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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风的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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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 12: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风的预谋》
  
  序幕 2006年7月3日
  
  居然有人在唱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有人在唱歌。不,不是唱歌,是有人在放录音,带着某种机械摩擦磁头的孜孜杂声,声音忽高忽低,好像时而来自遥远的地方,时而又近在咫尺。
  “谁?”罗正平低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参差不齐的树林里回荡。
  安静。接着,那声音又出现了。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是邓丽君的歌。
  邓丽君是罗正平喜欢的歌星。作为45岁的中年人,她的歌声曾经陪伴他度过了人生中无数美好的时光,只要一听到她那软绵绵的歌声,他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往昔岁月,那无忧无虑,心怀柔情的年轻时代。他对这首名叫《甜蜜蜜》的歌非常熟悉,不仅一下子就能叫出歌名,还能从头唱到尾,如果在平时,听到这音乐他也许还会悠闲地抖动身子,跟着节拍唱起来,但是现在,夜晚9点半,在空无一人的中山公园冷寂的湖畔密林中,突然听到这温柔甜美的声音,却只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是谁在那儿放录音?他疑惑地想。
  “谁在那里?”他再次问。
  仍然没有人回答。
  10分钟前,罗正平正在公园外面的马路上巡逻,公园的保安跑来跟他说,有个逛公园的人隐约看见在公园的湖畔树林里,有个年轻女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因为听上去并不象恶性案件,他的第一反应认为那很可能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女在公园里盘桓,所以他决定独自去中山公园跑一趟。他没有让搭档同往,只是承诺会保持联系
  保安告诉罗正平,几分钟前,有个男人给公园保安室打来了电话,说在湖畔树林附近发现了一个昏厥少女,但当保安问起女孩的具体位置时,对方却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清楚,只是强调自己是远远看见,什么都不能肯定,唯一比较确定的是那女孩似乎穿着白衣服,可接着这位目击者又改口说,因为是夜间,距离又太远,所以究竟那女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也说不清。听了保安的叙述后,罗正平开始怀疑是否真有那个昏厥少女存在,很可能是那个人看错了,也许过去一看,只是一大块白色大石头、一块倒在地上的雕像,或者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罗正平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他想,如果真的有那个昏厥女孩存在,如果她真的穿了件白衣服,如果她仍旧倒在那里的话,在黑暗中,那应该很显眼。因为那天晚上月光很亮。
  当然,如果只是一块石头,那就最好。
  到达公园后,他约上公园的两名保安一同前往湖畔树林区,由于区域广大,他们在雷锋雕像边的小亭子商量好各自的路线,随后分头行动。
  罗正平负责从雕像的左侧延一条蜿蜒的小路,搜索那片密密的树林。他打着手电,徐徐前行。就在他进入密林深处后不久,那歌声就开始出现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起初很微弱,后来渐渐变响,接着又骤然停止。
  真怪!谁会在这里放音乐。
  他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起来。
  怎么回事?是谁在搞恶作剧?
  他的腿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经验告诉他,他周围有人。
  一定有人。
  但这时,他蓦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白色的大影子,在地上非常显眼的位置,一动不动,他心头一阵紧张,难道这就是那个昏厥的女孩?她还活着吗?
  他放弃了拿枪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挨近目标,周围寂静无声,他只听到自己踩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他走过去,走过去,走到跟前,接着,松了一口气,原来那只是一件白色的外衣,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式样,刚才那声音再度清晰地响起。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可现在他不怕了,因为他知道那声音来自他脚下,那里正躺着一只亮着红灯的手机。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手机铃声在作怪。
  他长吁了一口气,心再度放下来,他甚至已经开始嘲笑自己刚才的紧张。
  他弯腰捡起手机,就在他直起身子的一瞬间,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嗖”地一声,那声音强劲而短促,紧接着,他只感到他的背被什么东西碰地撞了一下,一阵剧痛迅速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一个古怪的尖尖的东西穿过他的背从前胸口冒出头来,血液正从小小的伤口往外涌。
  有人竟用箭射穿了他的背!他骇然地想着,同时去拔枪,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嗖”——
  又是一箭。正中他去拔枪的手。
  手机掉在地上。
  “嗖”————
  又是一箭,正中他的脖子。
  “嗖”――
  又是一箭……
  他没有去数究竟有多少箭穿身而过,他的大脑已经完全麻痹了,再也转不动了,他只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很多枝坚硬无比的箭钉在一棵树上,动弹不得,就象被捕获的野兔那样,被挂在树上,马上就要变成盘中餐。但是,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转眼之间,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用残存的意识想要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身体的灼热和麻木已经清楚地告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他快死了。
  在弥留之际,他很想有人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很想看看凶手的脸,那个躲在暗处的箭手,在哪里?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接着他看见一个黑影朝他走过来,他拼尽全力,从喉头发出一声呐喊,但声音却沙哑得不象他的:
  “你――是——谁?”他问道.
  但是,他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一段熟悉的歌声: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
 1. 真爱的墓碑
  
  莫兰望着墓碑上的那两个楷体字,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今天上午,她正准备吃早餐的时候,表姐乔纳突然打来了个电话。
  “喂!今天我去扫墓,猜我看到什么了?”乔纳用略带兴奋的沙哑声音低声说。
  乔纳的职业是警察局的高级档案管理员,她当缉毒警的丈夫在几年前因公殉职,今天就是他的忌日。本来莫兰打算跟表姐乔纳一起去拜祭姐夫的,但乔纳是个工作狂,坚持要清晨5点就从家里出发,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在早晨9点前赶回警局上班,这样的安排自然无法让爱睡懒觉的莫兰接受,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商定清晨7点出发,结果等莫兰按时起床后发现乔纳早已自己走了。
  “你碰到姐夫的鬼魂了?”莫兰纳闷,在墓地能碰到什么让乔纳如此兴奋?
  “屁!”乔纳粗声粗气地喝道,“我看到你跟梁永胜的合葬墓了。”
  “你说什么?”莫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梁永胜是莫兰的前夫,一年半前,因为梁永胜的移情别恋,两人已经离婚。
  “我是偶尔看到的。今天我凑巧走另一条小路。”乔纳说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们两个还准备做梁山伯和祝英台呢!”
  “你没看错吧。”莫兰还是一片茫然。
  “你自己去看吧,号码是D排652号,哈哈哈!”乔纳象鸭子一般嘎嘎笑着挂了电话。
  这事非同小可,莫兰放下电话后,没顾上吃早饭,便匆匆赶往姐夫安葬的“仙鹤息园”。此时正是7月,并非扫墓旺季,墓地里静悄悄的,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莫兰按照乔纳给她的号码,忐忑不安地在一排排墓碑中寻找,她期待是乔纳那双金鱼眼出了问题,但事与愿违,她仅用了不到5分钟,就找到了她跟梁永胜的夫妻合葬墓。
  正如乔纳所说,石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她,莫兰和梁永胜的名字,名字下面还各刻有两人的出生日期,所以不可能是别人,为了说明两人健在,两个名字还都被涂了红漆。
  莫兰觉得好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真的会愚蠢到跟梁永胜买了合葬墓?这也太荒谬了!
  但是,也不可能有谁会这么无聊,用这种方式来作弄她跟他。她开始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究竟什么时候,她曾经做过这样的蠢事。
  啊,对了!真爱俱乐部!
  她终于想起,就在5年前,她跟梁永胜准备结婚的前夕,他们曾经参加过一个名叫真爱俱乐部的组织,当时参加的条件就是两人买一个合葬墓,并签下一张类似生死契约的东西,以此表示两人同生共死的决心。
  现在她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了。
  不错,这事的确是她本人一手操办的。但她马上又想起来,当时买墓地的时候,她实际上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个虚拟的墓而已,仅仅只是一种爱的证明,一种说法而已,她当时只是觉得那很浪漫,所以听了介绍后,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且她没有问过梁永胜的意见,就拿了他和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了对方,还异常爽快地付了钱,她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过,合葬墓真的会落到实处,她没想到那会是一个真正的墓碑。
  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她懊恼万分地想。如果让梁永胜知道她曾经背着他做过这件事,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这一点毫无疑问,没准还会吿她。而且她也不想去找他,面对这个负心的男人说自己曾经爱他爱到要跟他葬在一起,这也实在也太丢脸了,虽然他一定很乐意听到这些话,但她一想到他脸上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恨得牙痒痒,她干吗要去满足他的虚荣心?她可不想跟他埋在一起,永远不想。他们既然已经离婚,干吗还要在墓地里留一间卧室?
  她想这事最好还是无声无息地自己解决最好。
  莫兰打定主意后,便气呼呼地找到了墓地的负责人,要求对方立刻把墓碑上她跟梁永胜的名字通通磨掉。她本来以为这事很容易解决,她有身份证,又是她本人的墓穴,对方有什么理由不给她办?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要求夫妻两人同时到场,如果不能同时到场,至少也要提供另一方加盖私章的同意书,而如果她单方面要求这么做,就必须要出示登记她名字的墓穴证。
  墓穴证?这是什么东西?接着她朦朦胧胧地想起来,真爱俱乐部好像是曾经给她寄过一些什么东西,但天晓得,她从来没看过,可能连信封都没打开就丢掉了,她本来就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她突然恐惧地想到,搞不好他们曾经就把那该死的墓穴证放在信封里,而她,居然什么都没注意,就把这重要的证件给扔掉了。
  看她一脸茫然,墓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建议她去找当时办理手续的墓地推销员,因为推销员手里也许会有一些原始文件的副本。可是究竟谁是那个墓地推销员?莫兰早已经记不得了。好在这位工作人员很热心,他翻阅资料后,告诉了她一个名字,杜慧。
  莫兰对这个名字同样毫无印象,但她还是立刻按照工作人员提供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杜慧不算热情,当她得知莫兰已经跟丈夫离婚后,态度就更为冷淡。
  “这么说,你已经不想跟他葬在一起了?你是想要回墓穴证?”杜慧问道。
  莫兰不喜欢杜慧的口气,听上去她不想要那个合葬墓好象是犯了什么大罪似的。但从杜慧的话里,她听到一条信息。
  “墓穴证在你这儿?”她问道。
  “是的。”杜慧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们之前给你寄过好几封信,你都没有回复,也没有来拿,所以我们只好暂时替你保管。”
  原来她果然是真爱俱乐部的人。
  莫兰想说,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呢?后来一想,对方幸好没打电话给她,要是真的让她自己把那证件领回家,可能真的就找不到了。
  “那好吧,我马上来拿。请给我你那边的地址。”莫兰道。
  杜慧没有给她地址,却道:
  “莫小姐,因为当时你们登记的是两个人的名字,所以如果你要拿回墓穴证的话,就必须跟梁先生一起过来,不然,如果你先生以后找到我们,我们很难操作。”杜慧客气地说。
  “可当时是我一个人来办理的。”莫兰有些生气了。
  “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谁又能记得呢?”杜慧好像在那边笑。
  “我记得当时接待我的那位小姐生病了,手背上贴了块纱布,她跟我说她刚刚吊完水。她还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来,我说男人不相信这一套。跟我说话的人是不是你?杜小姐?”莫兰现在已经回想起当时接待她的那个女人,大约30多岁,身材瘦长,脸色发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那不是我,那是我的朋友冷杉,她应该给过你名片,如果你还记得她,还保存着她的名片,你应该首先会跟她联系。”
  莫兰顿时语塞。谁知道他们那里有几个工作人员。
  “瞧,你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你刚刚还问我要俱乐部的地址,你不是曾经去过吗?看来,这你也不记得了。所以说,5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杜慧好像在那里笑,“而且,我这里的登记簿上有你们两个人的签名。”
  “其实,他那签名,是我代他签的。”莫兰说,“你不信,我可以随时签给你看。”
  那边没有说话。于是莫兰继续用诚恳的语调说道:
  “杜小姐,五年前确实是我一个人来办理的,而且我保证,他将来绝对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我保证。”
  莫兰相信梁永胜才不会有那闲功夫。
  “据我所知,你先生是律师。”杜慧道。
  “对,他是的。”莫兰皱皱眉头,心往下一沉。
  “莫小姐,说实在的,我也不是第一次碰见你这种状况,如果他不是律师,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但因为他是律师,将来的事就难说了,所以我也没办法,还是劳驾你跟他一起来吧。”杜慧笑着说。
  该死的女人!
  莫兰挂上电话后,觉得头顶有片乌云朝她飘来。
2.死囚的遗嘱
  
  “你总算来了。”高竞一走进永胜律师事务所宽敞明亮,装修考究的28楼办公室,梁永胜就快步走上前跟他握手。
  昨天晚上,高竞突然接到妹夫梁永胜的电话,说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他面谈。高竞本想把他们的谈话在电话里解决,他并不想看见梁永胜,但后者却用一种他从来没听到过的一本正经的律师口吻对他说,事情非常重要,请他务必来事务所面谈。高竞不知道身为有钱人专属法律顾问的梁永胜跟他这凶杀科警探究竟有什么可谈的,但无论如何,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他决定跟梁永胜见上一面。
  “我的车在路上抛锚了。”高竞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他略带歉意地解释道。
  “没关系,今天上午我正好有时间。”身着笔挺西装,戴着玳瑁眼镜的梁永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文件夹,在他对面正襟危坐。
  “究竟是什么事?”高竞问道。
  “你还记得顾天这个人吗?”梁永胜表情诡秘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顾天?”高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55岁的银行副理,颇有建树的业余毒物分析专家,身材矮胖,说话很容易激动,笑起来却连眼睛都找不到,为了偿还赌债,获取保险金,他居然用自制的昆虫毒药谋害了自己的妻子、女儿和岳母,由于顾天所使用的特殊毒剂取自萤火虫的身体,所以当时报纸曾戏称他为“萤火虫杀手”。顾天于三个月前被高竞亲手逮捕,并在两周前被执行死刑。所以,高竞听到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吃惊。
  “你今天找我跟他有关?”
  梁永胜点了点头。
  “他留了一笔遗产给你,大约300万。”梁永胜平静地说。
  高竞吃惊地望着梁永胜。
  “你在开玩笑吗?”
  “绝对不是。”
  梁永胜的表情告诉高竞,这事千真万确,但他十分不解,顾天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天杀人的手法相当高明隐蔽,如果当初不是高竞坚持不懈地寻找证据,并最终请中国最有权威的毒物分析专家在海外网站上获取相关资料,顾天可能至今逍遥法外。高竞实在不明白,顾天干吗要把钱留给他这个仇人?而且,顾天哪来的钱?他被捕的时候银行存款不足一万元,就是因为没钱偿还赌债,他才会谋害自己的家人,如果有这笔钱,他何必要杀人?
  “你说清楚点,究竟是怎么回事?”高竞道。
  “实际上钱是他哥哥顾冰留下的。”
  “顾冰?”高竞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顾冰在90年代初去了荷兰,主要从事进出口贸易,他在那里做得相当成功,积累了一大笔资产,三年前,他回中国投资正好认识了我的一个客户,于是他就请我作了他在中国的法律顾问。”梁永胜说。
  高竞对梁永胜颇为了解。与其说他是个出众的律师,倒不如说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更为确切。这些年来,他把自己的客户群牢牢锁定在金字塔顶端的那群腰缠万贯的富人当中,他穿梭在他们中间,不辞辛劳地为他们服务,充当他们的法律顾问,积极为他们提供专业意见,并时不时为他们摆平麻烦,这不仅为他赢得了良好的人脉基础和声誉,也让他获得了不菲的收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可以把律师事务所办公室设在高级写字楼顶楼的原因。
  “这么说,顾天的哥哥相当有钱。”
  “是的,不过,他的主要资产是在荷兰,在中国的投资相当少。一个月前,他在荷兰因为心肌梗塞突然暴毙,他在荷兰的律师联系上我,说顾冰留下300万元人民币给他在中国的弟弟顾天。顾冰的妻子在10年前患胃癌去世,他有两个孩子,所以他的大部分财产应该由他的孩子继承。实际上这些钱对顾冰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对顾天来说,却是飞来横财。可惜他无福消受,我找到顾天后才知道他原来就是鼎鼎大名的‘萤火虫杀手’,而且还已经被判了死刑。”
  “他们兄弟倆之前没联系吗?”
  “据我所知从顾冰离开中国后,他们两兄弟就断了联系,所以顾冰根本并不知道弟弟因为缺钱已经犯了重罪,我想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留钱给他了。”
  “你去牢里见过顾天?”
  “我通过一些关系,在行刑前三天,去见过他一面。我们的‘萤火虫杀手’丝毫也不感激哥哥的慷慨,我们只谈了半小时,他从头到尾都在咒骂顾冰的小气,他认为顾冰应该早一点帮他,他认为如果他哥哥早死几个月的话,他就不用当什么杀手了。真是典型的罪犯逻辑。我问他,他要如何处理这笔钱。因为我知道所有可以继承这笔钱的人,都已经被他毒死了,所以我请他考虑一天,在行刑前务必给我个答复。但他只想了五分钟,就回答了我。”说到这儿,梁永胜再度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不过说真的,当他告诉我,他要把这笔钱留给你的时候,我倒是真的很吃惊。”
  “他为什么这么做?”高竞听出梁永胜知道原因。
  “当然,也不是白给。” 梁永胜一边微笑,一边用手指笃笃敲着文件袋,好像那里面藏着什么宝藏。
  “怎么说?”
  “他有事拜托你。”梁永胜慢悠悠地打开文件袋,“实际上,他是想委托你调查一个案子。”
   “哦?”高竞的兴趣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2004年4月的时候,顾天收到一封信,写信人自称是他的崇拜者,你也知道,顾天在毒物分析领域的确很有才能,他发表过很多论文,那个人就是在图书馆的《毒物科学》杂志里看到顾天的文章的,他说他自己最近身体出了一些状况,所以想来见见顾天。于是他们两人见了面。顾天说,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除了觉得对方脸色很差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个人告诉他,他最近半年常常出现失眠、恶心,呕吐和腹泻的症状,为此他曾经多次上医院做过化验,但都没有查出任何结果。近三个月,他感到这种症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仅呕吐的频率增加,还常常出现昏厥,有一次,他甚至昏倒在楼梯口,他担心自己可能中了某种毒,他希望顾天能帮助他。顾天要求那人留下头发和指甲,以便他做化验,他还要求这个男人向他提供日常食谱和其他一些生活信息。那人都一一答应了顾天的要求。顾天做过化验后发现,这个人的确是中毒了,而且这种毒非常罕见,是从一种非常不起眼的乡间植物中提取出来的,在国内外都没有对这种毒草性能的相关报道,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顾天对这种毒草非常感兴趣,他亲自到乡间去采摘了这种名叫‘单果’的草,听说,这种草因为每年只结一颗果实而得名,毒剂就来自果实。顾天把这种草移植在自己花园的花盆中,发现它非常好养,并且繁殖很快,当时正好是秋天结果的时候,他在家养了一大盆,很快就获得了一堆果实。他对果实的成分进行了分析,发现这是一种非常隐蔽的慢性毒药,但性能非常不稳定,而且很微弱,它只能暂时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只要一旦不服用,药效就会消失,而且很快就会从尿液中被排出,对人体没什么特别的危害。顾天认为,下毒者只是想惩罚他,而不是真的要杀死他,顾天准备把自己的研究结果告诉对方,他跟那个人约了时间见面,但是到了约定时间,对方没有来,他打电话过去,手机始终关机,实际上,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这个男人的任何消息。”
  “难道顾天想说,那个男人很可能已经死了?”高竞问道。
  “他是有种想法,因为那个男人对他的研究结果非常感兴趣,他不仅答应来见他,还说要告诉他一些新情况,可后来却一直没来。而更有趣的是,顾天有一次无意中发现,这种毒药如果混在酒里,就会立刻大幅度升高酒精在人体中的浓度,最高可以达到50倍以上,所以他认为,要用‘单果草’下毒致人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只要这个男人有贪杯的习惯,就易如反掌。顾天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也没有对方的照片,但他知道那个人好像在一家名叫肖邦之恋的音乐餐厅工作,也喜欢喝酒。所以,顾天认为,这个男人很可能已经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就在他们见面的那个日子前两天左右,他们约定的见面日期是2004年11月4日,打电话约的时候是11月2日,所以那个男人应该是在11月2日下午4点至11月4日上午9点之间死亡的,死亡原因很可能是酒精中毒。顾天他很想知道答案,他好像很欣赏你的能力,所以他委托你来查这个案子,报酬就是,300万遗产。”梁永胜的目光直直地射在高竞脸上。
  “他怎么知道我是否能帮他找到答案?”高竞问道。
  “所以他委托我作他的代理人。由我来考量案子的进展情况。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把事情搞清楚了,我会把钱转到你的账号,如果你没能达成他的愿望,我有权利另外委托侦探继续调查。”梁永胜说。
  “如果我拒绝呢?”
  “你要拒绝?”梁永胜十分意外。
  “你知道去年中山公园的那宗案子吧”高竞指的是发生在去年7月密林谋杀案。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至今毫无头绪,我哪有时间和精力去为一个杀人犯服务?”
  梁永胜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外星人,他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再考虑一下吧。”过了一会儿,他道。
  “我真的没有时间,而且我是公职人员,不是私家侦探,谢谢你的好意。” 高竞起身准备走。
  “300万啊,300万,大哥,你好好想一想,你干一辈子都可能赚不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要放弃?也许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梁永胜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你。” 高竞走到门边。
  “那好吧,我想莫兰会有兴趣。”梁永胜站起身,准备送客。
  听到这个名字,高竞不禁停下了脚步。莫兰对他的朋友,两人从13年前就认识,只不过,近几年相处得不是很好。因为两年前,高竞的妹妹高洁刚刚从大学法律系毕业的时候,他曾经好友莫兰帮忙,为其在丈夫梁永胜的律师事务所找一份实习的工作,但他想不到,没过半年,高洁就爱上了这个面容清秀,能言善道的梁律师,并转眼就抢了莫兰的女主人位置,这事一直让高竞和莫兰的友谊产生了裂痕,直到现在,莫兰还在怪他。说实在的,从莫兰认识梁永胜的第一天起,他就希望她能摆脱这个能言善道的花花公子,但结果接收者却是他自己的亲妹妹,这真让他始料不及。
  “你准备找她来代替我?”
  “你应该了解她,她对这种事向来都很有兴趣,而且我相信她的能力。”梁永胜笑道。
  高竞看了一眼梁永胜,他发现虽然这个人虽然跟莫兰已经离婚一年半,但每次谈起她,仍然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这让他很不舒服。但高竞也明白,在如今这年代,分手的夫妻仍然是好朋友大有人在,他实在没有理由想不通,再说,经过一年前的那场风波后,他就更没资格来管这事了。所以,他只是微弱地提出抗议:
  “你何必把她牵涉到这种危险的事里去?”
  “她对我说,如果有什么好事别忘了她,我对她向来有求必应。”梁永胜得意洋洋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而且我认为,无论怎么危险,你都会保护她的,不是吗?”
  高竞愣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别我把当傻瓜好吗,我这些年可一直都在装聋作哑。”
  高竞没有说话,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秒钟。
  “你们还没和好吗?”梁永胜打破沉默问道。
  “这关你什么事?”高竞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梁永胜知道他已经点到了对方的痛处,于是不得不换了一个话题,他并不想得罪这个心情恶劣的大舅子。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300万的确不是个小数目。而且……”
  “你给她吧。”
  说完这句,高竞便拉开重重的木头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胜律师事务所。
  
  
  随着电梯的层层下降,他的心情也渐渐滑入低谷。
  梁永胜说得没错,他跟莫兰已经断交一年了。
  一年来,她不听他的电话,不跟他见面,就算偶尔碰到也会装作不认识,就算他叫她,她也充耳不闻,她好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而且做得那么自然,对她来说,他就象个鬼一样。他已经再也没有资格去管她的事了。
  有时候,他想,莫兰也不能算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犯不着为她的离去感到遗憾,也许对一个整天忙于侦办凶杀案的警探来说,能摆脱这份不明不白感情也没什么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件事,他还是会感到倍受打击,一想到她真的已经离他而去,他感觉就好像有只巨爪突然从前胸插入他的身体,猛然挖走了他的心脏,他感觉不到痛苦,只是觉得空虚,彻头彻尾的空虚。
  他觉得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莫兰跟朋友在郊外的一家饭店吃完饭,高竞答应把她送回家,
  在车里,他看见莫兰兴高采烈地拆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便问那是什么。
  “我的生日礼物啊。”
  “可我记得你的生日在明天。”
  “你不知道我通常都要过三天生日吗?第一天跟朋友过,正日子跟家人过,然后第三天跟同事过。”莫兰那天的兴致很高,她拆开包装,高竞发现那是一枚非常漂亮的钻石戒指。
  “你难道是慈禧太后吗?”他反问道。
  “人生就是要延长快乐,减少痛苦。我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当然应该好好庆祝。”她把钻石戒指戴在中指上,得意洋洋地欣赏起来。
  “谁送你的?”他斜睨了一眼那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忍不住问道。
  “是梁永胜大律师。怎么样?漂亮吧。”她仍然一脸得意地欣赏着。
  一听到这个名字,高竞就一肚子无名火。她难道不知道,梁永胜已经跟高洁结婚了吗?为什么还收他的礼物?梁永胜更离谱,既然已经跟高洁结了婚为什么要送莫兰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
  “怎么?你不高兴了?脾气可真坏。”莫兰好像看出他脸色不好。
  “你们两个究竟离婚了没有?”他确实很不高兴。
  “那又怎么样?我们仍然可以是朋友。你不觉得其实身边有个律师朋友是很管用的吗?”她没在意他的情绪,完全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兴奋中。
  “可是我记得你说你恨他。”
  “是啊。”她笑了出来,“好奇怪,自从他送了我钻石戒指、名牌化妆品,prada的包包以及一辆宝马车后,我就不恨他了。”
  “宝马?它在哪里?”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我当场把它换成现金了,我又不会开车。”她若无其事地说,“对待负心的男人,本来就得往死里敲他的竹杠。再说这是他自己愿意给我的,我干吗不要?”
  “这是他跟高洁结婚之后吗?”
  “是又怎么样?”她已经听出他口气中的火药味。
  “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你知道你象什么吗?”
  她板起面孔,回头看着他,“我象什么?”
  “你是他的情人吗?你打算做他的情人吗?不然你为什么要接受他那么多礼物。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破坏高洁的婚姻吗?你想当第三者吗?”他忍不住朝她吼了起来。
  “你说什么?第三者?”她有点被他弄蒙了。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觉得自己又聪明又漂亮,但是这么优秀的你却输给了相貌平平,又不算聪明的高洁,你不甘心,是吗?但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比聪明漂亮更重要,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所以你就是不如她!梁永胜就是知道这点,才会离开你,你懂了吗?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跟他一起玩玩卡拉ok,喝喝咖啡的,可有可无的调剂品而已。”
  她的脸色变了,但她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高洁跟你不同,她不象你,从小那么好命,家里有钱,又有父母疼,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从小跟我这个穷哥哥相依为命,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也许难以想象,有很多个春节,都是她一个人过的,因为我在上班,我没办法陪她。你知道对她来说,家庭的意义是什么吗?是全部!是人生的全部。我绝对不允许你破坏它。虽然一开始错在她,但既然已成事实,你就该认命,否则只会是自取其辱……”
  他还想说下去,却听到她说:
  “停车!”
  “现在还没到你家。” 他说。
  “你给我停车!”她嚷道。
  于是,他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他知道她生气了,但当时他还不清楚,她究竟气到什么程度。
  她收拾好自己的包,下车后径直向前走去,这时是晚上10点左右,他们当时的位置是在离莫兰家3公里的一个公园门口,这地方冷寂非常,他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会有危险,于是上前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当他再度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她俯身捡了块石头举在面前。
  “滚开!”她叫道,“要不然我就要袭警了。”
  “就算你袭警,我也不会逮捕你,我没带手铐。”他试图缓解一下气氛,但就在这时,他蓦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他顿时慌了神。莫兰并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在他们认识的十几年中,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流眼泪,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正想说并不是那些,但话已经出口,再也收不回了。他想说对不起,但他的嘴僵住了,而且她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把石头扔在地上,看着他,哽咽地说:“高竞,我本来以为你是我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你仅仅只是高洁的哥哥。”
  说完这句话,她就飞快地朝马路另一头奔去。
  他本来可以追上她的,他有车,有体力,有诚意。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当他正准备去追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这个电话是如此重要,以致他不得不把莫兰放在一边,转身向公园保安室走去,那时候他黯然地想,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每个机会都错过了。他的一生就是这样,只能跟着凶杀案走。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中山公园,那天晚上,在公园的湖畔树林里发生了残酷的7月警察谋杀案。
  高竞本来以为,也许到第二天,莫兰就会忘记前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她也许会打电话来骂他,他也愿意打电话过去挨骂,但是他从来没等到她的电话,他打过去,她也从来不听,事实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理过他,一年来,他们真的完全断了联系。
  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以前,他是想依靠莫兰来忘记那些他不愿回忆的凶杀场面,现在他却要以残酷血腥的凶杀场面来忘记她,而他发现,想要忘记她的脸要困难得多。她含着眼泪站在晚风中望着他的模样,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梦里,甚至茶杯的倒影里,这让他心烦不已。
  于是,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凶杀案的来临了。
  至少这样,他可以有点事做。
  至少这样,他可以暂时忘掉她。
  现在,他情愿脑袋里塞满死尸的照片,也不愿意再看见她了。
  结果凶杀案果然如期而至,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得多。
3.真爱俱乐部
  
  “真爱俱乐部?”乔纳用她那对金鱼眼呆愣愣地注视着表妹莫兰,“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卖什么的?”
  莫兰懊丧地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她身边摊着一本刚刚从抽屉底层翻出来的旧通讯录,表姐乔纳到家的时候,她正试图联系老同学方凯灵,她记得,当年就是经方凯灵的引荐,她才会参加真爱俱乐部的,所以她想要问关于俱乐部的事,找方凯灵最合适了。但她们已经好几年不联系了,莫兰有点担心方凯灵会不会已经换了手机,毕竟,这年月几年不换手机的人很少。
  “喂,你在发什么呆,我在问你呢。真爱俱乐部是什么玩意儿?”乔纳用不锈钢汤匙敲敲盆子,发出巨大的“当当”声。
  “吵死了,吵死了,你别敲了!”莫兰没好气地说。
  莫兰不太想回答乔纳的问题,因为她预感到,乔纳听了她的叙述后一定会笑破肚皮,但是她又怕自己不说,乔纳会整个晚上缠着她问个不停,还会制造出各种噪声,所以考虑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真爱俱乐部就是一个俱乐部,就好像是一个协会什么的组织。我们参加进去,先付一笔押金,大约一千块,她们把这命名为真爱定金,按照规定,如果10年内,我们没有离婚,可以返还这笔钱和利息,如果离婚,这笔钱归俱乐部所有。”
  “那么现在这钱是拿不回来了喽?”乔纳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大口咖喱饭,一边问道。
  “就算能要回来,也一定很麻烦。搞不好还要打官司,我可不想费那时间。”
  “你可以叫梁永胜帮你打官司,只要争取,这钱还是拿得回来的。”
  “算了吧。”莫兰想想已经头大了。
  “好吧,算你大方。”乔纳道,“还有其它的规定吗?”
  “买下双人合葬墓,表示生生世世在一起。”
  “就象你跟梁永胜一样?生生世世在一起?”乔纳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莫兰觉得面孔发烫,“我当时觉得买合葬墓是很浪漫的事,而且她们也说得象是很有道理,活的时候住在一起,死了以后埋在一起,不是听上去很有那种同生共死的感觉吗?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俱乐部的负责人本身就是墓穴推销员,真是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妈的,这人居然能想出这个主意,说明她的脑袋绝对有料!”乔纳津津有味地吃着咖喱饭,“你不是说,还有什么生死契约什么的,那又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生死契约。”莫兰吐了一口气,她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相信那套东西,“关于生死契约的内容,该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种诅咒,如果你背叛感情,你就可能意外死亡、得病而死,死无全尸,反正如果你背叛了感情就会被诅咒而死。”莫兰轻轻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觉得这很棒,我想如果我真的爱他,我为什么就不能签下这张生死契约呢?所以,我就傻头傻脑地签了,还替梁永胜签了名。”
  想到自己曾经私自代梁永胜签名完成了整个过程,莫兰就觉得懊丧至极,真不知道这家伙听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律师这种人把自己的签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不知道他会不会吿她。
  “说实话,这玩意儿现在听来还是很棒,简直就象是参加邪教组织,对幼稚的未成年人来说,一定很有吸引力。”乔纳煞有介事地说。
  “我不是未成年人。”
  “所以你就更傻!”乔纳说到这儿又一次粗鲁地哈哈笑了起来,“生死契约?如果真的灵验的话,就不需要司法机构了。”
  莫兰没有理会乔纳的嘲讽,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道这个俱乐部现在是否还存在。听杜慧的意思好像还是有的。我想这事方凯灵肯定知道。”
  “就是你那个神经错乱的女朋友?她还活着呢?”乔纳大口嚼着一根鸡爪,满不在乎地问道。
  “不要这么说她。她不过是性格比较冲动而已。其实她人不错。”莫兰知道乔纳为什么这么说方凯灵。在莫兰的朋友圈中,方凯灵以其神经质的性格,异常丰富的情感经历,和频繁的自杀次数而闻名。莫兰曾经细细数过,方凯灵至少曾经自杀过5次,每次都无一例外是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乔纳问道。
  “大概有4年吧,我结婚后不久她也结婚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莫兰的眼中浮现出方凯灵那张皮肤粗糙,五官不怎么漂亮的脸。
  “你看好了,搞不好她的丈夫因为移情别恋,已经遭到诅咒翘辫子了呢!”乔纳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乔纳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方凯灵,以前她一直称方凯灵是“绝世大霉婆”,谁碰见她谁就会倒霉。说来也怪,跟方凯灵有关的人,的确都没什么好下场。
  但莫兰认为那些事只是可悲的巧合而已,她怎么都没想到,乔纳的一句话居然那么快就真的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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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 12: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4.肖邦之恋音乐餐厅
  
