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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分享] 暗夜千羽之魇幽书——中国古代的X档案 林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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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5 23:36: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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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1:46:58 | 显示全部楼层
  “兄弟!你高中了!”屋外有一个嘹亮的嗓音响起。韦颛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想中举都想疯了!在这个时候,竟然出现这样的幻觉。
    
  谁知,话音刚落,门帘便随之一挑,韦光走了进来。边走边向他拱手祝贺,看见韦颛疑惑的眼神,加重语气重复道:
    
  “兄弟!你中了,金榜题名,明晃晃地写在------”
    
  半天,韦颛才如梦方醒。我中了!我中了!我中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又回过头来,看他的妻子,那可怜的女人,正拿袖子擦拭自己的眼角,那是,欢喜的泪。
    
  “昨天晚上那些事,都是谣传!有些朋友听考官说姓韦的黄榜高中,以为是我,就前来报讯,原来那个姓韦的,就是你呀!”
    
  他大力拍着韦颛的肩膀。
    
  韦颛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兄弟你——”
    
  “唉!别说了,兄弟名落孙山。”韦光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转眼便又朗声道:“终归是咱们韦家有人中第,你还是我,又有什么分别。”
    
  说罢,回头吩咐跟来的小厮:“还愣着干什么呀,快把东西搬进来呀!”
    
  几个家丁鱼贯而入,搬进来几个大箱子,原来,韦光把家人为自己准备的衣服和车马,全都给韦颛带过来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韦颛望着这个热心而又磊落的宗亲,眼里不由得浮现出泪花……
    
  ——原来夜枭,有时也是吉祥的呀!
    
  出《剧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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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1:54:52 | 显示全部楼层
34魈(xiao)
  
  那白发萧萧的老者从衣带上解下一个小巧的盒子,盒子有弹丸大小,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有奇凸的花纹浮现。他将盒子用力掷在地上,嘴里说:“快去快去!”看那神情,好像他面对的绝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盒子,而是能够听懂他话语的活物。
    
  盒子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又沿着地面上的雕花方砖往前滚了两下,终于撞在墙角,微微反弹之后,停下来,不动了。
    
  这盒子除了式样比较古朴以外,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却能够对看见它的人产生无与伦比的巨大诱惑。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发出讯息,引诱着旁边的人,打开它,打开它,一观究竟。
    
  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站在老者身边的元自虚很是好奇。他俯下身子,将盒子拿在手里,凝视着它,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老者,那老者虚眯着双眼,布满皱纹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好像在有意无意地暗示,那盒子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就看你敢不敢打开它了。
    
   元自虚端详着掌心的那个小盒子,也在踌躇,究竟是打开,还是不呢?
    
   身边,老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中夹杂着冷酷,他看着元自虚的手在上面摩挲,他知道,他在极力抵抗这个小盒子的诱惑。
    
   那么,元自虚打开这个盒子了吗?这个小盒子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倘若它被打开,元自虚的命运又会发生怎样无法逆料的转折呢?且听我从头说起。
    
   大唐开元年间,元自虚被朝廷拜为汀州刺史,携带家小,长途跋涉,前往汀州任职。
    
   这一路虽然山长水阔,风景怡人,自虚一家人却无心玩赏,汀州刺史的位置空缺已久,朝廷有旨,诏令新任刺史需速速前往,元自虚不敢怠慢,除了沿途在驿站换马,打尖儿修整以外,这一路上,差不多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走了几天以后,终于来到了汀州的州治所在地。
    
   自己未曾谋面的属下,早就在离城门数里之处恭候多时了。相互寒暄之后,自虚一家来到了早已修葺一新的府邸,他粗略环顾了一下四周,对这里的环境十分满意。家眷们在仆妇的陪同下进入内宅,他本人稍事休息之后,在仆人的服侍下,换上崭新的官府,来到厅堂,接见他手下的属员。
    
   吏员们按照职衔排成两排,依次觐见。
    
  这些人,以后就要同自己朝夕共事了,元自虚心想,他暗暗把每个人的职务、名讳和体貌特征都记在脑子里,日后分派差事的时候也方便。
    
  吏员们一个一个走上来,又退下去,在他们向他行礼的时候,元自虚也微微颔首,作为一州的刺史,至少在下属面前,他要留下一个亲民的形象。这些人参见刺史之后,垂手肃立在两旁,等待新任刺史的训示。看着那些诚惶诚恐的面庞,元自虚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见从人群后面,缓步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见了元自虚以后,先弯下腰来,作了一个揖。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元自虚才看清,面前是一位年垂八十的老者。那老者肤色黧黑,须发皆白,然则满面红光,身体也甚是健硕。
    
  一般的官吏,七十以后,便及悬车之年,就该向朝廷上交印绶,告老还乡,只有圣上特许,才能留任原职。而且,这样的待遇,通常是皇帝的亲信重臣才能获得,从这个老者的服色来看,似乎不是刺史府的佐吏,在这个时候贸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呢?慰问新来的父母官?伸冤?告状?还是令有别的隐情?元自虚心想。
    
  老者如洪钟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萧老儿拜见刺史大人。”
    
  元自虚欠了欠身,道:“老丈快快免礼,元自虚愧不敢当!”
    
   却见那老者道:“我们一家数口,累世在使君宅中叨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去,承蒙以前的几位大人不弃,对萧某一家很是宽待,以后,还望使君看在萧老儿的面子上,对我家妻小多多关照啊!”
    
  元自虚听得是云里雾里,半天也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刺史的宅子里还有外人,这倒是头回听说。
    
  他正想问个究竟,就见面前的老者朝他深施一礼之后,微微一笑,便冉冉而没。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空气里,元自虚倒吸了一口凉气。问站在他身边的书佐,这位老者是谁?书佐傻愣愣地摇了摇头,对刺史大人说,他在刺史府邸出入多年,但是眼前这个人,他以前从来也没见过!
    
  元自虚心里虽然犯嘀咕,却也明白,这个场合,这种事情不宜多问。所以简单布置了几句之后,就让这些人退下去了。
    
  原以为,这个萧老儿一闪即没,而且消失的时候又有古怪,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谁知道,这老头竟然成了他府上的常客。从此以后,只要元自虚府上有什么大事发生,这老者都会事先登门拜访,替他指明吉凶,分辨善恶,而且,每次都很灵验。
    
  元自虚为人刚正,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根本不当成一回事。那老者每次前来,不管说些什么,他都哼哈答应着,看茶之后,寒暄几句,再好言好语地把他送走,至于那老者临行时叮嘱他要想办法趋吉避凶的话,他是从来也没有往心里去。
    
  自虚新官上任,每日埋首于公务,很少管家里的事情。而整天呆在内宅的家眷,自来到这里之后,就经常见到有怪事发生。

  据说,每当天气晴朗,皓月当空之际,怪事发生的频率尤其高。下面这些怪事,都发生在元刺史家的宅子里。
    
  出门的时候,家人常觉得眼前有黑影闪动,走出门去,定睛一看,原来有个人坐在房檐上,垂下来两只细脚,正悠闲地晃来晃去。等这人壮着胆子朝房檐上那个人问话时,只听得耳边一声轻笑,那双脚突然缩了回去,倏忽之间就不见了。
    
  也有人看到,刺史府邸的院子上面,经常有三三两两的身影,脚不沾地,凌空而行,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家里的仆妇在厨房做饭时,屡屡碰见陌生的妇人,怀抱婴儿,向她们乞食。
    
