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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蔡骏最新作品《生死河》:那个最爱你的人说:你必须等待我长大!(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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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08: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屈起手指关节,叩响沉睡近三十年的凶宅,门内传来沉闷的回声……

  从正门无法进入,司望后退几步,发现右边是个小院子,有道低矮的围墙,伸出茂盛的杨柳叶。司望花了很大力气翻过墙,双脚落在狭窄的天井,那里布满落叶、垃圾与野猫粪便。房子侧面有两道窗户,看起来紧闭着,其实玻璃都碎了。他轻松打开其中一扇,手电筒往里照了照,满屋灰尘与杂物,地底飘起腐烂气味,一般人想想都会恐惧——他大胆地从窗口爬进去。

  手电扫过空旷的屋子,大部分家具都已消失,要么被警方封作证物,要么被小偷搬走。客厅里只剩几把空椅子,结满厚厚的蛛网。他屏着呼吸,以免霉烂或有毒灰尘钻入鼻孔。没看到地上画有代表死人的白线,那只在美国电影里才有。但墙上标着一些符号与线条,尸体就在这里被发现的。

  他站到客厅窗前,拿块布擦了擦玻璃,可以看到月光下的南明路,以及对面房子地下室的气窗。在底楼转了一圈,便小心地走上楼梯。脚底吱吱呀呀,随时会散架坠落。

  楼上隔成三个房间,首先是卫生间,肮脏的抽水马桶令人作呕,墙面贴着大块的白色瓷砖,经过岁月的洗礼变成了咖啡色,还有砖砌的浴缸,以前只有毛坯房才会这样。另一个大房间,有张尸体般的大床,剩下骨架般生锈的金属支柱,几只老鼠在床底下乱窜。他蒙着鼻子退出去,打开最后一扇房门。

  屋里有张小床,几近腐朽的木头床架,蟑螂成群结队地跑过。墙上有面镜子,镶嵌在椭圆形的木头黑框里。司望缓缓地走到镜子前,手电筒照出一团模糊的影子。

  布满灰尘的镜子里是十六岁的司望,不敢擦干净这面镜子,这里有鬼魂。

  转过头来,是个破旧柜子,居然有些玩具。拿起一个,擦去脏东西,竟是个木头娃娃,过去许多小女孩玩的那种。娃娃没穿衣服,裸露在时间与尘土之中,瞪着大大的眼睛——就像是个活的。

  司望把娃娃放回去,刚要逃出这间鬼屋,手电光线却扫过墙角,依稀露出个黑色破洞。原本是用木板包起来的,很好地伪装在墙壁夹层里,那么多年过去,木头早就受潮破烂了。

  犹豫片刻,他伸手进去,摸出个四方形的罐状物,才看清是个铁皮饼干盒,有个圆形盖子。擦去灰尘后,铁皮盒子异常漂亮,四面竟是古典的彩色工笔画,画着四个古装女子,仔细再看文字,原来是《红楼梦》的“金陵十二钗”,分别是薛宝钗、妙玉、王熙凤、李纨。

  从前,许多人家里都有这种铁皮盒子,储藏糖果与各种零食,每逢过年都会看到,平常藏在家里某个角落。

  他用指甲嵌入盖子缝隙,用尽全力撬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宛如死去主人的骨灰。大胆地伸手进去,摸出几张纸片,却是三国的关云长,再翻则是三英战吕布,原来是香烟牌子——如今小孩肯定没听说过,最早是香烟盒里附赠的小画片,正面印着风景或人物,反面则是说明文字。其实与香烟关系不大,在路边摊都可买到。许多男孩会成套收藏,比如水浒一百单八将、隋唐演义英雄谱、杨家将群英传。通常的玩法是刮片,把两张牌放在地面,用手掌去拍去吸或激起风来,最好能刮得翻过来……