  莫兰从旧地址簿里找到了方凯灵的旧手机号码,打过去竟然通了,而且还是方凯灵本人接的电话。一听到莫兰的声音,方凯灵马上就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尖叫,随后就激动地抽泣起来,这是方凯灵的另一特点,爱哭。
  莫兰本身不是爱哭的人,但碰见爱哭的人,常常也会跟着流眼泪,而她并不乐意当一个陪哭者,这也是她后来会渐渐跟方凯灵疏远的原因,方凯灵实在太爱哭了。
  莫兰在电话里安慰了方凯灵几句,方凯灵终于止住了哭泣,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后,
  便约定第二天晚上8点在方凯灵最喜欢的一家钢琴音乐餐厅见面。
  “可是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莫兰觉得晚上8点这时间好像有点晚,她不是那种喜欢夜生活的人。
  “哦,莫兰,那里有个很帅的钢琴王子,他只在这个时间演出,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一定会的。”方凯灵在电话里忽然异常兴奋地低声恳求道。
  既然如此。
  “那好吧,我也喜欢看到帅哥。”莫兰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莫兰应约来到这家名叫“肖邦之恋”的钢琴餐厅,她刚推开那扇雅致的木门,就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
  她回过身去,果然是热情不改的方凯灵,不过现在的她看上去比几年前漂亮多了,她的皮肤变得健康而有弹性,化妆也很得体,还把头发染成了很具有诱惑力的淡红色。莫兰有种预感,方凯灵最近一定又有新恋情了,但她立刻又想到,如果是这样,那她老公到哪里去了?
  “莫兰!”方凯灵捏紧拳头,晃动着身体朝她尖叫道。
  “凯灵!”听到方凯灵那熟悉的招牌叫声,莫兰也变得兴奋起来了。
  想想看,她们已经多久没见了,到底是老朋友,一见面马上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她马上转过身跟方凯灵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快点进去,要不然就没位子了。”方凯灵搂着莫兰的肩膀,一起进了音乐餐厅。
  这确实是一家豪华精致,有品味的餐厅,莫兰喜欢那些纯白的皮质沙发和纯白的桌子,再配上那些翠绿色的布帘和绿色的小摆设,整个餐厅显得那么雅致整洁,清爽舒适,给人一种沐浴春风的感觉。
  她们很快就在餐厅最显眼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座位。
  “喂,死丫头,你怎么越来越憔悴了?”落座之后,方凯灵打量着莫兰说道。
  “真的吗?大概是我最近懒得化妆的缘故。”莫兰觉得自己还是老样子。
  “那时候你是珠圆玉润,容光焕发,而且饭量也很惊人。”方凯灵露出惋惜的表情,“你过得怎么样?”
   “我离婚了。”
  方凯灵的脸一僵。莫兰看见她的眼圈红了。
  
  
  
  高竞打心眼里不喜欢眼前这个穿着花哨西装的矮个子小男人,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上面派来协助他破案的犯罪心理专家,要不是因为局长有命在先,要不是因为他晚上实在没什么事可干,他才懒得陪这个叫余男的人去吃什么素食。
  怎么会有人只吃素食?他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余男提出的那家餐厅倒是令他产生了几分兴趣,肖邦之恋钢琴音乐餐厅,前一天上午他刚从梁永胜那里听到过这家餐厅的名字,虽然顾天的委托他不想接,但出于警察的本能,他打算把常规性调查当作这次素食之旅的解乏剂。素食当然不会令他感到愉快,但如果有什么有趣的案子让他动动脑筋,也许会让他不至于整个晚上太无聊。
  他决定陪余男走一趟。
  说实在的,那些被余男盛赞为“健康美食”东西对高竞来说简直就是一堆牛饲料,他看着满桌五颜六色的蔬菜杂烩,毫无食欲,只想快点结束,但想到回家后也没什么可充饥的东西,他还是投降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吧,他已经不吃早饭了,总不能连晚饭也省了吧,他决定勉强找出一些可吃的东西来对付他的肠胃。
  他首先做的是,把不要吃的扔掉,眼不见为净。
  他把几片油炒的胡萝卜片丢出餐盘。
  “你在干什么?”余男看着高竞盘子外的胡萝卜片,一脸痛心的表情。
  “我在除草。你吃你的。”他继续将盘中的生菜撕碎扔出盘子。
  余男沉默了几秒钟,当高竞正把面前的生卷心扔出餐盘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发表演讲,
  “高探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看出你情绪不佳,正经受人生中的巨大挫折,你心神不宁,脸色发黑,眼神疲倦,似乎感到人生了无生趣,对未来也不抱希望,这种眼神,我通常只有在想自杀的人眼中才会看到。”
  这突如其来的心理分析报告把高竞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余男又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认为你现在心中充满了愤怒、失望、无法派遣的忧伤,和无法发泄的欲望。你的正义感和自尊心曾经是你的护身符,但现在却成了你人生的绊脚石,你无法摆脱它们,你似乎只能在你自己设定的牢笼里徘徊,所以你相当痛苦和绝望,焦虑和紧张是你最常见的精神表现。我注意到你的右手总是习惯性地捏成拳头,左手时不时地在放在腰部附近,我猜你准备随时拔枪射击。但你找不到射击的目标,实际上你已经失去了你的人生目标,虽然看上去你在废寝忘食地工作,其实,你并不钟情于你的工作,这只是你逃避现实的方式,工作就是你的海洛因,虽然可以暂时麻醉你的神经,让你得到快感,但一旦过去,你的沮丧只会雪上加霜。――总之,我认为你快崩溃了。”
  高竞目瞪口呆。
  他不明白,这混蛋说这番狗屁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卖弄自己的心理分析水平,还是想惩罚他不吃生卷心菜?
  他带着恶心的心情,看着余男把一大块蘸有色拉酱的生甘蓝菜放进嘴里。然后,他听到余男再次开口
  “所以,素食有助于帮你缓解紧张的情绪。让你忘记无法达成的愿望,使你的内心恢复平静。吃吧,别挑剔了。”余男说。
  妈的,居然就是为了那块生卷心菜!高竞真是为之气结。
  他盯着余男那张略显得意的小脸。
  “余博士,被迫吃下难以下咽的东西,同样会造成痛苦、焦虑、紧张情绪和自杀倾向。”他模仿着余男的口吻说话,“不然,你跟我去吃顿红烧肉怎么样?”
  余男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方凯灵哭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莫兰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们两个对桌上的菜都毫无食欲,只顾说着话。
  “两年前,他去野生动物园,路过老虎区的时候,他突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他是被老虎咬死的。你能相信吗?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方凯灵不断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我不明白,他干吗要这么做!”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的确太奇怪了!?”莫兰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冲出车去,我想他可能那天有点喝多了。但又觉得不象,他不是贪杯的人,而且做事很理智的,他一般不会突然发神经的。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他真的是被老虎咬死的?”的确匪夷所思,千万分之一的死亡机率。
  “是的,太可怕了。我看到他的时候,都已经面目全非了,他的头上全是血。”方凯灵伤心地抹着眼泪。
  再说下去,方凯灵就得号啕大哭了,莫兰决定改变话题。
  “那时候你们离婚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因为已经谈妥了财产的分配。他不算是个坏人,他把房子留给了我。其实,买房子的钱全是他一个人出的。但是我也没钱付按揭,所以,我就把房子卖了,现在我住在我妈那里,你什么时候来玩吧。”方凯灵抽抽答答地说。
  “别哭了,凯灵,你看你的妆都花了。”莫兰温柔地替她擦眼泪,眼睛里也酸酸的,心想方凯灵真是过得不如意,为什么每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后来总会移情别恋呢。这时候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她又比方凯灵强多少呢,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没想到你也离婚了。”方凯灵又说了一句戳她心境的话。
  “是啊,我现在想想当初去参加真爱俱乐部,期待拥有永恒不变的爱情,根本就是发痴。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真爱?至少对我来说,是肯定没有的。”莫兰叹了一口气。
  “别这么说,你的机会多的是。”
  “不过,恢复自由身,也没什么不好。”莫兰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不过你变憔悴了,看上去老了两岁,原先你完全象个小孩子,离婚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你那时候有多爱他,我都知道。”方凯灵满怀怜惜地看着她。
  当你想振作的时候,方凯灵总是有办法打击你。莫兰不服气地想,难道我是因为梁永胜才变得又老又憔悴的吗?而且,我有这么憔悴吗?她真想拿出化妆镜来好好照一照。
  “我才不是因为他呢。”她说。
  “那是因为谁?你有新的男朋友了?”方凯灵露出好奇的表情。
  “哪有啊。我最近胃口不好,懒得吃东西。”莫兰望着餐盘中的生卷心菜,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她想,如果这个人在,一定会恶狠狠地把生卷心菜扔在桌上,然后皱着眉头瞅着蔬菜色拉,象是跟它有仇似,接着他会一口不动地等她吃完,最后拉着她去吃另一顿红烧肉大餐。男人好像都偏好肉食。
  她有时候禁不住会怀念他吃饭时的样子,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象小孩一样任性,而他自己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喜欢看他大口吃东西的贪婪劲,那时候,他是多么喜欢吃她做的糖醋小排和牛肉饼啊,每次大快朵颐的时候,他还会不时抬起头看她看一眼,好像是怕她会悄悄溜走似的。每当这时,她就会觉得他象是她的孩子,她喜欢那时候的他。
  可是这个人却彻底摧毁了她的自信。
  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失败,从来没这么失败过……
  他说,你只不过是个可以喝喝咖啡,唱唱卡拉ok的玩伴而已,言下之意,他说,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你就是不如她,所以梁永胜才会选择了她,他说,有好多个春节我妹妹都是一个人过的,家庭对我妹妹意味着什么?是全部,我绝对不允许你破坏它……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但每次想到他说的话,她仍会气得血往上涌。
  她听到方凯灵说:“你该快点去找个男朋友,重新开始约会,这样你的生活才会好起来。”
  “凯灵,别提什么约会了,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莫兰快速从脑子清除那个人影,平静地说,“其实,我想问你的是关于真爱俱乐部的事。”
  
  
  高竞注视着一边吃东西,一边东张西望的余男,问道:
  “余博士,你在看什么?”
  余男将一颗生番茄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人性,我在看人性。你不知道,在这种地方,你能看到非常丰富的人性表演。”
  “人性难道都长在腿上的吗?”
  余男瞄了一眼高竞,接着目光向他背后投去。
  “高探长,别以为吃素食的都是和尚。”
  “是的,我现在深深明白了这一点。”高竞用讥讽的语调说。
  但是余男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只顾朝他身后看去,接着他说:“快看,那边有个女孩在哭。”
  “女人哭有什么好看的?你知道我在审讯室看过多少女人哭吗?”高竞没有回过头去,这时候他的脑际忽然掠过一张伤心的脸,他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餐盘里,最后,他终于往嘴里塞了一把生的紫甘蓝丝,好难吃,他觉得他都快吐了。
  “你真是没有情调,你该好好补上欣赏女性这一课。”余男轻蔑地说。
“这几年,你都一直在为真爱俱乐部制作会刊?”莫兰吃惊地看着方凯灵。
  方凯灵告诉莫兰,她现在的正式职业是在一家广告公司担任广告设计员,但业余时间她也会自己接一些活来做,其中就包括为真爱俱乐部制作每季会刊。
  “她们给我报酬,而且我觉得那工作很有意义。”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取消那个合葬墓?”莫兰问道。
  “取消了。”方凯灵点了点头。
  “是谁提出来的?”
  “是他。他觉得那不好,我是瞒着他偷偷去办的,所以,他知道后特别生气,坚持要取消,最后我只能依了他。”方凯灵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莫兰拍拍方凯灵的肩,她自己不是容易哭的人,所以看见别人哭,就会觉得心烦意乱。别人的哭声,常常会勾起她自己的伤心事,但她并不想这样。
  “别哭了,凯灵。”莫兰道,“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怎么取消那墓碑的?”
  “其实很简单,杜慧让我们在会刊上登转让合葬墓的启示。不久后就有下家了,因为还是有不少新加入者,所以很快就能转让出去了。”
  “好吧,我也想这样,怎么操作?”
  “只要在会刊上登一则转让广告就可以了,非常简单。最新一期的会刊我正在做呢,我帮你登上去就行了。”
  “可是,我的墓穴证在杜慧手里。”莫兰道。
   “怎么会在她那里?你没去拿吗?”方凯灵挺惊讶。
  看得出来,方凯灵对俱乐部的事怀有一颗热忱的心,莫兰不好意思说自己连俱乐部的信封没拆开就扔掉了,只好说:
  “我的信箱可能出了问题,遗失了很多信,俱乐部给我寄的通知可能也在其中。”莫兰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老朋友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按理说应该你们两个一起去找杜慧说清楚,因为这牵涉到两个人的权利,如果你老公是律师,那肯定是要他本人去的。”
   “按理说?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他离婚了,我就更不想跟他提这事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独自把这事解决了?”
  “你不知道,杜慧个人,很难搞。”方凯灵似乎有些为难,但随即她又露出笑容,“不过,我跟她很熟,如果我跟她打招呼的话,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晚上我给她打个电话,如果她没意见,我就帮你把广告登出去。其实,我想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犯不着跟你较真。”
  “太好了,你一定要说服她,谢谢你了。”莫兰开心地拍拍她的肩说。
  正在说话间,忽然整个餐厅的灯光暗了。
  “啊,他来了。”方凯灵兴奋地说着,虽然泪花还在她的眼角,但她已经跟刚才判若两人,瞬间她就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小怨妇变成了一个疯狂的追星族,她转过头去,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舞台上。
  方凯灵的情绪影响了莫兰,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让方凯灵如此激动。
  这时,她看见一个身穿华丽白色燕尾服的年轻男子,信步走上舞台,他朝观众鞠了一躬后便在钢琴边翩然坐下,接着,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键,一阵犹如流水一般的琴声响起随之流泻而出。
  莫兰听出那抑扬顿挫,变幻莫测曲调是肖邦的《革命》。尽管,这的确是一家钢琴音乐餐厅,尽管这饭店的名字就叫肖邦之恋,但在这样一家典雅精致的时尚素食餐厅,聆听一点都不通俗的《革命》还是显得有些古怪。莫兰本来以为应该会是类似理查克莱得曼的演奏类型,时髦好听,让你感动,却不料不知不觉掉进了一个引人沉思的音乐陷阱。
  她把目光移到那个男子的脸上。
  他相当年轻,看上去不到20岁,五官秀美,轮廓分明,神情中似乎有种孤寒超脱的气质,也许这是最适合他的表情吧,莫兰想象不出他笑的样子,但只要看一眼,她就已经猜到,他就是那种用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女人去死的男人,他实在太漂亮了一点。莫兰能感受到从餐厅四面八方射来的爱慕之光正在包围着他,但他好像全然不知。不过,这张脸莫兰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一边弹琴,一边望向前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手在琴键上跳动,也没注意台下还有人在看他,他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了他自己的音乐世界。
  那琴声似乎有着特殊的魔力,它象蛇一样缓缓爬进莫兰的身体,咬开了她的血管,把她无数的伤心往事通通咬了出来,她感到心很沉,身体也跟着往下坠,坠啊,坠啊,……就象坠入了一条名叫失败的河,她浑身上下都被失败浸透了,……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气了,要不然就快被失败淹没了……
  于是,她没有跟已经浑然忘我的方凯灵打招呼便走出了餐厅。
  她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在餐厅门口碰到她最不想见的人。
  
  
  在餐厅门口,高竞正在盘问餐厅经理,他对钢琴表演没什么兴趣。
  “你们餐厅最近两年有没有哪个员工因为酒精中毒而突然死亡?”高竞望着面前的西装笔挺的餐厅经理问道。
  “没有,我记得没有。”餐厅经理是个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子。
  “请你再好好想想。”
  “要说喝酒喝得不省人事,倒是有一个。”餐厅经理想了几秒钟后说道。
  “是谁?”
  “就是现在在表演的那位。他叫陈远哲,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推荐的,他在这里表演已经一年了。原本我们不想雇用残疾人的,但没想到他很受欢迎,他特别是女性顾客的欢迎,现在他还有不少粉丝会在固定时间来捧场。”餐厅经理说到这里斯文地一笑,同时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领结。
  “残疾人?”高竞略为意外。
  “他是哑巴。”
  “你说他曾经喝酒喝得不省人事?”
  “对,有一天晚上大约11点,我们有员工发现他倒在男更衣室里,满身酒气,好像昏了过去,我们把他送到医院后才知道他是喝多了。但后来他自己没有再说起那天的事,我问过他,他也没回答,因为他脾气有点古怪,所以我也没有多问。”
  “他在你们这里的工作时间是什么?”
  “每周一至五晚上8点至8点半。”
  “我想找他谈谈,可以吗?”
  “那应该没问题,不过,他不会说话。”餐厅经理有些为难。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笔谈。”高竞答道。
  “那也可以,我等会儿安排一下。”
  高竞又简短地问了餐厅经理几句。
  几分钟后,谈话结束,高竞跟餐厅经理点头再见。
  就在他望向餐厅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餐厅的另一扇木门徐徐走出来,是她!他的心里发出一声低呼,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僵在那里。
  他已经有6个多月没有看见她了,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马路上,他想上前跟她打招呼,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擦身走了过去。
  她的眼神朝他飘过来,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她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接着她好像跟他一样,陷入了某种两难的情绪中,不知道是该回到餐厅,还是该走到马路上。他感到庆幸,她最终没有折返餐厅,而是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想,也许是餐厅里太闷,她出来透透气。
  他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她会理他吗?因为这一年来已经经历太多的拒绝,所以眼下他已经没有信心再走上去了,他只好等她先作出反应。
  他站在那里,表面平静,内心却兴奋而紧张,他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为了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他假模假样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往嘴里塞了一根,随后,他低头摸出一个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香烟。好在,烟一次性就点着了,他庆幸没有因为手发抖而让她看出自己的慌乱。
  她就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没有看他,他们两人平行站在餐厅门口的马路边上,好像两个分别正在等待恋人的陌生人,谁也没走,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突然听到她捂着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难道是被烟呛到了?他想到她是很讨厌他抽烟的,于是他不假思索地从嘴里拔出那支他本来就是心不在焉点上的香烟,放在嘴前,呼地一下吹熄了火苗,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他终于忍不住要回头看她,让他心惊的是,她正好也看着自己,这是他们绝交以来,第一次眼神交会,他不知道该往那对眼睛里注入怎样的语言,才能打动她,他只是象侦探一样,不断地往对方的眼睛里钻,不断地问着问题,你还认识我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跟我说说话吧。你还要生气到几时?我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就该被判死刑吗?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他不知道她是否能读懂他说的话,反正,她没有回应,象过去一样。
  大约有两秒钟,她嘴唇微张,他以为她终于要开口了,但残酷的现实马上告诉他,他错了,这次不过是过去无数次见面的翻版,没有任何不同。
  她快速转身离去,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他没有追过去,也没有目送她走进餐厅,他实在已经太多次看她的背影了,他都已经看烦了,他只是望着马路对面昏黄的街灯,心想,余博士说得没错,我是快崩溃了。
  

5.哑巴琴师
  
  
  晚上10点,通常是乔纳的夜宵时间,她扬言说,每天得吃足5顿,才能有力气加班加点地工作。她刚下完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面,莫兰就开门进来了,乔纳发现她脸色不好。
  “怎样?跟绝世大霉婆见面谈得不好?”乔纳端着菜汤面走到餐桌前坐下,抽出一双筷子在面碗里搅了一搅,顿时碗里冒出一团团热气来。
  “你没说错,她就是绝世大霉婆!”莫兰气恼地换上拖鞋,登登登走进客厅。
  “你们吃到蟑螂啦?”乔纳开始稀里哗啦地吃起来,蟑螂的猜想一点都没影响她的胃口。
  “那倒没有,你猜我碰到谁了?”
  “谁?”乔纳若无其事地问道。
  “高竞。”
  听到这个名字,乔纳很不情意地从菜汤面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是够霉的!你跟你的仇人半年没见,跟大霉婆一碰头居然就碰上了。”乔纳说着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他怎么样?”
  “他……”莫兰好像突然走神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瘦了。”
  操!乔纳心里骂道。这也算是在讲仇人!
  “你跟他说话了吗?”
  “没有。我永远都不会理他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莫兰恨恨地打开包,从里面拿出几本薄薄的杂志说道,“我怎么会这么倒霉,难得出门一次就撞到他。而且他居然也在同一家餐厅吃饭,那是个素食餐厅,按理说,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
  “你这种破事一般被称为有缘分。”乔纳呼哧吸入一根长长的面条后说。
  “缘分?!厄运还差不多。”莫兰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看到他是什么感觉?”乔纳一边埋头吃面,一边问道。
  “没感觉。”莫兰冷淡地回答后,稍作停顿,“只是突然想到了沙发。”
  “你想用沙发砸他?你搬得动吗?”
  “也许吧。”莫兰笑了笑,“不过,他看上去好累。”
  一根面条差点被乔纳吸进了鼻子。想送个沙发让他躺下!这也算是对仇人的感觉吗?她真想马上跳起来,叫莫兰快点滚过去跟那个人和好吧,但想了一想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知道这种办法行不通,而且可能会适得其反。但她也不想再听莫兰那套言不由衷的屁话,于是,她改变了话题。
  “你那是什么?”她看见莫兰正在翻杂志。
  “《真爱会刊》,是凯灵给我带来的,她原来一直在帮俱乐部制作会刊呢。”莫兰展颜一笑,“你知道吗?今天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凯灵答应帮我解决墓碑的事。现在我不用去找梁永胜了。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她给我发短信,说已经说服了杜慧。”
  “那你看这个有什么用?”
  “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我还从来没看过《真爱会刊》呢,”莫兰笑着说,“我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傻,会相信什么真爱。”
  “居然还有会刊,真有那么多傻蛋会参加吗?”。
  “看来每年都有不少人加入。但现在俱乐部好像改变了主题,现在主要是招募的是未婚男女,为他们牵线搭桥什么的,好像跟我们以前不太一样了。”莫兰翻着会刊,突然道,“还有,你猜得没错,凯灵的老公死了。”
  “哦?”乔纳一脸惊讶,“怎么死的?”
  “很离奇,是被老虎咬死的。”
  乔纳一副想笑的表情。
  “别这样,其实这是很悲惨的事。”
  我知道,乔纳想,要不然我干吗忍住笑,忍得那么吃力!
  “凯灵还给了我两个会员的电话,她们的情况好像跟我差不多,我想找她们问问情况。”莫兰拿出一张肖邦之恋音乐餐厅的便笺纸,乔纳看见那上面记录着两个电话号码。
  “是绝世大霉婆给你的电话号码?”乔纳问道。
  “是啊。”
  “你看好了,搞不好,那两个人的丈夫也都死了,反正只要跟绝世大霉婆熟悉的人,都没什么好事。我劝你最好离她远一点。还有,我警告你,不许你把她带回家,我还想多活两天。”乔纳终于忍不住低声呵呵笑起来。
  “别这样!你以为你是预言家吗?凯灵又不是坏人。”莫兰白了她一眼。
  
  
  

 在餐厅三楼拐角处肖邦之恋音乐餐厅的经理室,高竞跟余男正在跟哑巴琴师陈远哲艰难地对话。高竞没想到余男居然懂得手语,他本来以为这下跟陈远哲的交流应该不成问题了,但他没想到的是,陈远哲居然不会标准的手语,他的所有动作几乎都是自创的,他好像从来没有正式学过手语。
  而高竞每问的一个问题,陈远哲都要等很长时间才会给出答复,就算回答了,那回答也是晦涩难懂,难以捉摸。
  整个问讯过程,陈远哲始终紧紧盯着他的脸,象在寻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欣赏他脸上的轮廓,高竞觉得陈远哲看自己的目光,就好像在欣赏一副好画,充满了欣赏和说不清的东西。
  高竞记得就是在刚才,当陈远哲走进屋子突然回头看见他一刹那,那张原本苍白冷漠的脸竟然在瞬间变得红光满面,高竞不清楚对方眼里的表情是惊讶还是惊喜,但他千真万确地看到了激动。高竞有种感觉,陈远哲对他本人的兴趣要远远超过他所提的问题。这是高竞在盘问证人时首次发生这样的情况,他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听说你曾经因为饮酒太多,被送了医院,有这回事吗?”高竞望着陈远哲问道。
  陈远哲的目光在高竞的脸上飘来飘去,好像在用目光抚摸他,让高竞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们对视了几秒钟,他不得不避开了对方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头来时,陈远哲伸出右手,作了一个象舞蹈那样优美的圆环动作,与其说是在打手语,倒不如说是在卖弄他手指的线条。高竞注意到他的手苍白修长,很象女人的手。
  其实,身高大约175公分,身材清瘦的陈远哲,看上去很象一个未满20岁的美少年,他的脸显得非常年轻,虽然高竞知道,他已经27岁了,但注视着他,有时候还是不免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大学一年级的学生谈话。
  “他那个动作究竟是什么意思?”高竞问余男。
  “鬼才知道。”余男说。
  “你不是懂手语吗?”
  “是啊,但他的手语是自创的。”
  “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我看还是拿枝笔给你,我们笔谈,如何?”高竞耐着性子对陈远哲说。
  陈远哲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他的两只手在胸前相互揉搓了一下。高竞知道他是听得见他的,也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磨磨蹭蹭,支支吾吾,也许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询问的时间,高竞想。
  余男眯起眼睛,注视着陈远哲。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写字?”余男问道。
  陈远哲望向别处,随后眼光又忽然飘了回来落在高竞的脸上,那是一种比之前更为缠绵的目光,高竞一惊,他不得不承认,哑巴琴师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的确有勾魂摄魄的力量,怪不得有那么多女人会来这里捧他的场,就连……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高竞问陈远哲,“如果是的话,请你点点头。”
  陈远哲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他点了点头。
  “那天,你是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吗?如果是的话,请你点点头。”
  陈远哲注视着高竞的眼睛,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你自己喝了那么多酒,那是谁给你喝的?还是你跟别人一起喝的?”高竞不知道这么复杂的问题,将会得到陈远哲怎样的答复。也许他准备跳一段舞蹈?
  陈远哲考虑了几秒钟,随后他用手指指自己,然后双臂在脑后抱着头,猛然往桌上敲了一下。高竞和余男看着他的动作,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有人强迫你喝的?”高竞问道。
  陈远哲点点头。
  高竞看着陈远哲那如孩童般纯美的脸庞,忽然想到,也许,就因为他长得不俗,才会有人欺负他,这也是常有的事,不少孔武有力的男人,专喜欢找那些长相柔弱的男人作为自己的攻击对象,当然,攻击的目的并非完全是为了攻击,很多时候,还含有性的成分,高竞想,难道陈远哲就是这种目标吗?非常有可能。
  “那么,有几个人强迫你?”
  陈远哲忽然无声地张嘴笑了起来,象孩子一样天真。高竞感到奇怪,这个问题难道很好笑吗?莫非他是在撒谎,觉得跟警察开开玩笑很好玩?
  他冷冷地盯着陈远哲。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陈远哲点了点头。
  “为什么?”
  陈远哲无所谓的样子摇了摇头。
  高竞觉得很烦,不想问了。回头看着余男道:“要不你来问吧,你是心理学专家,你知道怎样对付这样的人。”
  “怎么啦?他不过是说他无所谓。他不在乎别人逼他喝酒。他不想再提这事了。”余男瞄了一眼陈远哲,后者仍紧紧盯着高竞。
  “你是这个意思吗?”高竞回头问陈远哲。
  陈远哲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眼睛仍然象钩子一样盯着他的脸。
  “那好吧。我们就到此为止。”高竞道,他再也受不了这个人了,他只想快点离开。
  可就在高竞起身准备离开房间的一刹那,陈远哲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高竞的身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你是要我的电话号码?”高竞问道
  陈远哲点了点头。
  高竞瞅着那张孩子似的俊脸,忽然产生了一种想一拳揍扁这张脸的冲动。
  “你打给他吧。”他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余男,冷冷地摔出一句,便走了出去。
  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陈远哲却象影子一样紧跟着他走出餐厅,一路来到马路上,在餐厅门口的停车处,他抓住了高竞的衣服。
  “你这是干什么?”高竞望着陈远哲,吃惊地问道。
  陈远哲又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陈远哲脸上那陷入痴狂般的专注表情,让高竞吓了一跳,他感到恶心。
  “我已经说了,请你打给那个人。”他指了指身后的余男,冷冷地说。
  陈远哲摇了摇头,接着他再次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我给你电话,你能说吗?你能说吗?你说句话出来,我就给你!”高竞恼火地说。
  “你何必这么发火。给他不就得了,他也许想到什么会请别人打电话给你。”余男幸灾乐祸地笑着说。
  如果对方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糟老头,高竞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自己的电话号码,但是面对这个长相俊美,举止古怪,而且行为大胆的哑巴琴师,他却觉得这不是明智之举,他从对方身上强烈地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向自己逼近,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从心眼里厌恶这个人,厌恶这张脸,厌恶他那女人般漂亮的手,和勾人的眼神。
  他用力抓住陈远哲的手臂,将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拉开,并猛推了他一把。
  “我说了,没有电话!”他喝道。
  被推出一米远的陈远哲他抬起眼睛,清朗的眉毛沉沉地压在眼睛上,现在的他看上去就象一个幽灵。接着他似乎终于选择了放弃,他微微一笑,耸了耸肩,转身向餐厅走去。
  