  小厮们则说,他们值夜的时候,瞧见浓妆艳抹的美人,在月下谈笑,有时候打闹起来,便信手拿过一块砖瓦,互相投掷。玩的高兴的时候,那笑声,同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家人以前随同自虚在外做官,都呆得好好的,可从来也没有碰到这么怪异的事,他们心里忐忑,催促自虚赶快想个办法,一家人总不能老这么提心吊胆下去。元自虚对这些事情向来是嗤之以鼻,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给家人摆事实,讲道理: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不去理它,它自然也就不会兴风作浪了。
    
  旁人哪有元自虚那么达观啊,家人如坐针毡,晚上连觉都不敢睡踏实了。折腾了几天之后,终于有人抗不住了,抹着黑眼圈跟元自虚说:
    
  “听说厨房后面的那间空屋子是神堂,以前的几任刺史都在那里面烧香拜神,现在我们来到这里,不去祭奠神堂里的神仙,才会有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啊!不如……”
    
  自虚听了,勃然大怒:
    
  “住口!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堂堂的一州刺史,竟然要向那些子虚乌有的狐鬼折腰,岂非有辱斯文。这事传出去,我颜面何在,又如何服众,以后谁敢再提,以家法从事!”

  说罢,吹着胡子,瞪着眼睛,拂袖而去。
  
  家人知道自虚是一根筋,他若认定了的事,肯定要一条道走到黑,别人再怎么说也是白搭。从此以后,也就没人敢提这个碴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元自虚来到汀州已有一段时间,刺史府的各项事务也逐渐步入了正轨。他也终于可以把公务放上一放,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这一天,元自虚正坐在屋子里面喝茶,那姓萧的老者忽然不请自来。自虚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这萧老儿虽然古怪,不管怎么说,两人交往了有一段日子,也算是旧识了。一杯茶见底之后,这老头笑眯眯地开了口:
    
  “不瞒您说,老朽今日要出趟远门,探亲访友,寻幽揽胜,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我走之后,家中的男女老幼就托付给您了。”
    
  元自虚低头喝了口茶,刚想问“贵宝眷住在何处,改日必定登门拜访!”才一眨眼的功夫,发现那老者已经不在身边了。
  
  元自虚呆立半晌,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把府中的老吏找来,将情的前因后果跟他细细描述了一遍,想看看这人是个什么看法。这人听了以后,先是眉头紧锁,渐渐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笑意,好像对这件怪事已经胸有成竹一般。
    
  他先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斜签着身子,凑到自虚耳边,用一只手遮在嘴上,压低声音说:
    
  “大人有所不知,我在这儿干了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常听人说宅子后面的枯树里,有山魈!”
    
  这些东西活的时间长了,借了人间的香火气,就会成精!”
    
  “成精?”自虚惊讶地问道。
    
  “是啊,成精!我估摸着,您说的那个萧老儿,八成就是山魈变的!”
    
  自虚想起那萧老儿的种种怪异之处,一时之间,也变得将信将疑起来:子不语怪力乱神,细想起来,这话里可是大有玄机,孔夫子对神仙鬼怪的事情只是不说,可不一定没有。万一这东西真的存在,而且就在刺史府后院,现在自己一家人跟精怪同宅,还能有好事!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想到此,他让老吏赶紧召集府里的人手,在后院那棵枯树旁边堆起祡垛,直到木柴堆得与树梢齐平,便命人纵火焚烧。
    
  那老树枯萎得有些年头了,水分全失,沾火就着,青烟腾起,火势熊熊,金黄的火苗窜得比房檐还高。在毕毕剥剥的响声中,那深幽的树洞里,先是有零星的咳嗽声传出来,接着惊叫声大作,然后便是凄厉的惨叫传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被浓烟熏得嘶哑的嗓子连呼“冤枉”、“冤枉”,惨不忍闻,外面的人听了,都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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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1:56:52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不知有多久,树洞里的惨叫声和呻吟声终于停止了,那颗老树,也歪倒在地上,化为灰烬。一阵风吹过之后,烟尘扬起,纷纷飞去,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众人都觉得,冥冥中,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仍然在自己耳边回荡。
    
  元自虚在院子里伫立片刻,叫仆人把后院打扫干净,便回了屋子。那树里究竟是狐是鬼,是妖是怪,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以后,家里再也没有怪事出现过。
    
  过了一个多月,元自虚琐务缠身,差不多要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有一天,他正在厅堂里批阅下属的呈文时,忽然听见屋子外面传来一阵无比心酸的哭声。这哭声断断续续,由远而近,到厅堂的门前,便停了下来。元自虚心里纳闷,正想叫人出去看看,就见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月之前来跟他辞行的萧姓老者身披丧服,老泪纵横,抖抖索索地站在他的面前。
    
  老者见了瞠目结舌的元自虚,怒不可抑:
    
  “老夫数日之前远行,误将妻小托付贼人之手,结果横遭荼毒,我真是瞎了眼啊!现在四海之内,只剩我孑然一身,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凄惨的事了。元使君!元自虚!你好……现在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说罢,那老者擦了擦眼泪,随后从衣襟上解下一个弹丸大小的盒子,扔在地上,口中叱道:
    
  “快去快去!”
    
  于是,便出现了我们在本文开始提到的场景……
    
  元自虚把小盒子托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他对这个盒子甚是好奇,总想亲自揭开谜底,看看这盒子里藏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这老儿来势汹汹,不象有什么好事的样子。万一自己贸然而行,岂非中了他的奸计?
    
  是打开,还是就此放弃呢?
    
  恍惚中,那盒子好像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来吧,来呀,将我打开——

    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这么小的盒子,就算打开,就算里面真有古怪,又能如何呢?而且,一个小老头儿,再有能为,在这重兵卫护的刺史府,又能将刺史大人怎么样?与其放任那老者在这撒野,不如就冒险一试?
    
  想到此,他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一下那盒子上的卡簧,只听耳边哒的一声,盒子应声而开。
    
  盒子开了以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的心里,也在七上八下。
    
  嗖的一声,从那里面,窜出了一只小老虎。那老虎身形只有苍蝇大小,五官却历历可辨,在元自虚掌心兀自窜来跳去,间或还发出一声声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的怒吼。
    
  元自虚看着有趣,伸出手指去捉,那小老虎不等元自虚的指尖沾到它的身子,便如跳蚤一般,纵身跳到地上,一会儿的功夫,就长了几寸。在此期间,还不住地跳跃,凶猛地咆哮。自虚跟在后面,扑来扑去。谁知道,转眼之间,这小老虎竟然化为大虎,毛似针,目如电,尾若鞭,啸如雷,身形矫健,威风凛凛。一爪之击,可碎石裂空,,一吼之威,可震天撼地,果然颇有百兽之王的气度。
    
  元自虚呆立在那里,正要喊卫队过来救命,就见这老虎后腿微蹲,纵身一跃,跳进中门,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吼啸,紧接着,元自虚便听到门里传来奔跑声,哭声,救命声,求饶声,惨叫声,咀嚼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把人间变成了幽冥。
  
  元自虚吓得呆若木鸡,楞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也不能动。等他回复知觉,鼓足勇气,跌跌撞撞地朝门内走去。跃入眼中的,是遍地的抛掷的残肢,到处喷溅的鲜血,还有浓浓的血腥味,直冲口鼻,令人头脑发晕,喉头欲呕。——须臾之间,元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百余人,全都葬身虎口。
    
  老虎和老者,却都不见了。
    
  从此,元自虚也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了。
    
  ——那萧姓老者,果然让元刺史见识了他的厉害!
  