  这屋子明显是女孩住的,当年案发时唯一的证人,也是死者的女儿,香烟牌子却是男孩的游戏。

  他把整个铁皮饼干盒都倒了过来,里面还有一对蝴蝶结,虽然已经黑乎乎了,仍能看出当年的模样,应是十二三岁女孩用的。

  最后,是一盘磁带。

  1983年,大概是卡带刚刚开始流行的时候吧。

  卡带上还有细小的文字,反复擦去灰尘,才用手电筒分辨出来——

  01. 独上西楼 02. 但愿人长久 03. 几多愁 04. 芳草无情

  05. 清夜悠悠 06. 有谁知我此时情 《淡淡幽情》邓丽君

  原来是邓丽君的卡带,这个简体字版本显然是盗版,当时也买不到正版。

  这张《淡淡幽情》的专辑,全部根据古典诗词重新谱曲,其中《几多愁》就是李后主的“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专辑总共有十二首歌,后面还有六首歌,包括李后主的“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以及欧阳修的“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把卡带翻到B面,就是后面那六首歌——

  07. 胭脂泪 08. 万叶千声 09. 人约黄昏后

  10. 相看泪眼 11. 欲说还休 12. 思君

  墙根下的破洞里,除了老鼠屎,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呆立在这间三十年前的女孩卧室,司望的鼻息间充满腐烂气味,手机却刺耳地响起。

  何清影打来的电话:“望儿,你怎么还不回家?”

  “哦,妈妈……我马上回来!”

  把铁皮盒子塞回墙角,不管与凶案有无关系,当年警方肯定没发现墙洞里的秘密。飞快地离开这栋凶宅,不敢动紧锁的大门,还是从侧面翻墙出去。

  司望骑着自行车回家,月光在背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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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08: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十六岁的小萝莉,有张陶瓷娃娃般的面孔,乌黑的头发围着脸颊,一双瞳仁常闪得男同学们睁不开眼。她刚考入市区的一所高中,正用手机听邓丽君版的《但愿人长久》。还有两个小时,月亮就要升上天空了,她总是看着窗边发呆,让爸爸担心是不是少女思春了?

  门铃响了。

  爸爸还在厨房里烧菜,她先跑出去开门,却见到一个陌生少年,年龄大约与自己相仿,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略带羞涩地看着她。

  申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你是谁?”

  这本该是她提的问题,却让对方抢先问了,她脱口而出:“申敏。”

  她又警惕地摇头:“对不起,我认识你吗?”

  “我来找你爸爸。”

  “等一下!”

  申敏皱起眉头,重重地关上门,把爸爸叫了出来。她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六十一岁的退休检察官,两鬓斑白,脸形清癯,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你是——”申援朝愣在门口,仔细辨认着这张脸,“黄海警官的儿子?”

  “申检察官,您好,我的爸爸是黄海警官,我们见过,我叫阿亮。”

  “阿亮,快请进!”

  少年很有礼貌地点头进屋,手里还拎着一盒月饼:“中秋节快乐!”

  身为退休检察官的申援朝,照例对于送礼百般推辞,可对方只是个中学生,他也就收了下来。申敏乖巧地退入厨房,倒了杯热茶出来,申援朝又问他:“孩子,要不要喝饮料?”

  “不用了。”

  “关于你爸爸,我去年就听说了,为了抓捕杀害我儿子的凶手而殉职。惭愧啊,我曾经到你家去无理取闹,还跟你爸爸闹得不愉快。但我没忘记他说过的话,他说他一定会抓到凶手,除非他死了!真是个好警察!是我错怪他了,本来我还想去参加他的追悼会。”

  “没关系,爸爸生前唯一没有侦破的案件,就是1995年南明路上的命案,以及后来被认为是相同凶手的几桩杀人案。他关照过我,将来万一他死了,就要我继承他的遗志,无论如何都要把案子破了,要经常来与您联络,假如遇到什么困难,我有义务帮助您。”

  “哎呀,没想到黄海警官是这样的好人——可是,你还在读高中吧,恐怕帮不到我吧。”

  “没关系,我会考进公安大学的,将来成为一个警察。”

  “难得你有这份责任心,虎父无犬子,三年不见,都长成帅哥了。要是我儿子申明还活着,今年都过四十了吧。”

  房间里挂着申明以及申援朝亡妻的遗像,底下是个小小的神龛,还有两块新鲜的月饼,自然是今天才供上去的。

  “我能去上炷香吗?”少年凝重地站起来,“代表我死去的爸爸。”

  申援朝的眼眶中已含着眼泪,激动地找出三炷香来:“小敏,快给他点上火。”

  少女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病人,但她是个听话的女孩。他向两尊遗像三鞠躬,再把香插了上去。

  少年宛如鬼魂转回头来,幽怨地看着他的眼睛。

  老检察官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凝起眉头:“孩子,你——”

  “申叔叔,如果你有了新的线索,请告诉我。”他把手机号码抄给申援朝,“我一定会帮你抓到凶手的。”

  “不必了。”老申毕竟还没丧失理智,“你还太小,抓凶手这种事,还是交给大人吧。”

  “我等你电话!”