 6.心理治疗
  
  在回去的车上,高竞想到陈远哲那突如其来的古怪举动,仍然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个人真是古怪。不过,好像还蛮有魅力的。”他听到余男在旁边嘀咕。
  “你家住在哪里?”他生硬地问道。
  “西林路888号,西林花苑。”余男道。
  高竞皱了皱眉头。他怎么会跟莫兰住在同一个小区?
  “你真的住在那里?”他问道。
  “是啊,不过不在28号。我在15号。”余男笑着说。
  莫兰住在西林花苑28号。
  妈的!这混蛋什么都知道。高竞恨恨地想着,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看到高竞没有作声,余男优哉游哉地说:“今天陈远哲的表演真不错,可惜你没看。”
  “我在跟餐厅经理说话。”高竞淡然地说。
  “我知道,我凑巧想出来找你的时候,正好碰到餐厅经理进来。”
  妈的!高竞在心里骂道,这矮个子一天到晚在窥视他,究竟想干什么?
  高竞没有说话。
  “就是她,对吧。”余男道,“我觉得她一般,身材不算很棒,虽然脸长得还可以,但腿不够健美,臀部也不够圆润,总之,她不够性感,我很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把你弄得神魂颠倒的?”
  高竞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真想在汽车疾驰的过程中,突然打开余男旁边的车门,一脚把他踢下去。
  “你最好给我嘴巴放干净点!”他忍着怒气说道。
  “你曾经注意过她胸前的扣子吗?”
  高竞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
  “你有没有特别关注过她赤裸的脚趾?”余博士继续问道。
  “我提醒你,我在开车!”
  “你曾经注意过她臀部的曲线吗?”
  高竞在琢磨,如果现在杀死这个混蛋,自己能不能找到不在场证明。
   “你有过想要把她扔在床上的想法吗?”
  这些问题象箭一样根根射中高竞的心脏,也许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些问题,也从来没有人曾经问过他,连他自己都忘了问自己,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想法他的确都有过,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它们突然砸向他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措手不及。
  “你还要问多少问题才可以闭嘴?”他忍住火气问道。
  “直到把你变成透明为止。”余男冷酷无情地说,
  高竞回头看了一眼余男,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对他的私生活如此感兴趣,为什么要如此逼迫他。
  “我跟你有仇吗?”他问道。
  “我是在帮你。你知道别人请我问他问题,每小时要付多少钱吗?”余男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你现在不回答我,我明天碰到你照样还会问。”
  的确找不到不在场证明,有无数人可以证明现在他跟这个人在一起,高竞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唯一可以堵住这个讨厌的心理专家嘴的办法就只有,回答问题。
  “好吧。对,你说得没错,就是她。”他用平静的口吻说。
  “说下去,务必说出她的名字,这很重要。”
  “莫兰。”他艰难地开口,“你的邻居,住在西林花苑28号12楼的莫兰。我很多年前就喜欢她了,虽然她跟我完全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她好像也并不能算完美,但是,如果你象我一样,整天跟死尸和罪犯打交道,你就会明白,当你看见一张美丽健康,生气勃勃的脸的时候,会有多么心动。不过,我们没什么可能,她很讨厌我,甚至讨厌到连跟我在同一个地方呼吸空气都觉得不耐烦,所以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我承认,你刚刚说的那些念头我都有过,毕竟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对自己心仪的女人产生一些想法也很正常,但我知道那些都是空想,没有实现的可能,所以,我自己不愿意再想,也希望别人不要再提。好吗,博士,别再提了。”
  说完这番话,连高竞自己都感到吃惊,他可能对他自己都不曾如此坦白过,以前自尊心一直让他羞于承认自己是在单相思,但现在他忽然觉得真的说出来了倒也没什么,反而他觉得好像吐出一口恶气,心里一下子轻松很多。
  余男看了他一眼,微笑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换个话题。”
  “你说。”高竞长舒了一口气。
  “我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依照我对你这些天的了解,我认为你是个对衣着完全没概念的人,但是我发现你却是我见过的穿得最时尚的警察。你的衣服质地精良,非常有品味,搭配得也相当完美,是谁帮你买的?”
  高竞停顿了一下。
  “她买的,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她买的。”
  “说出名字。”
  “莫兰,”他艰难地再次说出这个名字,“以前,每到换季,我都会给她一笔钱,叫她帮我去买一些合适的衣服。她很喜欢做这件事,穿衣打扮和逛街本来就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你是说她帮你置办你身上所有的衣服?”
  “是的。”
  “也包括皮带、皮鞋、领带扣之类的东西?”
  “是的。”
  “是她教你搭配的吗?”
  “她叫裁缝在每件衣服里缝了英文字作标记,我只要找到相同的英文字母就可以了。”
  “所以,你只要找到A衬衣、A外套、A裤子和A皮鞋,就可以体面地出门了?”
  “是的。”
  有趣。余男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们的这种游戏大约进行了多长时间?”
  “大概有6年吧,她结婚前一年开始的,有一次她说我穿得太土了,简直给警队丢脸,其实,别人还不是跟我一样,所以我就给了她一点钱,事情就这样开始了,后来就成了习惯。我以前的衣服都让她扔掉了,所以现在所有的衣服都是她买的。”
  “也包括内衣吗?”
  高竞停顿了好久才答道:“我说过,是所有的衣服。”
  “你怎么想?”余男露出暧昧的微笑。
  “得了。她这么做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她只是希望把事情进行得完美一些而已,她说如果我的女朋友看见漂亮衣服下面是破汗衫会很扫兴的,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怪念头,反正她好像是完全为我考虑,我也就随她去了,我说你喜欢就买好了。她说形象设计师是不能容忍小小的缺陷的。她把自己当作我的形象设计师,而且乐此不疲,玩得别提有多开心了。”高竞的眼前出现莫兰那张兴致勃勃,笑逐颜开的脸,这大概是他这一生中做过的最讨她欢心的事了。
  “关于那些衣服,她问过你本人的感受吗?”
  “有啊。她问我怎么样?”
  “你怎么回答。”
  “舒服。”他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余男再度扫了他一眼,这是他有史以来听过的最暧昧简短的问答,其耐人寻味的程度简直可以写入《花花公子》杂志。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你说认识她已经十几年了,究竟多少年?”
  “13年。”高竞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13年前的那个同学派对上,“那时候她15岁,我20岁,她同学的哥哥是我的一个哥们,那次好像是我那哥们开生日晚会,我老远就看见她了,她居然在抽烟,我就走上去了。她大概以为我会请她跳舞,结果我查了她的身份证。”
  “你搭讪的方法还真是不同凡响。接着呢。”
  “我掐灭了她手里的香烟,随后,我不知道怎么的,我把那支烟塞进我自己的嘴里点着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做。”
  “然后呢?”
  “她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说,她没带身份证。”高竞停顿了一会儿,“我说没关系,我可以跟她回家看。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别说废话好吗?说下去。”
  “接着整个聚会她都没跟我说话,一直躲得远远的,我却一直盯着她,每当她跟谁说话,我都会走到她身后,于是那些人就走开了,她好像对我的行为很恼火。反正我自始至终一直盯着她,但还是一不留神让她溜了,她是从后门走的,我跟了出去,虽然她跑得很快但我还是追上了她,
(重贴)
  “接着整个聚会她都没跟我说话,一直躲得远远的,我却一直盯着她,每当她跟谁说话,我都会走到她身后,于是那些人就走开了,她好像对我的行为很恼火。反正我自始至终一直盯着她,但还是一不留神让她溜了,她是从后门走的,我跟了出去,虽然她跑得很快但我还是追上了她,结果,我用手铐把她跟我铐在一起,叫她跟我一起走,我说我会送她回家,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搞的。”现在回想起当时自己用手铐把初次见面的莫兰的左手跟自己的右手铐在一起拉着她走的场景,他自己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她什么反应?”余博士露出笑容问道。
  “她仰头看着我,问我,你真的是警察吗?”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
  “当时我的确还不能算是警察,我在受训。”
  “后来呢?”
  “她有点害怕,又无法逃脱,于是就开始跟我漫天撒谎,一会儿说自己得了艾滋病,不想害别人,一会儿又说自己的表哥是警察局的局长,反正她说了很多谎话。最后,她还假装潇洒地说,她知道我是好人,如果我放了她,就跟我兄妹相称。我问她为什么不是父女相称?我把她拉到一家商店外面的石凳上,叫她坐在我腿上,我对她说,人家女儿都是这样坐在爸爸的腿上的。”
  “她怎么表现?”余男饶有兴趣地想象着当时的情景。
   “她开始骂我,踢我,用自由的那只手打我,她很生气,但我也看出她很害怕。她说我如果敢动她一根毫毛,她就杀死我。”莫兰又生气又害怕的模样,高竞至今都记忆犹新。
  “后来呢?”
  “我从腰后面拔出一支枪来,把子弹上了膛,当然那是空弹,我们受训的时候用的,我偷了出来,可是她没见过,她以为那是真的,我把枪塞在她自由的那只手里,叫她随时击毙我,接着……”高竞停了下来。
  “怎样?”
  “我一边盯着她的眼睛看,一边亲了她的脸和脖子。”
  “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很平凡的人呢。”余男终于发出一声感叹,“后来呢?她怎么样?”
  “起初,她拿着那把枪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后,她平静了下来,她把枪塞回到我后腰的裤子里。接着她看着我说她要回家。” 当时她的举动令高竞十分吃惊,但他不得不承认,就是她当时这个大胆、冷静又具诱惑的举动使他在瞬间冷静了下来。他至今记得,她把枪塞入他后腰时,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皮肤的感觉。
  “说实在的,我本来以为她顶多只有80分,现在差不多有90分了。接着呢。”
  “我就送她回家了。我们一路上都在瞎聊,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父母从外面回来了,她突然拉住我的手,用袖子遮住了手铐。”高竞不禁露出微笑,“她向她的父母介绍说我是她同学的哥哥,过后,她说要是让她爸爸看见我用手铐铐她,他会用银针扎把我扎残废了。后来我才知道她爸爸是中医。反正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碰到的情况。”
  “很不错的开头,后来怎么会弄成这样?”
  “一开始是她年龄小,好像没办法谈这事,后来等她上了大学,她身边忽然多了很多追求者,所以也就看不见我了,再说,我自己也错过了很多机会。”
  “说说你错过最惨痛的那次机会?”
  高竞叹了一口气。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大概是19岁,我24岁吧。有天晚上,她看完演唱会叫我去接她,我去了,她……”
  “她怎么样?”
  “她替我擦了汗,12月的天气,我额头上都是汗。”
  “说具体点,关键是用什么替你擦汗。”
  “用手。”高竞记得那天的情景,冬天的晚上,她笑盈盈地等在路边,看见他一脸兴奋,等他走近了,她仰头看着他说,你都出汗了,她用手轻柔地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手指似乎是不经意地拂过他的嘴唇,他当时的感觉仿佛遭到电击。
  “那你怎么做?”余男冷静地问道。
  “我退后了一步,我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就这样。”
  余男沉默了两秒钟。
  “你不会是不知道她那是什么意思吧?还是你根本对她毫无意思?”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去见她之前我做了一件事,使我不能作出反应。”
  “你干什么了?”
  “我杀了一个人。”
  余男愣了一下。
  “我击毙了一个劫匪。一枪击中了他的脑门,我那时候是狙击手。虽然杀死一个劫匪不应该有什么感觉,但那是我第一次亲手杀掉一个人,我还是有点受不了,我觉得我的手上都是血,我没办法作出反应。我怕我会弄脏她。”提起这件事,高竞仍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你过后解释过吗?”
  “等我想解释的时候,她已经有新男朋友了。好像解释没什么必要了。”高竞忽然想起,其实他跟莫兰的关系就是从那天开始发生转变的,一开始好像还有点朦胧的爱情,后来就变成了纯粹的友谊了。总之,他错过了。
  “你干过的类似的事还有吗?”
  “其实后来想想还挺多的。不过,都是发生在演唱会之前的。”
  “再举个例子。”
  “有一次,我晚上陪她去买东西,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她忽然很认真地说,不知道你跟我,谁的肺活量比较好。”说到这儿,高竞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于是我就开始给她报我读中学和受训时的肺活量数字,她笑着说,好了,好了,你想知道我的肺活量是多少吗?我说你哪会有我好,她停下脚步,问我,要比试一下吗?”
  “现在她可以打95分了。你怎么回答?”
  “我问她是否要跟我比闷水,因为我知道她根本不会游泳。结果她一路笑回家。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高竞想到莫兰当时的表情,不由地笑起来。
  “请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个月后。有一次我在喝水的时候突然想到的,结果我就呛到了,那时候演唱会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高竞笑着说。
  “我不得不说,你是迟钝了一些。”余男叹了一口气,随后说,“最后一个问题。到目前为止,你送给她最有纪念意义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有一次她说要看真正的法医报告,我复印了一份给她。”高竞再度露出笑容,现在他才觉得他送她的东西有多离奇古怪,但当时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的确很新颖独特。”余男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后,微笑着说,“知道吗?说出来,是最好的心理治疗方法。你已经跨出了自我恢复的第一步。”
  高竞没想到今天自己会对这陌生的小个子说那么多话,虽然回忆往事颇多遗憾,但他还是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是的,他好多了。
  “看到你笑,我很高兴。”余男慢悠悠地说,“这很好。你很快就会发现,当你逐渐正视你一直逃避的东西后,一切事情都会出现转机,我指的不单是莫兰,还有你的案子,比如去年7月的那桩密林谋杀案。
  
余男的话让高竞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去年他跟莫兰分手的那个晚上。
  就是在那天晚上,发生了公园密林谋杀案,虽然现场是一如既往的血腥残酷,但血肉模糊的尸体和血腥的场面早已不能打动他那颗麻木的心,这桩案子唯一让他有些感觉的是那些箭,是那些古怪坚硬的铁箭让他印象深刻,耿耿于怀。
  
  去年被杀的中年警察名叫罗正平,高竞不认识他,后来从同事调查的结果得知,罗正平长年在中山公园附近一带巡逻,公园附近的很多人都认识他,对他的一致评价是,工作认真负责,做事严谨,乐于助人,他似乎是个风评极佳的警察,从来没跟人有过什么过节。
  对罗正平的家庭进行调查后也没发现任何问题。罗正平的妻子是小学教师,夫妻关系和睦,两人都很正派,从没听说过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有过外遇的迹象,他们上初中的女儿也很乖,跟父母关系良好,从没跟不良少年有过接触。所以,最后排除了仇杀或情杀的可能。
  那么凶手又是谁呢?高竞认为很可能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仇视警察的陌生人。
  就是这个人,拨通了公园保安的电话,声称自己看见有个白衣少女昏倒在湖畔密林中。高竞后来让人查过这个电话,发现这个电话来自公园内的一个插卡电话亭。这个电话亭距离罗正平的出事地点仅几百米。因为事出突然,公园保安后来已经无法回忆出那个男人的原话,但对这个人的语音特点却印象深刻,说对方说的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响亮,说话又急又快,不过吐字很清楚,象播音员一样清楚。
  公园保安还记得自己问过对方哪些问题,但他回忆说,这个人始终不肯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问题似的,总是在那里自说自话。后来警方询问过公园附近的小贩和店主,没有人记得有什么人在那个时间曾经从公园大门出来,也没有人看见有人翻墙而出。询问出租车汽车公司,也没有找到那天恰巧在附近逗留的出租车。
  于是警方最初将公园保安列为主要嫌疑人,但后来发现,案发时,两位保安一直同行,虽然当初他们商定三人分别行动,但等罗正平一走,两个保安还是聚在了一起。他们并不想独自走夜路。
  当时有人提出,会不会就是这两名保安合谋杀了人。他们中的一个打了电话,然后等罗正平走进密林后,便偷偷尾随他将其杀死。但高竞跟他们两人接触后,觉得这两个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他认为,在深夜的密林里,要用12支铁箭射穿了罗正平心脏和几乎所有的内脏器官,并把他钉在一棵树上的歹徒至少应该具备几个条件,夜视力、臂力、和百步穿杨的射击能力。
  但两人的视力都不怎么样,一个是近视眼,另一个则是老花眼,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具有神枪手的瞄准精度。后来,那些铁箭被送往刑侦实验室进行摩擦试验分析,结果发现这些箭并非体育比赛专业用箭,也不是出自任何工厂的车间,它们应该是自制的武器。它们也不是从弓箭中一支支射出的,而是从一个类似发射器的东西内连续发出的,这个发射器应该是自制的,非常轻便,但助力很大。虽然这些箭比体育比赛中用的箭在长度上短一些,但坚硬无比,要想连续发射仍然需要非同寻常的手劲和臂力。
  高竞认为,凶手对付罗正平的时候,必然是连续发射,并且,第一箭就射中了要害,因为罗正平有枪,凶手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凶手真想杀死他的话,他就不会给罗正平留下拔枪的机会。罗正平被发现的时候,简直象个被练习射击的靶子。
  刑侦人员仔细检查过尸体附近的所有树木,没有发现其它箭孔,这说明,凶手只发了12箭,箭箭都射中目标,因此可以推断,射箭者是个神枪手。
  高竞还可以肯定,凶手为了干这宗谋杀,专门自制了一个发射装置,很可能形似土枪,可以一手在握,拿起来非常轻便,这样凶手既可以将其随意藏在衣服里,来去自如,还有就是,他的另一只手就可以腾出来拿手电筒,否则在夜幕下要准确瞄准目标根本不可能。高竞本人就是神枪手,他知道要做到百发百中还是需要一些亮光的,不管你的感觉有多么准。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凶手具有良好的教育,普通话说得极好,有修养,年龄大约40岁左右,善于夜行,夜视力极好,对公园内部路线极为熟悉,可能接受过专业的射击训练,对警察有仇视心态,可能曾经有前科。
  高竞至少盘问了两名保安十多次,最终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在那之后,高竞曾经到所有专业的射击队和非专业射击训练场进行过调查,也查过最近的出狱人员名单,但却始终一无所获,他没有找到符合上述特征的神箭手。
  由于一年来案子始终悬而未决,所以上头才会找犯罪心理学家余男博士前来,虽然高竞并不喜欢余博士的行事风格,但经过一个晚上的交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个子男人的确有不一般的本事,他希望余博士能看到一些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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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 12: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7.意外相遇
  
  那天晚上,莫兰有些心神不宁,她坐在客厅里发呆,一方面,她在等着表姐乔纳的归来,另一方面,她也实在睡不着,3个小时前的那两个电话仍旧让她感到浑身发毛。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那么巧?怎么会都死了?难道真的是诅咒在冥冥中起作用?这也太邪门了。完全不符合常理。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12点了,她纳闷乔纳怎么会还没回来?难道那边又出事了?这下那个人又有得忙了。这时候,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他,他看上去的确瘦了一大圈,至少瘦了十几斤,不过半年没见,就瘦了那么多,他究竟在干什么?难道都没吃饭吗?虽然她恨他,但那会儿,当她看见他为她干脆地掐灭香烟的时候,当她看出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求的时候,她的心软了,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已经准备跟他说话了,但就在那时,他的那句话,突然又在她耳边响起,“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好吧,她想,我是不懂你的心,所以我要走了,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做得对,她回来后,一直对自己说着这句话,至少说了100遍。
  她再度看了看墙上钟,心想,究竟乔纳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马上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你还没睡?”乔纳看到是她给自己开门,十分惊讶。
  “我在等你,你怎么这么晚?”莫兰皱着眉头问道。
  “别提了。你那位现在又有得忙了。”
  “什么我那位!”莫兰反驳道。
  “你那位仇人,又有得忙了。”乔纳晃晃脖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今天晚上又发生案子了。被杀的也是警察,跟去年一样。这次也是接到110报警后,两名警察走进了一间空屋子,结果被乱箭射死。”
  “这么说是同一个人干的?”莫兰心不在焉地问道。
  “八成是一个人吧。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箭手?真古怪。他为什么不用别的?”
  “因为没有声音,不容易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而且射箭需要技巧,又很与众不同,好像还挺浪漫的,所以,杀人就变成了一种文艺表演,凶手很可能是正在追求一种情趣,在完美的表演中,欣赏对方慢慢死去的过程,没准还有音乐伴奏呢,只是我们听不见。”莫兰漫不经心地说,“这大概对他而言很刺激。”
  “我想他大概是单身男子,生活寂寞,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与人沟通存在一定的困难,但他自己认为自己很优秀,他喜欢冒险,爱挑战高难度的东西。所以他才会选择警察作为他的攻击目标。他有自己的房子,有独立的生活空间,因此他可以完成射击训练,我怀疑他的训练都是在他自己家,或是在郊外进行的,他没有去射击场训练过,因为他知道这样很容易被查出来。我想他大概是30岁左右的单身男子,也许还不到30岁,喜欢玩暴力的电子游戏,对生命十分漠视,在他玩警察杀戮游戏之前,在很小的时候,他也许曾经有过虐杀动物的经历,只是没有人注意过。当然,他小时候肯定还受过一些类似军事方面的训练,否则,他不太可能有这种射击能力和制作武器的能力,还有在公园消失得那么快,可以无声无息地站在一个警察背后袭击,我想这是经过训练才会有的能力,不是玩了电子游戏才后自学成才的结果。”
  “另外,他应该有非常灵活的工作时间,他的案子似乎都经过设计,他一定早就在案发地点来回走过好几次,这绝不是临时安排的,这是经过精心安排的,没准还经过排练,因此他也许手头有很多类似靶子之类的东西,他不可能每样东西都自己制造,所以可以查一查这类东西,携带方便,人形模样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当然也许他在杀人之后,还会去嫖妓,这是通常的做法。杀人会提升凶手的荷尔蒙,所以可以查一查案发地点附近的色情场所搞不好会有收获。还有,我认为出事之后,他一定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呆在现场附近,他喜欢看到警察匆忙赶到现场然后为他的作品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喜欢那样,可能他的整个表演,就是为了看到那一刻,所以,看看现场附近,有没有哪个地方有录像资料什么的,也许能找到他。仔细看的话,他的表情应该跟别人有所不同。”莫兰漫不经心地说。
  乔纳目瞪口呆地瞧着她。
  “你应该在说话前先弄个录音机来,你说这一大堆,我怎么记得住?我可不能保证全部传达给他。”她没好气地说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又没叫你告诉他。”莫兰道。“不要告诉他,告诉他,他也不会听的。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你真的成了预言家。”
  乔纳没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预言家?”乔纳漫不经心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莫兰一路跟着她走。
  “你知道吗?凯灵给我的那两个会员,她们的丈夫都死了,而且都死得离奇古怪,莫名其妙。”莫兰道。
  “哈?”乔纳很是惊讶转过身。
  “所以,我现在要你帮我查一下那几个人的死亡纪录。我等会儿拿名单给你。”
  

高竞只是勉强在办公室眯了三个小时后,天一亮便又驱车赶往案发现场。
  昨天晚上看到的凶杀场面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游戏般摆放尸体的方式,两名死者身上密密麻麻的箭孔,房间里令人眼花缭乱的壁画都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玩那么多花样?是想侮辱被杀的警察?还是仅仅只为了获得游戏的快乐?或者,还想告诉警方什么?
  昨天晚上10点左右,110接到报警称齐鲁街15号203室发生入室盗窃事件,两名临近警署的警员接警后随即一同前往事发地点。当晚11点左右,警署发现两名出警警员迟迟未归,而且对讲机也毫无反应,于是便另派两名警员前去一探究竟,结果在齐鲁街15号203室内发现了两名警员惨不忍睹的尸体。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两名警员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在10点至11点这一个小时内。
  据调查,齐鲁街15号203室乃是一处空宅,虽然里面还剩有几件旧家具,但原先的房主已经在一年前搬走,现在这处房子正在挂牌出售。
  事发后,警方曾经一一调查过15号一楼至六楼的大部分居民,但由于当时正是夜晚,多数人都在自己家里关门休息,所以调查几乎一无所获。
  齐鲁街15号二楼共有四户居民,201室住着一对小夫妻,当天晚上他们外出参加朋友的聚会,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家,所以对隔壁发生什么事一无所知。202室住着一对老夫妇,两人都超过了60岁,都是退休工人,他们告诉警方,当晚9点刚过他们就睡了,没听到任何动静,也不知道隔壁有警察来。204室住着一家三口,女主人说,在10点左右的时候,他们是听到楼道里有说话的声音,但她并没有在意,因为当时她正在看电视。调查其它楼层的居民,也同样收效甚微,没有人看见在那个时间,有可疑的人在楼道里出入,只有一个住在6楼的居民说,在当晚10点半左右,他看见有辆出租车停在15号楼窗外的巷子里,但很快就开走了。
  齐鲁街的公房建造于上世纪70年代,属于老式公房,因为自己就住在这样的老式公房内,所以高竞对这些公房所在区域的共有特点非常了解。通常这些小区都四通八达,一个小区有三、四个门,保安设施很不健全,别说没有监控系统,有的地方门口连保安都没有,就算有,也通常是老眼昏花,体弱多病的半老头,一到晚上就昏昏欲睡,根本无法起到保安监视的作用。所以通常在这样的小区,盗窃案发生的频率就会相对较高。这也就是为什么,两名警员接警后会丝毫没有产生戒心地赶往现场的原因,因为齐鲁街的盗窃案,他们之前已经处理过多起,他们怎么会想到,这次报警只是个圈套,他们自己会成为目标呢?
  高竞到达现场的时候是夜里11点多,现场的怪异设计令他吃惊。
  客厅里,窗门大开,两名警员双臂平摊,双腿并拢,如十字架一般被平行而放,每人的身上都插了密密麻麻的小箭,高竞发现,这次凶手用的铁箭,比第一次用的要短一倍,显得更加轻便。
  由于这次是两名警员同行,又是跟凶手近距离接触,所以高竞怀疑凶手很可能是两个人。其中一个给警察开了门,这个人显然不容易让警察产生戒心。等两名警察全部进屋之后,另一名凶手,站在与客厅相连的另一个房间内,向两名警员射击,因为速度快,而且完全没有防备,所以很可能谋杀在一瞬间就完成了。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凶手并非从后背伏击,而是采用正面攻击。
  另一种猜想是,凶手很可能将发射器分别按在屋内的两个壁橱内,他很可能向其中一名警员展示自己的衣柜,以说明自己的损失,他可能让警员看小偷留下的痕迹,他完全可以说,这东西可能是窃贼留下的,我没敢动,还是让你们警方人员来处理吧,等警员探身进入橱内后,他偷偷拉动发射器,于是,警员当场中箭。这名警员倒地后,要想再攻击另一名警员就易如反掌,只要按兵不动,假装那名受攻击的警员还活着,那另一名警员就很可能因为好奇,也探入壁橱看个究竟,这样只要再发射一次就可以了。
  当然,他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是一个人,单独操作,他在袭击第二名警员的时候,没有用射箭的方式,而是将箭当作匕首一般猛然扎入了对方的胸口,当那名警员俯身去关心他那已经遭遇不测的同事的时候,他可能忽视了自身的危险性,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谋杀成功的几率很高。而且,高竞也仔细看过那些坚硬而锐利的菱形箭头,它们完全可以成为最直接有效的杀伤性武器。
  


 高竞认为凶手很可能等到两名警员通通受重伤或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才终于停止演戏,恢复本来面目。那个时候,他已经可以完全掌控全局,他将他们的脚捆好(虽然脚上没有绳子,但发现了捆绑过的痕迹),把他们双臂平摊,平行而放,接着,他走到窗口处,向他们发射密集攻势。
  高竞大致数了数,警员A的尸体上有40支箭,警员B的尸体上有50支箭,一个凶手要在短时间用弓弩射出90支箭几乎不可能,所以,高竞认为凶手一定有一个或者多个不同型号的弓弩发射器以便发射不同型号的箭。
  高竞也仔细看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箭,他觉得它们的排列好像并非完全杂乱无章,它们似乎是有规律的,但他现在还没看出来那里面究竟有什么端倪,所以,他委托法医将尸体上的所有箭孔,做好标记,以便拍照成像后,可以更直观地研究那些箭孔的走向。
  除此之外,更为离奇的是,凶手在一间卧式的墙壁上居然画了一幅壁画。虽然整幅图都是红色的,但很明显,凶手用的是颜料,而并非死者的血。因为两名警员在游戏的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死了,后来的箭孔并没有导致大面积的流血。
  壁画的内容是,两颗参天大树,树下有口井,井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在笑。高竞知道这不是随意的涂鸦,一定具有某种意义,但他一时想不透其中的含义,所以把它交给了余男博士,余男在接到壁画照片后说的第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我认为这是幅连环画,我想他还没有把他的意思完全表露清楚,这只是一部分,所以,要有思想准备,他可能还会画下去。”他说。
  余男的意思很明确,凶手可能还会再杀人,而且绝对不止两个。
  这跟高竞的猜测不谋而合。但是,他总觉得,这幅线条简单的红色壁画似乎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他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但他无法捉住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就好像走在密林中,他突然看到一只飞翔的小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鸟,只看见鸟的外形,他能听见它的鸣叫声,却看不清它羽毛的颜色,它的模样,转眼之间,它就隐没在密密的树枝中去了,他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鸟。
高竞回到现场后,在壁画前站了很久,他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壁画,他想弄明白,为什么它会让他产生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为什么它让他难以忘怀,为什么那井边的小女孩让他感到极度不舒服,为什么呢?
  正当他对着壁画苦思冥想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宋彩琳的家吗?”居然是莫兰的声音,高竞吃了一惊。
  但她问的问题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彩琳?不知道。”回答她的好像是隔壁的老妇人。
  “那么蔡英东呢?”
  “蔡英东?这我知道,是老蔡的儿子吧,他以前是住在这里的,不过年前死了。我知道了!你刚刚说的人大概是他的老婆吧,我记得是姓宋的,就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老妇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宋彩琳搬走了?”
  “是啊,小蔡人一走,她就搬走了。都搬走大半年了。”
  “是吗?现在他们家出了什么事?”莫兰的声音开始渐近,高竞能想象她朝屋子里探头探脑的滑稽样子。
  “昨天有两个警察在这里被杀了。”
  “是吗?是在这里?”声音里没有惊吓,倒有几分兴奋,这就是莫兰,高竞想,她一会儿肯定会进来,不知道突然看见他,她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里面有人吗?”他听到她正悄悄问老妇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笑。
  “我刚刚看到有一个警察进去。”
  “是吗?他样子凶吗?”
  “那我不知道。”老妇人说。
  高竞猜想现在莫兰一定正在想办法如果顺利溜进来看个痛快,而不被马上赶出去。
  果然,几秒钟后,他看见一只手机,呼地一声从地板上滑过来,他真想笑。原来她是想通过捡自己手机的方法混进来,真是小孩子把戏。
  他捡起了手机,这时候,他已经听到她翻过隔离带快步进来的声音。
  “对不起,我把手机……”看到是他,她顿时呆住,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看着她,她跟往常一样,穿着好牌子的漂亮衣服,没化什么妆,脸象晴空一样干净。
  他没有说话,把手机交给了她。她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
  然后,他没有看她,只是朝她挥了挥手,意思是叫她出去。虽然他一万个不愿意赶她走,但出于保护现场的考虑,他好像也只能这么做。但是等他抬起头准备看她的反应的时候,发现她早已没了踪影,起初,他以为她走了,但他很快就说服自己,这不可能,结果他果然发现她已经到了卧室,就站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壁画,一脸的兴奋,并且,居然还当着他的面用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是不允许的。”他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怕他来抢她的手机似的,赶紧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莫兰,这是不允许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他朝她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她看着他,一副装糊涂的表情。
  “快点,把手机给我。”他催促道,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为什么我总是在她面前扮演不讨人喜欢的角色呢?
  她果然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看着她的脸,他真是觉得为难,他现在反倒担心她会说话了,如果她突然开口让他不要没收她的手机怎么办?如果她突然求他怎么办?他能拒绝吗?他黯然地想,他恐怕也只能拒绝,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事,他永远不可能做一个讨她欢心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如同滑梯一般,从高处迅速滑了下来。
  “你什么也别说了,把手机给我吧,我把照片删了就还给你,快点。我也没办法,这是规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其中还夹杂着几许无奈和苦涩。
  他向她伸出手,她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眼睛骨碌碌转。他意识到她可能在打鬼主意,但他觉得,她没办法扭转局面。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接着,他看见她真的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但接下来她做的一个动作却让高竞万万没有想到。
  就在手机掉入他手掌的一瞬间,她突然飞快地移走手机,俯身亲了一下他的手心,随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灵活性,从他身边一滑,便逃出门去。
  其实他只有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但是,他不能保证抓住她后自己会做什么,他想到这里毕竟是罪案现场,所以,还是算了。
  于是,他终究没有拿到她的手机。
  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遗憾。他微笑地对心中的警徽说,没办法,犯人实在太狡猾,但我已经尽力了。
  他庆幸今天到现场来。
  只是,他心里不免留下了一个疑问,她为什么会来?当然,这绝不是缘分。
  她问的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她最近在忙什么?
  难道梁永胜已经把那个300万的案子交给她了?
  
  

 好险,好险,直到坐上出租车,莫兰的心还在突突跳个不停。
  她真担心高竞会追出来没收她的手机,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15岁那年他们第一次相识的那个晚上,他像疯狗一样咬住她死死不放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只要他想抓住她,她肯定逃不掉。
  还好,他毕竟也成熟了,也知道做事要注意点影响。
  直到发现他真的没追出来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但等她平静下来后,又不免有些生气。
  他难道就不能当作没看到我吗?干吗非要盯着我不放?真不知道认识他这个警察有什么好处?从来都得不到一点内幕消息,从来不肯有半点通融!而且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多好的拍马屁机会啊,就给白白浪费了。先是赶我走不说,居然还吃了豹子胆,想要没收我的手机,删掉我拍的照片,他大概是永远不想跟我和好了!这个死脑筋!
  但是,当她想起他被自己偷袭时的惊骇表情时,又不禁莞尔,要不是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的样子如此凄惨,她可能不会那么做,如果换了别人,她当然也不会这么做。
  不过,说实在的,那些壁画还真是怪,莫兰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似的,在哪里呢?
  她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
  原来是方凯灵。方凯灵是来告诉她,一切都已经办妥了,她的墓地转让启示已经登上了最新一期的《真爱会刊》上。莫兰松了一口气,连忙谢了方凯灵,想到墓地的事可以无声无息地解决,她就觉得心里轻松不少,但她没有跟方凯灵提起上次她给自己的那两个电话号码,结果牵出两个悲惨的故事来,原来宋彩琳和景云的丈夫都已经死了。
  方凯灵当时给莫兰电话号码的时候说:
  “我知道她们两个曾经都登过转让启示,但我跟她们私交不深,有什么事你还是自己跟她们联系吧。”
  莫兰最先联系的是宋彩琳,听方凯灵说,宋彩琳的丈夫蔡英东是因为受不了她疑神疑鬼才跟她离婚的。莫兰跟宋彩琳在电话里仅聊了几分钟,对方那爱猜疑的个性便显露无疑。在电话里,宋彩琳一个劲地追问莫兰,她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她丈夫家的人派来的,她想干什么,为什么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她说话很快,没有标点符号,感觉又紧张又急迫,好像在被敌兵追赶似的,莫兰花了好些时间才说服对方,自己不过只是想问问出让墓地的事,她这才松懈下来。接着她就幸灾乐祸地告诉莫兰,墓地的确已经顺利转让,但它最终的买主并不是俱乐部的人,而是丈夫的家人,因为就在墓地转让启示登出后不出一个星期,她的丈夫就莫名其妙地溺水身亡了,“还死在一条不大可能淹死人的小沟里”宋彩琳恨恨地说。
  莫兰对宋彩琳印象不佳,这不仅是因为她说话的方式不讨人喜欢,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守信用。她们本来约好在宋彩琳家见面详谈的,可谁知她竟给了莫兰齐鲁街的地址,其实齐鲁街的房子属于宋彩琳的丈夫蔡英东的父母所有,她现在根本就不住在那里,结果让莫兰扑了个空。宋彩琳这种言而无信的做法让莫兰感到既讨厌,又好奇,她很想知道,宋彩琳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耍她吗?还是别有目的?
  而齐鲁街的蔡家旧屋居然会是高竞的案发现场,则更出乎她的意料,这仅仅只是巧合吗?会不会是太巧了一点?两者会有什么联系吗?莫兰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莫兰给景云打了个电话,导游景云比宋彩琳讨人喜欢一些,那天在电话里,她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告诉莫兰,转让墓地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老公有了情人,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婚,她的老公就在公园里上吊自杀了,所以至今墓地也没转让出去,因为它真的派上用场了,倒不太好转让了,说完这句话,景云就哈哈大笑起来。她对莫兰挺热情,适时向莫兰宣传了最新的西部旅游线路,听说莫兰想跟她见面详谈,也毫不含糊地答应了,还说要请莫兰喝咖啡,莫兰对她印象不错,正好宋彩琳那边爽了约,于是她打电话给景云,问她可不可以把约定时间提前。景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们约好在景云家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见面,景云比她先到一会儿,令莫兰颇感意外的是,景云是个大块头,身高不超过170公分的她看上去至少有90公斤,而且她还长着一张扁平的大饼脸,五官根本谈不上秀气,皮肤虽然很白,但因为脸上的赘肉太多,而且还有雀斑,所以怎么都看不出一丝妩媚来。她大约30多岁,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汗衫,大摇大摆地在快餐店门口走来走去,一边还东张西望,当发现莫兰朝她走来时,她迎上来首先开口:
  “你是莫兰吗?”
  “你是景云吗?”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莫兰发现,虽然景云长得不漂亮,但性格却象十分爽快,这一点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补偿她长相上的不足。
  “你想问什么呢?”坐定后,景云问。
  “我本来是想打听出让墓地的事,因为我也碰到了这样的事,不过我现在实在觉得很好奇,好像很多人死了,难道真的有诅咒这回事吗?”莫兰决定开门见山。
  “我知道‘哭包’的老公死了,还有谁死了?”景云一脸茫然。
  莫兰知道,景云所说的‘哭包’指的是方凯灵。
  “好像还有宋彩琳。你知道她吗?”莫兰道。
  “你说的是那个‘针筒’吗?”景云眼珠一转。
  莫兰发现景云很喜欢给人取外号。
  “我只知道她叫宋彩琳。是不是说话很快的那个?”
  “就是她。”
  “为什么叫她‘针筒’?”莫兰好奇地问道。
  “她经常拿着个针筒逼问她老公跟哪个女人有关系。这是她自己说的,她是个护士。”景云说到这里嘻嘻笑了起来。
  “其实呢?她老公真的有外遇吗?”莫兰对这话题很感兴趣。
  “当然。碰到针筒这样的人,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听说是个性感的女网友。”
  “这也是她告诉你的?”莫兰觉得宋彩琳好像不应该是这么容易把私事告诉别人的人,难道她跟景云私交很好?
  景云对她的不信任马上作出了反应。
  “是啊,你以为呢?”景云抬起眼睛瞅着她,样子看上去有些凶。
  莫兰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吃惊,我跟她打过电话,她好像对别人防备心理很强。”
  “他们夫妻曾经一起参加过我们公司组织的旅游线路,所以我跟宋彩琳比较熟,后来差不多就成了朋友,她经常打电话给我,你不知道她有多爱说她跟她那老公的那些事,而且说的时候根本不让你插嘴,简直像个发报机。”景云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听说她老公溺水死的。”莫兰道。
  景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是的。我都忘了。他是掉在一条臭水沟里淹死的,真是笑死人了!”
  莫兰纳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一开始没想起来,你不是跟宋彩琳还挺熟的吗?
  “哦,这种事你怎么会忘了?”她不禁脱口而出。
  “因为她每次跟我谈起蔡英东,不是说他死在这里,就是说他死在那里,就因为她老说这个字,死,死,死,所以到他真的死了,就有种错觉,以为好像只是说说而已,以为好像他在那里。”景云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她轻描淡写的口吻给莫兰极深的印象。碰到这种朋友老公去世的惨事,别人就算装也要装出点同情心来,可是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为什么呢?是天性吗?
  “你不觉得这是很悲惨的事吗?”莫兰问。
  “不觉得。”景云仍然满脸笑意,“为什么会觉得悲惨?难道死就是悲惨的事吗?我倒觉得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你知道吗,他后来的女网友也是护士,他本来费尽心机想要逃脱跟针筒为伴的命运,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天意弄人。我想,他可能是对人生感到彻底绝望了吧。哈哈哈。”
  景云再度发出大笑,莫兰觉得她的笑声听上去十分刺耳。
  “那么你呢?”莫兰盯着景云的脸。
  “我?”
  “你觉得你丈夫的死也是一种解脱吗?”
  “当然。”景云的表情未变,但忽然话锋一转,“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其实我是个自由撰稿人,我觉得真爱俱乐部的事情很有意思,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素材,所以可能想把它整理成一本书。”莫兰说。
  “噢?你是自由撰稿人?你写过什么?”景云直截了当地问道。
  莫兰忽然发现,景云的爽朗象针一样锐利。
  “我以前写美食专栏,现在我想变一变,写些感情方面的事。”
  “真了不起,我佩服会写文章的人,我写东西,总是文不对题。”景云注视着她,由衷地说,“如果你写书,可以写我,我的人生就是一本畅销书。”
  看到莫兰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她皱了皱眉头:
  “你不相信象我这样的人也曾经有过丰富的感情经历?”
  要在过去,莫兰的确不相信。以前她总认为丑女孩的人生就如荒漠一般寂静无声,但后来身边的很多事告诉她,其实并非如此。一个人有多少感情经历跟她们的长相无关,再丑的人也总有人喜欢,更何况,景云也不算丑中之冠,不过是比较胖而已,而且她很聪明,有个性,所以有男人喜欢也很正常。
  “当然不是,我觉得惊讶的是,你真的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这个陌生人吗?”莫兰的确觉得有些吃惊。
  “我才无所谓,我喜欢说我的故事。”景云的确一脸无所谓,“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们可以另约时间好好聊聊。到时候,只要你把写出来东西给我看一遍就可以了,其实我自己也一直想把我的故事写出来,可是我文笔不好,怎么都写不好。”
  