    
   原文
    
    元自虚 开元中,元自虚为汀洲刺史。至郡部,众官皆见,有一人,年垂八十,自称萧老,“一
    家数口,在使君宅中累世,幸不占厅堂。”言讫而没。自后凡有吉凶,萧老为预报,无不应
    者。自虚刚正,常不信之。而家人每夜见怪异,或见有人坐于檐上,脚垂于地;或见人两两
    三三,空中而行;或抱婴儿,问人乞食;或有美人,浓妆美服,在月下言笑,多掷砖瓦。家
    人乃白自虚曰:“常闻厨后空舍是神堂,前人皆以香火事之。今不然,故妖怪如此。”自虚
    怒,殊不信。忽一日,萧老谒自虚云:“今当远访亲旧,以数口为托。”言讫而去。自虚以
    问老吏,吏云:“常闻使宅堂后枯树中,有山魈。自虚令积柴与树齐,纵火焚之,闻树中冤
    枉之声,不可听。月余,萧老归,缟素哀哭曰:“无何远出,委妻子于贼手。今四海之内,
    孑然一身,当令公知之耳。”乃于衣带,解一小合,大如弹丸,掷之于地,云:“速去速
    去。”自虚俯拾开之,见有一小虎,大才如绳,自虚欲捉之,遂跳于地,已长数寸,跳掷不
    已。俄成大虎,走入中门,其家大小百余人,尽为所毙,虎亦不见。自虚者,亦一身而已。
    (出《会昌解颐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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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2: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35、见鬼
  
  唐朝,京师长安,一户人家的宴会上。
    
  一群儒学之士围坐在一起,饮酒赋诗,飞觞酬和,笑语喧哗。
    
  书生扎堆的地方,总免不了酸溜溜地掉书袋,在诸子百家都被讨论了一圈之后,有人话锋一转,提到一个有趣的话题——胆子!
    
  这个话题挺新鲜,以前他们从来也没有触及过,无疑,它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兴趣。书生们引经据典,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场面之热烈,完全不亚于在书院里公开辩论经义。
    
  经过激烈的讨论之后,最后,绝大多数人达成了一个共识:人的勇敢与怯懦,完全取决于胆气。胆气过人,自然无所畏惧;胆小如鼠,相应地,为人也会懦弱无比。象秦始皇、汉武帝、西楚霸王项羽、以及本朝太宗皇帝这样的盖世英豪,一般人是望尘莫及,但是,普通人也得有点胆色,方称得上是大丈夫。不过,话又说回来,滔滔浊世,能配得上这三个字的,真是凤毛麟角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座的一位儒生听了这话,把手中酒杯放在案上,傲慢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徐徐道:
    
  “要说胆气这回事嘛,不瞒众位说,鄙人倒是有的!”说完之后,低头抓起酒杯,在手中辗转。眼角的余光,却看似漫不经心地向四周瞟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正吵吵嚷嚷,说得起劲呢,儒生的话虽然并不响亮,却成功地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一干人等都纷纷把注目的焦点转向他。几个平时和书生熟络的借着酒劲,使劲地起哄,撺掇他说:
    
  “这事光说不行,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谁都会,难不成所有的人都是大英雄,大丈夫?不行不行,必须有实际行动,才能让我等信服。”
    
  其他的人喷着酒气,也纷纷附和:“对,说得对,说得对,真金不怕火炼,不试一试看,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书生原本的意图是想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见大家对此事如此热衷,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索性一狠心,硬着头皮,高声道:“试就试,哈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好!那就看兄台你的了!”旁边有人推波助澜。
    
  试人胆色,这可是个技术活儿,书生们都比较擅于纸上谈兵,一动真格的,就有点发懵。正当他们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冥思苦想时,有一个人一拍胸脯,噌地站了起来。“各位仁兄,安静——安静——且听我说!”
    
  在座的儒生们渐渐停止了议论,都朝这个人看来。
    
  “鄙人有个亲戚,家里很是富有,宅院到处都是,他家郊外有一所大宅,本是拿来消夏用的,原本住得好好的,谁知道,有一年仲夏时分,兴师动众地搬过去之后,还没呆上一天,就慌里慌张地跑回城里来了,据说是……”他压低声音,神秘的眼风幽幽地扫过众人,“据说是——闹鬼——有两个仆人,当天晚上死在那里,啧啧——血流遍地呀,奇的是,验尸的仵作怎么查,也没查出伤口来!”
    
  书生那诡异的表情加上慢悠悠、神叨叨的嗓音,听得众人脖子后面冷风嗖嗖,有胆子小的,当时就变了脸色。书生自己似乎也被吓着了,打了哆嗦,接着道:
    
  “闹鬼的房子,那就是凶宅,谁还敢住啊,这事传开了,卖都卖不出去,好在他们家宅院也多,这房子就空置起来了。兄台你要是敢一个人在这个宅子里住上一晚,又毫不畏惧,我们就服了你!”
    
  “是啊,是啊,你敢不敢啊!”众人又兴奋起来,连声催问道。
    
  “哈哈——这有何难!”反正也是豁出去了,此时再畏畏缩缩,岂不招人笑话,以后,自己在众人面前也难以抬起头来了。想到这里,那号称胆大的书生一口应承下来,“但不知,小弟在鬼宅里呆上一宿之后,各位仁兄又有什么表示?”说罢,他狡黠地笑了一下。
    
  表示?怎么表示书生才会满意,而又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呢?这可是一件颇费思量的事,这时候,那个负责提供凶宅的人又站出来为大家解围了:“好说,好说!兄台若独宿此宅,一宵不惧,我等在京师最大的酒楼摆上一桌酒宴,恭迎兄台凯旋,你看如何?”
    
  书生听了,颇有豪气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是酒香四溢,爽朗地说道:“就这么定了,各位仁兄静候我的佳音吧!”
    
  “好!好!果然有胆色!”大伙儿在旁边鼓掌叫好,书生听在耳里,更是洋洋自得。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打着饱嗝离席而去。那个自称胆大包天的书生,回到家里,却是辗转反侧。酒劲一消,他不禁对自己当初的冲动有些后悔,自己还年轻,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再说,他平时晚上,连去趟茅房,都要有家人明火执仗地陪着。让他一个人在凶宅呆上一宿,岂不是活活要他的命!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今次,自己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硬着头皮装一次英雄了。
    
  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噩梦,第二天,已是日上三竿,书生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此时,参加聚会的书生一个不差,早已齐集号称胆大的书生家的门前。听了家里小厮的报告之后,书生匆匆忙忙地用凉水洗了把脸,就带着黑眼圈出去见客了。他一露脸,众人就是一阵欢呼,简单吃过午饭之后,人们前呼后拥地把这个自称胆大包天的人送到了那个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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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2:06: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干人等坐车来到郊外时,太阳已经开始向西沉落,路越走越开阔,人家却是越来越少。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好大的一片空地,看起来是经过了人工平整,砖石的缝隙里,钻出毛茸茸的草来。空地中间,矗立着一所宅院,青砖灰瓦,飞檐挺翘,两扇朱漆的大门紧紧地关着,因常年经受风吹雨打,又没有及时修缮,早已经是一片斑驳。门口还挂着两盏褪了色的灯笼,隐隐露出红色的底子,在晚风中不住地摇晃。周围树木环绕,同周遭的旷野隔绝开来。
    
  从远处看去,那所宅院是如此的清幽和冷寂,静得没有一丝的活气。
    
  书生举目望去,看到这样的情景,心脏无端地加速了跳动,嘴里分泌出大量的唾液,他朝左右看了看,不禁暗暗地吞了一口口水。
    
  跟随他一同前来的书童,下意识地往书生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他主人能够听清的声音道:“公子,我看这宅院有些古怪,就是没鬼,晚上睡在这儿也挺吓人,家里亮堂堂的多好啊,又有人巡夜,你……你当真要在这儿过夜?”
    