  少年冷静地关照一句,又看了看申敏,她正缩在沙发后面,害羞得脸颊一片绯红。

  “再见。”

  眼角余光停留在少女脸上,他自动离开客厅,迅速换鞋打开房门。

  司望回到夕阳下,骑着自行车回家。

  穿过家门口肮脏陈旧的巷子,两边有浓妆艳抹女子的小发廊,还有充满油污的小餐馆与盒饭摊。司望从出生至今的十多年间,周围的高楼大厦都盖了起来,这块地方却沦落成了贫民窟。许多房子摇摇欲坠,更有不少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明明两层楼盖成了四五层的碉堡。老居民们大多搬到郊区,私房出租给外来的打工者,常有五六人挤一屋子睡觉。自从黄海警官死后,每个夜晚何清影都很担心,叫儿子没事不要出去,附近不时有地痞流氓打架,对于打110都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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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08: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妈早已张罗了一桌子的菜,嗔怪他为何不早点回家?四十一岁的何清影,告别了风韵犹存的年纪,走在街上也没什么人回头。

  中秋节,她的情绪却不太好,不安地看着窗外的老槐树,儿子靠近耳边:“妈妈,有什么事吗?告诉望儿。”

  “看到巷子里的告示了吗?这里要拆迁了,不晓得能分到多少钱?邻居们都说要出大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想搬。”

  “望儿,你生在这里,早就习惯了这个房子。可妈妈一直觉得愧对你,没让你住进更好的房子——你只有跟着谷家的时候,才有过几天的好日子。”

  她说着眼眶就发红了,司望一把紧紧地搂住她:“妈妈,别再提谷家!”

  窗外,月光皎洁得有些刺眼。

  第五章

  小枝:

  见字如晤。

  我从没跟你说过那次见鬼的经历。

  南明高中附近,破败的钢铁厂边上,你知道有片荒地。1988年,我还在这里读高三,常跟同学们去踢足球,每次把球踢飞到工厂围墙,都是我去捡回来的。有天踢到很晚,当我翻过围墙,回头再看大家都跑光了。冬天黑得很早,朔风呼啸。眼前的工厂空无一人,只有魔女区的厂房,还有大片枯萎的荒烟蔓草。

  传说在这种时候是最容易撞到鬼的。

  果然,我看到了她。

  她从野草丛中走出来,穿着一条窄窄的旗袍,全不惧怕寒冷。她的发型就是电影里见到的那种,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那年我才十七岁,她居然主动跟我说话,广东口音的细声软语,记不清具体聊了些什么,但那感觉并不是恐惧。我跟着她走在冰冷的废墟,看着寒夜缓缓降临,月牙升在残破的烟囱顶上。我看到她眼底眉角的哀伤,听她说起那个年代的趣事,还有她短暂的人生。她的二十五岁容颜,凝固在这片荒郊野外,不会再被改变与伤害。

  时间化作厚厚的尘埃,她依旧鲜艳地被埋葬在满屋尘埃之中。

  少年的我,站在寒冷的新月下,怀中抱着一个足球,野草在身边歌唱,风吹乱单纯的眼神。

  她给了我一个微笑,但她不会把我带走。

  于是,我像其他人那样慢慢长大。考进大学,踏上社会,没有改变世界,反而被世界改变,变到她再也无法认出我来。

  那时候,我已经老了。

  她生于1910年,死于1935年3月8日,死后葬于广东人的公墓,后来公墓被拆除建造为工厂,她的骨骸也就此与魔女区融为一体。

  我会像她一样死于二十五岁吗?

