起来。

    她忽然一躲,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着正游走在她腰肢的我的手。

    “天,你居然还戴着手套?”

    银白色的丝制手套,包裹在我的手指上,贴着掌腹和掌背,就像另一层皮肤。

    是的我没有脱下来。这奇怪么,有谁见过我脱下手套。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抚她。

    她重新躺下来,喃喃着说:“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死人。”

    “这不是法医的手套,这是我的另一层皮肤。”我在她耳畔轻语。

    我细密地吻她,从额头到趾尖,看清她每一寸的皮肤。她又一次绷紧,轻轻颤动。我终于感受到她的柔软,一切回归到惯常的轨道,清醒、理智、陶醉、掌控。可我竟有些许怀念刚才那种无序的炽烈了,呵。

    第二次持续的时间比第一次要长许多——我猜。在先前那种混乱状况下我其实失去了时间概念,我甚至想不起来我们是否发出过高亢的叫床声。

    我靠着床抽烟,看钟仪弯腰捡起文胸,轻巧地把乳房扣起来。底裤飞在我这边,我伸手捞起来给她。

    “其实你可以睡在这里。”我说。

    “不。”她拒绝得很干脆:“明天,你可别故意刺激范思聪。”

    我笑笑。

    “你不是在广告公司做策划吗,怎么又做心理咨询师?”

    “不矛盾啊,休息日去,否则花那么多钱不是白学了,证很难考的。其实做专职的心理咨询师挣得比现在上班多,还轻松。”

    “哦,打算换行?”

    “有点。”她已经把除了外套的所有衣服都重新穿上身,而我还赤条条着。

    “那我回房啦。”

    “你知道我是怎么会晓得戏台上那宗无头凶案的吗?”

    她愣了一下,我示意她坐下来,再待一会儿。

    “你不会告诉我,真是你干的吧。”她在沙发上坐下。

    我站起来,用电水壶烧上水,然后走去浴室洗澡。洗完出来,她已经泡好两杯茶等着我。我以为她会有点害怕,但似乎并没有。

    “要么是我干的,要么,有人想让我觉得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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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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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6 13: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以为你洗澡时也会戴着手套呢。”她瞧着我把脱下的手套卷成一指粗细的小卷,塞到一个布口袋里。她伸手过来,我轻轻一让,从长方型塑料盒里取出卷新手套戴上。

    “哪儿买的?”

    “订制的。”

    “订了很多?”

    “很多很多。”我笑笑。

    “洁癖?”

    “怪癖。”我从枕边拾起先前扯脱的玉坠子挂在胸前,披上睡衣,拿着钱夹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抽出三张压在烟缸下,表放在旁边。现在的时间是一点四十。

    “三百元,对吗?”

    “你是真的想?呵,行呀,反正现在就我一个心理医生,回到上海之前,我也没法把你转介给别人。”

    “回到上海我就不需要了。要么一切都已经解决了,要么……”我摇摇头:“关于那宗凶杀案,从某个意义上说,直到我今天跳上戏台之前,都不知道它曾经发生过。”

    我留出了发问的空隙,但钟仪却没有开口。她把原本翘着的腿放下,调整了坐姿,以此来提醒或者说确认我的意图——我是否真的打算把彼此的身份从之前的鱼水男女重新定位。这是一个她确定我能理解的无声暗示,如果我继续往下说,就意味着我主动达成了一个新的今晚相处模式——心理医生和来访者。

    好吧。

    “我以为那只是一篇小说的情节,虽然那篇小说以非常奇怪的方式呈现到我的眼前,但我依然以为那就只是个小说,虚构的人物、虚构的情节、不存在的谋杀。”我又停了下来,但这次只是习惯性的停顿。

    “你真不像一个有倾诉欲望的主动来访者。”钟仪说:“你像在说故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留一个悬念。”