  书生虽然心中忐忑,架子端的却甚是了得,在下人面前怎么也不肯示弱,回头朝书童豪迈地一笑,道:
    
  “有道是疑心生暗鬼,世人多是自己吓自己,好端端的宅子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咱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天亮就走人了,我就不信,真就那么寸,妖魔鬼怪就单赶上今天晚上蹦出来!”
    
  书童裂了裂嘴:“公子,您这是哪的话儿啊?没听说鬼怪还挑时辰的!”
    
  书童原本还有许多话,一抬头,见主人对他怒目而视,也就生生地咽了回去。
    
  众人来到宅院门口,那个借用他亲戚宅子的人跳下马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在门上拧了半天,拧开了锈蚀的铜锁,将锁头拿下来以后,双手在门上一用力,在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咯吱声中,大门敞了开来。
    
  院子里面仍是一片寂静,庄院幽深,除了他们这伙人的私语声和马蹄声以外,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动静。然而,正是这无始无终的静谧,令人感到心里不安。
    
  院中石板铺径,路两边载有不知名的花草,由于长久无人打理,那些花草挣脱了束缚,拼命地疯长,花朵开得烈烈如焚,极是恣肆。
    
  东西两边,各有一排厢房,隐隐能够看出雕梁画栋的痕迹,窗纱却已经破败了,一捅一个窟窿。所有的屋子都落了锁,提供房子的那个书生从马背上拿出来一串钥匙,交到今晚要在这里留宿的书生手里,还郑重地在他手上按了按。交代道:
    
  “今天晚上,这宅子里所有的房子都归兄台你来支配,想要进哪个房子住,打开门锁就行。那里面的家什都还能用。”
    
  此人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为了避免此人静夜无聊,大伙儿还体贴地为他置办了美酒、熟食、果品、灯盏和蜡烛,让仆人从车上搬进屋子里。饶是如此,大家还一再追问,书生还有什么要求。书生沉吟了一下,道:
    
  “我手中有一柄家传的宝剑,危急时刻可以用来自卫,其他的,各位就不必担心了,咱们明天酒楼见!”
    
  “兄台果然有豪气!”众人赞道。“既然是家传的宝剑,必是吹毛短发的神兵利刃,不知可否借我等一观,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这有何难?”书生从腰上解下那把宝剑,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对面有人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在手里。此时天已擦黑,有人拿竹签子挑亮灯火,借着烛光,细细观看。那把剑初见时并无特异之处,片刻之后便光华四射,令人目眩,剑身似一泓清水,甚是锋利,用手指轻弹,如波纹一般不住地轻颤,与此同时,耳边亦可听到剑作龙吟之响,这的确是一把好剑。
    
  众人交口称赞,书生对此非常满意,微微一笑,道:“有了这把宝剑,不管这里闹的是什么鬼,是男鬼、女鬼、吊死鬼、淹死鬼、还是色鬼、赌鬼、酒鬼,我一并将他们斩落马下?“
    
  说完之后,学练武之人危身侧立,状似潇洒地挽了一个剑花,一片剑芒飞起,眼前寒光闪闪,众人纷纷退避:刀剑不长眼,落到谁身上,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书生见状,大笑不已,将宝剑收入剑鞘。抬头看了看天,朝众人一拱手:“天色向晚,归路且长,我就不多留各位了!”
    
  众人知道书生有送客之意,于是拱手告辞,每个人面色都很凝重,仿佛正经历生离死别一般。走到门外,细心地帮书生锁上院门,便各自乘车驾马,往家里走去。为了表明自己不是作弊,连那个随他一起前来的书童,也被打发回去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书童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那个借给他宅院的书生走在最后,走出很远,还在不安地回头看,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此时,一轮金黄的圆月已经爬过树梢,原本还十分明亮,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片薄薄的云彩,笼罩在上面,遮蔽了月亮的光辉,说明不明,说暗不暗,昏惨惨地挂在半空。
    
  晚风带来阵阵凉意,这人衣衫单薄,不禁打了个寒噤。刚想回屋,忽然想起自己骑来的那头毛驴还没有安置,于是把毛驴从窗前的柱子上解下来,牵到另外一间屋子前面的栓马石上,自己找了一个阁子,打开行囊,拿出被子,简单地铺了一下,就安顿在那里。
    
  合衣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阵,却怎么也睡不着。万籁俱寂,耳边只听到灯花的爆响。
    
  以前总抱怨家人打扰他的美梦,现在才知道,原来过度的安静也是一种折磨。书生实在无法入睡,索性爬了起来,灭掉灯盏,怀抱宝剑,向隅而坐。
    
  夜色转深,他的心跳也一阵快似一阵。
    
  三更时分,月亮终于从云层里钻出来了,从窗隙里面斜照进来。书生正低着头打盹,点头的刹那,猛然惊醒,抬起头来,向四周扫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他魂飞魄散,只见衣架之上,有一个类似大鸟的东西,不断地鼓动着翼翅,翩翩欲飞的样子,不知道是刚落下来,还是正要飞走,在绯红色的月影之下,看起来好不阴森。
    
  书生被吓得睡意全无,手握宝剑,凛然惊起,宝剑在室内划过,带起一股凌厉的气流,朝那个怪物刺去。一击而中,那东西噗的一声,应手而落,掉在墙壁下面,似是遭遇了重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寂无声息。
    
  书生虽然初战告捷,却是心如鼓擂,也不敢跳下床去,点燃灯盏,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手中的宝剑,握得更紧了!

  到了五更左右,外面忽然起风了,吹得院子里的木叶沙沙作响,月亮又钻进了云层里,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书生眼前是一团团的黑色,张牙舞爪地向他涌来,仿佛要将他淹没。书生十指紧扣,咬紧牙关,同那从心底不断涌上来的寒意做着殊死搏斗。
    
    
  正在此时,耳边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声音杂沓,由远而近,向他住的这间屋子里走来。书生吓得连心跳都要停止了,心里后悔不迭:宴会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就自己楞冲英雄好汉呢,报应来得可真快呀!
    
  笃——笃——笃——笃——
    
  那东西已经走到了台阶上,开始伸手敲门。敲击声在夜晚传得很远,每一下,都敲在书生的心坎上。
    
  门是反锁着的,那东西试了试,没有推开。又从台阶上走了下去,书生紧张的神经微微松懈了一下。然而,那东西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摸索了半天,突然从墙角下的狗洞探出头来,一边转着脑袋闻来闻去,一边咻咻地喘着粗气。
    
  ——难道是吃人的恶魔?
    