  你的老师 明

  1995年3月8日

  2011年,秋天,小枝回到南明高中,也成为了语文老师。

  她独自坐在图书馆的角落,摊开这封保存了十六年的信笺,泛黄的信纸上布满申明工整漂亮的字迹。

  十一长假前,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欧阳小枝才踏进学校图书馆。当年不知来过多少次,虽然有神秘小阁楼的传说,仍是她最喜欢的地方。那年头没有网络,教科书完全满足不了求知欲,每一本书都如此珍惜。她常在阅览室一坐就是两个钟头,有时会忘记吃晚饭……

  如今,图书馆被重新装修过了,阅览室还在老地方,桌椅已焕然一新。藏书增加了不少,但还有十多年前的老书。在书架间徘徊许久,好不容易找到那本《第三帝国的兴亡》,那个印着希特勒头像的蓝封面。翻到最后一页,插着泛黄的借书卡,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隐藏着“申明”两个字。她把借书卡放到唇边,似乎能嗅到上辈子的气味。这本书不知被人借过多少遍,但没人发现过这个秘密,就在这张厚厚的卡片背面——有人用铅笔素描画出了她的脸。

  为什么要选《第三帝国的兴亡》?因为,女生怎么会看这种书呢?

  1995年,有部电影在日本公映,居然有同样的情节。

  忽然,图书馆里多了一个人,欧阳小枝收起当年的书信,又把这本《第三帝国的兴亡》塞回书架。

  她隐藏在书架背后,隔着书本观察那个人——又是他?

  这个叫司望的高一新生,熟门熟路地在阅览室徘徊,手指划过一排排书本,几乎就从她眼前闪过。

  他的手停留在一个书脊上,就是《第三帝国的兴亡》。司望果断地抽出这本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拿出背后的借书卡,也把这张卡片放到唇边。

  不可能,欧阳小枝刚才相同的举动,不会被他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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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08:17:44 | 显示全部楼层
  许久,司望把这本书放回去,抬头看了一眼小阁楼,便离开了图书馆。

  她这才敢大声呼吸,隐藏在二楼窗户后面,看着他在操场上的背影。

  半小时后,欧阳小枝回到教师办公室,屋里没有其他老师,有的还在食堂吃饭,有的已提前回家。桌子上堆着今早收上来的语文作业,电脑屏保画面是《情书》里的藤井树与藤井树。一阵阵疲惫袭来,正要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却碰到鼠标破坏了屏保画面。

  她才发现鼠标下面铺着一张纸,上面用某个人的笔迹写着几句诗。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上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清朝诗人黄仲则著名的“绮怀十六首”中的第十四首。

  她不但记得这首诗,还清晰地记得这些笔迹,一撇一捺都未曾改变过……欧阳小枝坐倒在椅子上,摸着自己心口,从包里掏出那封旧书信,将这段墨迹未干的诗句,与当年申明的亲笔相对照——几乎肯定是同一人所写!

  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茶杯,却把杯子打翻,整个桌面都是玫瑰花茶。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用整包餐巾纸擦干台面,那张纸都被弄湿了,不知会不会化开墨迹?她心疼地把写着黄仲则诗句的纸,放到窗边,压上镇纸吹干。

  小枝冲出门外,不知所措地注视四周,走廊里的人多了起来,任何人都可能闯入过办公室,任何人的脖子上都有可能骑着申明的幽灵。

  最后,她把目光对准多功能楼的天台,从那里正好可以看清她的办公室。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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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08: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深秋,安息路的庭院里满地落叶,曹小姐难得地忘了给花盆里的植物浇水。

  十六岁的司望按约来到,带了些老年人能吃的东西。几个月来,老太太与少年已成了忘年交,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见面,上次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跟她一样的人吧?”

  她从不叫尹玉的名字,他怀疑曹小姐口中的“她”,其实是“他”。

  “哦?”

  “上辈子,你是谁?”

  “我只是个普通人,活到二十五岁就死了,不像她那样轰轰烈烈,所以我很羡慕她,更羡慕你——曹小姐。”

  “二十五岁?”皱皱的嘴唇有些发抖,老人招了招手,“孩子,到我这里来。”

  仿佛是老太太的重孙子,司望依偎在她怀里,听着她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我结过婚,但没生过孩子。抗战年代,因为颠沛流离地逃难而流产。”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好想有个孩子,我却不能。我的丈夫后来去了台湾,居然成了一个大人物,在那里结婚生子。20世纪80年代,他回大陆见过我一面,就再没联系过,后来我从报纸上看到了他的死讯。我亲眼看到过太多的杀人与被杀,你永远报不完你的仇恨,懂了吗?”