 “好啊。可是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的前夫是怎么死的?我对此很好奇。”莫兰想学学景云的爽直,她觉得这样说话很舒服。
  可是景云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是在担心你的前夫吗?”
  莫兰心里一惊,她倒真的没想到过这点。难道梁永胜也会被诅咒吗?这不太可能吧,太荒谬了,但是,也未必……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的确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是有一点担心”她点了点头,坦率地说,“其实我并不希望他死。”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另有女人了?”景云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点上根烟,现在她看上去流里流气的。
  “他跟办公室的实习生好了。”莫兰说着,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可我并不希望他死,我们至今还算是朋友。”
  “朋友?你们真的能成为朋友吗?”景云似乎很吃惊。
  “当然,离婚后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莫兰觉得这很正常,但她从景云的眼睛里看出一种嘲讽的表情,“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只能说明你并不爱他。如果你真的爱他,怎么可能放他走,又怎么可能在他离婚后还跟他成为好朋友呢?打死我我也不信。”景云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瞅着她。
  “你太武断了,如果我不爱他,怎么可能参加真爱俱乐部?”莫兰争辩道,“至少当时是那样的。”
  景云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幻想过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场景吗?”景云问道。
  “啊?”这个问题很突然,但莫兰马上说,“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他们手拉手站在我面前说他们有关系的那件事,其它的我倒没多想。”
  景云注视着莫兰,把点着的烟高高举过耳朵,支撑着脑袋问道。
  “你知道区别在哪里吗?”
  “在哪里?”莫兰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会没有幻想过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场景,也不会容忍他跟别的女人做爱,所以我想说,你也许从来没爱过他,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景云目光炯炯地盯着莫兰,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异常感兴趣。
  莫兰有些语塞,她确实没多想过景云说的这些,每次想到他们,就只有手拉手那个场景。莫兰觉得跟抓奸在床相比,他们说自己爱上对方才更有杀伤力。当时听着他们理直气壮地诉说他们的偷情史,她都蒙了,从伶牙俐齿一下子变成了哑口无言,接着,她一分钟都没耽搁就离开了梁永胜的别墅。虽然走得很潇洒,但是她当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非常伤心的,所以她并不同意景云对自己下的论断。
  “如果我不爱他,我怎么可能跟他结婚?”于是她反驳道。
  “结婚并不能证明你爱他,只能证明你想跟他结婚而已,也许那时候你特别想找个人结婚。”景云干脆地说。
  莫兰再次被她的话镇住了。
  “你想过跟他复婚吗?”
  “没有。”莫兰立即说。
  景云意味深长地笑了,仿佛莫兰终于亲口承认自己从未爱过梁永胜,从而证明她的理论是多么正确。莫兰不喜欢景云脸上的表情,也不喜欢被一个不了解她的人证明自己的婚姻只是自己骗自己的一场游戏而已,所以她反问道:
  “如果结婚都不能证明真的爱某个人的话,那还有什么可以证明呢?”
  “如果你时时刻刻都在幻想跟他做爱,想念他的皮肤、眼睛、手指,他的动作,呼吸和声音,以及他的身体,那么”景云停顿了一下,“说明你是真的爱他。”
  莫兰惊呆了,虽然她从来不觉得性就是爱,但景云的话还是让她感到心脏遭到了重击。她简直不敢相信,如此直白感性,惊心动魄的话居然出自面前这个虎背熊腰,体重超过180斤的肥女之口。她望着景云那双闪着淫邪光芒的眼睛,心想,真爱俱乐部里偏执的狂人可真多啊。
  但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于是她只好用认输的口吻说:
  “好吧。我承认我对他的感情是没到这个程度,但我也并不希望他死。你真的相信有诅咒这回事吗?”
  “不相信。傻瓜才会信呢。”景云再度露出嘲讽的微笑。
  “可是有三个人的丈夫都死了。也包括你的。” 莫兰很庆幸,她终于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了。
  “我想那只是巧合吧。谁知道呢。也或许是老天不开眼吧。”景云笑着说,“有时候,真的是天意难违。就拿我那位来说吧,我何尝希望他死?虽然,他对我不好,跟别的女人住在一起,吵架的时候总是点我的痛处,说我又胖又难看,回家也顶多就是来拿两件衣服,但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我也不希望他死,可谁知道,他会跑到公园去上吊?我也不希望这样。他真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男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兰听出景云知道原因。
  “因为我不肯跟他离婚。我干吗要让他跟那个女人活得那么舒服?他哀求我,让我成全他的爱情,可是谁又来成全我?所以我拒绝了他,我对他说要离婚可以,除非等我们三个中有一个死了,结果他想不通就去上了吊。真是没想到,我以为他至少应该跟我谈三次的,他难道就没想到也许我会松口呢?”景云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眼神也变得呆板起来。
  “可是我知道分居一段时间后,还不是照样可以离婚?他不是已经不回家了吗?如果他是因为这个自杀的话,好像说不通。”
  景云看着她,慢慢露出微笑。
  “据我所知,那个女人因为没办法跟他结婚,已经跟他提出分手了。那女人想要名分。他因为没办法给她,所以就上了吊,我觉得他实在太没种了,简直就不是男人,我真是看透他了,同时也看透了所谓的爱情。爱情不过是一时的性冲动而已,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他死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过去了,但他还不没有。但他居然会去上吊!真是没想到!”景云讥讽地一笑。
  莫兰想,天下碰到这类情况的男人其实很多,有几个人会象景云的老公那样想不开去上吊?看来他真是个意志薄弱的男人,可偏偏他又碰到象景云这样强悍的女人,所以也许真的是天意。
  “你觉得我是个狠毒的女人吗?”景云突然表情不太自然地问道。
  “你在你的位置这么做也可以理解,我想你只是想保护你的家庭。”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确狠毒,而且傻。我不该拦着他,这样做其实毫无意义,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不过这个道理,是他死后我才明白,他活着的时候,我只想着跟他斗,跟他的女人斗,把什么都忘了。”景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并不希望他死。”
  真奇怪,刚刚还显得那么无所谓的景云,现在脸上却显出悲伤落寞的神情,莫兰忽然想到,虽然景云嘴上说瞧不起她那位意志薄弱的丈夫,但其实她还是爱他的,并也曾经为自己逼死他而深深懊悔,所以之前她表现出来的那种冷酷无情的洒脱和睿智,大概也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如果不这样,她可能根本就过不下去。
  那天莫兰跟景云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离开的时候,景云塞给她一张旅游线路的宣传单,跟她说,如果有朋友需要出去旅游,或者想听她讲故事,随时跟她联系,莫兰欣然同意。
  
 8.星光之箭
  
  高竞回到凶杀科办公室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11点。
  他刚跨进门,下属王义就急匆匆奔上前来,用一种紧张不安口吻低声说道:
  “头儿,有你一个邮包。”
  “邮包?”他皱了皱眉,从王义脸上的表情他看出某种不祥的征兆。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果然发现自己桌上有一个密封的牛皮纸大信封。他立刻明白为什么王义会紧张了,因为在牛皮纸信封上,有人用黑色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星光之箭致高竞探长的礼物”。他抬头扫了一眼王义,这时候他发现,整个凶杀科办公室的人都已经围拢在了他的桌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里的信封上,高竞想,也许在他到达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捏过信封里的东西了。
  会是炸弹吗?他把信封放在耳边听了听。应该不会。
  如果有不明危险物的话,大概其他人早就发现了。
  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信封里的东西,扁扁的,硬硬的,感觉好像是个手机。
  他并没有马上拆开信封,而是先看了看信封表面,没有邮戳,没有地址,也没有写明其它信息,一看就知道它不是通过邮局寄来的,是有人专程送来的。
  “是谁送来的?”他问道,心想凶手总不会自己送来吧。
  果然,王义答道:“是个小孩,刚刚已经盘问过他了,他说是有个男人给了他100元钱叫他送到警察局的高竞探长手里。小孩描述那人的外貌是络腮胡子,戴着眼镜,背还有点驼。”
  很明显,凶手化了妆,高竞一边想着,一边动手开始拆那信封的封口。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他能感觉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正从四面八方朝他包围过来,。
  他拆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只漂亮的红色手机来。
  他感觉所有人似乎在瞬间都松了口气,接着紧张的空气随着他们的离开而逐渐散去。
  高竞预计凶手送他手机的目的,是为了跟他联系,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机表面的“ON”按钮,手机嘀嘀咕咕响起一阵启动时的声音后,便马上安静了下来。
  接着,他又重新审视信封上的那行黑字,“星光之箭致高竞探长的礼物”。
  凶手称自己是星光之箭,高竞倒认为颇为贴切,虽然案发当晚天上有没有星星他没有注意,但至少他知道两件案子发生的时候都没有下雨,所以凶手这么称呼自己,很可能是在告诉他,“他”的作案习惯就是在不下雨的夜里,下一次凶杀也会发生在同样的自然条件下。但高竞认为,这仍然只是凶手自我欣赏的一个称谓而已,谁都知道,星星毕竟不是电灯,无法完全把现场照得通亮。
  就拿第一件案子来说,要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百发百中射穿被害人的身体,而没有射偏一枝,怎么说都需要一定的光线,毕竟这不是武侠小说,高竞认为现实中不存在闭着眼睛就可以射中目标这样的神话,所以凶手一定还带了别的装备,可以让他在黑暗中看清楚前方目标的装备,比如,夜视镜。
  这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在第二件案子中,房间里的电灯完好无损,但他们进门时房间里却是一片黑暗,是凶手临走时关了灯,还是从头到尾就没有开过灯?但是,如果房间里黑洞洞的话,两名警员会毫无戒心地进入这个房间吗?所以说,凶手还是开过灯的,但这又不符合“星光之箭”的名号,按照凶手的这个称谓,他应该是在自然光下完成整个过程的。所以,这就非常矛盾。高竞正为此想着种种可能性,红色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铃声居然是邓丽君的歌声。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这温柔甜蜜的歌声现在听来却给人带来一种异常诡秘的感觉。
  高竞接通了电话,却没有人说话。
  “喂?”
  没有回答。
  “喂?”高竞再次开口。
  接着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声音紧张而低沉。
  高竞心中一凛,难道这是凶手的声音?可是电话是对方打来的,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他怎么还会问这个问题呢?
  高竞没有作声,等待对方说下去。
  “谁在那里?”对面又问了一声。
  按理说,如果一直得不到回答对方应该挂机,但是,那边一直没挂。
  高竞仍然沉默着,现在他开始竖起耳朵使劲听电话里的背景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但不知道那是什么,听上去不象在室内,绝对应该是在室外,但应该也不是在马路上,因为周围没有汽车的声音,高竞觉得很可能是在郊区野外,或者是,公园里。
  他的心往下一沉。
  接着,他听到一阵清晰的歌声,仍然是邓丽君的《甜密密》,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说话,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忽然,有个短促的,但是极为清晰的,如弹簧一般的声音从他耳边擦过,“嗖”———,高竞感到浑身一震,接着又是一声,“嗖”!
  “嗖”——
  “嗖”——
  闪电般的速度,尖锐而清晰的音效,不知道响了多少下,接着,声音戛然而止,高竞又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他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电话那头的男人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喊,声音已经完全走了样:
  “你――是――谁?”男人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没有回答,只有邓丽君的《甜蜜蜜》再度响起。
  接着,对方挂了电话。
  高竞豁然明白了。
  这是一段录音!去年7月的密林谋杀案的现场录音!可惜他来得及录下来。
  他站起身,把手机交给王义,高声说:
  “调查一下刚刚那个来电。”
  他话音刚落,红色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短信。
  高竞看见荧屏上出现一行字:
  “星光之箭即将行动,准备好了吗?”
  

 警察局饭厅内,高竞跟余男正面对面讨论今天的手机留言,突然乔纳端了个餐盘匆匆跑过来坐到高竞的身边,余男的对面。
  “喂!我要坐你们这儿,没意见吧!”她劈头问余男。
  “你都坐下了,还问什么?!”余男有些意外地看着乔纳,他早就认识她,多年前他曾经为乔纳的丈夫作过心理辅导。
  “有事吗?”高竞回过去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乔纳,余男猜测,高竞知道乔纳的突然出现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没事怎么敢跟领导们坐在一起?”乔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来,然后清了清喉咙,“我是想说说,我,对这个案子的一点想法。要听吗?”
  余男和高竞都吃惊地看着她。随后,余男发现高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你说说看。”高竞道。
  “听好了。第一,因为射箭没有声音,就像文艺表演,可能凶手在追求一种情趣,他想在完美的表演中,欣赏对方慢慢死去。大概杀人的时候还有音乐伴奏。”乔纳一字一句念着这段话的时候也像在文艺表演,不过很拙劣,因为这些话一点都不像是她说的,余男很诧异地看着她,随后他注意到高竞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第二,他是个光棍,没女人,喜欢找乐子,也喜欢找刺激,所以才会他妈的会找警察下手。第三,他自己有房子,可以在那里练习射击,他要不是在家训练就是在乡下某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因为在训练场练那玩意儿,八成会被抓住。”
  现在余男听出来,乔纳已经把某人的话翻译成了她自己的语言。但余男更感兴趣的是她说话的内容,的确很有意思。
  “说下去。”余男道。
  “急什么!这段很难说!知道吧。”乔纳不耐烦地说,“第四,他大概30岁左右,小时候杀过猫跟狗,并且受过军事训练,否则,他不可能下手又准又狠,又会自己制造武器。还有在公园消失得那么快,可以无声无息地站在一个警察背后袭击,这是经过训练才会有的能力,不是玩了电子游戏才后自学成才的结果。”
  乔纳呆板地念着,后半段又成了未翻译的原文。
  是谁说的?难道是莫兰?那个看上去挺漂亮的小姑娘有这样的分析能力吗?以前乔纳可没跟他提过莫兰有这特长,连高竞也没有说起过。
  但是,的确说得很有道理。余男想。
  “第五、因为案子是经过预先设计的,所以他一定去过好几次现场,可能事先排练过,所以他一定买过携带很方便的靶子或者假人之类的东西模拟练习过,因为他不可能每样东西都自己做,所以可以查一查这类东西。第五,”乔纳喝了口汤继续念下去,“他杀人后会去嫖妓,因为杀人会提高荷尔蒙,可以查查附近的妓院,第六,他可能犯案后一连几个小时呆在现场,他喜欢看到警察为他的作品焦头烂额。所以看看附近有没有哪个地方有录像资料,仔细看,他的表情跟别人不同。我的妈呀,总算说完了。”
  乔纳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我的见解怎么样?”她大声问余男。
  “很有一套,是你自己想的吗?”余男问道。
  “那还用说。因为想得太多,我还叫我表妹作了记录。要吗?”乔纳瞅了一眼高竞,粗声问道。
  高竞朝她伸出手,乔纳把那张纸放在他手里,高竞把它放进了口袋。
  他们两人这无声的举动,让余男确定,以上乔纳说的就是莫兰的见解,否则高竞不会有这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如果换了别人对案子说三道四,他早就说话了。于是,余男问道:
  “你表妹最近怎么样?”
  “心情不错。”乔纳已经开始低头吃饭,“快嫁人了。”
  高竞一下子就被呛到了,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两人故意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才继续说下去。
  “嫁给谁啊?”余男问。
  “她老爸给她介绍了个法国人,听说法国男人对他的女人,每天至少要说100遍我爱你,妈的,真恶心,可是怎么办呢,我那表妹就好这个。”乔纳若无其事地啃着一根鸡腿。
  “这么说她真的准备离开中国吗?”余男瞄了一眼在旁边一声不吭吃东西的高竞。
  “那当然,她很想她爸妈,再说那小子也不是外国人,是个住在法国的华人,他们已经通过电话了,好像谈得还不错,大概过几天她就要去办签证了吧。”
  高竞放下了筷子。
  乔纳凑到高竞的餐盘前,忽然哈哈笑着举起自己那个鸡腿,说道:“头,你没点鸡腿嘛。所以我说,有一腿跟没一腿就是他妈的不一样啊。你看看你,用我表妹的话说就是,瘦了。”
  “我吃完了。”高竞突然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余男望着高竞离去的背影,答道:
  “你别再刺激他了,他一定有难言之隐。”
  “什么?你是说他的重要部位出了问题?”乔纳紧张地问道。
  余男看着乔纳的表情。
  “别胡说了。”他哈哈笑起来,“他强壮得很。”
  
高竞感到心灰意冷。
  他离开饭厅,直接走出警察局,来到大街上,刚才乔纳的话还像一把大榔头那样在咚咚敲击着他的心脏。她要嫁给法国人!她要嫁给法国人!他们已经通过电话了,她就要去办签证了。她想她的父母,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他没理由怀疑。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从来都不认识她。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在那个生日派对上自己会单单找上她,当时在整个派对上至少有30个年轻女孩,为什么就偏偏看到了她!如果当年看到的是别人,可能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他也许早就结婚了,即使没结婚,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他愤恨地想,这辈子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为什么会认识她!
  这时候,他禁不住又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他究竟为什么会去她那里,他已经忘了,只记得他到别墅的时候,梁永胜还没回家,她正兴致勃勃地趴在窗口看楼下的人打架,看见他来,她回过头微笑地朝他招招手,“快来看,快来看,他们打起来了。”
  窗口的地方并不大,她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于是他只能站在她身后朝外面看,为了看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不觉就靠在了她身上,本来只是无意的举动,但后来他不知不觉就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并用手在背后环住了她的腰,于是,刚刚还是一脸兴奋地在向他介绍楼下战情的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有那么几秒钟,她仿佛陷入了茫然,她任由他的头发蹭她的脖子,任由他整个身体越来越热切地贴在她身上,随后她忽然说了一句,“打完了”,便立刻闪到了一边。
  接着她神态自若地看着他,笑盈盈地说:
  “永胜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上次帮他的忙。他还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呢,他对你真好。”
  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明白。他为自己的一时意乱情迷感到羞愧难当,同时也明白了不应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每次想到这个词,他都感到一阵心痛。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幻想这一功能,可是碰到她后,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幻想家。
  自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越界行为,其实之前也没有,他后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他会如此失控。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他又不禁想到那几年发生的事。真是一言难尽,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哪个人像他经历得那么多。
  就是那些事耗尽了他的精力和眼泪,让他离她越来越远。不能解释,也说不出口,他该怎么办呢?除了眼睁睁看着一切变得无可挽回外,他还能怎么办呢?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要跨越那道坎,实在太难了。而且每次等到他准备说的时候,她已经不愿意再听了。一想到这些,沮丧和绝望再度让他感到身体失去了重量,他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口袋里的手机果然响了。
  又是那首熟悉的甜蜜蜜,现在高竞对这个曲调已经非常熟悉了。他自嘲地想,凶手还真是体谅我,知道我现在心情差,所以给我找点事做。
  他接通了电话。
  “喂?”高竞首先说话。
  沉默一如往常。高竞本来以为又会是一段录音什么的东西,但是,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含混的声音。
  “你好。”听不出男女。
  对方居然回答了。高竞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但随即又松了下来,我这么起劲干吗,他对自己说。在他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往往会很放松。
  “你就是那个星光之箭?”高竞随口问道。
  “对。”对方答道,声音很含混,高竞估计对方用了变声器。
  “你终于开口了。”
  “总不能让你太寂寞。听你在电话那头,不断地跟我打着招呼,我心里真痒痒呢。忍不住就要搭腔了。”对方的语调很怪,令高竞想起娘娘腔的理发师。
  “有事吗?”高竞问道。
  “这个电话被监听了吗?”
  “还没有。”高竞说,“你还怕被监听?”
  “我讨厌我们的私人电话被别人窃听。”凶手一本正经地说。
  听上去他还蛮在意我的,高竞想,现在也只有凶手对他还有点在乎。
  “你在哪里?”他问道。
  “我在哪里?我就在你身边,我看到你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一只手插在腰上,站在便利店门口。没说错吧。”
  对方说得分毫不差,高竞马上回头四处张望,但是他没在自己周围看到可疑的人。
  “别企图找到我。”对方说。
  “我对你很好奇。”
  “这我能理解。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凶手似乎在微笑,“说实话,你的衣服很有品味,我最喜欢跟衣着得体的人说话了,感觉对方是个懂得生活的人,我尤其欣赏你衬衫下摆的特别圆弧,和裤子上的暗花条纹,真是太别致了,谁为你买的?”
  他带了一个高倍望远镜,高竞想。而且对服装很感兴趣,所以他可能正从事服装行业,或者很喜欢买名牌。要不,他就一定是个娘娘腔。
  “你的废话还真是多,其实这些衣服都是我从地摊上买的。”高竞轻描淡写地说。
  “别骗我了,我看得见衣服的牌子和标记。”
  绝对是个高倍望远镜。
  “那你就说说吧,是哪些牌子?”
  其实高竞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他很少注意这些。但是他知道通过对方说的话,他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具体位置。
  “哦,这有何难?”凶手嘻嘻笑着,说,“你穿的是……”
  忽然,他停了下来。
  “你是想测试我对品牌服装的鉴别力吗?这种事我一般要等到对方死后才会干。”凶手用品红酒的口吻说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有机会亲手鉴别你身上每件衣服,我相信它们件件都是精品。但是现在,我先要懂得远远地欣赏它们。”
  “找我有事吗?”高竞问道,他可没心情跟凶手聊天。
  凶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略带得意地说:
  “喂,我发现你很憔悴,脸色很差,是因为我吗?如果是为了我,我深感抱歉。”
  高竞没有搭理对方的话,问道:“你带那玩意儿了吗?”
  “什么?”凶手有些意外。
  “我当然指的是你的武器。那些该死的箭。”
  “你想派人包围这一带,然后进行彻底搜查?你是想抓住我,对吧,别做梦了。”
  “不是。”
  “那你干吗问这个?”
  “如果你带着的话,请你立即射死我。怎么样?”高竞说的是真心话,他现在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他的确已经觉得了无生趣,“这将是你射死的人中职位最高的,因此你会更有满足感,而且现在是白天,这里又是大街上,你犯的案子很可能会引起大恐慌,如果你得手,很快就会有几十辆警车包围这里,你不用借着星光也可以看清楚警方焦头烂额的场面,搞不好,以后你还可以成为日光之箭呢。多荣耀。怎么样?”
  凶手沉默了一秒钟。
  “你怎么了?”凶手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心情很差。”高竞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回答。
  “我的心情更差!还没发完牌,你就要离开牌桌,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凶手似乎很生气,但转眼他就安静了下来,“你失恋了?”
  “就算是吧。其实从来没有过。”高竞意外自己会跟凶手探讨这个问题。
  凶手叹了一口气。
  “哦,跟我一样。我们都那么出色,这是怎么回事啊。好伤心。”凶手幽幽地说,随后突然话锋一转,“她还活着吗?”
  高竞浑身一震,他没敢搭腔。
“她活着是吧。”凶手似乎在那边点了点头,“那你比我幸运,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
  高竞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原来他碰到了一个杀人狂。但是他忍不住觉得好奇,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杀死爱我的人,是因为他们很烦,总是啰唆个不停,杀死我爱的人,是因为得不到。”凶手道。
  他们同时沉默了下来,像两个默契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凶手开口了:“要我帮你干掉她吗?”
  “谁?”
  “当然是那个你得不到的人喽。既然你得不到,何必让她在这世界上作怪,让你痛苦呢。看到你如此意志消沉,我真感到痛心,我来帮你干掉她吧,这样你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好好跟我玩个痛快。”
  “那你就先干掉我吧。干掉她对你来说太没有成就感了。”高竞顿了一顿,“而且,你给我听清楚,我也不想跟你玩什么游戏,我没兴趣,就算我活着,我也会很快退出这个案子,或者辞职,我的精神状态不好,心情很差,我已经不适合干这行了,你明白吗,你要么就现在射死我,要么就给我闭嘴。我要挂了!”
  高竞真是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跟凶手说这些。
  “你真的要我射死你?”凶手道。
  “我会遵守承诺。一动不动作你的靶子。怎么样?”
  “坦白说,我还没有杀死你的打算,我不过是想跟你玩玩游戏而已。但是……你刚刚说的也有道理,让我想一想。5分钟后我们再聊。”接着凶手挂了电话。
  
  
  高竞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突然产生了想给莫兰打个电话的冲动。
  于是他用凶手的手机拨通了莫兰的电话。
  “喂?”莫兰接了电话。
  “喂。”他道,“是我。”
  他担心她会挂机,便心急火燎地吼了一句:
  “不许挂电话!”
  她没有挂机,并且终于开了金口。
  “这不是你的手机。”她说。
  “对。我怕你不接。”
  她沉默了下来,仿佛在等他说下去。于是他也终于开口了。
  “你吃过饭了吗?”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会从自己的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真是出了鬼了。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吃吃的笑声。
  “我吃过了。你呢?”正如乔纳所说,莫兰听上去心情很不错。
  “你管我有没有吃过饭!”他生自己的气,口气变得很不客气。
  莫兰倒没生气,反而用异常温柔的声音说道:
  “是你先问我的。”
  他顿时就沉默了下来,接着他平静地说:
  “其实我想说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我爱你。” 他说着,突然觉得好心酸。
  但莫兰好像没听清。
  “你在说什么?”她困惑地问。
  “我爱你。”他说着,干脆地挂了电话。
  他不想听莫兰的回复,也不需要。他只担心她会打电话过来,干扰自己的行动,好在她并没有。他感到自己现在已经是心如死灰。
  他安静地等待凶手的电话。
  

凶手非常守信用,几分钟后,果然打来了电话。
  “嘿,我想过了。”
  “怎么样?”
  “我要留着你这条命。”凶手气定神闲地说。
  “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像你这种的人根本不配当一流的凶手!好了,没事就挂了!”高竞没好气地说着挂了电话,他走进了便利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元硬币丢给柜台,同时拿了份报纸出来,他现在准备回警局了。
  电话铃再次响起,高竞带着厌烦的心情接了电话,不出所料,还是凶手。
  “妈的,又有什么事?你真是啰唆。”高竞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警察吗?是因为好玩,看见那些穿警服的王八蛋躺在那里抽筋,我觉得开心,好开心啊。”凶手道。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又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游戏花费了多少心思,等了多少年。我可不愿意刚刚开始玩,你就下场。所以,”凶手故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变得异常阴沉,“除非你先抓到我,否则,我就会先你一步找到你的女朋友,先奸后杀,然后把她肢解成18段,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叫你找不到她也难过,找到了更痛苦。……我可是说的真的。”
  高竞一惊,停下了脚步。他猛然意识到对方的确并不是在开玩笑,现在跟他说话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杀人狂,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刹那间,就好像有人突然往他心里的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火堆上浇了一瓶汽油,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刚才那像落叶一般无依无靠,虚弱无力的感觉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眼之间,无穷的力量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很有信心,现在的他不仅可以绕警察局跑10圈,还可以徒手拧断一个人的脖子。
  于是他冷冷地说:
  “如果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会先打断你的四肢,把它们拧下来喂狗,然后我会从你的头顶垂直往下连开18枪,把你的内脏器官打成一团烂泥!”
   “18枪?好极了!我等的就是你这句!”凶手兴奋地说。
  “听上去你好像在鼓励我。”高竞道。
  “可不是吗?”凶手停顿了一下,忽然用一种非常暧昧的语调说道,“高竞,如果到了那天,把你的枪对着我的嘴怎么样?让我们通过你的枪好好来个面对面,我希望你杀我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让你的子弹通过我的舌头进入我的身体,让它们在里面爆炸,到达我一个人无法到达的快乐地方。怎么样?”
  高竞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意识到,凶手很有可能不仅是个杀人狂,还是个性变态者。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公事公办。
  “不可能。我抓住你的时候,会从背后把你铐住,然后交给别的警察,他们会把你带到一间单人牢房,你会在那里等待审判,在那里你看不见好衣服,也没好吃的等你,也没人跟你说话,直到你死,你都会很没趣。” 他冷静地说。
  凶手沉默了片刻。
  “我败给你了。”过了一会儿他略带沮丧地说,“看来我现在只有想办法杀死你,或者被你杀死。我才不要去坐牢呢。”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高竞不耐烦地问道。
  “我要给你个小礼物。”
  “你又要杀人?”
  “只是小礼物,别太贪心了。”凶手再次格格笑了,忽然又压低声音道,“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什么事?”
  “保持这个电话一直在开机状态,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就答应,减少下一位牺牲者在死前所受的痛苦。”
  “好吧。你就不怕别监听吗?”
  “当然怕。不过恐惧不是会更增加刺激吗?”凶手笑着挂了电话。
  高竞不知道凶手所说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正当他准备转身回警局的时候,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胃部猛然一痛,接着,在同一地点的旁边,又是一下,他低头看去,竟然,在他的上腹部附近赫然插着两支飞镖模样的小箭。它们的大小尺寸跟飞镖差不多,箭锋也很小,但是却要比飞镖锋利坚硬得多,高竞想,如果这两个东西射入人的脑袋的话,顷刻就会要人命。
  他下意识地朝前方望去,没有看到半个凶手的影子。
  他知道他不该去拔那箭,应该立即去医院,让医生处理一切,但是他实在太好奇了,想看看这两支箭跟以前的箭有什么区别。他发现在跟凶手聊过之后,他又一次全身心地进入了工作状态,不知道这是不是好现象。箭扎得不算深,根本不致命,但他把它们一拔出来,伤口还是立刻流出血来。
  他忍着痛,用一只手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用另一只手把那两支箭拿到眼前仔细观察,他很快发现这两支箭的箭尾上居然各粘了一张小纸条。第一支箭上面写着:
  “爱情秘笈一:让她舔你的伤口。”
  真是好管闲事的凶手,高竞看着这张字条都快笑出来了。
  第二张则写着:
  “A区图书馆,B-C—FGT457-P23”
  凶手居然给了他一条线索。
  他感到困惑不解,想立刻开车去A区图书馆,但很快疼痛就代替了所有的感觉。
  