  书生吓得魂飞魄散,他凝聚起全身的力气,猛然暴起,双手举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前刺去。没想到,刚才精神过于集中,根本没注意自己的脚下,起身的刹那,被床上的褥子绊了一跤,只觉得掌中之剑似乎在什么东西上划了一下,自己便已重重地跌倒在地,剑也失手抛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人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半天才缓过来。他也不敢去找那把宝剑,揉了揉跌的生疼的膝盖,在地上趴着听了一会儿动静,虽然是四野无声,他还是不敢怠慢,悄悄地爬入床底,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等了好一阵,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东西再也没有回来,书生又困又累,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家里人放心不下,早早地派奴仆来接他。打开院门,来到书生所住的阁子里,敲了半天没有人应声,仆人心里着急,伸出手指头,在脆败的窗纱上捅了一个窟窿,眯着眼睛,朝屋内看去。
    
  这一看,心跳就突然漏了半拍,床榻之上一片狼藉,枕头、被子和褥子纠缠在一起,他们的公子,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时候,有个仆人忽然尖叫一声,双眼圆睁,指着墙角下的一个半掩的圆洞,神色惊恐,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身边的人低头一看,也是惊骇不已。
    
  那是一个狗洞,洞口洒着淋漓的血迹,那血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都凝固成了黑褐色……
    
  难道主人已经遭遇了毒手!
    
  仆人一声惊呼,当场痛哭起来。——公子身遭不测,他们回去,怎么跟老爷交代呀。
    
  儒生被惊叫声和哭声惊醒,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开门的时候,仍然惊魂未定,双手抖抖索索地摸了半天,才算把房门打开。
    
  仆人们眼见公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而且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活见鬼,就要做四散奔逃状,书生连忙抬手喝住了他们。然后,跌坐在床上,将昨晚同怪物作战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他们描述了一遍。
    
  这个时候,院门再次被推开,他的那班朋友们也大清早地赶过来看他。见书生神色灰败,纷纷上前问候,书生又把自己昨晚的遭遇讲了一遍。
    
  听了书生的讲述之后,只见借给他宅子的那个朋友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犹豫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这……这不能够啊!”
       
  “什么?不能够?”书生一听火冒三丈,“在下能剩下这条小命,也是上辈子的造化,要是万一有个偏差,我……我今天,就……就见不着诸位兄台了!”说罢,喉头哽咽,差点就当场抛洒英雄泪。    
    
  那个被抢白的书生忙说:“兄台逢此凶险之事,能够死里逃生,真是可喜可贺!你昨晚不是击落一只大鸟一样的怪物吗,那怪物遭受重创,既已毙命,想必还在这间屋子里,咱们干脆就搜它一搜,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一听,连连称是。仗着人多,胆气也壮,便四下搜寻起来。    
    
  根据书生提供的线索,重点搜查对象,当然是墙壁之下,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只在墙角发现了一顶破败的帽子。那个提供宅院的书生凝神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掌:    
    
  “哈哈哈哈——这就是兄台昨夜砍死的那只怪鸟吧?让我想想,这顶旧帽子以前是搁在衣架上的,为风所吹,帽翅就会象鸟的翅膀扇动,哪有什么鬼怪呀,兄台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昨夜被吓惨了的书生怒目圆睁,假如目光能杀死人,他早就把这个书生杀死在自己那充满了义愤和谴责的目光里了。他愤愤不平地道:   
    
  “就算那怪鸟是这顶帽子,那……那……那个要从狗洞子钻进来的怪物呢,又怎么解释?”    
    
  大伙儿环顾四周,有一个书生眼尖,叫道:    
    
  “快看!剑在那儿呢!”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在狗洞旁边,扔着一柄剑,正是书生昨夜给他们看的那柄。    
    
  书生把剑拿在手里,百感交集,这可是他们家的传家之宝啊,昨夜,竟然救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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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2:08:09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循着血迹,追踪而去。那血迹起初还很多,后来就变得星星点点,但是一直也没断了线索。绕着阁子走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大伙抬头一看,书生的那头黑毛驴正趴在地上,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驴的嘴唇好似被刀剑之类的利器削了一下,唇齿缺破,还在往外冒血。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几个笑得欢的,就差倒在地上打滚了。    
    
  ——看来,这就是昨夜那个要从狗洞里爬进来的怪物了。    
    
  在众人的哄笑中,书生脸色铁青,比昨晚还要难看。   
    
  按说昨夜的种种怪象,已经被证明不是鬼怪所为,书生绷紧的神经也该松懈下来才是。我们不要忘了,书生原本胆小,宴席之上,酒壮狗熊胆,又不合时宜地想出出风头,结果遭此磨难。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缓过劲来,浑身颤抖,上牙不住地磕着下牙,发出得得得得的响声。    
    
  众人见书生的惨状,知道这玩笑开得大了,也停止了笑闹,让仆人把书生扶上马车,送回了城里的家。    
    
  书生经此一吓,差点得了失心疯,一直躲在家里压惊,差不过半月之后,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有一次集会,趁被吓惨的书生不在,有好事的问那个提供宅院的书生:    
    
  “那个宅子里到底有什么古怪,兄台不妨说说,也让我们大家长长见识!”    
    
  提供宅院的书生听了,把脸埋在手里,耸着肩膀坏笑了一阵,才贼溜溜地说:    
    
  “我告诉大家一个秘密,不过,万万不可令‘大胆兄’知道……”    
    
  大家连连点头,焦急地等待着答案,就差赌咒发誓了。    
    
  书生却如同名角演戏一样,千呼万唤之下,还要扭捏半天,才肯登场:
    
  “那宅子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鬼,没有妖怪!所谓的凶宅之说,都是我编的。那不过——就是一所位于郊外的寻常宅院而已,只是暂时空置,过几天,我亲戚就要搬进去避暑了!哈哈……”    
    
  “哈哈哈哈——”众人听了,也都是笑不可抑。
    
  原来连他们,也都上了书生的大当!
  
  全文完(出《原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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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2:28:24 | 显示全部楼层
36异梦
    
  唐代柳宗元向以文才知名,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震古烁今的大文豪对政治也十分热衷。
    
  河东柳氏世代门阀,与薛、裴两家并称为“河东三著姓”。这个家族的成员有很多入仕为官,布满朝列。柳宗元的八世祖到六世祖,都位居高官,他的五世祖曾先后出任四州刺史,其他的成员,也大多仕途坦荡。李唐代隋以后,柳氏作为关陇集团中的一个重要家族,积极向现政权的统治者靠拢,同皇族关系至为密切,在朝中地位也甚为显赫,仅高宗李治当政时,柳氏同时在当时的机要部门尚书省任官的就达到二十多人。
    
  但是,这种盛况并没有延续下去,永徽年间,皇后武则天执掌政柄,作为一个忠于李唐皇室的旧氏族来说,柳氏一系屡受女主武后的打击,这个家族的衰落已经成为不可遏止的趋势。到柳宗元出生的时候,适逢安史之乱平息不久,家人随同难民东躲西藏,已经很难找得出在朝廷里面任职的人了。
    
  身为男子汉,又是这样的家庭出身,振兴河东柳氏的世代基业,重寻早已失落的光荣与梦想,一直作为一种极为强大的内驱力,时刻鞭策着这个天资聪慧的年轻人。也因此,柳宗元年轻的时候,对于功名怀有极大的热衷。虽然朝中无人,但是,几乎贯穿于唐朝始终的科举制,为这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提供了跻身仕途的绝佳机会。
    