  “可是……”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老太太只说了一句,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此刻,司望走进曹小姐的书房,发现她的气色非常糟糕,整个人无力地瘫在躺椅上,脸上的老人斑更为明显。

  她伸出干枯的死人骨头般的手,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她……她……是不是……死……了……”

  “谁?不,她在香港好好的啊,不要乱想啦!”

  “你在骗我。”

  “没有啊,我还在跟她通邮件呢。”

  “昨晚,我梦到她了。”

  又是托梦?难道,尹玉真的在香港死了?

  曹小姐继续悲哀地说:“她告诉我——自己死了。”

  脸上淌下两行热泪,司望慌忙找来手绢,却怎么也擦不完,眼睁睁地看着她老泪纵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老太太艰难地大声念出这两句,似乎吐尽生命中最后一口气。

  少年默念出后面两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隔了一周,当他再来安息路看曹小姐,却发现大门紧锁,门缝里看到院子里积满落叶。他向邻居打听才知道,老太太已在七天前死了,就在他离开后的那一晚。

  司望跪倒在台阶下,磕了三个头。

  他泪流满面地蹬着自行车,来到安息路的另一头,那栋三层楼的老房子——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曾经有个神秘的老头住在这里,经历过波澜壮阔的二十世纪。

  几天前,他拜托了叶萧警官,调查当年住在这栋房子里的老人的真实身份。

  “中国最后一个托派。”叶萧在注意司望表情的细微变化,“你问他干什么?”

  “只有他见过少年时的申明。”

  “可他在1992年就死了,享年92岁。”

  “我知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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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08: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2011年,平安夜,周六。

  马力站在二十层楼的阳台上,用望远镜看着楼下的街道。到处是热闹的气氛,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圣诞树,90后小情侣们依偎而过。他注意到有个奇怪的男子,独自穿皮夹克戴风帽,宛如职业杀手向他的公寓而来。

  门禁的铃声响起,他回到门后看着可视系统,果然是那个神秘人。隔着二十层楼面,对方放下严实的风帽,露出十六岁的脸。

  “是你?”

  “马力,我是申明。”

  他是那个叫司望的少年。

  “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有你的电话号码与车牌号码,很容易能找到你。”

  “你知道我在家?”

  “感觉。”

  马力无奈地打开门禁,好多天没出门了,穿着随意的居家服,胡子茬儿爬满两腮,头上早早出现了几根白发。尽管如此,他却是能让萝莉们疯狂的大叔型,只要去一趟好乐迪这种KTV,肯定能要来几串年轻女孩的电话号码。

  半分钟后,司望走进了他的家门。

  “Happy christmas!”

  少年说了一句流利的洋文。

  马力茫然地点头,他在鞋柜里翻了半天,扔给司望一双毛绒拖鞋。司望注意到他家里有小孩的鞋子:“你结婚了?”

  “离婚了。”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走进宽敞的客厅,脚下是锃亮的柚木地板,酒柜里装饰着昂贵的青花瓷,沙发都是真皮的。

  “孩子几岁了?”

  “四岁。”他从电视机前拿出孩子的照片,“女儿,跟着她妈,在广州。”

  “你想她吗?”

  “习惯了,女儿每个月回来一次,就是有些陌生。”马力给他倒了杯牛奶,“干吗想起今晚来找我?”

  “两个原因:第一,我回到南明高中了;第二,我想你还有许多事瞒着我。”

  “你出去吧。”马力从他手中夺回杯子,把高挑瘦弱的司望推到门口,“我真昏了头!你根本就不是申明老师,只是个患有精神病的高中生,我居然还把你放到家里来!”

  少年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对不起,我为你做过的事已经够多了!我要叫保安了!”

  “你忘了在宿舍的窗台上,你用圆规刻过的‘死亡诗社’?”司望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闭目吟诵,“有人说,有一个字/一经说出,也就/死去。/我却说,它的生命 /从那一天起/才开始。”

  “我不记得了。”

  “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我在南明高中的图书馆里朗诵过,差不多整整十七年前的今夜,当时在场的除了你,还有柳曼与欧阳小枝。”

  马力刚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从冰箱里掏出一罐啤酒打开,自己喝了一大口。唇边满是泡沫,很有男人味的样子。

  “谢谢你,没有把我赶走。”

  少年摆出一副弱小可怜的样子,看来并不是装的。

  “窗台上刻的字还在吗?”