半夜三点,高竞正在闭目养神,凶手再次打来电话。
  “她在吗?”凶手劈头问道。
  “谁?”高竞不知道他在说谁。
  “你没去找她?”
  “你他妈的还真爱管闲事!”因为伤口在痛,他显得有气无力。
  “为什么?”凶手很意外,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尖锐。
  “你不用睡觉吗?”高竞感到精疲力竭,用温和的口吻说,“在作案之余,你也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早点休息吧。”
  他正想挂电话,就听到凶手在那里问:
  “是因为我吗?”
  “我不会让你找到她的。”高竞平静地说。
  “就因为我说的那些话,你就准备再也不去找她了吗?”
  高竞沉吟片刻后,说道:
  “对。”
  “你能忍得住吗?”凶手略带嘲讽地说。
  “你翻翻我的历史就知道,我有多能忍了。我好像就是为了忍受痛苦才生下来的。”高竞冷笑了一声。
  凶手沉默了一会儿。
  “这没用的,我还是会找到她。因为我已经开始妒忌她了。”凶手的心情似乎很抑郁,“除非你求我,求我放过她。”
  “你是想听我求你是不是?坦白说,我也很想求你,”高竞的声音渐渐低了,“如果有用的话,我也很想求你。”
  “说的对,的确没用。”凶手的情绪变化得很快,他这会儿又格格笑起来。
  “为什么要挑中我?”高竞问道。。
  “因为老天让我看到了你。你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少机会可以杀掉你,不管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我的机会多的数不清,但是,我都忍住了,要说忍耐的功夫,我并不比你差。”凶手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站在你的身后,我的手里有一把土枪,非常灵巧的枪,是别人送给我的,只要一扣板机就可以要你的命,我正准备向你射击的时候,你正好回过头来,你的眼睛很有神,我向来喜欢眼睛有神的男人。于是,我忍住了,我决定让你活下去。”
  “我跟你有仇吗?”
  凶手格格笑着。
  “高竞,你对我犯了,爱的罪。”
  什么狗屁爱的罪?!真是莫名其妙!高竞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力气多想,只是糊里糊涂地问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多年了,我都已经老了。”凶手再次叹了一口气。
  接着两人同时陷入抑郁的情绪中,没有人再说话。
  “你还有事吗?”最后高竞打破了沉默。
  凶手没有马上回答。
  “伤得严重吗?”过了一会儿,凶手才漠然地问道。
  “还好。”高竞不耐烦地回答。
  “痛吗?”
  “还好。”
  “你没去医院吗?”
  “妈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婆妈的杀人犯了!我没去医院,没包扎,怎么样?你还有什么问题?你能不能好好扮演一个杀人犯的角色?不要这样婆婆妈妈的!真是没见过你这号的,你究竟是不是男人!?”高竞突然火气很大,他实在受够了凶手的暧昧话。
  “血止住了吗?”凶手平静地问道。
  “关你屁事!”高竞没好气地说。
  凶手仿佛在那里微笑。
  “好吧,那我就干活去了。最后提醒你一次,我会找到她的。我要当着你的面咬断她的脖子。让你痛苦到死。”凶手说完这句话,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后电话挂了。
  高竞把电话丢在一边,现在他感到沮丧至极。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又不得不做一件他最不愿意做的事了。那就是,刚刚跟她表白过,就要亲口再否定他对她的感情。
  因为这个可怕的杀人狂现在正觊觎她的生命,所以这次他不得不主动离她而去,即使她主动跟他示好,他也只能冷冰冰地拒绝,不再跟她有任何接触,不看她,不跟她说话,就算见面也要装作完全不认识,也许还不得不说几句伤人的话。
  他不知道这过程要持续多久,但总之得等抓到那个混蛋为止。但是他想,等到那一天,她大概已经去法国了吧。
  好吧,他自我解嘲地想,既然我就是为忍受痛苦而生的,那还有什么好争的。
  莫兰,对不起,我又要说蠢话了。
  他站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出来,他希望冰冻的感觉可以将他的心完全冷却,以致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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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 12:25:22 | 显示全部楼层
9.真爱俱乐部死亡名单
  
  莫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翻阅着方凯灵拿给她的那几本前几年的《真爱会刊》,她得想办法找点事情想想才能摆脱高竞那个电话对她的影响。
  她本来以为他打那个电话肯定是来为一年前的事向她道歉的,但不料听到的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内容,当时她捏着电话,听到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简直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他说了,真的说了。
  但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呢?当时莫兰的心里曾经轻轻泛起一层涟漪,但转眼这小小的疑惑就被满心的欢喜和感动所代替。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立刻打电话约他出来,她真想好好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但是,挣扎了一番后,她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不愿意做那种别人动动手指就凑过去的人,她还没想好呢,况且他也没为一年前的事道歉,再说她知道躲在电话里说,跟真正站在她面前说,还是有本质的差别的。好吧,她想,既然你没当着我的面说,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
  她决定先收起心,把他放在一边,好好关心一下真爱俱乐部的事。
  她本来向凯灵借来杂志,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别人的墓地转让广告是怎么写的,可自从她跟宋彩琳和景云联系过后,她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现在她想看的是究竟有哪些人曾经登记过墓地转让广告,她想知道他们是谁,是否都还活着。
  莫兰很快发现,自从俱乐部成立以来,在会刊上登载墓地转让广告的共有5对夫妻,莫兰不相信在总会员超过80对夫妻的真爱俱乐部,在这几年中只有五对夫妇分手,她相信肯定很多人跟她一样,根本早就把这事给忘了,就算离婚了,也没有去过问墓地的事。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其他人,因为情况相似,她现在只想知道,这5对夫妇是否全都健在。她把这5对夫妇的名字交给乔纳,希望乔纳能从警察局的档案室内找到相关的记录。她想知道另外两对夫妇的情况,她希望他们都完好无缺,那两对中只要有一对还完完整整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她就相信之前的悲剧纯粹都是巧合。
  但是乔纳并没有给她带来好消息。。
  “我给你的名单怎么样了?”那天,等乔纳回家后,莫兰问道。
  “无一幸免。”乔纳郑重其事地说着,从包里翻出几张复印纸来,丢在沙发上。
  
  莫兰整理了一下,真爱俱乐部的5个死亡事件的大致情况如下:
  第一名死者:冷杉的丈夫张键林。
  案发时间:2005年3月17日
  案发地点:A区公平巷
  案发当晚11点左右,张键林被发现脸朝下躺在公平巷潮湿的地上,背上中了一刀,他的空钱包掉在他身边。警方经勘察后没发现打斗的痕迹,显然张键林是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被杀死的。
  警方调查了他本人的人际关系,没发现他有什么仇家。同事和邻居都反应说,张键林是个性情温和的老好人,平时话不多,但心地善良,为人大方,常常接济周围有经济困难的人。张键林唯一的缺点是爱喝酒,他的妻子经常为此跟他发生口角,但这些小摩擦似乎并没有影响夫妻二人的感情,在旁人眼里,他们仍是一对恩爱夫妻,警方没有发现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有外遇迹象。所以警方排除了仇杀和情杀的可能性,基本认定是突发的抢劫杀人案件。
  张键林生前是“月落”餐厅的副经理,他的妻子冷杉原在一家大商场担任楼面组长,但2003年后因患糖尿病长期在家修养,家庭开销主要由张键林一个人负担。
  经法医鉴定,张键林的后脑曾遭受重击,警方在尸体附近发现一个铁质镇纸,上面有张键林的血迹,但他的致命伤是背上的那一刀,胃内残留物显示他在案发前不久曾经吃过巧克力和香蕉,但没有喝过酒。
  警方从张键林的遗物中发现一张超级市场的购物清单,确定案发前他曾经到附近的超级市场购买过一条毛巾、几根香蕉、一小瓶威斯忌,三块巧克力、以及一把冷冻刀,结果证实购物清单上的所购刀具正是刺死张键林的那一把。
  案发后,警方曾经对周边环境进行过缜密侦察,但没有发现可疑的嫌犯。由于张键林生前曾为自己投过保,他死后冷杉意外获得一笔大约20万的保险金,所以警方曾专门调查过冷杉在案发当天的不在场证明,结果发现冷杉当晚在朋友家里搓麻将,有三个人能证明冷杉从头到尾没离开过牌桌。于是,冷杉的嫌疑被排除。
  在调查过程中,其妻冷杉还告诉警方,出事前,她跟张键林曾经通过电话,张键林听说冷杉在朋友家打牌,便说要过去接她,由于张键林不认识这位朋友的家,冷杉叫他跟自己保持联系,或者到了之后给她打电话,但她一直等到凌晨3点也没有等到他的电话。
  另:警方在张键林手腕上发现一块劳力士手表(事后证明是假的),还发现一个手提包,手提包内有一部手机(关机状态)、一把菜刀、一个手电筒(没有指纹)、一条毛巾(毛巾上沾有张键林的汗液和血液),两根香蕉皮、一张当天的超级市场购物单以及一张本市地图。
第二名死者:陈丽莲
  案发时间:2005年10月18日
  案发地点:A区真沙路47号公寓门口
  午夜1点,陈丽莲一个人开车回到公寓,在公寓门口,她停下车,在车内打电话给她的丈夫戴文,说自己忘记带房门钥匙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事后戴文跟警方说,他当时正在几公里外的朋友家喝酒聊天,接到电话后便马上往家赶。可当他赶到时,却发现陈丽莲衣衫整齐地暴毙在车内,头上套了一个扎紧的黑色塑胶袋,当时他还清楚地记得,车内的音响正在播放邓丽君的歌。
  经法医鉴定,陈丽莲死于缺氧性窒息,生前未与人发生过性关系,也没有遭猥亵的痕迹。车窗紧关,死者背靠在一边车门上,双腿平伸,双手放在腿边。警方因此判断,陈丽莲在等待丈夫戴文归来的过程中,一边听着邓丽君的歌,一边用塑胶袋套在头上遮光,就这样她很自然地进入了睡眠状态,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头靠在车窗上,因此压住了塑料袋的封口,致使塑胶袋内空气缺乏,最终导致死亡。
  虽然明显是意外死亡事件,但警方在调查中还是发现了两个疑点。
  第一, 警方通过调查发现,在戴文赶到前的一个小时内,她曾经打过两个电话,第一个是她打出去的,第二个则是别人打进来的。两个电话的通话时间都很短,都只持续了2分钟左右,两个电话之间相隔的时间大约为20分钟。但警方没有查到跟陈丽莲通话的人,因为第一电话是一个神州行手机,第二个电话则来自离案发地1公里左右的一个街边公用电话亭。〕
  第二, 一名保安称自己曾经看见案发当晚有个男人钻进了陈丽莲的车内,当时车灯是暗的,他认为两人很可能在车内亲热,所以就绕路走了。这名保安认识陈丽莲,他坦言之前也曾多次看见过她跟男人在车上亲热,但因为事情多半发生在晚上,所以他从来没看清过那男人的长相。另一名保安则回忆说,案发当天,有个男人敲过陈丽莲的车窗,但他一转身,那个男人就不见了,警方无法证实这名男子跟前一位男子是否是一个人,因为这名保安同样没看清这个人的脸。
  根据这两个疑点,警方把可能的凶手锁定在陈丽莲的男友身上,但调查了数月,都始终没能找到陈丽莲的男朋友。警方获得现有信息是,她白天常去老公戴文开的一家名叫肖邦之恋的钢琴餐厅吃饭,晚上则泡在一家名叫MAY的酒吧。钢琴餐厅的调酒师、服务员以及餐厅经理都表示跟陈丽莲很熟,但都认为她是一个稳重大方,做事得体的老板娘,警方也没发现她跟这家餐厅的任何一个男人有染。但在MAY酒吧,她的豪放作风却非常出名,酒吧的工作人员和熟客都称,曾经看见多次看见她在酒吧后巷和男厕所里跟男人亲热,但没人记得那男人的长相,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男人。该案最后被定为意外事件。
  陈丽莲的房门钥匙后来在她自己的手袋中找到。此案至今为悬案。
  另:警方在案发现场找到陈丽莲的prada手袋一个,内有LANCOME口红、香水、打火机、手机、MP3和一小包海洛因。
  

第三名死者:方凯灵的丈夫李一亭
  案发时间:2005年11月19日
  案发地点:吴胜路87号,野生动物园老虎区
  案发当日为白天,下午两点左右。李一亭乘野生动物园的观光车游玩,当车开至老虎区的时候,他突然像中邪一般拉开车门,从车上奔出去,向老虎区深处的一片草地奔去,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由于事发突然,车上的人谁也没有来得及拉他,于是只得纷纷打电话报警,司机虽然马上停车追了上去,但因为李一亭跑得太快,最终还是没追上。事后警方得知多年前李一亭曾经是市级的短跑冠军。
  李一亭的尸体在30分钟后被发现,已经被老虎咬死。后经法医鉴定发现李一亭有吸食毒品的习惯。所以警方判断,当时李一亭之所以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很可能是因为毒瘾犯了。法医在检查李一亭的伤口时发现,其身上不仅有多处动物咬伤,其脖颈、脸、背和手臂还有多处锐器划伤,鉴于李一亭本人身上带有一本带血的水果刀,所以,警方估计很可能是李一亭犯毒瘾后,出现了自残行为,其血腥味激发了老虎的兽性。
  据调查,李一亭生前为达盛房地产中介公司的经理,曾经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但案发前已经破产,其前妻方凯灵为杰乐广告公司的广告设计员,两人案发时正准备离婚,案发前,李一亭已将两人婚房转至方凯灵名下。方凯灵称,她对李一亭吸食毒品的习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李一亭的毒品从何而来,但她认为李一亭的女友该对此负责,她提供了李一亭一名女友的姓名,对方名叫陈丽莲,但警方发现,该女已于一个月前意外身亡。
  警方对李一亭出事前的行踪作过一番调查,发现他是中午12点40分左右,从位于临景路256号的达盛房产公司直接赶往动物园的。
  警方也曾经调查过李一亭在陈丽莲案发当晚的行踪,有人证实10点多他在MAY酒吧喝酒,大约12点过一点离开了酒吧,不知所踪。
  另:警方在李一亭的口袋里发现4枚1元硬币,小半盒MAY酒吧的火柴(18根)、半盒摩尔香烟(9根),一张5元纸币、一张22路公共汽车车票、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行邓丽君的歌词,“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第四名死者:景云的丈夫程岩
  案发时间:2006年2月20日
  案发地点:中山公园
  案发当日下午6点,有人看见程岩拎着一个包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上了一部出租车离去,3个小时后,他的尸体在中山公园的湖畔密林中被发现,根据法医鉴定,他是上吊自尽的,绳套是由他自己打的,上面有他的指纹,并且也证实是他自己挂上树梢的,树上有他本人的脚印,树下泥地上也有他的鞋印,因而警方排除了他杀嫌疑。由于当时公园里人烟稀少,所以警方没有找到目击者。警方也没有在他的口袋里找到遗书,但他的同事反应,由于近期他跟妻子商谈离婚的事非常不顺利,所以很可能因此产生轻生念头。
  程岩生前是一名外贸公司职员,其妻景云是乐游旅游公司的导游,两人自2005年夏天开始分居,程岩一直在外跟女友租房同住,警方调查发现,程岩的同居女友是其妻景云的同事,导游贺丹。贺丹告诉警方,在程岩自杀前两天,她已经向程岩提出了分手,但两人仍然还住在一起。
  警方发现,在案发前,也就是当晚7点左右,程岩曾经打过好几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贺丹的,他要求对方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贺丹称当时自己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让程岩回来再说,第二个电话是打给自己的同事的,该同事告诉警方,程岩跟他谈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还问他是否知道当天晚上的天气,他并没有听出程岩有自杀的打算,之后,贺丹又再打电话过去,两人聊了5分钟后,程岩跟贺丹说过会儿再打给他,接着就挂了。之后,贺丹再打过去,对方电话就一直是忙音。警方后来得知,程岩在贺丹之后曾经打电话给妻子景云,通话进行了5分钟,景云后来向警方承认自己在电话里再次言辞拒绝了程岩要离婚的要求。在这之后,不知何故,程岩开始疯狂地打电话给天气预报,竟然一连打了20分钟。接着当贺丹再打电话过去后,手机就没人接了。这是本案唯一的疑点。
  警方最终判断,程岩是在与妻子交涉无果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杀。
  另:警方在程岩的口袋里发现一个空首饰盒,5枚1元硬币,他的口袋里有本便笺簿(不齐,有撕页的痕迹),一条黑色条纹领带,里面有一本崭新的公园地图,上面16路公共汽车终点站处被用红色记号笔画了红圈。警方怀疑他的拎包已经被顺手牵羊,结果后来果然在公园门口的垃圾箱里发现了几乎已经空空如也的拎包。包内没有现金,里面只有支记号笔,是黑色的,另外还有一张文具店的收据,显示当天下午6点半左右,程岩曾经在公园内的文具店买过两支记号笔和一张公园地图。
  
 第五名死者:宋彩琳的丈夫蔡英东
  案发时间:2006年6月20日
  案发地点:齐鲁街15号
  案发当晚12点,一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报警称蔡英东躺在齐鲁街15号203室窗下的一个水塘里,结果警方赶到时,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经法医鉴定,蔡英东属于溺水身亡,但头部和腿部有跌伤,所以警方判断他可能是从自己家203室的窗口往下跳,结果掉在窗口下的那个水塘中溺水而死,所以,判断蔡英东的死属于自杀,但警方没在现场发现遗书,窗台上也没有脚印。
  蔡英东生前是一位蔬菜供应商,据公司职员反应,蔡英东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心情郁闷,经常向人流露轻生的念头,同事们猜测他的情绪低落很可能跟他的妻子有关。蔡英东的妻子宋彩琳是一名护士,性格偏执多疑,爱走极端,事发前的几个月,她怀疑蔡英东有外遇,经常到蔡英东的公司吵闹,甚至把蔡英东桌上的玻璃台面全部砸碎。警方从两夫妇所在的街道居委还了解到,蔡英东夫妇的关系近一年来一直非常恶劣,两人经常大打出手,由于吵闹声过大,邻居曾多次拨打110报警。
  案发当晚,宋彩琳称自己在另一个房间(两夫妻已经分居)跟朋友打电话(已证实),对蔡英东的举动毫不知情。
  警方没有找到蔡英东的外遇女友,但听其妻反应,他的女友是从网上认识的,也是一名护士,虽然直到蔡英东出事她仍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连网名也不知道,但她跟那名女子曾经通过电话。对方承认自己蔡英东每周都去她家,对方希望宋彩琳自动让路。蔡英东出事后,警方没有找到该女子,由于蔡家的电脑已经被宋彩琳彻底砸坏,宋彩琳又称自己不知道蔡英东的网名,所以也无从查找他跟该女子的网上聊天记录。
  另:警方在蔡英东的裤兜里发现15元纸币、5个1元硬币以及一张黑桃Q的扑克牌,牌面上写有几行歌词,后来发现歌词取自邓丽君的《初恋的情人》,歌词写道“是爱情不够深,还是没缘分,为什么不见你再来我家门”。另外他手上还捏有一个18k金戒指,宋彩琳称这枚戒指毫不知情。
 莫兰呆愣愣地看着真爱俱乐部的死亡记录,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吧!我就知道大霉婆带不来什么好事!”乔纳没好气地说。
  “我是没想到。难道真的是诅咒吗?”莫兰喃喃地说。
  “妈的,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很像诅咒!”
  没错,因为死得各不相同,反倒更像是天意。
  但那肯定不是天意,莫兰想。
  老天就算想惩罚人,也不会故意在那些人的口袋里留下硬币。
  在这张死亡记录中,让莫兰最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些1元硬币了,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他们都凑巧带了这些硬币,还是有别的企图呢?难道他们是想打投币电话?还是想打发叫化子?如果是想打投币电话,又是想打给谁呢?真是弄不明白。
  除此以外,几名死者之间的关系也非常有趣。居然陈丽莲的男友就是方凯灵的丈夫李一亭。而陈丽莲又是在整个名单中唯一的女死者。难道这些貌似诅咒意外事件,其实是围绕一个女人私生活展开的复仇?
  不过好像说不通。
  因为景云的丈夫程岩和冷杉的丈夫张键林明显应该不在其列。
  首先程岩有自己的女友,贺丹,他妻子景云的同事。莫兰看到这里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原来外表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景云跟她有相似的经历,不,比她更惨,她还得每天面对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现在她已经完全能够理解景云坚持不肯离婚,硬是要跟程岩对着干的那种心情了,她一定是恨透了这种状况,这不仅仅因为她对程岩还有感情,也许还包含自尊心的问题,不知道那个贺丹长得怎么样,但莫兰可以肯定,贺丹应该不会很胖,男人很少会找跟自己老婆相似的情人。高洁就跟她完全就不一样。
  不过这些事好像跟陈丽莲的死没什么关系。
  再来说说张键林呢?他是第一名死者,是一起抢劫杀人事件的被害人,虽然看上去很平常,但莫兰觉得这里面不合理的地方最多。就拿那手电筒来说,在这么黑的巷子里走,他为什么没打手电筒?他包里不是有手电筒的吗?手电筒上为什么没指纹?就算他以前用过,也应该有他自己的指纹吧。还有为什么那个劫匪要既打他的头,又用刀刺他呢?有必要进行双重攻击吗?
  “你在发什么呆?”乔纳问道。
  “我觉得不是诅咒。”莫兰冷静地说。
  “那是什么?谋杀?”乔纳疑惑地看着她。
  “如果是诅咒的话,就应该全部针对有外遇的那位,但是冷杉的丈夫张键林明显不是,他好像对她很不错,她在朋友家打牌,他还要去接她呢。”莫兰若有所思地说,“而且我觉得这些意外事件的发生都很有戏剧性,你不觉得吗?”
  “最有戏剧性的就是被老虎咬死的那个了?”乔纳粗声笑道。
  “可我觉得这几个案子中张键林被杀死的那个案子最特别。”莫兰道。
  “走黑路遭人抢有什么特别的?倒霉罢了!”
  “因为那个歹徒完全没必要既用刀捅他,又用镇纸打他,如果致死原因是背上那把刀的话,那说明他很可能是先用镇纸打他的,因为先用刀捅死的话,就没必要用镇纸打他了,可是如果张键林已经镇纸击中的话,他又何必要用刀子捅他呢?他毕竟只是想弄点钱而已。干吗非要杀死他呢?要么就是他让张键林看见他的脸了,他怕败露,所以他只能杀了他。还有,哪有劫匪是带着镇纸来杀人的?那不是太不方便了吗?”莫兰觉得整个案子乱七八糟,完全没有合理性。
  “也许那个镇纸本来是在张键林的包里的。”乔纳满不在乎地说,“劫匪叫张键林把包递给他,他从里面找到了镇纸,那个时候,张键林正企图反抗,或者回转身来看他,于是那个混蛋怕露馅,觉得最好还是把张键林先弄昏再说,于是他就用镇纸砸了过去。”
  “张键林是后脑被砸,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在回头看歹徒的时候被砸的,歹徒就是在后面袭击了他。反正我觉得说不通。”莫兰停顿了一下,“所以我觉得这个劫匪本来就是去杀他的,根本就不是劫财,你看那个劳力士手表都没拿走。”
  “喂,那是冒牌货!”
  “所以这就更奇怪。他怎么知道那是假的?那么黑,难道那个时候,他还会拿着那只表仔细辨别它的真伪吗?”
  “他可以惦出它的分量。”
  “好吧,就算这样,等他把手表惦过之后证明这是假的,于是他又给张键林套回去?有这种体贴入微的劫匪吗?”
  “那你想证明什么?”
  “劫匪知道那是假表,虽然他准备把现场伪装成抢劫案,但当时他很紧张,他忘了那手表应该被当成真的拿走才对,还有,他们肯定认识,他之所以一定要杀死张键林,也许就是因为张键林认出了他,也许他还是女性,在体力上难以抗衡,还有可能他是第一次杀人,对自己缺乏信心,所以他不得不用双重谋杀法。”莫兰顿了一顿说,“我认为这是谋杀,才不是什么打劫。”
  “我知道什么案子被你一说,马上就成了谋杀案。所以你没有嫁给凶杀科的警察真是可惜啊。”乔纳嘿嘿笑着说。
  


 “宋彩琳的丈夫蔡英东会从二楼跳下来自杀也很怪。”莫兰道,“你不觉得吗?他要自杀为什么不找跑到更高的地方去呢?那样不是成功率更高吗?如果从二楼摔下来,没摔死怎么办?要是断了胳膊和腿,谁照顾他?难道他还在指望他那个当护士的老婆吗?难以理解。”
  “嘿,人家不是成功了吗?可不要小瞧二楼。”乔纳哈哈笑起来。
  “他摔下去的时候肯定没死,因为他的死因是溺死。你不觉得怪吗,他摔得不死不活的时候,还想到把头埋在脏水塘里,故意闷死自己。我觉得简直无法想象,他就不能找一个更方便的自杀方式吗,比如服毒自尽。还有那歌词,真是荒谬,邓丽君的《难忘的初恋情人》,难道是为了难圆的初恋,他就必须用这么古怪的方式自杀?难道他跟初恋情人曾经在脏水塘边约会?”
  乔纳笑得前仰后合。
  “那你想说什么呢?他也被谋杀的?”
  “这我不知道,反正难以理解。如果他用这种方式自杀,我估计他有神经病。”莫兰认真地说,“还有一点,我觉得后面四个案子跟张键琳的案子有很大的区别。”
  “有什么区别?”
  “后面四个案子好像更戏剧性,有很多不可理解的小东西,好像有游戏的成分,而张键林的案子没有给我这种感觉,我觉得好像不是后面四个案子和张键林的案子不是一个人干的。”
  “那么你对那个吊死的人,怎么说?”
  “最正常就属他了。他有自杀的动机,警方也确认他的确没有他杀的嫌疑,所以,他可能是5个案子中,唯一真正的自杀案件。只是他打那么在意天气,有点怪。还有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买公园地图和记号笔?这很奇怪。”莫兰疑惑地说。
  “还有吗?你还没评论那个老虎案呢。”
  “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莫兰迟疑了一下,“但这让我知道凯灵瞒了我很多事。”
  “那么那个陈丽莲呢?你认为她怎么样?”
  “你觉得一个开宝马车的女人会用一个黑色塑胶袋来当自己的眼罩吗?我完全不相信。”莫兰耸耸肩,虽然陈丽莲手袋里的房门钥匙应该是最大的疑点,但那黑色塑胶袋却令她印象尤其深刻,感觉太邪恶了,而且很污秽。
  “开宝马的女人就没有烂东西的时候吗?”乔纳不服气地撇撇嘴。
  莫兰没搭理她,继续说:“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为什么这些人死的时候,身边带的钱那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你觉得这可能吗?第一个,张键林,就算他被抢劫好了,他没有钱很正常,第二个陈丽莲,也没带钱包,这不是很怪吗?第三个,李一亭,身边只带了9块钱,第四个,程岩,他只带了5元钱,第五个,蔡英东,算是富翁了,他带了20块钱,但其实他是身上最不该有钱的人,他是在自家门口自杀的,带钱干吗?”
  乔纳呆呆地看着她。
  “我怎么会知道?”
  “所以,我就是不明白。”莫兰道,“而且,你给我的资料不齐,我要照片。”
  “要照片是吧?没问题”乔纳道,“不过,你得先把大霉婆说的那张生死契约拿给我见识见识。”
“对了,我都忘了。”
  莫兰这才想到,方凯灵的那张生死契约就夹在杂志里,但是她刚刚居然没翻到,她赶紧又一本本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这张她略有印象的“生死契约”。她发现,整个契约的内容相当简单,全文不过百来字,被煞有介事地印在一张看似颇为庄严的黑色A4纸上。一词一句都是这么眼熟,内容如下:
  
  真爱契约
  如果你爱我,请签下这张真爱契约!
  如果你爱我,请记住你的承诺!
  如果你爱我,请不要背叛我!
  
  从今以后,我保证永远爱(李一亭 ),此心不变,至挚不渝。如若违背今天的承诺,我愿意接受上天给我的惩罚,我甘愿日日夜夜遭受痛苦和折磨,我甘愿付出最沉重的代价,我甘愿:
  1. 意外身亡(车祸、煤气中毒、被动物袭击而死、被高空坠物砸到等等)
  2. 恶疾而死(癌症、肿瘤、白血病等)
  3. 死于非命(被谋杀、或自寻短见)
  4. 死无全尸(被肢解,或因车祸造成尸骨不全)
  
  承诺人:方凯灵、李一亭
  时间:2002年4月28日
  
  “这变态的东西是谁写的?”乔纳的粗喉咙在莫兰的脑后响起。
  莫兰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叫她怎么回答呢。
  “我敢肯定,写这玩意儿的人,以前一定被男人甩过。只有脑袋受过刺激的人才会写这种烂东西,你说呢?”乔纳用手臂撞了一下莫兰,现在她正在吃一个苹果,最近她每天晚上都要吃一个苹果。
  “乔纳。”莫兰决定说出来。
  “怎么?”
  “这是我写的。”莫兰不好意思地说。
  乔纳把一口苹果吐在她身上。莫兰尖叫着退到一边。
  “你干什么呀!”莫兰一边用纸巾擦着身上的苹果屑。
  “你写的?!你的胃口怎么会这么好?!”乔纳瞪着她吼道。
  “当时方凯灵只是说要帮真爱俱乐部起草一个生死契约这样的东西,我觉得很有趣,就帮她写了,后来我发现用的就是我写的这个,当时我又没想到什么。”
  乔纳已经撒开嘴开始傻笑了。
  “我哪知道,我以为只是一个玩笑,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莫兰跺着脚分辨道。当初写这个契约事情,她怎么会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么真实的结果,居然真的有人会因此而死,她真的没想到。
  乔纳一把抢过那张黑色的“真爱契约”,又看了一遍。
  “经你这么一说,我发现这的确是你的风格。”乔纳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莫兰想去抢那张契约,乔纳却硬是不肯给她:
  “喂,还真是邪门啊。你说的居然都应验了。”乔纳仔细看着契约书道。
  “是啊,除了死无全尸和恶疾而死没有应验其它都应验了。”莫兰皱着眉头说。
  “都是登过广告的人才会死吗?”乔纳忽然问道。
  “嗯,好像是啊。”莫兰茫然地应了一声。
  “你现在也登了吗?”乔纳问。
  莫兰倏地抬起头,瞪着乔纳。
  “是啊。”她茫然地说,隐隐觉得不对头。
  “那上面登有你们的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莫兰还没看到最新一期的《真爱会刊》,但她知道其他人的真实姓名和电话号码都赫然在上面,看这情形,她也不会例外。她已经知道乔纳在说什么了,会不会……
  “登出去多久了?”乔纳问。
  “五天。凯灵说的。”莫兰心中升起一团恐惧。
  “一般是登出几天后出事的?”
  莫兰急忙去翻那几本杂志。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莫兰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会不会……”乔纳嘟哝着。
  莫兰瞪着乔纳,突然高声叫道:“不许说!最近你的嘴霉到家了!”
  她们同时安静下来,两人脑中同时出现一个人名,梁永胜!
  莫兰恐惧地想,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梁永胜会不会遭遇不测?他会不会就是下一个?还有可能会尸骨不全?
  “你闯祸了!”几秒钟后,乔纳说。
  “那怎么办?”莫兰方寸大乱,都快哭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一个完全无意的游戏行为有可能会害死梁永胜。她并不希望他死。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不是诅咒吗,所以你不用瞎操心。”乔纳拉开嘴笑,仍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可是我也说不准啊,也许我猜错了呢?也许真的有某个变态的家伙,一定要实施什么真爱诅咒呢?”莫兰的脑子里晃过一张假想中的女人脸,杜慧,杜慧就很可能是这种疯狂的人,只要听听当时她跟自己打电话时,那难对付的口吻就知道了。
  “你刚刚说冷杉的丈夫张键林没有外遇,所以不可能是诅咒。”
  “我只是看表面资料而已,谁知道他是否真的有情人?”莫兰心里越想越着慌,这年月老公背着老婆偷情的事实在是多如牛毛,防不胜防,而且隐蔽的手段也各有千秋,实在没办法说满话,当年她就对梁永胜和高洁的私情毫无觉察,直到他们两个手拉手站在她面前时,她才如梦初醒,现在想来,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
  所以,这个貌似老实的妻管严张键林真的有没有情人,实在很难说。
  莫兰想,如果最后证明张键林也不能免俗的话,那么整个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背后就很可能真的有一个疯狂的黑法官,他杀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一心一意地维护真爱条例,惩戒负心人。
  如果这个黑法官存在的话,那么梁永胜就可能……
  莫兰不敢想下去了,她理了理思路,觉得现在首先应该做的事就是调查张键林是否真的有外遇,所以,她得给冷杉打个电话了。
  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莫兰想。
  
  


 10.猜测
  
  高竞感觉昨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因为他向来就讨厌医院,所以前一天他中箭后并没有去医院处理伤口,而是在药店买了一些止血药和纱布自己回家简单包扎了一下,由于伤口较小,血很快就止住了,虽然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走路的时候,好像还有种撕裂感,但他觉得应该已无大碍。
  所以,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现在,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凝视着面前那两具尸体的照片。
  如他所料,两具尸体上密集的箭孔是有规律的,当那些箭被移走后,它们就组成了一个鲜明的汉字:“狗”。
  高竞不知道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侮辱警察吗?“狗”这个汉字中的确带有明细侮辱的意思。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他问余男。
  “大概是在骂警察是畜牲吧,哈哈,还真有创意呢。”余男注视着手头的照片格格笑起来,“我猜他下次杀人,会沿着这个字骂下去。比如,下次他会留下‘杂’,再下次他会留下‘种’,连在一起就是狗杂种。”
  也许因为高竞本身就是警察的缘故,所以余男的笑声让他感到很刺耳,难道凶手骂警察是狗杂种就是这么可笑的事吗?那不就等于在骂他本人吗?他本来想反唇相讥,但后来想想又打消了主意,他知道只要一旦跟余男缠上,到最后他准会输,按照他的耿直个性,要是比口才,他根本就不是余男的对手。
  “为什么不是狗娘养的?!”他随口问道。
  “这么说你认为他后面还要再杀三个人?”
  “我不知道,我有种感觉,好像事情还只有刚刚开始。”高竞的确这样觉得,可这时他心里琢磨的是凶手那天半夜说的话,“高竞,你对我犯的是,爱的罪”,他实在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真不知道莫兰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他忧虑地想,搞不好她还会误会他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呢,那可真是太冤枉了。他听到余男在说话。
  “你觉得去年的案子跟今年的案子是同一个人做的吗?”余男问他。
  “当然是一个人。”
  “理由呢?”
  “第一凶器相同都是箭,第二作案手法相同,一开始都是利用报警电话把警察骗到现场,第三时间都是在晚上,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经过检测发现今年的箭和去年的箭是同一部机器制造的,所以我认为是同一个人做的。”高竞沉着地说。
  “不错,很有说服力,还有吗?”余男似乎听出他还有讲下去的意愿。
  “只是我觉得今年的案子比去年更加复杂。去年那桩,凶手好像只是一个冷面杀手,他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要杀掉一个警察解气而已,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个做事干净利落的杀手,虽然他给我听的录音里有邓丽君的歌,但我认为凶手在案发当时放那段音乐的目的只是为了迷惑被害人,并没有其它的目的。但今年就不同了,我好像突然看见一个成年人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就好像爸爸突然成了儿子,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说到这里,高竞略微迟疑了一下。
  “说下去,你的感觉也许非常重要。”余男感兴趣地看着他。
  “今年的案子,我觉得他是特意做出来给警方看的,他好像既是在向我们示威,又是跟我们玩游戏。我从来没见过凶手在现场留下那么多线索的,简直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好像把整个事件当成了一个大游戏,大谜语。”高竞又想起凶手在电话里谈起他看见警察在地上抽筋时的兴奋语调,“我想他就是为了让游戏更有趣,才会会给警方留下那么多线索的,对他来说那是谜语的谜面,他希望警察陪他玩这个杀人游戏。所以,我想这个‘狗’字并不是在骂人,他是在提供信息,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他本人的信息,也许是下一个被害人的信息。但总之,我认为不是单纯地骂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凶手的个性让高竞突然想到了莫兰,一样的爱玩,一样的爱搞新花样,一样的没规律可循,一样的爱跟警察作对,还一样地对他有种说不清的感情。
  “你认为如何?”他问余男。
  “这两件案子的确有明显的差别,但令我更感兴趣的是,如果是同一个人干的话,他为什么要相隔一年才作第二个案子?对于一个连环杀人犯来说这个周期好像太长了。他在这一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或许……”余男凝神思索。
  “怎么?”
  “这两个案子,只是我们现在已知的而已。”
  高竞的脸色骤然变了。
  “你是说还有别的警察被杀,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这只是我的猜想。也或许,他在这一年碰到了一些特别的事情,使他无法作案,他只能静静等待一年,在这一年中,他的生活一定发生了重大的改变,这让他的整个思维模式、心情、乃至作案手法都相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高竞凝视着余男。
  “你说的使他无法作案的理由,是指他在坐牢吗?”他问道。
  