  贞元九年(793年)春,年仅二十岁的柳宗元黄榜高中,进士及第。三年以后,他任职秘书省校书郎,正式步入了官场。
    
  贞元十七年,柳宗元调为蓝田尉,这以后不久,刚过而立之年的他,又调回长安任监察御史里行,官阶虽低,但职权不下于御史,而且侍从皇帝左右,深受皇帝倚重。在此期间,他结识了一个对他一生的命运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王叔文。
    
  王叔文年青时曾任太子侍读,善于弈棋,城府很深,在太子身边出谋划策,是一个得力的干将。太子能够顺顺当当地保有其位,王叔文功不可没。唐德宗驾崩以后,皇太子李诵即位,此即顺宗,改元永贞。
    
  一朝天子一朝臣,顺宗即位,王叔文马上得到了重用,授翰林学士,又兼度支使,盐铁转运使,以他为首,形成了一个政治集团。柳宗元向有才气,又与王叔文政见相同,很快被提拔为礼部侍郎,加以重用,成为革新派的重要人物。
    
  由于刚登基不久的顺宗在即位以前就患有中风,经常是双手颤抖,口不能言,根本无法亲理朝政。国家大事,一般都由王叔文执掌。王氏也抓住这个机会,积极推行改革,史称“永贞革新”。据《旧唐书•刘禹锡传》载:“顺宗即位,久疾不任政事,禁中文诰,皆出于叔文,引禹锡及柳宗元入禁中,与之图议,言无不从。”可见,柳宗元的人生履历上也着实辉煌过一阵子。
    
  永贞革新的内容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抑制藩镇势力,加强中央集权;废黜宫市及狗仗人势的五坊宦官;贬斥贪官污吏;整顿税收……
    
   中国的改革历来都是不成功则成仁。王叔文等人的改革措施触动了藩镇镇将和宦官集团的政治、经济、军事利益,遭到这些人的激烈反对。与此同时,王叔文本人所采取的措施也过于粗暴简单,独断专行并打击异己,在当朝大臣之中也不是很受人待见。
    
  精力有限,树敌太多,改革的基础摇摇欲坠。
    
  随着順宗的病情日益加剧,以俱文珍的宦官集团和部分当朝大臣联合几个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度使开始向改革派发难,并逼顺宗隐退。这年的五月,王叔文被削除翰林学士一职。屋漏偏逢连夜雨,七月份,王叔文母亲去世,他不得不回家丁忧,连最后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年的八月,顺宗被迫让位给太子李纯——这可怜的皇帝在位时间总共也不过八个月,史称“永贞内禅”。
    
  太子李纯,也就是唐宪宗,登基以后便开始着手打击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集团。王书文赐死,永贞革新的中坚人物纷纷贬官外放,革新宣告失败,满打满算,前后也不过180多天。
    
  柳宗元同王叔文关系密切,又是革新派的得力干将,当然也没个跑儿。九月,被贬为邵州(今湖南省邵阳市)刺史,走到中途,又有诏书下达,加贬为永州(今湖南零陵)司马。由于这次同时被贬为司马的还有七个人,所以历史上称这一事件为“二王八司马事件”。
    
  我们所要说的这件事,就发生在柳宗元自京城长安出为永州司马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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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2:31:24 | 显示全部楼层
  柳宗元出为永州司马,家口随行,乘着车马,前往任官的目的地。
  
  这一天,天色已晚,夜幕低垂,柳宗元和老母、堂弟等人恰好路过荆门,连日奔波,人困马乏,早已筋疲力尽,于是便就近找了一个驿站,一家人相携进去歇息。
    
  虽然此去生死未卜,胸口仿佛有大石重重地压着,头脑中也如乱麻一般,思绪纷纷。但是,由于这一路几乎一直是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身体早已疲累到极点,简单地吃过晚饭以后,头一沾驿站的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一团雾气出现在眼前,雾气中裹着一个黄衫女子,那女子身段窈窕,姿容曼妙,色若春晓,美丽的眼睛里面含着泪水,俯下身子朝柳宗元拜了两拜。柳宗元很是诧异,刚要发问,就见那女子轻启檀口,对他说道:
    
  “妾身家住楚水,本来无忧无虑,不想如今遭逢不幸,恐怕……恐怕有性命之忧……”说到这里,那女子喉头哽咽,似是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这也是劫数,除了您谁也救不了我。倘若柳君对小女子动了恻隐之心,能够伸出援手,救我一命,妾身不但对您感恩戴德,而且还能助您高官厚禄,平步青云。君想出将入相,都不是什么难事。希望您好好考虑考虑,救小女子一条性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柳宗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事出突然,他听得懵懵懂懂,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但见那女子眼泪汪汪,看起来楚楚可怜,不由得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见柳宗元终于应承下来,那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身影亦融入周围的雾气当中……
    
  眼见那女子渐行渐远,柳宗元也渐渐从梦中醒来。想起梦中所见之事,似真似幻,似幻似真,甚是奇异,举目四顾,哪有半个人影,不由得嘿嘿笑了两声,将手臂枕在头下,仰望着天棚上的藻井,想自己的心事。一会儿的功夫,又沉沉睡去。
    
  进入梦乡没有多久,就见一阵烟雾过后,那黄衣女子再次现身,仍然是满面愁容,泫然欲泣,哽咽着请求柳宗元务必想办法搭救自己。柳宗元赌咒发誓,一再保证自己不会见死不救,安慰了老半天,她才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离去。走出去好远,仍在频频回首,似乎很不放心。
    
  这一夜两度醒来,睡得不甚安稳。
    
  第二天早晨,刚起床不久,就有小吏前来拜访,说是自己的主人,也就是荆门地区的最高将领,请柳宗元前去赴宴。柳宗元一听故人相请,也没多想,就答应下来。吩咐随从备好车马,准备启程。
    
  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因为时候尚早,昨夜又两度被梦中那黄衣女子惊扰,根本就没睡好,现在仍是睡眼朦胧,趁着车马还有没套好,就斜靠在身边的几案之上,闭着眼睛打了个盹。刚阖上双眼没有多久,便进入了梦境。
    
  仍是浓的驱不散的雾气,雾气之中,再次出现那个黄衫女子,只见她形容憔悴,眉头紧锁,双眼红肿,面露凄苦,看起来比前两次还要惶惑不安,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柳宗元,哀怨地说道:
    
  妾的性命,如同悬挂在狂风中的丝絮,马上就要被疾风吹断,随风飘走,不知道流落到何方了,您为什么还不知道着急呢?!希望您赶快想个办法,不然的话,您的命运将同我一样,也会象丝线一般飘散在劲风中了。望您早做打算!
    
  说完这番话,这个女子又象前两次一样,对柳宗元深施一礼,辞别而去。
    
  妇人走了之后,柳宗元忽悠一下,从梦中醒来。低头想了又想,自言自语道:我一天晚上三次梦见妇人前来祈求救她性命,言辞恳切,神情忧伤,不像是有什么诈伪。难道是我的手下有鱼肉百姓之举?还是即将参加的宴会上有鱼烹给我吃呢?若是前者,一旦查出来,必将严惩不贷,若是后者,虽然事涉怪异,不管怎样,能够找到它,并且放生,也算是功德一件。
    
  于是便命人快马加鞭,前往郡里赴宴。
    
  故人见面,饱叙寒温之后,柳宗元就把自己昨晚所做的梦告诉了荆门帅。荆门帅一听,马上把手下人召集在一起,向他们询问这件事。开始的时候,这些人也是大惑不解,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吏猛地一拍大腿,连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前几天有个渔夫在河边捕获了一条巨大的黄鳞鱼,肥硕无比,无论煎炒烹炸,都是不可多得的食材,让府里的厨子看见,马上掏钱买了回来,想在今天招待您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莫非这就是您梦见的那个黄裙妇人?
    