  “在。”

  “真是个奇迹。”

  “现在,我的班主任是张鸣松。”

  “他?”马力摇了摇头,又灌下一大口啤酒,“真没想到啊。”

  “有人说——是他杀了我!”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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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5 08: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我?”

  他使劲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晕,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会碰到申老师的鬼魂呢?”

  “就当是个梦吧。”

  马力一把推开司望,从沙发上跳起来,打开窗户,看着平安夜的绚烂江景。他摸出包香烟,一点烟火在嘴边亮起,蓝色烟雾迅速被冷风卷走:“小朋友,你有精神分裂症吧?还是妄想有一个鬼魂趴在你肩上?我告诉你,你刚才说的那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根本就没有的事!没有张鸣松,没有柳曼,更没有欧阳小枝!”

  他恢复了冷漠的脸,烟头转眼就要烧完,直接从二十楼窗户扔了出去。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你的高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我是申明,如果我还活着,今年四十一岁。”

  “太冷了!”

  马力的嘴唇又发紫了,随手把窗户关紧。

  “你说欧阳小枝是我幻想出来的?我现在每天都能见到她,若你愿意回南明高中去看看的话。”

  “不,我永远都不想回去!”

  “欧阳小枝,现在是我的高一语文老师。”

  “她怎么会当老师?为何又要回到南明高中?”

  “今年刚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原因。”

  “小枝不知道你是申明?”马力随即改了口风,“不知道你自称申明?”

  “我还没有说……也许很快就会告诉她。”

  司望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看到一套豪华的家庭影院系统,还有个漂亮的CD夹,限量版《霸王别姬》DVD封套露在外面:“你还在看这个?”

  “哦……早上刚拿出来的,本想晚上无聊时看看。”

  马力记得1994年,学校组织大家去电影院看这部电影,出来后申老师还掉了眼泪。

  “我还想看一遍。”

  感觉这话像是撒娇,他顺从地拿出光碟,放进DVD机器播放。两个人坐在沙发前,关了灯看家庭影院。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体育馆,霸王同虞姬着妆携手而入……

  160分钟后,马力送他下了电梯,直达B2层的车库,还是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

  送他回家的路上,经过苏州河上的武宁路桥,司望突然喊道:“停车!”

  “这里不能停!”

  “停!”

  马力是最听老师话的,踩了刹车停在桥栏边。

  “谢谢。”司望打开车门跳下来,挥挥手,“再见!”

  “你没事吧?”

  他放下车窗问,少年在桥灯下笑道:“放心!我不会跳河的!你快点回去吧。”

  黑夜里的保时捷卡宴远去,桥上只剩飞驰而过的车流,再没有半个人影时,司望趴在冰冷的栏杆上,看着静水深流的苏州河,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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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2011年的最后一天。

  “我是幽灵侦探。”

  “好吧,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不要再看柯南了!”

  “叶萧警官,我没跟你开玩笑。”

  “天黑了,你该早点回家,不然你妈妈又要打我电话了。”他正看着卫生间的镜子,用电动剃须刀刮胡子,“司望同学。”

  镜中也能看到另一张脸,过完十六岁生日不久的脸,已到花开堪折的年龄,眉目里射出桀骜而冷静的光,几年后将比叶萧更帅那么一点点。

  “我是申明。”

  这短短四个字,以成年人的口气说出,音色依然少年,却藏着死去十六年的怨念。

  叶萧关掉剃须刀,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半边胡子拉碴,通过镜子看着他的脸。

  只停顿几秒,噪音再度响起,他加快了剃须速度,却用眼角余光瞄着。

  “感谢你向警方报料,终于知道个惊天大秘密了!”

  叶萧住在一栋高楼的28层,正对彻夜通明的未来梦大厦。窗边有把带有瞄准具的军用狙击步枪,司望好奇地拿起来摸了摸,被他一把抓回去:“小心!这可是真家伙!”

  “你想要刺杀谁?”

  对面未来梦大厦顶楼的窗户,有几扇正亮着灯光,真是绝佳的狙击位置。

  他把步枪收进橱柜,严厉地告诫:“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的话——”

  “我会保守秘密的。”司望大胆地跟警察讨价还价,“前提是你要相信我说的一切!”