  余男发现高竞在破案方面的反应要比在生活中快多了。现在他只要每次想到那个肺活量的小插曲,都禁不住想捧腹大笑。他庆幸高竞悟出其中奥妙的时候并没有在修房顶,否则他可能就见不到这位俊朗憨直的高探长了。
  “这只是一种可能。”余男笑着说,“但也可能是他结婚了,他认识了一个心仪的女人或者男人,随后他的生活整个都改变了,在那段时间里,他有了一个稳定的家庭,或者说有了一种稳定的人际关系,他压抑心情暂时得到了舒缓,他的郁闷有了正常宣泄的地方,但一年后,不知什么原因,那个女人或男人离开了他。于是,他就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无法控制自己了。”
  “结婚?”高竞对这论调很不认同,“结婚后犯罪的人大有人在,只有当这个人在坐牢的时候,他才完全没办法做案,因为他失去了自由。”
  余男瞅着他,格格笑起来。
  “结婚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很多变态杀手在婚姻稳定,家庭还算和睦的情况下,会暂时选择放弃作案。当然,像你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既没结过婚,也没谈过恋爱的人是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的。”
  只要一有机会就揶揄他,高竞有时候真受不了这个矮冬瓜。他究竟在笑什么!
  “相比坐牢我更倾向于后者,我认为他至少有了一个女人,这才改变了他的作案思路。你刚刚也说,一年前他作案的时候像一个冷面杀手,一年后却带了游戏的成分,”余男笑着说道,“这就好比,一年前是你作的案,一年后,是你跟莫兰合而为一的作品,所以第一个案子显得一本正经而严肃,而第二起案子里面却多了很多快乐游戏的成分。”
  余男的刻薄比喻让高竞愣住了,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余男的话不外乎又在揶揄他,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他跟莫兰一起作案的话,也许真的会搞得有声有色,妙趣横生呢。但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第二个案子中有两名凶手,其中一名还可能是女性。这可能吗?可能的,如果当晚接待两名警察的是一位女性,那么两名警员会完全没有戒备,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这毕竟只是一种猜想,高竞觉得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他决定还是要先调查一下在这一年中的入狱和出狱纪录,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如果要阻止犯罪的话,坐牢要比结婚有效得多。
  他快速在脑子里排了一张自己和下属的日程表,1.去查一查一年中的入狱记录,2.去A区图书馆查凶手给出的线索,3.派人调查夜视镜的购买情况,4.再去一次现场齐鲁街,5给莫兰打电话了断,(一定要务必让她离他远点,谁知道这神经病是否在旁边窥视)。
  列完日程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冷杉一如其名,看上去就像一棵冷冷的杉树,又高又瘦又单薄,大夏天还穿着件长袖衬衫和厚厚的外套。
  莫兰想,她很可能一年到头都穿得很多,并且很少出汗,这样的人通常被她当中医的老爸称为“难以接近的阴性体质”。用她老爸的话说,“因为精力有限,这样的人通常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致来,对男女之事尤其如此。所以如果你要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务必要从月经问题谈起,因为她们通常都有这方面的困扰,从月经不调可以过渡到内分泌紊乱,然后就可以直接进入闺房话题。”
  不过,望着冷杉那张美丽瘦削又严肃的脸,莫兰可不好意思跟人家谈什么月经问题,她决定还是有话直说。
  “冷小姐,我就是刚刚给你打过电话的那位,还记得吗,我叫莫兰。”莫兰自我介绍道。
  “我知道,你找我有事吗?”冷杉有气无力地一边说着话,一边给她倒来杯水。
  “我是想来问你关于真爱俱乐部的事,我刚刚在电话里提过。”
  冷杉飘到她对面坐下,轻声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冷杉病怏怏的样子,让莫兰担心自己的问题还没问完,她就得因体力不支而昏过去了。
  “你还好吧。”莫兰禁不住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身体一向都不好。”冷杉轻叹道。
  莫兰记得乔纳的资料里曾经写明,冷杉患有糖尿病一直在家修养。不过现在看上去,她好像还不止生这一种病,莫兰知道糖尿病还会影响到肾脏,也许她的肾脏也出了问题吧,否则怎么会如此虚弱?
  “其实,我是因为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所以才来的。”看见冷杉正注意听自己说话,莫兰便决定直接切入主题,“我发现在过去几年中,共有5对夫妇在《真爱会刊》上登记了墓地转让广告,我查了一查,到目前为止这5对夫妇没有一对是完整的。也就是说,这5对夫妇其中一方都死了,也包括你。”
  冷杉注视着莫兰,温柔地笑了。莫兰发现,她笑起来非常妩媚。
  “是的,我知道。”冷杉轻声说,“我们私下还议论过这事。”
  “我们?”
  “我跟杜慧议论过。杜慧跟我是好朋友,当初她设立这个俱乐部的时候,正好我没工作,所以她让我去帮帮她的忙,后来我也加入了。”
  是的,当初就是你接待的我,你肯定已经不记得了,莫兰想。
  “那么你们对这事怎么看?觉得正常吗?”莫兰问道。
  冷杉想了想才回答:
  “我觉得这只是巧合而已,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一语成瀣,就是这么回事。因为当初签了所谓的真爱契约,说了些不吉利的话,所以就倒了霉,事情就是这样。但是杜慧觉得这是诅咒。”冷杉轻轻地一笑,“杜慧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我们的观点永远不同。”
  “可是5对中有4对的确因为有外遇才遭殃的,不是吗?而且遭殃的又恰好都是搞外遇的那个,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冷杉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别处。
  “请问,”莫兰踌躇了一下才开口,“你们为什么要转让墓地?”
  如果是恩爱夫妻为什么要转让墓地呢?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冷杉回过头来看着着她问道。
  “因为我刚刚登记了广告要转让墓地。我跟我的前夫离婚了,我觉得保留那墓地不合适。但是,我突然发现登记广告的人好像都出事了,所以……”莫兰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冷杉的表情。
  “是他对不起你吗?”她问道。
  “是的。”
  “你在担心他?”
  “有一点。”莫兰犹豫了一下才答道。
  冷杉朝她微微一笑。
  “那你可以放心,这里完全没有什么诅咒之类的事发生,一切都只是巧合,或者可以说是天意。”冷杉再次把目光投向别处,“因为我跟我的老公,谁也没有背叛谁。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诅咒不诅咒的。”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转让墓地呢?”莫兰注视着冷杉问道。
  “我之所以要转让墓地,是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他了。”冷杉幽幽地说,“我不想拖累他,我的身体很差,既不能生孩子,也不能做家务,更不能给他完整的生活,所以在他出事前,我已经向他提出了离婚。”
  这是莫兰在接触真爱俱乐部的事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一点真爱,没有外遇阴影的真爱,真是难得。她都有点感动了。
  “离婚的事他同意了吗?”
  “他没有,我其实已经跟他提过好多次,我心意已决,但他一直没同意。后来他说要考虑考虑。”冷杉平静地说,“本来一直以为我会死得比他早,谁知道他却先我一步走了。”
  “你不觉得他死得有点突然,又有点奇怪吗?”莫兰问道。
  “是啊,是有些奇怪。但是我也看不出什么来。”冷杉叹了一口气道,“只是……”
  “只是什么?”莫兰好奇地问道。
  “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巧克力和香蕉,他平时从来不吃巧克力和香蕉,他讨厌甜食,他的牙齿一向不好。”冷杉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即又笑了,“我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也许他是买给你吃的。”莫兰道。
  “不会的,他知道我有糖尿病。”冷杉道。
  对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张键林为什么要买这两样东西呢。但莫兰马上想到,他是买给自己吃的,因为在他的胃里找到了这两种食物,但是,为什么偏偏在案发那天,他会心血来潮却买这两样他平时从来不碰的东西吃呢?的确好奇怪。
  会不会,他在案发前跟某个女人在一起,而这些东西是他买来跟那个女人一起享用的呢?莫兰心中一惊,她记得超市的购物清单上写明在案发前,张键林曾经购买过三块巧克力,在他的胃里也发现了巧克力的成分,可是在他的遗物中没有发现剩余的巧克力,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他一个人将三块巧克力通通吃完的。对于一个很少吃甜食的人来说,一下子连吃三块巧克力,的确是非同寻常的行为,所以他很可能真的买来是跟人分享的。莫兰望着冷杉那张安详美丽的脸,她真不愿意提下面的问题,但是她还是得提。
  “也许我的问题会冒犯你,但是你怎么能肯定,你老公一定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呢?也许巧克力和香蕉是他买来跟别人一起分享的呢?”莫兰说。
  冷杉微微一笑。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想过,但是我觉得不可能,因为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他也不会有别的女人。”冷杉平静地说。
  相信他。莫兰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这让她倒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了。
  “你不相信世界上存在这种信任关系吗?”冷杉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
  “是的,有一点。”莫兰自从经历过梁永胜的手拉手事件后,对男人和婚姻都产生了一种极度的不信任感。
  “他一向对我都是一心一意的,我始终都相信他,但是,因为我对我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所以后来不得不做一些事来证明。”冷杉冷静地注视着莫兰,温和地说:“我相信他,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其实,我试探过他很多次。”
  “试探?”莫兰的兴趣上来了。
  “我曾经故意安排机会让他单独接触别的女人,有一次,我借口去参加同学会,甚至还通过电话叫了一个女人到家里去找他,但他都过关了。”
  “你怎么知道他过关了?”
  冷杉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莫兰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发现夫妻间信任真的不只是用感情来衡量的,还得用证据。
  “现在那摄像头还在。”冷杉下意识地朝莫兰的上方望去,莫兰心里一惊,想到张键林时时刻刻都在摄像头下面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她不禁有些可怜他了。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张键林的确可能真的没有外遇,因为如果冷杉要试探一个人,或是做什么事,一定会做得天衣无缝,不着痕迹,因为做这些事需要的不止是头脑精明还需要体


  因为做这些事需要的不止是头脑精明还需要体力,冷杉看上去可是风一吹就会倒的人呢,谁会防备她呢?
  “如果你发现他没有过关,你会怎么样?”莫兰禁不住想问这个问题。
  “我会成全他,想到我无法给他的,别人可以给他,我就会觉得如释重负。”冷杉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后又朝她一笑,那是一种无奈但却非常坦然的笑容。
  “他知道你怎么想吗?”莫兰又问道。
  冷杉停顿了很久才回答:
  “他知道,他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从冷杉家里出来后,莫兰松了一口气,虽然冷杉说的话也不能全信,但是她已经基本接受了张键林跟冷杉的确是一对恩爱夫妻的说法,也相信了张键林的确没有外遇的说法,所以她现在至少暂时不用再为梁永胜的性命担忧了,她相信如果真的有诅咒的话,老天爷不会弄错人,如果有黑法官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弄错,所以,她现在可以暂时放心了。
  她在脑海里大致排了一张日程表,看看接下来该做什么。
  1. 找方凯灵了解她老公李一亭的情况,顺便再打听一下真爱俱乐部里的内情,比如创办人杜慧究竟是在怎么样的人。
  2. 核对5件案子的侦察情况,最好找到办案民警,尽量多了解侦办时的内情,最好有现场第一手的资料,有些办案警察能够回忆起很多容易忽视的小细节,这方面可以找高竞帮忙,(反正他已经表白了,应该不会拒绝我吧,莫兰想。)
  3. 找宋彩琳聊一聊,这女人不好对付,最好找个熟人陪着,比如景云。
  4. 找到陈丽莲的老公,感觉戴文这名字好熟,再看看肖邦之恋钢琴餐厅的规模,可见老板应该是有钱且有品味的人,找这种人可以问问梁永胜。
  莫兰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快中午12点了,还没吃午饭呢,看来还是先找找梁永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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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 12:26:38 | 显示全部楼层
11.大闹一场
  
  “300万?”莫兰惊呼起来。
  “小声点,宝贝,这是公共场合,我不想被人打劫。”梁永胜连忙低声喝道,他已经注意到莫兰的叫声引起了茶餐厅的一阵小骚动。
  莫兰连忙压低声音,小声说:“你干吗早不告诉我?”
  “人家是让高竞去干,我总得等他几天,或许他会改变主意呢?”梁永胜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口煲仔饭。
  “他才不会呢,他是个死脑筋,等会儿把东西给我吧,我真是等不及要看‘萤火虫杀手’的任务了。”莫兰兴高采烈地说。
  “没问题。”梁永胜吃着东西,忽然问道,“你现在跟他怎么样了?”
  梁永胜的问题让莫兰想起了前一天高竞在电话里那不带任何修饰的表白,听上去真是直截了当又单纯。
   “还是那样啊。”她掩饰着欣喜说道。
  梁永胜低头吃饭。
  “莫兰,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跟我做‘目送秋波’游戏的女孩。”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
  梁永胜永远记得莫兰20岁生日那年发生的事。当时,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份昂贵的厚礼和一张VISA卡准备讨她的欢心,他满以为这些东西一定能让她心花怒放,可谁知道,莫兰却满不在乎地对他说:“永胜,你老是给我钱,越来越像个钱包,而不像个男人了。到最后我就只好收下你的钱,拒绝你的人了。”
  这种论调还是猎艳无数的梁永胜第一次从女人嘴里听到,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傻傻地问:“那你要什么?”
  她看着他,忽然抿嘴一笑,道:“就送我一点秋波如何?”
  目送秋波?他顿时来了兴趣。但又一想,不就是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眼睛吗?这种游戏以前在大学里,他也经常玩,有什么难的?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游戏是这么玩的。
  那天她父母不在家,她让他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然后身穿一身靓丽运动装的她,以骑马的姿势坐在他的大腿上,两人的脸大约相隔30公分。游戏规则是,在两分钟内,两人必须直直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不可以把目光移开,并且两人还必须要把手放在背后,不可以接触对方的身体,如果一旦接触,“我就跟你绝交。”莫兰说着,便按下了秒表。对梁永胜来说,他还从来没经历过如此令人窒息的两分钟,当时注视着她亮晶晶充满热力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爆炸了,他本来想在两分钟的酷刑结束后,立刻抓住她的,不过她比他想象得更灵活,在两分钟结束前的一秒钟,她突然从他身上飞快地跳开,站在很远的地方,对他笑嘻嘻地说:“梁永胜,你的礼物我收到了,真棒!” 自那以后,他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她,并且发誓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我这辈子的秋波可全给你了!你知道吗,那次的后遗症就是,现在我只要看一个女人超过3秒钟,你的脸马上就会代替她。你看我多悲惨。”梁永胜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不免有些感伤。
  莫兰抿嘴笑着不说话。
   梁永胜看着她问道:“你们到底和好了没有?”
  “没有啊。”莫兰若无其事地说。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究竟为什么会绝交?”梁永胜凑近她低声问道。
  “我干吗要告诉你?”她白了他一眼。
  “他怎么样?”他凑近她的耳朵问道。
  “什么怎么样?”她很困惑。
  “我当然是指那方面。”他轻声道。
  “他才不像你那么色情呢,他可是个正人君子。”她推开他,恼火地说。
  “男女交往要什么正人君子啊?你的话可真是幼稚。”
  她一时语塞。
  “反正你可别想歪了,我们一直只是普通朋友。”
  “我把位置空出一年半,居然到现在你们还没有……?你们一起的时候都在干什么?”他觉得难以想象。
  莫兰生气地放下筷子,瞪着他怒道:“梁永胜!跟你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为什么总是要用下半身思考问题呢?你这人真色情!”
  梁永胜盯着她那张因恼羞成怒而涨红的脸,也不禁也开始冒火。
  “要说色情,我这辈子听到的最色情的话可不是别人说的,是你说的。”他凑近她的脸低声说道。
  莫兰抬起头盯着他,有些迷惑。
  “还记得吗,有一次我问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怎么回答的?”她紧张地问道。
  “你说我英俊、潇洒、能干、有幽默感、有事业心、还非常大方。记得吗?”
  她松了口气,笑着说:“那不是很好吗?我在夸你。”
  “接下来,我问你,你觉得高竞怎么样?”
  她抬起头,再度以专注的目光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你说……,你说……”他捏紧了拳头,咬着嘴唇,竟然觉得说不出口。
  “我究竟说什么了?”望着他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她不解地问道。
  他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生闷气。
  “我说什么了?”她再次问道。
  

“你说,”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道,“他很甜。”
  她又松了一口气。
  “怎么啦?我可能只是招待他喝了杯热巧克力,有感而发而已。”她迷惑地盯着他。
  “妈的,这可是我一辈子听到的最色情的话了!莫兰,我的元神都被你震散了!”梁永胜砰地一声把筷子扔在盘子里。
  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让她吃惊不小。印象中,这还是梁永胜第一次朝她发火。从他们相识一直到离婚,除了那最后那一击外,他始终都是对她笑脸相迎,从未责备训斥过她一句。所以,她被他吓住了。
  “有这么严重吗?这有什么色情的?你干吗要这么在意!”她有些惊慌地问道。
  “你的这句话说明,你是在用你的理智衡量我,但你却用你的感官在体验他。你这笨蛋!而且,你是在自己完全没知觉的情况下这么说的,这就说明更真实!这是你的真实感受!莫兰!我们是夫妻,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你简直把我当死人!什么叫做他很甜?你尝过他吗?”他声嘶力竭地朝她吼道,她从来都没看到他如此暴怒过,一时间,她都担心他会不会跳起来打她。
  但是她知道他不会的。她忽然想起在那几年的婚姻生活中,他总是想尽办法哄她开心,他总是在讲笑话,也许就是因为他对她太好了,又总是表现得那么潇洒大方,好像对什么都不介意,所以她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以为什么都可以跟他说,什么都可以做。但现在她知道,其实不是,他还是在意的,而且非常在意。
  “没有。”她避开他的目光,冷静地答道。
  餐厅里的人都看着他们。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你说什么?”他心烦意乱地问道。
  “你刚刚在问我问题,我回答你,我没有。”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没有什么。但是我已经厌倦了。”他的口吻很平静。
  “你别忘了,是你背叛我的,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莫兰看着他说道。
  她完全没料到,一向在她眼里自控力极好,并且总是那么幽默诙谐的梁永胜在听完她这句话后竟然气愤地朝她吼道:“伤心?你算了吧!”
  接着他泣不成声,不得不用一张纸巾捂住嘴才能止住哭泣。
  “我说完以后,你连一句话都没问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还把我们的结婚戒指扔在抽水马桶里,第二天一大早6点就打电话给我要离婚,你平时不到9点不起床,为什么你为了跟我离婚要早起来3个小时!为什么!你伤心个屁!”
  “因为我不想用破碗吃饭!”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眶里掉下来。
  “你知道我跟高洁第一次发生关系在什么时候吗?就是在你走的那天!我告诉你的都是谎话!我把我跟高洁在家发生关系的日期都报给你了,可是那天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因为我带你去看时装发布会了。而高洁根本也不可能,她一直在医院里。为什么我说别的你都不信,我说这个你想都没想就相信了,你的侦探本领都到哪儿去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而且事后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你既然这么想离开我,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愤恨地看着她,“莫兰,跟你离婚我真是如释重负!如释重负!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先向我提出分手了!再也不用去研究你每句话的意思了,再也不用为了哄你开心而绞尽脑汁了,再也不用担心你会被别人盯上了。我真是受够了!”
  他痛苦地一锤桌子问道:“那时候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我以为你会问我的,我以为你至少会问我一句的,如果你问我一句,我就会告诉你一切的。我只是在试试你!”
  “难道我是每天碰到这种事的外遇专业户吗?我怎么知道连这种事都要去判断真和假呢?而且你就像是那种搞外遇的人!你总是在说黄色笑话!”她一边说一边哭。
  他呆呆地看着她,随后泪如泉涌。
  “是的,我真后悔,莫兰,我那时候太热衷于逗你开心了,我总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以为让你开心就行了,可其实不是的。我们一直在笑,都忘了该怎么好好说话了,结果到后来我说什么你都认为我在开玩笑。我说什么你都不当真。”他泣不成声地说着,“我不知道开玩笑会让你怀疑我的人品,会让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如果我知道,我不会那样的。你明白吗?”
  莫兰泪如雨下,她从来没看到他这样。
  “别这样,你现在已经有高洁了,你还是爱她的,不是吗?你告诉过我,你爱她的,不是吗?而且,我知道她很爱你,如果她不爱你,她不会愿意跟你演那场戏。”她哭着提醒道。
  “是的,我爱她。她是个百分百的女人,我当然爱她。”他努力忍住眼泪,但还是没忍住,“但是,我对她的爱是需要酝酿的,你懂吗。也许得等她跟我说了几句话后,也许得等跟她相处了半小时后,那种感觉才会慢慢产生。可是我对你,是不一样的。有时候我回家看到另一个女人朝我走来,我会吓出一身冷汗。”
  “那你为什么那时候一定要那样做呢!”望着他伤心欲绝的样子,她心里难过极了,“我那时候可是一心一意地要跟你白头到老的。不管我说过什么不合适的话,但我那时候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爱俱乐部的事。
  他静静地听着,泪水不断地流下来,像小孩一样抽泣着。
  “我是真心爱过你的,你懂了吗?”莫兰不得不拍着他的肩膀不住安慰他。
  “那你为什么要卖掉那墓地?”他问道。
  她注视着他。
  “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吗?就算只是块墓地而已。”他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那好吧,就留着吧。我去取消那个广告。”她干脆地说,随后又问道,“我代你签名的事,你不生气?”
  听到这里,他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流下了眼泪。
  “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从来不知道,你产生过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念头,甚至还想跟我埋在一起。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做那样的蠢事的,我其实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色情,莫兰,我不是的……”
  眼泪再次蒙上了她的眼睛。
  “我知道了,就算我色情好了,就算是我好了,我真坏……”她说着紧紧地拥抱了他,感觉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他。
  
  

稍后,她坐着梁永胜的车回家,因为刚才的那通哭,她现在感到非常乏力。
  梁永胜似乎也已经恢复了平静,莫兰看不出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绪。
  “你刚刚说谁?”他开了好一会儿车后问道。
  “戴文,你认识吗?他开了一家肖邦之恋钢琴餐厅,很高级的。”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梁永胜的表情。
  他笑了笑。
  “我当然认识,他开了15家高级餐厅和酒吧,是这个城市最有钱的人之一。他是我的客户,我记得以前带你去他开的酒吧玩过,就是开在市中心的那家‘洛丽塔’,记得吗?”
  “哦?那是他开的?”莫兰记得那是一家四壁镶满琉璃,充满妖媚气质的酒吧,里面的东西贵的吓人,是典型的销金窟,“你认识他太太吗?”
  “你是说陈丽莲?”梁永胜面无表情地说,“我何止认识她。”
  莫兰心里一惊,你何止认识她?什么意思?
  她惊骇的表情正好让他尽收眼底,他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想哪儿去了?我只不过跟她吃过一两次饭。”他说。
  “哦,是吗?”莫兰不大相信。
  “想什么呢!戴文可是我的客户。”他笑着说。
  “陈丽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随时都在放电的性感尤物。”梁永胜淡漠地说。
  “陈丽莲这样,她老公戴文怎么能容忍?她死了,戴文是什么反应?”莫兰好奇地问道。
  梁永胜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戴文是个感情内敛的人,陈丽莲的事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虽然我是他的法律顾问,但其实我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花自散步和运动上。”
  “可以带我去见见他吗?”莫兰忽然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梁永胜想了想才回答:
  “他这个人脾气很怪,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见你,他不太喜欢生人去他那里,但是,我尽力而为吧。”
  “谢谢你。”
  “干吗这么客气。”梁永胜平静地说,“前妻也是妻嘛。”
  莫兰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本来以为错在你,但现在却发现好像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梁永胜忽然大笑起来。
  “现在知道律师的厉害了吧,本来正义在你那边,现在说着说着就到我这边来了。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开玩笑的样子只让她感到难过。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他一边笑着一边竟将车开进了一条僻静的岔道。
  “怎么开到这儿来了?”她疑惑地问道。
  他把车停下,无声地按动按钮,两边的车窗徐徐升起关上,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他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
  “觉得对不起我,就补偿补偿我吧。”他说。
  



  “你说什么?”她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但他已经倾身上来了。
  “我想你。”他将手利索地伸到她的后腰,搂住她,轻声在她的耳边说,“就一次,怎么样?就一次。”
  她现在真后悔刚刚在餐馆里拥抱他。她终于明白,不管什么时候,男人都是不可以随便拥抱的,尽管你只是想安慰他。
  “梁永胜,你疯了吗!”她挣扎着推开他的手,想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她现在真想念高竞,想念他单纯的爱,越是想念他,就越是觉得眼前这人让她厌恶,于是她一边打他,一边朝他尖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滚开!”
  他任她捶打着他,并没有退下去,而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我知道你不要我。”他低声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仿佛手里握着把刀,他正在考虑是否要扎入自己的心脏,随后他终于下了决心。他说:
  “你可以把我,”他又停了下来,仿佛又下了一次决心才说下去,“当作他。”
  莫兰被他的话吓住了,她没再挣扎,只是骇然地抬头看着他。她知道,如此屈辱的话背后是难以想象的热烈渴望,她本来以为他对她的感情只是涓涓细流,可没曾想却是汪洋大海。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他。
  “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舒服的话,你可以用我的领带蒙住眼睛。你可以把我当作他,就算你叫他的名字,我也会当作没听见。我会的。”仿佛是为了让她听明白,他艰难地再重复了一遍,在一瞬间,他的喉咙哑了。
  而从他喉咙深处喷涌而出的痛苦和强烈感情让她手足无措,她似乎是眼看着他堕入深渊,却无能为力,因为她不能。她真想高声喊高洁,高洁你快来救救他吧,你应该是很爱他的,你应该比我爱他。
  而忽然间,他的话又让她产生了另一种联想,但她马上又把思绪拉了回来,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对付这艰难的局面。她并不想伤害他,但她也不能答应他。
  “对不起,我不能。”她终于开口了。
  他靠她很近,她知道他在这方面手法娴熟,且从不胆怯,所以她一动都不敢动,尽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她知道现在,哪怕是她的一丝头发无意中擦过他,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她的每个细胞都处在高度紧张中,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哀伤却又十分平静地问道。
  “我不想侮辱你,我不想这样对你。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去想别人,如果我不愿意,那只能说明我已经,不爱你了。”她忍住眼泪说道,她以前从没想过对梁永胜说这话会那么难。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都不肯吗?”他又问了一遍。
  她摇了摇头。
  “那么,可以抱抱我吗?”他道。
  忽然间他降低了要求,但是看她没有反应,仿佛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猛然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就在那一刻,莫兰拉住了他的衣角。
  “好吧。”她说。
  他迅速看了她一眼,立刻回身投入了她的怀抱。
  这可能是他们相识以来,最深最紧的一次拥抱,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高涨的热情达到顶峰后又骤然退下来的整个过程,她也能感觉到他在拼命地想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他们两人都明白,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亲近。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是瘫倒在她的身上,简直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后来他才慢慢意识到,她真的已经走远了,于是他终于放开了她,退回到自己的座位。
  “给我两分钟缓口气。”他两手抓着方向盘,却没有立刻开车。
  莫兰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坐在他的车里了,她想走了,可是正当她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他拉住了她。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他许诺道,“我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她感到精疲力竭,于是便靠在了车门上,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梁永胜终于发动了车子。
  “今天的事别告诉高竞。”车开回大马路的时候,他压抑地说。
  是啊,这事如果让高竞知道,他还怎么做人。于是莫兰假装轻松地说:
  “刚刚发生过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车窗,把目光投向窗外,为刚刚的事她心里还有点后怕。
  他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高洁怀孕了。”
  她一惊,回头看着他。
  “那我该恭喜你啊。”她勉强笑着说。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莫兰。”他黯然地说。
  “你要当爸爸了,应该高兴才对。小孩生下来我会送礼物的。”莫兰说,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真心祝福这对“狗男女”能够幸福,而且她现在已经一点都不恨高洁了。
  “谢了。”他的情绪并不高。
  这时候,莫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你刚刚说高洁是百分百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他笑而不答,他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再次问道。
  他回头斜睨了她一眼。
  “我干吗要告诉你?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啊?”
  “她有三个乳房?”她问道。
  “你可真会猜。”他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什么原因?”
  “嗯,怎么说呢?”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她以前有过一段不好的经历,作为她老公,我不方便告诉你,你以后还是问高竞吧,这种事由他亲口告诉你比较好。其实,从高洁那里我也知道很多高竞的事,我刚刚告诉过你,我说我跟高洁有关系的那天,其实高洁整夜在医院里,你知道她为什么在那里吗?她是为了陪高竞,他那天中了冷枪。”
  高竞中了冷枪?莫兰的心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为什么他从来没把这事告诉过她。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没告诉我?”她道。
  “这还用问吗?因为我不想你去关心他!”他没好气地说,“不过你放心,他只是肩膀中弹而已,只可惜歹徒逃走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他好像常常碰到这种怪事。”
  “常常?你是什么意思?”莫兰皱了皱眉头,对梁永胜的话很疑惑。
  他忽然微笑了起来。
  “亲爱的,你见过他戴领带的样子吗?”他问道。
  “没有。”莫兰摇了摇头,虽然她给高竞购置过几根领带,但的确从没见过他打领带的样子。
  “我见过。”梁永胜说,“就在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
  “你瞎说,他根本没来参加婚礼。”莫兰马上反驳。
  他回头扫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他没来?”他道。
  她吃了一惊,但没有搭腔,等着他说下去。
  “他来了。还真的打了条领带,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得那么正式,真是吓了一跳呢。他的车就停在饭店后面那条冷僻的马路上,我穿过走廊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他站在车旁边抽烟,好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进来。那天的事真的很有趣。”梁永胜的心情似乎忽然好了起来,“我后来三次看见他开车走人,又三次看见他把车停在同一个位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吗?他不想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可是又想看看你当新娘的样子,所以他那天非常彷徨。”
  莫兰听得心里发酸,没有说话。
  “可真正奇怪的不是这个,是我三次看见他开车走人的时候,都有同一辆车在后面跟着他,最后一次,也就是第四次,我看见他把车停在那里的时候,他下了车,而那辆跟踪的车就停在他后面不远处,好像在监视他,又好像是故意在骚扰他,因为这种监视和跟踪也太明显了。这个时候你来了,还记得我们干了什么吗?”梁永胜的声音里略带得意。
  莫兰记得那时候她跟伴娘两个人正兴冲冲地穿过走廊去客房换衣服,她发现她的新郎官站在三楼的窗口看风景,当时她觉得挺奇怪的,就奔上去叫他,结果他不顾伴娘在场,一下子把她抱上窗台,拥入怀中亲吻她。当时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她才明白,他这是做给另一个人看的,由于她背对着外面,所以根本没注意楼下还有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气愤地瞪了他一眼。
  “我就是要让他看清楚,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他恨恨地说,“记得吗,后来你走了。”
  “是的。我得换衣服啊。”莫兰闷闷地应着。
  “但我没有走,我跟高竞还在那儿对视了一会儿,虽然天太黑,也没有路灯,我们看不见彼此脸上的表情,但就像下盲棋一样,棋局在那里,杀气也在那里。我可以一眼看穿他的心,当时他正想着在我的头上找一个瞄准点呢。当然他后来没有向我射击,谢天谢地,他上了车。你肯定想不到,他之后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突然开车往后疾倒,撞了那辆跟踪他的车。他知道有人跟踪他,在那种心情下,居然还要被人跟踪,的确让人无法忍受,而且那辆车还是像牛皮糖那样死死跟着他,难怪他要发火了。可惜这场好戏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他突然发动车子,猛地朝后面那辆车撞去,那辆车节节后退,但还是没能避开,结果一辆被撞坏了车头,一辆被撞坏了车尾。接下去,我看见他们两辆车都停了下来,好像两个人都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大约过了两分钟,我看见高竞解下领带扔出窗外,开车走了。”
  的确是惊心动魄,莫兰从没想到在自己婚礼的那天晚上,在宴客的饭店后马路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后来呢?”她意识到一定还有下文,便紧张地问道,果然,梁永胜说道:
  “我看见有个男人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他捡起高竞扔下的领带,也开车走了。”
  “他捡了高竞的领带?为什么?”莫兰困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外面太黑,我看不见那人的长相,不过可以肯定是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有没有看见你?”
  “应该没有。其实,他们离我有一段距离。我们在三楼记得吗?”梁永胜微微一笑,说道“你也许没想到,我还记下了车牌。”
  莫兰惊异地看着梁永胜。
  “哇,你真细心!”她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表示赞许,但马上就觉得不对劲,“不过你的故事有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
  “第一,外面那么黑,车停得那么远,你怎么可能抄到他的车牌呢?第二,你当时难道还带着笔?我好像摸过你的口袋,你的口袋里只有香烟,你记在拿哪儿了,脑子里?我才不信呢。第三,高竞怎么没下车去盘问那辆车呢?他不是警察吗?如果有人跟踪他,他一定会下车去盘问他的。为什么没有呢?难道他知道是谁在跟踪他?第四,我不记得你曾经离开酒席那么长时间,那时候,我可是时时刻刻盯着你呢!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我可以肯定,你没有离开酒席那么长时间。”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你说谎了。我觉得你只有在我看到你的那会儿,正好呆在窗口。”
  “所以,你那时候没发现我跟高洁的私情,难道你不觉得不正常吗?碰到他的事,脑子就这么好使,碰到我,连转一转都不肯!”他没好气地说。
  她没有理会他的醋意,冷静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编这样的故事?”
  “我没编故事。我说的事实,当然有些地方,的确有出入,但90%与事实相符。”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
  “你是不是派人跟踪他了?”她寒着脸问道,“他知道是谁跟踪他,他本来可以采取正当手段对付的,但他放弃了,为什么?因为他顾及到……”
  她想说,因为他顾及到你是我的丈夫,但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盯着梁永胜。
  “是不是你?”她再次问道。
  