  众人一听,都来了精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小吏,等着他说下去。柳宗元受人——啊不——是受鱼之托,挽救它的性命,更是急不可耐。连问那黄鳞鱼在哪里,自己要亲手将其放生。
    
  却见那小吏吞吞吐吐,目光闪烁,竟然不再言语了。
    
  见此情景,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柳宗元的心头。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一再追问之下,他才犹犹豫豫地说:这鱼买来就是烹饪用的,厨子……厨子……已经……把鱼头剁下来了……
    
  柳宗元听了,大惊失色,连声叹道:这果然与我昨晚的梦不差分毫啊!怪不得那妇人一再提醒我早想办法,现在悔之晚矣。
    
  人死不能复生,鱼死也是如此。但是,柳宗元想此鱼既然能给自己托梦,肯定不是凡鱼,说不定还起死回生。就叫人把鱼用衫子裹起来,小心翼翼地运到江边,投到浪花翻涌的水里,也算是对那黄裙妇人有个交代吧。
   
  手下回来报告说,已经断为两截的鱼投入水中之后,就被浪花卷走了,看起来……看起来没有一丝活转的迹象。

  柳宗元怀揣心事,这顿饭当然也没吃好。回到驿馆以后,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倒在睡塌上休息了。有负别人之托,事没办成,心中愧疚,躺在床上,是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前往突然来了一个人。
    
  那人弓弯纤小,足登洒花缎面绣鞋,腰系缃黄长裙,上身是嫩黄深衣,看起来鲜亮无比。从腰身与步态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女子,一个美丽的女子。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柳宗元抬起头来,向这女子的头上看去:那本该长着头颅的地方,犹如噩梦一般,空空如也。(出《宣室志》)
    
  柳宗元吓得一个激灵,从榻上跳了起来。
    
  梦醒之后,还得赶路。知道前路凶险,他心中抑郁,旅途之上一直闷闷不乐。
    
  一路车马奔波,终于来到永州。永州地处荒僻,人烟稀少,榛莽丛生,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就是在这里写成的。收入中学课本的《捕蛇者说》,就是永州八记之一。
    
  刚到那里的时候,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家人接连患病,他们连一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只得在僧人的周济之下,借助在当地的寺庙里面,每日同钟鼓梵呗为伍。对于一个在朝廷政争中失势的下放官员来说,也没有人敢倾心结交,永州员外司马又是一个闲职,根本没有具体的执掌,收入也少得可怜。半年之后,在艰苦生活的摧逼之下,他那望子成龙,含辛茹苦的老母便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了。
    
  柳宗元被贬后,政敌们仍虎视眈眈,丝毫也不肯放过他,好几年之后,朝野都骂声不绝,不断有人把他丑化成“怪民”,摧折他的身心。艰苦生活环境,至亲离世的打击,再加上政治上的偃骞失意,心情抑郁,这个大文豪的健康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百病集于一身,身上忽冷忽热,从早到晚都没有食欲,病体骨肉支离……
    
  这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摧残。
    
  永州之贬,一贬就是十年,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一心想要光宗耀祖,重振朝纲的年轻人,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折磨得象换了一个人,连远道前来看望他的亲朋故旧,都无法认出他了。
    
  元和十年,柳宗元接到朝廷诏书,命他即刻还京。亲友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转机。柳宗元对于这次回归,也报了很大的希望。结果,回到长安以后,在丞相武元衡等人的阻挠之下,不仅没有受到重用,反而被贬到柳州(今广西柳州市)任刺史。
    
  柳州在当时也属蛮荒之地,是朝廷流放人犯的地方,但刺史却是实职。在柳州的几年,柳宗元励精图治,颇为当地的民众干了一些实事。这也可以说是他政治理想的一种曲折实现吧。
    
  四年以后,朝廷实行大赦,彼时武元衡被刺杀,宪宗在新人宰相裴度的劝说之下,召柳宗元回京任职。可惜,诏书还在路上的时候,柳宗元便因病去世了。当时不过四十七岁。
    
  壮志未酬身先死,就是死也不会瞑目吧。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假如他能够及时解救那条出现在梦中的黄鱼,命运,会不会因此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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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6 12:36:46 | 显示全部楼层
血嫁衣
    
  大唐开元二十九年,是唐玄宗李隆基开元之治的最后一年,也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这一年,朝廷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说,由于疆域广大,局部地区自然灾害时有发生;吐蕃大军四十万众寇边,烽烟迭起,不过,最后有惊无险,沿边将领率军将其消弭于无形;其中,对以后的政治局势影响最为深远的,是以安禄山为营州(今辽宁朝阳)都督,充平卢军使,两蕃、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开启安史之乱的战端。
  
  战火没有烧到内地,大伙还是安居乐业,至于朝廷用人不当,既然它的后果还没有显现出来,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一样也少不了。
    
  修武县有户人家,家有一女,正值豆蔻年华,虽出身小门小户,却生就剪水双瞳,嫩滑肌肤,纤细腰身,是远近有名的美人儿。
    
  县里的后生,每次经过她们家门前,都要伸长了颈子往里看,就盼着能够得见那含羞带怯的芙蓉面。
    
  看也是白看,女孩儿早已许了人家,成婚的吉日都已卜好,六礼之中,就差最后的亲迎了。
    
  未来的夫婿,虽还没有面对面说过话,可是,他来的时候,她曾悄悄躲在屏风之后,偷偷观瞧。他瘦高、白净、儒雅,端的是品貌俱佳,只一瞥,女孩儿就红了脸,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好像有一只小鹿在冲撞。母亲见她这般模样,知道小妮子是芳心暗许:
    
  “唉——女儿长大了,留不住了!”母亲喃喃地念叨着,声音里面,有喜悦,也有失落。
    
   女孩听了,撒着娇,滚到母亲怀里。“那我就不嫁了,永远陪着二老!”
    
   说不嫁,当然是假的,谁家的女儿能一辈子留在家里呢,爹娘纵有万千不舍,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才子配佳人,也算天作之合,男家虽然没有泼天的富贵,也还是个殷实人家,女婿的脾气又好,女儿嫁过去,总吃不了什么苦。
    
  亲迎的那一天,屋里屋外,到处挂着红影影灯笼,装满嫁妆的黑漆箱子也早已收拾停当,那上面的铜活,擦得能晃花人的眼。箱子里面,藏着父母给的体己,还有前几天,姑娘同女伴们连夜赶制出来的枕头,被面,手帕,鞋子,荷包等绣品。
    
  那上面,有花好月圆,五子登科,鸳鸯戏水,喜鹊登梅,白头偕老,都是时鲜花样,意思也吉祥。
    
  门外,欢声笑语,鼓乐喧天。同新郎一起来接亲的后生一迭连声地催着妆,屋里的女伴们吃吃地笑着,打趣道:我们就要慢慢的,偏要他们着急。
    
  半晌之后,胭脂与铅黄托出一张娇媚动人的脸来,那眼角眉梢,不仅女伴们啧啧称赞,连女孩儿自己,也看得痴了……
    
  手拿团扇,遮住半张脸,女孩在伙伴们的簇拥之下,徐徐走出门外,在那动人的容光之下,所有的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尤其是新郎,不好意思去看,却又舍不得不看。
    