  叶萧是个单身汉,住在一室一厅的高层公寓,收拾得比黄海警官整洁些,但也有不少泡面与垃圾食品。家里丝毫没有烟味,酒与咖啡都没看到,是个烟酒不沾的禁欲主义者。

  “1995年,申明死后,他的幽灵还没消散,在这座城市飘荡了十六年,隐藏在一个叫司望的男孩身上。”

  “突然袭击跑到我家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既然,这个秘密已经保守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告诉我呢?”

  “我怕我活不到十八岁那年。”

  “有人在威胁你?”叶萧看了看门上的猫眼,“我会保护你的。”

  “不,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死了——不是遭人用刀割断喉咙,就是过马路时被卡车撞飞,或是从楼顶失足坠落……”

  “你害怕自己一旦死了,这个秘密就会永远埋在地下,你也没机会为自己报仇了?”

  “叶萧,你好聪明啊。”

  “小小年纪,少拍马屁!若你真是1995年死去的申明的幽灵,为什么不直接去把杀人凶手干掉呢?”

  司望苦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凶手从背后刺死了我,我没有看到对方的脸。”

  “我会抓住他的。”

  “有线索了吗?那个开音像店的中年男人?只有我能帮助你破案!因为,我是申明,我是1995年的第二个受害者,我能说出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十六年来,从我作为司望生下来的第一天起,就发誓要找到凶手,这些年我跟着黄海警官一起调查,我比你更有资格侦查此案!”

  “好吧,那你同时也是杀人犯,是你杀了教导主任严厉,不是吗?”

  这个反问让司望微微一颤,表情变得很可怕,似乎回到杀人现场:“是的。”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你心里会不会藏着另一个人,因为在你的眼神里,我会看到成年人的影子,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痛苦——只有我才会理解你,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猜你承受过失去最亲爱的人的痛苦。”

  “痛彻心扉。”

  “叶萧,可你没有尝过自己被杀的痛苦,那与肉体上的痛苦无关,而是在死后变成另一个人,告别身边的所有人,要从婴儿开始重新长大,原来活过的二十多年全都白费了!”

  “虽然,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但你可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无论是真实的,还是你妄想出来的。说吧,幽灵侦探。”

  “十六年来,你们有个最大的疑问,1995年6月19日,申明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跑去魔女区送死?”

  “不错,弄清楚这个原因,或许就离破案近了一大步。”

  “但这是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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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这样的答案,叶萧失望地摇头,把房门打开:“你可以回家了。”

  “等一下,还有个问题,关于张鸣松。”

  “其实,我早就跟张鸣松谈过了,他说当年黄海跟他谈过无数次,有几次还把他带到公安局,是教育局的领导把他保出来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杀人狂?我也无法判断。”

  “去他家搜查一下不就行了?”

  “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要申请搜查令谈何容易?尤其是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叶萧脑中的逻辑非常清晰,马上把思路拉回来,“跑题了!你所有的话都无法证明,还是在妄想,司望同学。”

  “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叶萧却想到了申援朝,还是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吧:“说说申明的亲生父亲申援朝吧,如果你还有记忆的话。”

  “我是申援朝的私生子,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当我还活着的时候,他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这秘密被人发现。但他并非冷血无情之人,每个月都会资助给我生活费。当我还住在地下室里,他经常送些书给我,从连环画到世界名著。印象最深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年轻时珍藏的硬壳精装书,封面是彩色版画式的保尔?柯察金,骑在马上戴着红军尖帽子,眉目刚毅眺望远方。这本书我看了至少十遍,封面几乎磨烂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念得滚瓜烂熟,仍记得攻打彼得留拉的红军队伍里出现过的中国战士,我用红色墨水写在扉页上那段名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我见过这本书,在申援朝的家里,放在他的书架上——他说是在申明死后,从南明高中的寝室里拿回来的。”

  “真好啊!他居然都还给我留着!”

  叶萧仔细观察少年的脸,完全是中年男人的表情,若这还是假的,那么真是影帝了。

  忽然,他拿出纸与笔说:“你能重新写一遍吗?”

  司望惶恐地点头,抓过纸笔,用申明的笔迹写下——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这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的印记。

  叶萧看他写完这段文字,轻叹道:“保尔?柯察金……我也背过这段话,在十六岁那年。”

  “为什么会变成警察?”