“不错,我是派人跟踪了他,”他停顿了一下才说,“但是那天晚上跟踪他的人不是我派去的私家侦探,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她皱了皱眉头。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离开过酒席那么长时间,我只有在碰到你那次才站在那里,但当时他的确在下面,只不过刺激完他我就走了。”他道,“后面的事,全是我派去的私家侦探告诉我的,包括那个车牌。”
  “是吗?”她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解释还算合理,所以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派私家侦探跟踪他?”
  他再度狠狠白了她一眼。
  “你说呢?”
  莫兰明白了,他因为把高竞视为情敌才会那么做,但其实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她记得高竞很多时候都对她不冷不热的,有时候还会挖苦她,所有她根本看不出他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不过,他总在她身边倒是真的。
  “其实那时候他对我根本就没那意思,所以你派私家侦探跟踪他,完全是多心了。”
  “哦,是吗?如果他不送你那个台灯,我当然不会那么做。”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台灯?”她十分茫然。
  “就在我们宣布结婚没多久,他就送了你一个台灯记得吗?”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认识那个台灯,我的一个客户曾经买过,那是维罗尼卡的水晶台灯,价值18000元,可以说是最昂贵的极品台灯了,妈的,连我都不舍得买。可是他这个穷光蛋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买了。后来高洁告诉我,他几乎是用他所有的钱给你买了这个台灯,如果他对你没那种意思,怎么可能这么做?难道他疯了吗?”
  18000元!天哪,莫兰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从来没想到高竞会送她那么贵的东西,当初离婚的时候,她以为那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照明物,还把这它留在了梁永胜的别墅!而这两个男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这台灯的价值。简直把她当傻瓜。
  “他送你这个台灯就是要你把它放在卧室床边,天天对着你,这个混蛋!”他气愤地说,“所以我才会派人跟踪他,我要知道他究竟跟你是什么关系?他究竟瞒着我对你做过什么!”
  关于台灯背后的那件事已经到他嘴边了,他真想一口气把它全说出来,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他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莫兰,如果你知道台灯背后还有那么一段事,如果你知道你的高竞还有这么一件事,你会怎么想?算了,还是到时候,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那好吧,你都调查到什么了!”她也有些生气了,为他没有告诉她台灯的价值而生气。
  “我发现你们的确没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道,“但我们结婚那天晚上的撞车事件是的确存在的,后来我也调查过那辆车的车牌,结果发现,那辆车的主人已经失踪了很多年,而最奇怪的还不是这个……”
  “是什么?”
  “婚礼之后,我就叫那个私家侦探去调查那辆车的司机,但后来那个私家侦探就失踪了。我记得他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他已经摸到了那个人的行踪,不知道为什么,还笑呵呵的,笑得很怪,但那个电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系过,我也找过他,但没找到,他就这么失踪了,一直到现在。”
  她再度因为吃惊而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些事你应该早就告诉我。”她道。
  “好了,为了满足你的侦探欲,那个人的调查资料都在我的电脑里,我回去以后找一找,如果找到的话,我就发给你。”他温和地说。
  “谢谢你。”她道,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把台灯还给我。”
  “那怎么行?它现在可是我的宝贝,维罗尼卡的孤品台灯,现在已经升值了,搞不好已经三万多了。我怎么可以还给你,是你自己说要留给我的。”他故意气她。
  “不还拉到!我哪天去你家,一脚踢碎它。”她生气地说。
  “还给你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他道。
  “什么要求?”她紧张地问道。
  “送我几个秋波如何?”他微笑着说。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笑过之后心里感到有些难过。她没有回答这问题,她知道他只是在跟她开玩笑。
  他也知道她不会回答,只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有时候我在想,从来没得到过和得到了再失去,真不知道哪个更好。”
  
  

 12.巧合
  
  
  高竞没想到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下属在调查夜视镜的购买情况时发现,有两名购买者的前科记录跟他正在寻找的疑犯特征相吻合,这两个人都在2006年7月的密林谋杀案之后因犯故意伤害罪坐牢,直至2007年的7月齐鲁街凶杀案发生前出狱。更巧的是,他们两人同在一个老板手下打工。一个在肖邦之恋钢琴餐厅当停车员,另一个则在“月落”餐厅担任保安,而这两家餐厅的老板是同一个人,戴文。
  他面前摊着两名嫌疑人的简单介绍,以及余男对两人的心理评述。
  路辉,1978年出生,现年29岁。刚出生时由于耳朵畸形被父母抛弃,从小在福利院长大,8岁那年被路正来夫妇收养。路正来夫妇都是普通工人,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对路辉关怀备至,视同己出,但路辉从小就极难管束,性格偏执孤僻,难以与人正常沟通,脾气则极端暴烈,从小学至初中一直犯事不断,为此曾多次被校方勒令退学,1992年,路辉因将同班一位女生打伤而被开除,自那以后他便混迹在社会上,不务正业,四处游荡。由于养父母坚持让他重返校门,为此他跟养父母的关系从1992年开始急转直下。从1992年-1994年这三年中,他曾经五次将养母殴打至伤,因而1994年,其养父终于将其逐出家门。
  路辉于1994年7月因躲在公共汽车站抢劫下夜班的女工而被抓,1997年6月出狱。同年9月,他又因盗窃便利商店再次入狱,1999年9月出狱,他出狱后,在一家汽车公司工作了大约两年,于2001年再次因在公园里殴打妇女被抓,2003年再次出狱,之后,他曾因在市中心繁华地带燃放鞭炮吓唬游客而遭到治安处罚,同年9月进入海声射箭俱乐部工作,次年3月该俱乐部倒闭,3月15日,因在马路上与人斗殴,被刑事拘留15天,6月进入“月落”餐厅担任停车员,工作约3年,2006年7月15日,因酒后驾车打伤交通警被捕,2007年6月4日出狱,目前仍在“月落”餐厅担任保安。
  评述:反社会人格。由于耳朵畸形又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童年经历致使其对周遭的一切人际交往和正常情感产生怀疑。教育程度差,智商不高,性格多疑偏执、做事容易冲动且不计后果,很难与人沟通,几乎没有朋友圈,从其多次犯罪入狱的经历看,他对社会有仇视心理,犯罪有逐步升级的倾向。
作者: 鬼马星   回复日期:2007-9-11 7:47:00  

  吴坚,1980年出生,现年27岁。出生于普通单亲家庭,其父母于1990年离异(时年10岁),之后他与母亲一起生活。1996年,其母再婚,他被托付给母亲的一位男同事收养。两人相处还算不错,期间并未发生任何矛盾,但两人基本与邻居不来往。1998年,该男同事因在公园猥亵男童被抓(该男子已于入狱两年后因病去世),自那之后,吴坚便独自生活。起初他在一家汽配厂担任学徒,之后学会了开车,后经亲戚介绍到运输公司工作。他在运输公司工作的几年中,被同事和领导公认认真负责,吃苦耐劳的优秀员工,但由于性格孤僻,他从不与人交往。唯一与之交往的是他的一位女同事,据称两人当时已经建立恋爱关系,准备结婚。2002年,他忽然被查出患有乙型肝炎,因为这个原因,他在这一年被单位辞退,他的女友也因此与之分手,之后他便有一年在家修养,生活无着,其母曾经前来照料他,但因他与母亲经常发生口角,没过多久后,其母离他而去。2003年,他基本康复后,10月曾经应聘至到海声射箭俱乐部工作,在这期间,因为与客人发生口角,乃至大打出手,后来被拘留了三天,并很快被该俱乐部解雇,于2004年6月进入肖邦之恋钢琴餐厅担任停车员。2006年7月18日,因为酒后驾车不服交通警管束,与之发生肢体冲突,导致该交通警头部受伤,为此,他入狱一年,至2007年6月15日出狱。
  评述:父母离异的童年经历导致其性格极为孤僻,与人沟通存在一定困难,而生活状态骤然发生剧变也容易导致其心态失衡,由于性格偏执,他无法正视挫折,无法用正面思维引导自己走出困境,容易走向极端。怀疑当年收养他后又因猥亵男童被抓的那名男子对其有重大人生影响。此人需密切关注。
  
  高竞反复看了两人的经历,觉得资料中,最有趣的部分并不是他们同时购买了夜视镜,而是他们竟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因为几乎一模一样的原因――酒后驾车殴打交通警――而获罪入狱,并且他们在进入戴文的餐厅工作之前,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过,海声射箭俱乐部,这实在太离奇了,高竞怎么看都感觉是事先安排好的,像是被人教唆的,所以他认为除了应该找那路辉和吴坚两人来问话外,一定要见见他们的老板戴文。
  
  
  路辉的长相十分奇特,他的身高顶多只有150公分,脸长得很宽,一只耳朵长得特别小,这显得另一个耳朵就特别大,两只眼睛一高一低,两根眉毛则像拱桥一样,又弯又长,几乎连在一起,这种奇怪的搭配让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滑稽。
  路辉被带到警察局来后,态度十分恶劣。
  “干吗?我犯了什么罪!”一坐在警察局问讯室的那只白炽灯下,他就露出惯犯特有的紧张表情。
  “在过去一年中,你买过夜视镜没有?”王义问道。
  “没有。”路辉说完这句话便抿紧嘴巴,好像担心什么话无意中从口中漏出来似的,同时他警觉地盯了一眼坐在王义旁边的高竞,高竞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他注意到路辉虽然身材矮小,但四肢粗壮结实,肌肉发达,应该能够承受高强度的体力活。
  “我们有证据说明,你在去年,也就是2006年5月30日买过一副微光夜视镜,在今年的6月18日买过一副红外线夜视镜。你购买夜视镜的商店有你的购买记录,因为他们是通过快递送到你的工作单位的。”王义冷冰冰地翻阅着手头的资料说道。
  高竞知道,微光夜视镜适用于野外,有星光或月光的时候使用,这正好符合中山公园凶杀案的特点,而红外线夜视镜就好像手电筒,现在还不清楚,它跟第二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路辉的眼珠一转。
  “那是我记错了。”他的表情十分狡诈。
  “你为什么要买夜视镜!”王义瞪着他问道。
  路辉耸了耸肩。
  “玩呗。”他吐出两个字来。
  “我提醒你,路辉,少跟警察耍花枪。你也明白,现在我们不是在跟你谈什么盗窃案。”
  “哼!”路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曾经于2003年9月至2004年3月,在海声射箭俱乐部工作,你在那里做什么工作?”
  路辉想了一想才回答。
  “保安。”他说。
  “可是我们了解下来,你在那里当射箭陪练,换句话说,就跟射箭教练差不多。”
  路辉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义。
  “那是我记错了。”
  王义瞪了这个老油子一眼。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射箭教练喽?”高竞开口问道。
  路辉对他的突然插嘴,十分警觉,他盯着高竞的脸有好几秒钟,才道:
  “是又怎么样?”
  高竞已经看过一些海声射箭俱乐部的资料,他知道海声是个专门为有钱人提供射箭娱乐私人会社,之前他之所以会让这个俱乐部漏网,一方面是因为它确实已经倒闭了好几年,另一方面,它的规模非常小,也没有到工商部门去注册过,所以它只能算是一些有钱人自愿组织起来射箭沙龙。查到它,全得仰仗路辉那频繁的入狱记录,否则,现在就凭他这张铁嘴,想要知道有这个俱乐部的存在,或者他有过这段经历都是根本不可能的。
  “作为射箭教练,你的主要任务是什么?”高竞问道。
  “教人射箭。”路辉的回答十分谨慎。
  “怎么教?”
  “他们射箭的时候,我教他们如何握弓,如何对准靶心,就这样。”
  “你就是在那儿认识你的老板戴文的?”高竞问道。
  他的忽然转变话题,让路辉一怔,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差不多。”他答道。
  “这么说,你曾经教他射箭?”
  

“差不多吧,反正教谁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在你被刑事拘留后3个月,他给了你一份工作,像你这样犯罪纪录一箩筐的人,他居然不计前嫌给你工作,这说明你们的交情很不一般。”高竞盯着路辉的脸。
  路辉垂下眼睛,笑了笑,这可是高竞这辈子看到过的最难看的笑容了。
  “有钱人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不过跟他提了一句,我问他,戴老板那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活好让我混口饭吃,他说他去看一看,结果几天后,他的秘书就通知了我。”路辉满不在乎地说。
  “那时候,他一周去几次海声?”高竞问道。
  “他?”路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随后摇了摇头,“说不准。”
  “你每周上几天班?”
  “一周六天。”
  “你每周都能看到他吗?”
  “差不多吧。”
  “当时你们那里有几个教练?”
  “两、三个。”
  “客人跟教练是固定组合吗?”高竞问道。
  “也不一定。如果我休息,客人就可以找别人教。”
  “那么,当时戴文是你的固定客人吗?”
  “也可以算吧。” 路辉的话几乎没有一句确定的。
  “他也找别人吗?比如吴坚。”
  路辉吃了一惊,他的表情告诉高竞三点,第一,他认识吴坚,第二,吴坚也的确是他的同事,第三,戴文有两个射箭教练,即他和吴坚。
  “对,吴坚这小子有时候也教戴老板。”路辉第一次给予肯定的回答。
  “你跟吴坚熟吗?”
  “马马虎虎,同事嘛。”
  “海声俱乐部倒闭后,你跟你的戴老板还一起练过箭吗?”
  “没有。”路辉毫不迟疑地回答。
  但高竞可以肯定路辉在撒谎。
  “2007年7月2日晚上10点至11点,你在哪里?”高竞问道。
  “在家。”他不假思索地说。
  “有什么人可以证明吗?”
  “我找找看。”路辉眯起眼睛说道。
  高竞不知道路辉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在很多方面,他都具备了凶杀的特征,仇视警察,孔武有力,购买了夜视镜,会射箭,并且显然对这次警方讯问有备而来,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很难找出破绽,不愧是惯犯。但是,高竞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给他打电话的人。
  印象中,“星光之箭”不仅是个话唠,同时应该也是认识他的,听口吻好像不仅是他的老熟人,还对他有几分说不清的感情。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完全不认识他,除了偶尔出于防备心理,瞄他一眼外,并没有对他投以特别的关注,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在认出他的时候,刻意伪装了自己的表情,所以的确不能肯定。但高竞在心理上总觉得路辉不是。
  高竞目送着路辉离开警察局,心里琢磨着星光之箭的话,但赫然发现这个矮壮士走路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完全没有声音,只是一闪,他便越过好几名警员,消失在警察局的门口。
  
  

吴坚是一个中等身材,体形匀称的年轻男子,长了一对细长温柔的眼睛,因为神情看上去有几分腼腆,所以感觉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他对自己被警察找来讯问,起初显得十分吃惊,但是他很快就表现出一种温顺的合作态度。
  “夜视镜是老板让我买的,如果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去问他。”他温和地说。
  “2007年7月2日晚上10点至11点,你在哪里?”王义问道。
  吴坚微微一笑。
  “一定要说吗?”他温柔地问道,同时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高竞,神情中带着几分腼腆和羞涩。
  “当然要说。”王义道。
  “我在老板家里,他让我去陪他说说话。我一直到天亮才回家。”虽然问话的是王义,但吴坚却注视着高竞回答道,虽然他的目光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色彩,但还是让高竞产生了某种很不舒服的联想。
  “你的老板是叫戴文吗?”王义问道。
  “对,是他。”吴坚微笑点头道,仍然对着高竞,他的眼睛出毛病了吗?高竞想,问他问题的人又不是我。
  吴坚对他超乎寻常的关注让高竞想起了“肖邦之恋”的另一个美少年陈远哲,他至今记得那天晚上这个27岁的钢琴王子是如何拉住他的衣服问他要电话号码的场景,现在想来都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怎么认识戴文的?”高竞努力摆脱令他难堪的回忆,开口问道。
  听到他突然开口问他问题,吴坚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生病住院的时候碰到他的,那时候我很孤独,又很穷,连医药费都付不起,要不是他出手帮忙,我根本没办法出院,出院后,他又给了我工作。他对我真是太好了。我这一生,要不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吴坚注视着高竞深情地诉说着,好像为他付医药费并给他工作的人不是戴文而是高竞。
  高竞纳闷,这是他特有的说话方式呢,还是他的确认识我?他是给我打电话的人吗,他是否在给我传达某种信息呢?而且,他为什么没提海声射箭俱乐部?
  “你知道海声俱乐部吗?”他问道。
  “海声?”吴坚似乎很疑惑,但转而又微笑起来,“我知道。”
  “你在那里工作过吗?”高竞问道,要不是吴坚在海声工作期间,曾经因为跟人打架被关起来,他这段短暂就业经历,别人可能根本不知道。
   “是的,我在那里当过几天教练,很有意思的工作。就是教人射箭。”吴坚突然很夸张地做了一个标准的射箭动作,但高竞却觉得,他好像在炫耀自己的身材,但其实真的没什么好炫耀的,高竞没看出肌肉和线条,只觉得眼前这人的举动有些出格,而且完全必要。
  “你跟戴文是在射箭俱乐部之前就认识了?”他问道。
  “嗯。我跟他在医院认识的,他帮了我,他真是个少有的大好人,他总是去看我,还送我水果和钱,他真是个大好人。”他再次深情款款地说。
  高竞觉得他那充满感情的叙述中,有某些令人觉得不舒服的东西,而且显然,他很愿意回忆那段他被困在医院后来又被拯救的经历,他的表情告诉高竞,他随时等着他问下去,但是高竞实在不想听,所以他改口问道:
  “在海声,你教戴文练箭吗?”
  “嗯,是的。”吴坚点了点头。
  “你在那里工作期间,曾经因为跟人打架还被拘留过,这是怎么回事?”高竞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
  他的问题让吴坚一怔。
  “全是为了戴老板。那次有个特别不讲道理的客人硬是要抢老板用惯的弓,我就跟他吵了起来,那个人很不服气,他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很生气,于是跟他就打了起来。我后来把他的眼睛打出血了。”吴坚平静地说。
  这个外表温柔且脾气极好的吴坚,居然两次因为打架伤人而入狱,高竞觉得真是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人不可貌相”。
  “就是因为这个,戴文让你去他那里工作的吗?”他问道。
  “不,在医院,他早就跟我说好了,让我去他那里的,但是,我不想靠他,我身体不好,不想拖累他,而且我觉得我自己也没什么能力,所以后来去了海声,但结果却因为那件事被解雇了,于是老板就叫我去他那里了。”说到这儿,吴坚忧郁地叹了口气,“每次在我困难的时候,老板总是帮我,我这辈子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才好。”
  又是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深情叙述,高竞感觉听了很难受,但他的口吻和语气,又忽然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问道:
  “你认识陈远哲吗?”高竞问道。
  

“陈远哲?”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高竞感觉吴坚的身体跳了一下,他似乎对这名字十分敏感,“我认识。”
  这回他的声音不再深情了,显得冷冰冰的。
  “我认识他。”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高竞很高兴对方脸上那令男人受不了的温柔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冷漠。
  “他这人非常坏,非常坏,总是仗着他是老板的小舅子骗老板的钱。”吴坚皱着眉头说。
  “他是戴文的小舅子?”
  “对,就因为这个,老板对他特别好,老板给过他很多钱,他一会儿说要治病,一会儿又说要去旅游,一会儿说自己欠了债,但其实他只是骗骗老板,我跟老板说过很多次了,那个人只是在骗他而已,但是老板就是听不进去。”吴坚焦虑无奈地搓着双手诉说道,看上去真像个吃醋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他在骗戴文?”
  吴坚瞬间闭上了嘴。
  “究竟什么事?”高竞盯着他问道。
  吴坚仍然紧闭双唇,似乎在瞬间陷入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中,但他越是这样,高竞就越是好奇。
  “你不说,我们也总有办法知道的,但是你说,就对你好处。”高竞严肃地提醒道。
  吴坚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好几秒钟才开口。
  “老板,”他仿佛在内心深深地向戴文鞠了一躬,“他是个好人,大好人,非常大度,他总是事事为别人着想,因为陈远哲是个哑巴,所以老板总想帮助他,但其实他骗了老板,狠狠地骗了他,但是我说的他不信。”
  仍然等于什么都没说。
  吴坚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现在高竞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了起来。
  “吴坚,究竟是什么事?”他沉声问道。
  他抬起头,注视着高竞,犹豫着,最后终于开口了:
  “他对老板犯了,爱的罪。”
  高竞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他急不可待地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人来,目光尖锐得几乎要穿透这个人的皮肤。是这个人给我打的电话吗?是这个人吗?为什么他们会说同样的话?难道这个人是在提醒我他是谁吗?
  

“什么意思?什么叫作,爱的罪?”他强压着慌张和好奇,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我看见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吴坚望着高竞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见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高竞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从吴坚的话里他听出了一层明明确的意思,陈远哲不应该跟一个女人在一起。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他难道不应该跟女人在一起吗?”高竞明知故问道。
  “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可以的,但是,他跟老板,”吴坚叹了一口气,“他是老板的人,他这么做太伤老板的心了。”
  这就是吴坚口中的所谓“爱的罪”,果然这几个男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令人恶心的关系。虽然自古到今断袖之癖的事就没有断过,而且在以往的办案过程中,高竞也曾经遇到过相似的事,可他仍然无法接受这类关系,想到两个男人之间存在有实际身体接触的暧昧关系,他就感到恶心。
  但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爱的罪”跟“星光之箭”所说的“爱的罪”是否是同一件事。他可以肯定自己这辈子除了莫兰以外,还没对什么女人动过心,更别说男人了。真是见了大头鬼了!他愤恨地想,星光之箭这混蛋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么,他跟你的老板有什么特殊关系吗?”高竞冷冰冰地问道。
  “老板,”吴坚仿佛又在心里深深地鞠了一躬,“老板很喜欢他,对他百依百顺。为了让他玩得开心,他甚至让自己当他的靶子。”
  吴坚再度痛苦地低下了头。
  靶子?!高竞一惊。
  “怎么当靶子?”
  “有一次,我去老板的家,看见老板跟他两个人站在树丛里,他们面对面站着,手里各拿着一把弓和箭,”吴坚茫然地望着前方,仿佛不远处有个大荧幕正在播放旧日的情景,“就像是在玩一种决斗游戏,他们都穿着带花边的漂亮衣服,射箭之前还相互还鞠了一躬,看上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老板完全是为了讨他的欢心,他笑得很勉强。那次,他们还特地正儿八经地叫人在旁边放发令枪呢,但是枪响后,老板却没有动,结果陈远哲射中了他的肩膀,接着……”
  “接着怎么样?”高竞急切地问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问到点子上了,会射箭的人又多了两个,陈远哲和戴文。
  “陈远哲扔掉了手上的弓箭,冲上去拔掉了老板身上的箭,他抱着老板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吸了老板的伤口,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他满嘴是血,像野兽一样,接着……老板忽然抱住了他的头,他们,他们,他们”吴坚脸色惨白,一连说了三个他们。
  高竞不敢打扰他,等着他说下去,这故事的情节发展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虽然之前他也听说过这方面的故事,但情节如此暴烈的,还是第一次。
  “他们接吻了。”吴坚的呆了半晌,终于吐出了这句话,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掉了下来,伤心欲绝。
  高竞惊呆了,这个人是在写小说吗?有几秒钟,他简直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想象,也难以理解两个男人之间的居然会有如此缠绵深情的举动。但是有一点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们的举动令吴坚痛苦万分。
  

 “所以,他怎么可以背叛老板呢?他怎么可以?”吴坚居然泣不成声。
  高竞点了点头,勉强表示理解。
  “他们经常玩这种射箭游戏吗?”
  “这我不知道。只有老板叫我,我才去。那次是我偶尔看到的,后来我再也没看到他们射箭玩了,因为那次老板受伤后,陈远哲发誓说再也不玩箭了,当天晚上他就当着我们的面把所有的箭都放在草坪上烧掉了,还把自己当时射箭时穿的衣服通通脱下来烧掉了,随后他光着身子跳进了冰冷的游泳池,那时候是冬天,直到受伤的老板跳下水去亲自拉他,他才上来。他上来的时候已经冻僵了,老板叫人找来一条毯子裹着他,一路抱着他回去,好像受伤的人是陈远哲不是他自己。”吴坚痛心地说。
  这故事可真够惊心动魄的。高竞都听傻了,但是他终于还是想出了一个问题可问:
  “这件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2005年的冬天。大概12月份。”
  等一等,高竞忽然想到吴坚刚刚说的那句话中,有一个重要的词。
  “你说,‘陈远哲说,再也不玩了’。他可以说话吗?”
  吴坚很迷惑地摇了摇头。
  “这我也不清楚。他有时候能说,有时候不能说。能说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但不能说的时候,就好像被割了舌头一样,一点都不能说。因为怀疑他装哑,路辉曾经逼他喝过酒,也揍过他,路辉力气很大,他根本不是对手,路辉说,他曾经把陈远哲的头按在水池里,还曾经在老板的背后偷袭他,陈远哲完全可以呼救的,但他根本喊不出来。但几个小时后,他又可以说话了,他倒没有告状,只是用一个酒瓶砸坏了路辉的脑袋。所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过老板,他说陈远哲得了一种神经性的疾病,总有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无法说话,他好像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和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陷入不能说话的状态,因为这种时候总是来得很突然,老板为此一直很痛心。他曾经带陈远哲四处求医,并且还说愿意把自己的声带割给他。”吴坚眼神忧郁地说,仿佛这种疾病也成了陈远哲的秘密武器。
  这是什么怪毛病!但至少可以解释当时在肖邦之恋袭击陈远哲,并灌醉他的人一定是路辉,高竞想道。
  “你刚刚说,陈远哲当着你们的面把箭都烧了,除了你,陈远哲和戴文以外,还有谁?还有,射箭的时候开发令枪的人是谁?”他问道。
  “除了我们三个就是路辉,也是他开的发令枪,他是“月落”的保安。”
  又是一个重叠,高竞望着面前不断擦眼泪的吴坚,心里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打算。看来不去一趟戴文的别墅是不行了,但是在这之前,他决定先去趟图书馆,星光之箭的线索,他必须去找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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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 14:05: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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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 21:3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麦芽★甜甜 分享,辛苦了,+10分


很久没见楼主贴文了,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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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 17:3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段时间把密码搞忘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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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 18: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如此

下次再忘了,可以先注册个新用户名,然后给管理员或版主发短信找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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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 20:30:26 | 显示全部楼层
 13.一念之间
  
  莫兰躺在沙发上睡午觉但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高竞送她的那个水晶台灯。18000元的水晶台灯,的确很漂亮,她当初也觉得很漂亮,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台灯居然要18000元,他真的是疯了吗?干吗要买那么贵的东西?但她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立刻明白了,高竞是想给她一个补偿。
  在他们相识的这13年中,他几乎没送过她什么值钱的东西,最贵的大概也就只是好时巧克力了,但这也不能怪他,虽然认识他的时候莫兰只有15岁,但她已经深深明白他在经济上的困窘。
  13岁丧父,21岁母亲患骨癌去世,本来就收入微薄的双亲除了给他留下一个比他小10岁的妹妹外,没有给他留下一分钱,莫兰觉得,他能一个人把妹妹高洁抚养长大,并供她上上完大学,已经够不容易的,他的确没有多余的钱用来谈恋爱。
  莫兰记得那时候,为了供妹妹上学,他几乎从来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也从来只吃最简单的食物,比如一个肉包子,一碗光面之类的,所以莫兰也知道,那时候他并不是不想送她些什么,也并不是不想约她出去,而是他实在没有这个能力。
  莫兰记得他唯一一次开口向她要东西,是很多年前,他22岁的时候。那一次,莫兰叫他帮忙来家整理东西,当他来到她的闺房,看见她满衣橱的漂亮衣服时,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就露出非常难过的表情,接着他很艰难地跟她说,高洁快生日了,但他没有空给她买礼物,他太忙了,又要干这个,又要干那个,他说了一大堆理由,好像他是世界上最忙的人,最后他问她有没有穿不下的漂亮衣服,如果不要了,是否可以给他。莫兰至今仍然记得他当时脸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就算再困难也没有向她开过口,但是他却为妹妹开口求她,虽然他当时给出的理由是那么站不住脚,而她也差点说出“你很忙,可以给我钱,我帮她去买啊,”这句话,但从他那努力装作轻松的表情里,她立刻看出了端倪,并且马上作出了反应。后来,她故意叫他陪着去给买了条小几号的裙子,回来后,故意又把裙子说得一无是处,最后这条裙子就作为她准备扔掉的“旧货”送给了他。
  当时,他拿着那条裙子离开的时候,对她说了声谢谢,从他的目光中,她已经看出,他是明白她的伎俩的,他是很聪明的,但是他没有挑明。他们两人在门口都装得若无其事,一边开玩笑一边告别,他忽然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你是不是戴了假发,为什么头发那么漂亮,她立刻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不是戴了假肢,为什么这么强壮,他注视着她,忽然一把将她推到墙上说,我这儿什么都是真的!而她则一挑眉毛,回敬道,我也是。那时候,他的脸离她那么近,几乎就要接触到她的皮肤了,可就在这时,她忽然瞥见他后领上的一个非常小的破洞,她记得只是那么短促的一瞥,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就被他抓到了,他立刻放开了她。
  那一瞬间,他的锐气和自信就像烟雾一样从他的头顶散去,他退后几步,眼睛里带着几分受伤后的镇静,朝她微微一笑,摇了摇手上的裙子,再次说了声谢谢,随后他又加了一句,他说,我以后会买了还给你的,然后他迅速走出门去,她假装没事似的跟他挥手告别,但一关上门,她就潸然泪下,当时她不过只有17岁,从来还不知道有人过得那么艰难,她眼看着他被贫困压得喘不气,却帮不了他。
  这件事让她难过了好几天,也骤然让她明白了他的困境。
  后来,每当她生日,她便想尽办法,让他体面地逃过送她礼物的煎熬。她总是向他要一些离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法医报告,比如空弹壳,比如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讲一个好听的侦探故事,再比如向他要一些他自己的东西,帽子、照相簿、旧棉衣、手套还有一些别的,她现在都已经不记得了。
  照相簿!莫兰赖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飞过这个词。
  照相簿!对了!他搬家的时候,她向他要的。他当时还困惑不解,问她,你要这干吗?她反问他,你不肯给我吗?其实她就是想看看他以前的照片,然后收藏起来。他对她的要求十分不解,一直盯着她问为什么,把她弄得快烦死了,最后她只能说,我要保留你的照片,万一你被坏人打死了,好留个纪念!他听完她这句话后,怔怔地问她,如果我死了,你真的会保留我的照片吗?她那时候忽然明白,她说了一句多么不该说的话,因为他是警察,这种事说不得的。但她很肯定地回答道,是的,我当然会保留。他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就把照相簿给她了。
  结果,她发现那本照相簿里不止他一个人的照片,还有很多别人的。
  莫兰猛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对了,照相簿!那张照片!
  