  女婿家迎亲,不像一般的小户人家,仅仅以驴、马充事,而是赶来了一辆披红挂彩的大车,他们要用这辆车,把新媳妇接走。

  正当女伴们要把新娘子扶上车时,女孩儿的父亲状似无意地咳嗽了一声。女孩儿深谙父亲脾性,知道父亲实是有话要说,她上车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果然,不一会儿,她那虎头虎脑的小弟跑了过来,趴在新娘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却原来,唐代有障车的风俗。亲迎之日,街坊邻居、亲朋故旧埋伏在喜车必经之处,一旦迎亲的车辆出现,便齐齐跳将出来,挡住车子,不予放行,势必待男方馈赠大量财物及酒食,才肯让出一条通路来。
    
  这种行为,最初的意思是为了表现娘家惜女,舍不得她嫁到别人家去。发展到后来,几乎演变成合法的抢劫了。真金白银就这么哗哗哗哗地流出去,肯定有人心里不得劲儿,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大伙儿都是这么干的。这么一拦车,一闹腾,也透着喜庆,要是觉着亏得慌,顶多别人结婚的时候你也去障车,把损失捞回来。
    
  新娘的父亲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气,怎么也不想便宜了外人,令自家女婿蒙受损失,考虑到会有村口会有人拦在那里障车,漫索财物,就事先从邻居家借来一匹马,让女儿骑上先走。躲过了障车这一关,再坐回车里去。女孩儿家胆小,为了防止女儿半路被山鸡、野兔、闲杂人等惊着,还让儿子骑着毛驴,远远地跟在后头。
    
  女孩心里觉得不妥,却又不好违抗父亲大人的意旨,这是大喜的日子,父女两个当着众人的面较劲,还不生生让别人笑话了去。临出阁,女儿当然是什么都听从父亲的安排。于是她找个由头,悄悄溜到后园,爬上马背,一路专捡背荫处走,还好,一个熟人都没碰见,就这样,出了村口。至于怎么搪塞众人,父亲自会安排。
    
  男孩子骑着他那头小毛驴,不紧不慢地缀在姐姐身后,二人之间的距离,有百步左右。小小的男子汉,把这件事当成了一次冒险,姐姐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便挺起胸膛,朝她做着鬼脸儿。
    
  两人沿着崎岖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很快,锣鼓声、唢呐声、亲朋的喧闹声,便被抛到了身后。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片密林,过了这片树林,就可以和新郎迎亲的队伍汇合了。女孩儿想象着二人见面时的场景,心里有一股隐秘的喜悦。
    
  啊—— 却扇,撒帐,行同牢礼,饮合卺酒,拜过花堂之后,她就是那儒雅温厚的男子的妻了……
    
  她美滋滋地想着心事,林间的野草繁花,蜜蜂蝴蝶,小鸟白兔,这些平日里能引起她莫大兴趣的物事,此时此刻,都是背景,——她同他这场盛大婚礼的背景。
    
  这样想着,她的脸上,就开始春风荡漾起来……
    
  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从路边的草丛,噌噌跳出两个黑衣人。这两个人,都穿着黑色劲装,手提明晃晃的钢刀,头上蒙黑布,只在眼睛的位置,留出两个窟窿来。从那里面射出的目光,阴冷、恐怖,还有某种令人后背生寒的淫猥……
    
  “难道是碰上剪径的强盗了!”女孩不禁打了个冷战,正想大声呼救,还没等她喊出声来,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步窜上来,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女孩拼命挣扎,头上的钗环落了一地,然而,纤弱如她,如何逃得出两个壮汉的手去。
    
  两个黑衣人,一个牵马,一个在后面驱赶,马走得越来越快,被两个人吆喝着,朝林间一条岔路行去。
    
  跟在后面的男孩,见此情景,差点吓破了胆。这光天化日的,竟然有人公然行劫,这还有王法吗!然而,怕归怕,怒归怒,姐姐现在落这两个人手里,要是勒索钱财还好说,万一出了点什么事,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好毛贼!敢害我姐姐,今儿我就跟你们拼了!”急火攻心,男孩子也顾不上害怕了,催促着胯下的毛驴,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那两个人专捡草木茂密处行走,眼瞅着就要追上了,三拐两拐,却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男孩跳下驴背,沿着附近的几条岔路,搜寻了一会儿,一无所获。他敞开嗓子,大声地喊着姐姐的名字,山谷里,只是传来撕心裂肺的回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男孩急得哭了出来,他想了想,又跳上驴背,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
    
  走到家门口,还能闻到炮仗的火药味儿,一地的碎红纸屑,早晨还觉着喜庆,现在看来,竟是一地的凄绝。亲朋们还没有散去,尚自围在张灯结彩的祖堂大厅里跟父母道着喜。堂上端坐的夫妻两个,虽神态矜持,笑意却遮挡不住地从脸上的皱纹溢出来。男孩连滚带爬地从驴背上滚下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跑到屋子里,也顾不上背人了,把姐弟俩在路上的遭遇跟父亲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他们的父亲一听,顿时惊得脸色煞白。良辰吉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让他如何向亲家交代?女儿要安然无恙地回来还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可是百口莫辩的事儿。老太太则干脆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当场就人事不醒了。宾客们都围上前去,喊人的喊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折腾了一会儿,老太太才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要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死老头子,我跟你没完!

  坐在厅堂里的宾客起初听见父子之间的对话还很惊异,到了这时节,都明白过来,原来,主人翁光想着省钱了,竟把个女儿给弄丢了。有些人听了,就有些幸灾乐祸,心想,这也是该着!难道别人谁也没你精乖,别人都不知道俭省,节俭是美德不假,可是,总也得分个场合不是?唉——怨谁呢!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积蓄,绑架求财的可能性不大,劫匪八成是看上了女孩的美色。那姑娘不但面相长得俊,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见了面儿,不笑不说话,这么好的姑娘遭了难,谁心里也过意不去。
    
  因此,大伙儿都自告奋勇,同女孩的家人一起到山上寻找。出去百十来号人,从白天一直找到日暮,从日落,一直寻到后半夜。女孩失踪的那一片山地都寻便了,漫山遍野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呼喊声此起彼落,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伙儿都疲惫不堪,可是,连那姑娘的影子也没看见。
    
  那杀千刀的贼人,究竟把新娘子劫到哪儿去了呢?
    
  越找,大伙越觉得希望渺茫,尤其是新娘子的父亲,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女孩儿的家人和众乡亲们是如何费尽心力地找她咱们暂且不说。时间过得真快,夜色渐渐褪去,天边微熹初露,绚烂的朝霞铺满天际。新的一天开始了!
    
  距女孩儿家三十里之处,有一所学堂。先生常在夜里开讲,所以,很多学生就留在学堂住宿。
    
  这一天早晨,有个学生醒来之后,见其他同伴还在酣睡,就穿上衣服,抢先跑出去开门。——果真是少年心性,什么事情都要争个先!
    
  书院的大门很久没有上油了,门轴滞涩,推门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力气。门吱呀吱呀地开了,声音听上去很是牙碜。少年走出门外,学书里面描绘的诸葛武侯的样子,高声吟诵: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我自知……”
    
  诗才念到一半,少年就停了下来。眼前的情景,令他身上寒气升腾,只感到一阵透骨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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