  “命运。”

  “就像我死后变成司望那样?”

  “大概是的吧。”

  “你认可我是申明的幽灵了?”

  叶萧摇摇头说:“世界上没有鬼,但我可以帮助你,你也必须要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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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贰零壹贰。

  最寒冷的一月,南明路的管道工程旷日持久,谁都知道里头的猫腻,学生与老师们怨声载道。欧阳小枝坐地铁去上课,出了车站眼看又快迟到,有人抢在前头坐进一辆黑车,她冲过去挥手说:“等等我!”

  车门打开,露出一张少年的脸——南明中学高一(2)班的司望。

  小枝坐了进来,尴尬地笑了笑:“司望同学,真不好意思!”

  黑车开过几乎结冰的南明路,小枝冷得不停地摩擦双手,少年对前面的司机说:“能不能开下空调?”

  “才几分钟的路啊?空调还没热起来就到了。”

  “算了,我能忍住。”小枝的脸色更显苍白,口中热气呵到他身上,还有她头发里的香味,“谢谢你!”

  下车时小枝在他耳边说:“迟到不是件好事,可别告诉其他同学哦!”

  安老师正在学校门口等她,这位政治老师还没结婚,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肉麻地喊了声:“小枝。”

  这样称呼让她很不好意思,别人无论老师同学,都管她叫欧阳老师,似乎“小枝”这两个字,是埋葬在高中时代的专属名词。

  “早上好,安老师。”

  “你吃早饭了吗?”

  原来,他已准备好了早点心。

  “哎呀,谢谢你啊,还真是有点饿了。”

  她接过安老师的早点心,两人并肩走进校门,而司望站在外面吹着零摄氏度以下的冷风。

  小枝回头大声说:“司望同学,快进来,别上课迟到了!”

  安老师喜欢欧阳小枝,差不多整个学校都知道,男老师们自然嫉妒,女老师们却表达了祝福,毕竟她只是看上去年轻,实际上三十五岁的大龄剩女,要找归宿很难。他的家庭条件也不错,就住在南明路附近的高级小区,据说跟校长有亲戚关系。

  第一节就是政治课,安老师发现司望开小差,突然叫他起来回答问题。同学们正准备看他笑话,没想到司望的回答异乎寻常的流利,准确地说出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异同,又连带讲了斯宾诺沙的一元论与康德的“人是什么”命题。安老师目瞪口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阴阳怪气地说:“司望同学,你很爱看课外书嘛。”

  下午,尽管期末考试将近,南明中学的文学社照常活动,欧阳小枝是指导老师。

  1995年,文学社的指导老师是申明,某次他拿出一本李清照诗词鉴赏书,说知道她很喜欢易安词,便买了这本精装书送给她——这是小枝收到他的第一份礼物。

  “司望同学,你在走神吗?别紧张,我们是文学社,又不是上课。听同学们说,你能背诵很多古典诗词,李清照的呢?”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司望没半点停顿,直接背了这首《临江仙》,同学们惊讶得交头接耳。

  “好……”小枝下意识地翻了翻书本,她也背不全这首词,直觉地点头称赞,“好厉害!”

  文学社活动结束后,司望刚蹿出教室,她在后面叫了一声:“司望同学,等等我。”

  小枝跟着他走入操场,地上结了厚厚的霜,四下没有人影。他在女老师面前无话可说,低头一个劲地赶路。她有些跟不上了,嗔怪一声:“你要去哪里?”

  停下脚步,已是操场的角落,那排曾经开满蔷薇的花墙,早已萧瑟一片。

  “司望,你真是个奇怪的学生。”

  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这么说。高一上半学期快过去了,他还是跟同学们格格不入,与同寝室的都没话说。据说有女生给他发过短信,邀请周末出去看电影,但他从不回复。

  “请回答我几个问题——你的爸爸是什么职业?”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文化,常年在外面出差。”

  “你妈妈呢?”

  “开了家小书店。”

  “怪不得,你从小就看了许多书吧。”

  “是那种很小的书店,就在我以前的初中对面,卖漫客、最小说、教辅材料什么的。”

  他终于口齿流利起来了。

  “司望同学,我的意思是,你的古典文学功底很扎实,我想是有家学渊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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