 她昏头昏脑地奔到自己的房间,从写字台的最底层抽屉里翻出了高竞给她的那本旧照相簿,不出一分钟就找到了她要找的那张照片,没错,就是这张。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那时候,凶手已经认识高竞了,原来凶手是在提醒他,他已经认识他那么多年了,那么……
  莫兰觉得有必要跟高竞联系一下,但是,她又很讨厌这样凑上去给他打电话。
  你为什么表白之后不给我打电话?你不给我打,我怎么给你打嘛!她愤愤不平地想着。最后只得给乔纳挂了个电话。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她问道。
  “你吃错药啦,怎么忽然想到要找他?”乔纳很好奇。
  “我有重要的公事找他。”莫兰一本正经地说。
  “你终于准备跟他和好了吗?”
  “嗯,看情况。”莫兰含糊地答应道。
  “你知道吗,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关于他的。”乔纳神秘地说。
  “什么事?”
  “局长正准备给他介绍女朋友。”
  “是吗?什么时候?你们局长怎么那么爱管闲事?”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莫兰想,这也并非不可能。
  “大概过几天吧。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办公室的警花们看见高探长孤孤单单一个人,都很热心呢,她们好像不给他弄个女人,自己也睡不踏实。其实,单位同事今年就已经给他介绍过3次了,对方都是很出众的女人呢,有一个还是外企的白领,据说长得像舒琪。”乔纳津津有味地说着。
  莫兰感觉受到了打击,怪不得表白之后杳无音信,难道是去找“舒琪”了?!
  “你编的吧,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我也才刚知道。不过你放心,相再多的亲,他的心也就跟抽水马桶一样。”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只能坐一个人哪!哈哈!”乔纳在那里粗鲁地笑起来。
  粗人!莫兰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禁不住笑逐颜开。
  “好了,你快点告诉我去哪儿了。”
  “A区图书馆,这是刚刚他下面那个王义说的,大概刚走10分钟。”乔纳说。
  
  
  A区图书馆是离她家最近的图书馆。
  莫兰这时忽然想到,除了要去找高竞外,她还有一个理由要去图书馆,那就是为了顾天的案子。
  莫兰听梁永胜叙述过案情后,马上就注意到一点,那名男子是在图书馆的《毒物分析》杂志里找到顾天的文章的,那顾天究竟写了些什么,能让这个陌生男人主动找上门来?其实,稍微动下脑子就明白,一定是找到了相似点,即,顾天的文章里肯定提到了一些细节,让这名男子觉得跟自己的状况非常相似,所以他才会产生要找到素不相识的顾天请教的念头。现在,她对顾天的文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究竟写过些什么呢?
  她觉得是非去趟图书馆不可了。
  但出门之前,她觉得还有好几件事需要做。1.要给方凯灵打个电话,2.要给景云打个电话。虽然顾天的案子很重要,很有诱惑力,但真爱俱乐部的事她也放不下,现在又加上高竞的案子也很有趣,所以,她打算三管齐下,想到这里,她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女侦探都快忙不过来了。
  她首先拨通了方凯灵的电话。
  “凯灵,是我。”她慵懒地躺回到沙发上。
  “莫兰,什么事,我现在在上班。”
  “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见个面,我有很多事想问你,还有……”
  “还有什么事?”
  “我不想卖墓地了,我要留着它。你是否可以帮我重新登个更正的广告?”
  方凯灵在那里愣了一秒钟,忽然欢呼道:“你要复婚啦?”
  莫兰刚想否认,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是啊,我跟他谈了一次,觉得他还是非常爱我的,所以,我也在考虑……”她故意答得模模糊糊的。
  “那他肯离婚吗?”
  “我们还没有谈得那么深,不过,我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是很爱我的,真的。”莫兰的眼前又出现那天他们在车里紧紧相拥的画面,她从没想到梁永胜会这么爱他,如果她当初就知道,她也许根本就不会离婚。
  “哦……”方凯灵在那里低呼了一声。
  莫兰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她红了眼圈的样子,连忙说:“凯灵,我们见个面吧,明天如何?我请你吃午饭。”
  “好啊,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和好的,我都等不及要听细节了。”方凯灵在那哽咽地说。
  “当然,我一定会告诉你。”莫兰道。
  放下电话,莫兰在记事本上记下第二天中午的约会地点,接着给景云打了个电话。
  “喂?莫兰是吧。”景云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声音,“什么事?”
  “我想跟宋彩琳见个面,你能陪我去吗?我看见她有些怕。”
  景云在电话那头哈哈笑起来。
  “你以为我不怕吗?虽然我脂肪比较厚,我也怕被针扎。”
  “你跟她比较熟,有你在,说话比较方便,而且,我也有问题问你。”莫兰道。
  “你有什么问题问我?”景云很好奇。
  “我现在在写《真爱俱乐部诅咒事件》这篇报告文学,所以,想要调查一些事,我想请你帮忙。”
  “哦?那我可一定要见见你了。”景云对这话题似乎非常感兴趣,“这样吧,我先跟她约,约好了再来通知你,你大概一般什么时候有空?”
  “除了明天中午不行外,我都有空。”莫兰道。
  “那么就说定了。”景云说着就挂了电话,真是个爽快人。
  莫兰在记事本上又记了一笔。
 14.A区图书馆
  
  下午3点半左右,莫兰到达A区图书馆,她本来想先给高竞打个电话的,但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打电话,她觉得就现在的状况,假装偶遇是最好的安排了。
  可是,她在图书馆上上下下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高竞的踪影,于是她只好先去了阅览室。一路上,她琢磨着高竞究竟去了哪里?难道他已经走了?还是根本没来?到底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呢?
  她一边在阅览室找《毒物科学》杂志,一边愤愤地抱怨着,为什么你不给我打电话!你不给我打电话,我怎么告诉你我知道的事啊!你知道我要告诉你的事有多重要吗?你真是个不识时务的笨蛋!
  她带着坏心情在阅览室找《毒物科学》杂志,结果发现这本杂志非常冷僻,外借架上根本没有,后来找了电脑档案才终于在内部资料库里找到。
  莫兰凭临时借书证,从资料库里借出了2000年至2007年间的所有《毒物科学》杂志。《毒物科学》是一本季刊,每年只出四期,莫兰很快发现,在2004年4月那个男人写信给顾天之前,《毒物科学》共发表了5篇顾天的文章,它们分别是《有翅昆虫的特殊毒性》、《砒霜的N种特殊功效》、《被遗忘的毒草》、《常见零食与毒物的中和反应》、《难以预料的中毒现象》。光听这几篇文章的名字,就让莫兰兴趣浓厚,那个男人一定是在其中一篇文章中找到了跟自身相符的东西,一定是的。她把这些文章拿到图书馆的复印处做了复印,准备回家后好好研究一番。
  就在她拿着复印件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蓦然看见在图书馆的长廊尽头,高竞正远远朝她走来,他在低头打电话。
  她心头一喜,终于抓到你了,高竞。
  自从梁永胜告诉她婚礼那天的插曲和水晶台灯的事后,她就特别想见见他,她想到除了可以跟他说那个重要的发现外,还可以借他的警察证去查一下《毒物科学》的内部借阅名单,没准可以找到那个找顾天的男人。
  所以看见他朝她走来,她不由满心喜悦地迎了上去。
  
  
  “你终于到图书馆来了。”高竞的电话里又传来“星光之箭”那软绵绵的声音。
  “你也来了?”高竞冷淡地应了一句,他实在讨厌这不男不女的声音。
  “我说过我要找到你的女朋友的,当然得时时刻刻跟着你,我要看看你是否真的不跟她见面了。”凶手发出一阵哼哼唧唧的笑声,像是鼻子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高竞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他没发现他周围有任何可疑的人,他发现有个年轻女人在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下面打电话,但这举动显然与他无关,因为他看见那女人很快就收了线离开了,而电话那边,“星光之箭”还在唠叨个不停。
  “你的伤怎么样了?”凶手对他的伤似乎念念不忘。
  “这不关你的事。”
  “这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这可是我造成的,想到你在那里因为我而流血,我就感到无比痛心。好点了吗?”
  高竞觉得这软绵绵的声音好像在一只女人似的手从电话里伸出来在抚摸他的脸,他觉得毛骨悚然。
  “谢谢你的关心,我好多了。”他平淡地说,其实伤口好像有恶化的趋势,一直在隐隐作痛,而且一天比一天痛,但他认为过几天就会自然痊愈,所以并没有多在意。
  “我在箭头上涂了一点小小的细菌性毒药,所以也许好得会慢一点。”凶手冷淡地说。
  高竞吃了一惊,怪不得好得那么慢,而且越来越痛。
  “你涂了什么?”他问道。
  “死不了人,只不过你听之任之的话会不断恶化,”凶手格格笑了一阵停了下来,“以前我碰到这种情况,就会有人用燃烧的烟头灼烧那个地方,他说那既可以缓解疼痛,又可以杀菌,你不妨试试看。”
  凶手告诉他的信息让他吃了一惊。
  他正琢磨着凶手用了什么毒药时,无意中抬起头,恰巧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会儿正朝他走来。
  哦!不!他心中低喊了一声,连忙一转身飞快地朝图书馆的边门走去,偏偏这扇门竟然是锁着的,他吃了个闭门羹。
  怎么办?怎么办?她朝他走过来了。
  “你还有事吗?”电话没挂,高竞一边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跟凶手交流,一边心里焦急地想着该如何应对这危急的局面。他虽然看不清莫兰脸上的神情,但从她那步履匆匆的样子不难看出,她有事要找他,他真想听听她要说什么,但是现在……
  这时候,他忽然想出一个主意。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给莫兰发短消息,现在唯一能让她主动转身离开的办法就只有这一个了,让她去查案!
  他听到凶手在那边咳嗽了一声。
  “很快就有大买卖了,我想预先告诉你一声。”凶手说。
  “大买卖?”高竞茫然地随口应了一声,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里的短消息上,所以根本无暇顾及对方在说什么。
  
莫兰觉得奇怪,高竞明明看见她了,为什么忽然一扭头就走了?并且还差点撞上一扇封闭的边门,看见他的尴尬模样,她都快笑出来了,他的样子就像是落荒而逃,我就这么可怕吗?他为什么要逃呢?
  她对他的突然之举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生气。照她原来的脾气,她很可能会拂袖而去,好吧,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你。但是自从她今天中午跟梁永胜聊过之后,她懂得了一个道理,万事不能光看表面,也不能光看一时。她根本没想到梁永胜那个手拉手的场景居然只是他试探她的一场戏,但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确在这之前从没发现梁永胜跟高洁有过什么暧昧之举,她现在甚至认为,也许当初梁永胜接近高洁,就是为了探听高竞跟她的关系。所以,万事不能看表面。要相信自己对一个人的一贯感觉,她对梁永胜的一贯感觉就是,他是喜欢她的,就好像她对高竞的感觉一样明确。
  所以,高竞这样不近情理地转身避开她一定是有理由的。莫兰很清楚他的为人,他不是那种会玩“欲擒故纵”游戏的人。他在担心什么呢?他的动作明显表现出来的忧虑、惊慌和紧张让她十分困惑。他究竟在担心什么?他在搞什么鬼?
  她决定停下脚步,给他打个电话。
  但她刚拿出电话,手机就来了一条短信。
  她翻开一看,居然就是高竞发来的。短信内容是:
  “去查A区图书馆,B-C—FGT457-P23,快去!”
  
“还有事吗?”高竞发出短信后,看见莫兰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去,他不由地松了口气。他庆幸图书馆的大厅里还有不少其他的读者,否则,莫兰跟他的交流也许会显得很明显。
  “你一般晚上几点睡?”凶手忽然问道。
  “你问这个干吗?”他皱皱眉头。
  “这样我可以考虑该什么时候打电话才合适,我希望你有充足的睡眠,你看上去精神不振,你是否常常失眠?”凶手叹了一口气。
  “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经常失眠。比如你。杀那么多人你能睡得着吗?”高竞冷冷地说,其实近来他的确常常失眠,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身上插满箭的那两名警察,而伤口疼痛也让他无法入睡。
  “哈哈,我睡得又香又熟。”凶手开心地说。
  凶手好像很喜欢跟他说话。
  但此时,高竞忽然想起凶手刚刚说过的一句话。
  “你说大买卖?你又要杀人了?”他紧张地问道。
  凶手停顿了一下才回答:“你刚刚开小差了,你在干什么?”。
  凶手的这句问话让高竞豁然明白,凶手并不在他的近处,所以他没看见他刚才突然转身向一扇封闭的门撞去的尴尬场景,也就是说,他既不在图书馆的大厅,也不在可以俯视图书馆大厅的地方。图书馆有三层,每一层都是玻璃外墙,所以凶手无论在哪一层,都可以通过玻璃将图书馆大厅的场景尽收眼底。
  所以,如果凶手没看见高竞,就只能说明,他不在图书馆。
  想到这儿,高竞松了口气。
  “你在哪里?”他问凶手。
  “你猜。”凶手得意洋洋地问道。
  高竞想了想才回答。
  “你在一部车里。”高竞答道。
  听到这话,凶手忽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
  “我喜欢跟你玩,高竞,真是喜欢死了。”凶手带着笑咬牙切齿地说着,挂了电话。
  没有嘲讽,语调中却充满了跟他逗乐的意味。
  这说明,他猜对了。
  就因为他猜对了,凶手才会觉得更有趣。因为对手变得强起来了,这样游戏就会更刺激。
  凶手很可能驱车跟踪他到图书馆,之后在图书馆外打电话给他,但他并没有下车跟踪高竞进入图书馆,所以他并不知道到图书馆后,高竞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车!他早该想到了,高竞的思维一下子活跃起来。
  他记起了上次他跟凶手第一次通话的一个情景。当时他曾经中途挂了凶手的电话拐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份报纸。他一边拿着报纸往前走,一边跟凶手通着电话,一边却觉得好像缺了什么?缺了什么呢?现在他明白了,是凶手的话,凶手没有提到这点。
  凶手似乎很喜欢在暗中窥探他,然后在电话里表现出一种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的优越感,这似乎让他得到了某种满足。所以,如果那时候凶手看见他拐进便利店并买了报纸的这个举动的话,他应该会在电话里提起,至少应该会说一些与之相关的话,但是凶手却只字未提,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当时凶手并非时时刻刻在盯着他。他离开便利店后,把报纸夹在腋下,随后又走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这里有个时间差,一个盲点,他进便利店的时候,凶手正好走开了,没有看见他。
  而仔细一想,他自己也并非一直站在一个地方不动。从便利店出来后,他就朝警察局方向走,所以照这样分析,如果凶手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一个固定地方窥视他的话,那么他不应该是前面中箭,而应该背部中箭。
  所以,凶手跟他一样,位置也在不断变动中。他认为凶手很可能是在一部车里。这部车可能围着警察局周围转来转去,离他时近时远,也可能他当时想错了,凶手根本没有带什么高倍望远镜,他正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呢,所以才会看得那么清楚,而他一直在打电话,根本没注意身边开过的车,因为车太多了。
  那么现在再来想一想,一个开车的人,是否能够在保持车子匀速的情况下,专心研究他裤子上的花纹和衬衣的下摆呢,是否可以在活动的车内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向他准确地射击呢,应该不会。所以,他现在肯定,第一凶手是两个人,一个开车,另一个不仅跟他通电话,还向他射箭,第二,凶手不可能是乘出租车,因为很难想象凶手会当着陌生人的面跟他说电话里的那些话,所以车内的两个人必然是同谋。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他这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现在他应该做的是,立刻奔出去看看图书馆外究竟有没有停着可疑车辆。
  他冲出图书馆的时候,正好看见一部深蓝色奥迪启动离去,那部车好像是在那里等着他,虽然他耽搁了至少7、8分钟才奔出去,但车子却是在他刚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才刚好启动,而且,启动得很慢,竟然还让他抄到了车牌。
  他忽然感觉像是个圈套。
  但是他又猛然想到一个问题,凶手为什么没有跟踪他进入图书馆呢?为什么呢,图书馆本来就人来人往,如果他隐藏在某个地方给打电话,谁会注意呢?所以,答案是,他很可能认识凶手,或者可能将要认识凶手,所以当凶手一旦进入图书馆他的视野范围内后,很可能就会立刻被他认出来,就算不是现在认出来,将来也可能在某种情况下认出这个人。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高竞在脑子里排着名单。
  他把抄下的车牌号告诉了下属,他现在很想知道车主是谁。
 高竞决定回图书馆找莫兰,现在凶手已经走了,他觉得应该可以去找莫兰谈一谈了。想到她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正在帮自己查线索,他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他还没决定究竟该对她说什么,但总之,他就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她,一分钟也不想等待。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命运总是在捉拿他。当他再度跨进图书馆大厅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人正慢悠悠地从二楼的螺旋楼梯上下来,他实在无法忽略这个人的存在,因为这个人无论到哪里,都显得那么引人注目,光彩照人。他就是钢琴王子陈远哲。
  他不可能去找莫兰了,他黯然地想。
  因为陈远哲已经看到了他,他现在还弄不清这个半哑男人的底细,但他知道他必须得注意这个曾经在戴文别墅玩射箭游戏的美男子,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他还必须得找这个人谈谈。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莫兰。
  “喂?”莫兰接了电话。
  “是我。”他没有容许她回答,便直接问道,“那个东西查到了吗?”
  “怎么?我是你的佣人吗?”莫兰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
  “如果你没查到,我就自己去查。我现在没功夫跟你吵架。”他觉得自己的态度真是恶劣到欠揍,他真讨厌自己,但是他已经看见陈远哲朝他走过来了,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暧昧笑容,这个人不能说,却能听,于是他不得不往下说。
  “反正你如果看到我,最好离我远一点!跟我的距离保持在5米开外,我不想看到你,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跟你任何意义的接触!你不要用正面对着我,看到我最好转身走掉,反正你最好少来烦我,我已经够烦的了……”他急急地说着,电话猛然断了,传来“嘟嘟”的忙音。
  意料之中,他的心情再次滑入谷底。
  是个女人,听到这些话都会生气的。
  他预感到莫兰再也不会理他了,上次,他不过说了那几句话,就被罚一年,这次恐怕要罚一辈子了,更何况他自己表白在先,没准她还认为他在耍她,想到这里,他心情简直坏透了,他再次确定,他这辈子都无法跟她在一起了,这就是命。
“真巧。”陈远哲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尽量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陈远哲朝他径直走过来,一直走到跟他无限接近的地方,好像要一脚踏进他的身体,以至于他不得不往后连退了两步,他真想一把将这变态的家伙推倒在地,但他忍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图书馆大厅里有很多人都在注视着他们两个,一想到人们会以为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就怒不可遏,但是他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先忍下这口气。他并不想激怒陈远哲,他还不知道对方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陈远哲站在那里注视着高竞,没有说话。
  “我有些事想问你,你跟我来。”陈远哲的大胆举动令他心惊肉跳,所以他转身先往前走了,他真怕这时候莫兰走出来,如果她看到这个男人的举动,她会怎么想?
  陈远哲没有提出异议,乖乖地跟了上来,步伐轻快迅速。
  “什么事?”走出几步后,陈远哲开口问道。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他会说话,现在听到他开口,高竞一定会吓一跳。
  他们两人走出图书馆,来到大街上。然后,高竞站定。
  “听说你会射箭。”问这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陈远哲。
  陈远哲微微一笑。
  “你是听那个笨蛋吴坚说的吧,一看见你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见过他了。”陈远哲的声音很清脆,有一种磁性,“听到我说话,你一点都不吃惊。”
  “我们正在查两起警察被杀的案子,想请你协助调查。”高竞严肃地看着他说。
  “你的睫毛好长。”他注视着高竞轻声说。
  听到他这么说,高竞都会厥倒了。
  “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他准备走了。
  “好,你问吧。”陈远哲马上说,说完后目光慢慢从他的脸往下移,好像在用目光抚摸他,这令高竞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总不能控制对方的眼睛吧。
  “你们射的那些箭是哪儿来的?”高竞问道。
  “是戴文准备的,可能是买的,我不知道。我只是跟他说,我想玩射箭游戏,他就去准备了。”他面带笑容看着高竞。
  “是用弓射吗?”
  “是的,”他暧昧地笑着说,“不用弓射,还用什么射?你教教我。”
  随后,他竟然用他的胯部撞了一下高竞,高竞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招,真是快气疯了,望着陈远哲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他恨不得一拳把它揍扁了,但是当然,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对不起,我真是不小心。”陈远哲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我的脾气可不好。”高竞脸色铁青地威胁道。
  “好吧。”陈远哲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那样,笑着点点头。
  “你们以前经常玩射箭游戏吗?”
  “对,有过几次。因为这是男人间的游戏,你不觉得吗。其实,除了我以外,吴坚和路辉也是戴文的箭友,只不过我们四个人从来没在同一个时间玩过箭。每一次,都是绝对私密的一对一。”陈远哲直视着高竞,平静地说道。这种口吻在一瞬间把他从一个美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英俊男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对一。”
  这种变色龙似的突然变化让高竞非常吃惊。
  “箭友?你所说的绝对私密的一对一是怎么个玩法?”高竞好奇地问道。
  “对着靶子射呗,当然也可能还有别的花样。”陈远哲呵呵笑了起来。
  “每隔多长时间,你们会玩一次?”
  “只要戴文叫了就去,没有固定时间。”陈远哲又恢复了阴阳怪气的美少年气质,他再度用暧昧的目光盯着高竞的脸看,他轻声恳求道,“握个手好吗?”
  高竞假装没听见。
  “那些箭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练箭是什么时候?”
  “一年以前吧。握个手好吗?”他再次轻声哀求道,眼睛里跳动着顽皮的灵光。
  望着陈远哲那痴迷的眼神,高竞真想跟他说,你找别人去,我可没这嗜好。
  “你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答应我的要求。”陈远哲竟然用撒娇的口吻在说话。
  高竞觉得自己真倒霉,你真想要的,上天不给你,不想要的,倒来一大堆。真是受够了。
  
他怒视着陈远哲,说道:“你现在不回答也可以,以后你去警察局,一样得回答。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他准备以后别人去盘问这个怪胎,他自己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正面接触了。
  陈远哲低下头,抬眼看着他,每次他这样都特别像幽灵。
  “你看不起我,是吗?”他阴沉地问道。
  高竞转身就走。
  但他万万没料到,这时候,陈远哲忽然在他身后朝他一拳打来,正打在他的肩膀上,他回过头的时候,陈远哲又是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接着,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陈远哲的力量并不大,但突然遭到袭击的羞辱感和迫不得已的肢体接触所带来的尴尬,让高竞怒不可遏,长时间积郁在他心中的怒火在一时间终于爆发了,他“啪”地一下抓住陈远哲打过来的拳头向前一推,趁陈远哲向后一个趔趄的时候,他猛然上前抓住陈远哲的领子,狠狠给他肚子一拳,陈远哲顿时痛得弯下了身子,他没有理会,又是一拳上去,打在陈远哲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
  接着,他狠狠地朝陈远哲的胸口、腹部、脸打了过去,一拳,两拳,三拳……,陈远哲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一开始也奋力还击,但最终还是被他打倒在地,他倒下去的时候,抓了一把高竞的裤腿,高竞正想一脚踢过去,却蓦然发现,陈远哲的脸和眼睛都已经肿了起来,嘴角还在流血。
  而且,他们周围已经有好些人在围观了。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是,这是他干这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碰到过这样纠结的情况,他并不想动粗,他只是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在太欠揍了。
  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窜了上来,火辣辣的,高竞意识到可能是刚刚用力过猛撑破了伤口,他强忍住疼痛,装作若无其事,他并不想让眼前这人看出端倪,因为谁也料不准,如果陈远哲知道他受伤了,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躺在他面前的陈远哲,终于伸出手拉着陈远哲的手臂把他拖了起来,并拉着他走出一段路,以避开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路上,陈远哲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的嘴角还在流血,他用袖子随意擦了一下,现在的他看上去倒像一个很听话的弟弟。
  “对不起,”站定之后,高竞尽量避免看陈远哲那张被他打坏的脸,他从口袋里掏出便笺簿和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他,“如果你想投诉我可以打这个电话。我的名字就写在上面。”
  陈远哲看也不看纸条上的内容,就把撕碎了扔在空中。
  他仍然注视着高竞,但现在他的表情很严肃。
   “好了,谢谢你的合作。”高竞转身欲走,陈远哲猛然拉住了他的手臂,虽然他的举动比上次在餐厅门口更出格,但高竞却觉得,这次陈远哲好像是真的有话要说,他甩开了那只紧紧扣住他手臂的冰冷如蜥蜴般的手,等着对方开口,但是等了半天,陈远哲却什么都没说。
  陈远哲皱起眉头,嘴巴一张一合,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焦急。
  怎么?突然就不能说话了?这也太夸张了吧,高竞注视着陈远哲的一举一动,觉得匪夷所思。他是装的吗?一时间,他理解了曾经把陈远哲的头按在水里的路辉,这的确太像装的了,怎么可能刚刚说话还说得那么顺溜,现在就突然不能说了呢?
  陈远哲在那里为恢复自己的说话能力又作了一番努力,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后指了指高竞的口袋,高竞知道他是要纸和笔。于是他一边掏出来给了陈远哲,一边注意观察陈远哲脸上的表情。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陈远哲在便笺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你知道吴坚最大的业余爱好是什么吗?”
  他的眼睛如同鬼魅一样盯着高竞看。
  高竞摇了摇头。
  陈远哲又低头写了一行字递给他。
  他看见便笺簿上只有三个字:“写小说。”
  

15.一个大意外
  
  跟陈远哲分手后,高竞就没再进图书馆,他知道莫兰还在里面,因为他就在图书馆的门口,并没有看到她从门口出来,但是他实在不敢见她了,想到自己刚刚对她说的话,他知道见面的结局就只能是冷遇,所以,虽然明知道她近在咫尺,他还是只能带着伤感和无奈黯然离开了图书馆。他决定明天自己再来查一下那条凶手留下的线索。
  他回到警察局后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车牌号码已经有了下文,原来一点都没什么可期待的,车牌号是假的,这样看来,凶手故意让他抄到车牌号也不过是想逗逗他,让他空欢喜一场而已,但另一方面,凶手似乎也承认了自己有车这个事实。所以,他决定接下来调查所有蓝色奥迪的车主。
  高竞在办公室又磨蹭了几个小时后,便驱车回家。夜晚的冷风吹得他浑身发凉,伤口的疼痛好像已经麻木了,他觉得身体微微有些发烫,他决定回家后好好洗个澡,然后再给伤口上点药,最后睡一觉,他希望明天他能有足够的体力对付一个他一直想见的人,戴文。王义已经帮他跟戴文约好,明天下午三点在戴文的肖邦之恋音乐餐厅办公室见面。冥冥中,他总觉得戴文这个人不可以小觑。
  在回家的途中,他又回顾了一下当天发生的所有事,觉得今天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终于把莫兰从他身边支走了,虽然电话里那决绝的忙音声让他感到头晕目眩,绝望透顶,但一想至少他暂时不用再为她的安危而担心,他又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随即他又想起今天凶手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一个大买卖!毫无疑问,他又要杀人了,可是他要杀谁呢?一想到这,他的心徒地缩紧了。
  他一边想着,不知这次又会有哪个警察遭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正当他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的一刹那,忽然!他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屋里有人!他心中一凛,是谁?!
  难道是他?!星光之箭?
  刹时,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轻轻地打开房门走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
  “谁!”他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
  “谁?”他再次问道,同时轻轻关上门,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密林中的罗正平,一样的疑惑和无助,一样是待宰的羔羊。
  同样无人回答,他也没看到任何陌生人。他进门的地方是客厅,两间卧室的门都半关着,他无法看清卧室里的动静。也许那人在某间卧室里?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紧张地猜想着,体内的每根神经都崩得格格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的流动。
  接着,他仿佛感到一阵热气吹过他的后颈。
  有人在他身后!而且很近。他蓦地明白了,他进门的时候,那人就躲在门背后。
  也许,所谓大买卖指的就是干掉他,星光之箭终于要向他下手了。
  他下意识地去摸枪。
  他感到背后那人正向自己移动,他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凶手想干什么?想偷袭吗?还是正在准备箭?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是暗器吗?!怎么没感觉?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紧张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根本无心去感觉,就像上了膛的子弹,他利索地弯下身以防身后的人再度袭击,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背后那个人拦腰一抱,从他的头顶摔出去,由于速度太快太,用力太猛,对方几乎全文招架之力,他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偷袭者便被摔到沙发上后哐地一声滚到地板上,不动了。
  居然没有浪费一颗子弹,事情就解决了,这让他大吃一惊。
  星光之箭!也未免太不堪一击了吧。
  而且,凶手好像太轻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怎么感觉好像刚刚抱住的是个女人?星光之箭是个女人?他再次吃了一惊。随后他对自己说,也不一定,余男不就认为齐鲁街的凶杀案可能有女性参与吗?所以,星光之箭,的确很可能是个女人,所以她很有可能现在是在装死。
  为了预防他开灯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凶手会突然跳起来向他的后背发动攻击,他故意没有去开电灯,而是小心翼翼的举着枪挨了过去,他借着窗外的星光,凑近凶手的脸,这一看,真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回事!躺在地上的好像是莫兰!
  他连忙丢下枪,打开了电灯,这下他真的是看得清清楚楚,被他用擒拿格斗术一击击倒的“歹徒”就是莫兰。
  他顿时手足无措。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把莫兰从他的后背拦腰抱起,从他的头顶甩出去。刚刚那一下,虽然他不敢说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但对付三、四个莫兰也是绰绰有余了。天哪!想到如此娇弱的她被自己重重击倒,他吓得都快发疯了。难道等不到星光之箭暗算你,我就先自己杀了你?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不会死了吧!莫兰,你不会被我打死吧,快醒过来吧,他心慌意乱想着,一会儿抓住她的手测试她的脉搏,一会儿又用手放在她的鼻子下面测试她还有没有呼吸,接着又俯下身听她的心跳,他真是心乱如麻,心急如焚。同时,他又不断地抱怨,你怎么可以在我背后偷袭我呢?你难道忘了我是警察了吗?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紧张吗?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测试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她还活着。她的心还在跳,也有脉搏和呼吸,所以,她只是昏过去了,也许一半还是被吓昏过去的。
  他把她抱在沙发上,拨开她脑后的头发,试图寻找伤口,干干的,没有血,他又上下打量了她的身上,除了有些灰尘外,也没有找到明显的伤口,至少看不出有外伤。现在,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内伤。莫兰,你那么聪明的脑袋要是被我打坏了,我可赔不起。
  所以,现在得把她弄醒。
  他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她没有反应,他加大了力气,同时开始在她耳边呼唤她:“莫兰,莫兰,醒醒,醒醒。”
  莫兰“哼”了一声,他又重重地摇撼了她两下,大声叫道:“莫兰,莫兰,莫兰!”
  在他的猛力摇撼下,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她醒了,他一阵欣喜。现在,他要测试一下她有没有摔傻了。
  “这是几?”他作了一个“4”的手势。
  她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
  “496。”她说。
  知道捣乱,应该没摔傻。
  “这是几?”他又作了一个“2”的手势。
  “二百五。”她答道。
  的确没摔傻,还知道骂人。
  “我是谁?”他问道。
  她看着他,有一秒钟似乎被问住了,随后眼波一转,朝他抿嘴一笑。
  “我儿子。”她道。
  确信没摔傻,还知道使坏。
  “你要不要起来活动活动?”他注视着她关切地问道,他还是很担心她摔伤了。
  “我先睡一会儿,等会儿我有话问你。”她摇了摇头,虚弱地说着,便垂下眼睛睡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好。你睡吧。”
  他知道她来找他肯定是有事的,要不然她不会不跟他说一声就来。7年前,他搬家到这里的时候曾经给过她一把房门钥匙,但是她几乎从没用过。真不知道她来找他究竟是为什么事。还有,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带着几分疑惑走到厨房,忽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他的心一动。
  他拧开灯,发现案台上放着电饭锅,他摸了摸,还热着呢,打开一看,果然有刚煮的热饭,这电饭锅他都好久没用了,做饭前,她一定先擦过了,看上去比他上次见到它要干净10倍。电饭锅的旁边放着三个用盘子盖的青瓷碗,,第一碗是还冒着热气的糖醋小排,第二碗是凉拌黄瓜,最后是一小碗凉拌海带丝,煤气灶上还有个蒸锅,它以前是放在下面的橱柜里的,亏她找得出来,他打开蒸锅盖,一股热气冒出来,他拨开热气,原来是一碗洒了葱花的蒸蛋。
  接着,他又发现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
  “喂,等你很久,你都没回来,我先回去了。发现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就买了点东西塞进去,又随便给你做了点吃的,你别乱想,我只是同情你孤苦伶仃才这么做的,没有别的意思。不用还我钱,就当我捐助灾民好了。尽快跟我联系,我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公事。莫。”
  他知道了,他回来的时候,她可能正要回去,所以还给他留了纸条,也没有开灯。不知道所谓“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公事究竟是指什么。对了,是图书馆的线索。他马上想到。
  他打开冰箱,原本几乎空空无也,只有几听啤酒的冰箱里,现在放了几盒微波炉盒饭,两听午餐肉以及一袋紫葡萄,葡萄显然已经洗干净了。
  望着冰箱里的这些东西,他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中了,你干吗要这样,干吗要这样,他心里恨恨地骂道,还叫我别乱想,你这样我能不乱想吗?
  他默默地给自己乘了一大碗饭,然后把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在饭桌上。
  随后,他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白汗衫和运动裤才郑重地坐到桌前。接着,他关了手机,把电话搁了起来,虽然他知道警察是不能关手机的,但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关上了。他对自己说,就给我一个小时的休假吧,只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好,就当我不是警察,我什么都不是,在这个小时里,我只是一个孤单的男人,安安静静地享受一次她为我做的晚饭而已,只要一个小时就好。
  接着,他开始慢慢地吃起来,饭菜的香味激活了他的味觉,也激活了他的回忆。
  印象中,他上一次在他自己家里吃一顿像样的饭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的母亲还活着,在她还没有生骨癌前,身体还健康的时候,她总是会给他做很多吃的,虽然她的手艺也许还不如高洁,但是每当他回家看见满桌香喷喷的饭菜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胃口大开,而且他总是吃得很多。其实他并不爱吃,自从父亲死后,母亲的味觉好像就出了问题,佐料总是放得不对头,所以很多菜只能看不能吃,但是他总是假装吃得很高兴,很多次他都吃完后,再跑出去跟哥们重新吃一顿,但是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爱妈妈手艺的乖儿子,他只是想让她高兴,他只是想让这个孤单忧郁的女人知道,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至少她还有儿子。
  父亲死后8年,母亲被查出患了骨癌,并在他21岁的那年冬天,因为不堪忍受疼痛而从医院的窗口跳楼自尽。母亲去世后的几个月,他都没有去找莫兰,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软弱悲伤的样子。等他再去找她的时候,是这年12月的一个晚上,当时16岁的她看见他十分惊喜。她拉着他走进家门,并且悄悄告诉他,她的父母去看电影了,那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家,她家的豪华精致让他吃了一惊,也让他自惭形秽,想到自己那个简陋寒酸的家,他蓦然感到自己跟她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是个千金小姐,而他只是个从事危险职业的穷小子。
  但是她似乎一点都没察觉他的心情,她趴在桌上很温柔地问他,有没有吃过饭。他摇摇头说没有,于是她叫他在客厅里等一会儿。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她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来。
  “今天你运气好,我爸煮了牛肉汤,所以可以给你当汤底。尝尝我的手艺吧,警察哥哥?”她笑盈盈地说。
  他带着几分不信任尝了一口,忍不住就要骂人了,真他妈的好吃啊,接着,他感到他的眼睛湿润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16岁的女孩子可以做出如此美味的东西来,后来他才知道,莫兰的父亲莫中医是个美食家,莫兰从小就跟着他学做各种各样的美食。我还会做起司蛋糕呢,有一次莫兰很得意地告诉他,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莫兰不知道,21岁的那个晚上,他是含着眼泪吃完那碗面的,就像今天一样。他已经不记得他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他好像从来不流泪,受伤、失恋、面对亲人的去世和朋友的被杀,他从来都没有哭过,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坚强,最能忍耐的人,但是今天,糖醋小排的浓浓酱汁却让他禁不住红了眼圈。他打赢过最强悍的敌人,却输给了最温柔的东西,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并且,一旦流泪就止不住,他一边胡乱地用手背抹去无法控制的眼泪,一边大口吃着美味的晚餐。他觉得好奇怪,他一边觉得悲伤得无法抑制,一边却觉得得到了安慰。
  在饭桌的对面就是沙发,莫兰沉沉睡着。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他现在希望她能多睡一会儿,他不想让她看见软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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