    “噢,职业习惯。所有的事情,经过我的脑子,就自动排列成这样的结构顺序了。这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你听得更认真不是吗。让我从头说吧,在我开始这段旅途之前几天,确切说是出发之前两天,我在电脑里发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当然我从来没有设置过这么一个东西,也没有见过别人动我的电脑。我这么讲,其实是想说,尽管我有定期杀毒的优良习惯,但以我拙劣的电脑水平,如果有高手黑进我的电脑,偷偷做了这些手脚,我是完全没有防御能力的。毫无疑问,文件夹和里面的小说WORD文档肯定就是这么来的。而我发现它,也是通过一个很奥妙的方式,一个病毒的删除提示,多么精巧的设计,那位黑客一定观察了我很长时间,知道了我的电脑习惯,包括杀毒周期,才想得出这样的办法。”

    “文件夹里的小说,就是写戏台凶杀案的?”钟仪说。

    “对,实际上是小说的片断,没有完整的人物交待和前因后果,主要是杀人的描写。夜黑风高,雷雨交集,头顶烛台,秦腔哭丧,一刀割喉,剥衣枭首。这些描写,很细致,很生动,很残酷,非常有画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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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6 13: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听上去,很有你的风格啊。”

    “不仅是我的风格,而且打开文件还需要密码,密码是我的生日。这是精心设计过的,围绕着我的一个阴谋。直到我走上戏台,意识到小说里的凶杀案真实发生过,并且至今未破,才明白,这阴谋比我想像得更……”我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其实应该说,它正如我的期待。”

    “我一直在问自己,布下这一切的人,究竟想要什么。以真实案例为素材,模仿我的笔法写了小说,送进我的电脑等我自己发现。而巧合的是,两天之后,我就真的来到了嘉峪关,来到了现场。我们这一路的行程,可是在一个月前就确定了啊,这里头……呵,我能不能问一问,这条线路是谁选的,出发的时间,又是谁定的呢?”

    “你……在问我吗?”

    “是啊。”

    “难道你的身份又从一名来访者,转换成侦探了?”

    我怔了一下,耸耸肩。

    “所以你还是愿意暂时当一名来访者。”

    “好吧。”

    “那你得坦率一点。如果你对自己没有一点疑惑,以我通过小说对你的了解——我认为这种了解还是相当深入的,你碰上这样一件事情,只会感觉到兴奋。一个挑战,一个和迷雾中对手博奕的机会,多让人着迷啊。可现实是,你烦燥,有压力,最终竟然成为我的来访者。这样的反常只代表一点——你在怀疑,怀疑这篇小说……真的是你自己写的。”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在膝盖上翻过来,又翻过去。这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一双文人的手,曾经劳作留下的茧子,已经退到皮肤下,几乎瞧不见了。

    “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我慢慢地说。

    钟仪看着我。

    “我也的确一直在想这种可能性。”又过了一会儿,我说:“因为我毕竟不知道,那五年里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戏台凶杀案发生的时间,正好在这五年中。”

    “一九九五年,你空白记忆的第二年。那年你虚岁二十。”

    “从逻辑上,既然我想不起那五年自己做了些什么,那就无法排除可能性。尽管这只是微弱的、需要很多想象来填补细节的可能性。那就是……我曾经真的做下这么一桩案子,因为某个原因遗忘了,也许是我自己选择性遗忘的。但是,在我开始创作的时候,哦我刚才忘了说,这篇小说的创建时间,正是我埋头写作《古井、眼珠、牙》的时候。那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常常写作到深更半夜,许许多多的意象在我脑海中此起彼伏,我能看到大量的画面,我试着把其中一些捕捉下来,串在一起,最后形成了小说。而在这过程中,我不讳言,有些时候我是失控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也许某个潜藏的人格曾经控制了我,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复苏,写下了这些。那个拥有失落记忆的我,把这些记忆写出来之后,又因为害怕,重新封存起来,变成隐藏文件藏在我硬盘的角落里。最后,当我恢复正常,嗒!”

    我打了个响指。当然,声音有些闷。

    “第二人格重新沉睡,复苏的记忆再次被遗忘。直到现在,我被一个病毒带回到这扇封闭的大门前。打开这扇大门,我就重新成为了一个谋杀者,一个砍下别人头颅,高悬城头的屠夫了。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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