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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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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8 21:39: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闲话不说,直入主题。
  
   第一卷 灭世天灯
  
   一、尸变
  
   “天北清,地北浊,湘西赶尸,生人回避!起——”
   一团明黄色的篝火在桉树林中翻腾,两条身影倒在火堆的两侧。这声赶尸语从树林深处飘来,悠悠晃晃,被这两人听在耳中,一人立马道:“好一个天清地浊!福生,快把火灭了。”
   “是,师父。”福生一边应道,一边伸手去撮地上的干泥土,往火上铺洒。
   师父急喝一声:“别动土!”回身折断一截灌木枝,几个起落将火拍灭,踢散灰烬,猫腰钻进近旁的灌木丛中。福生背起两个大包裹,也跟在师父身后,蹿进灌木丛。
   师父俯低身子,轻声叮嘱道:“千万别弄出声响,要是惊了假灵尸,可就大祸临头了。”福生点点头。两人屏住呼吸,空气中弥漫起桉树叶特有的气息,一串串铜铃声有节奏地穿透树林,蜿蜒飘来,远远咿咿呀呀地响起几声不知名的鸟叫。
   “天北清,地北浊,湘西赶尸,生人回避!起——”
    那吆喊声来得好快,刚开始听来还在两三里地外,可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尸阵就已经出现在两人视野里。
   几束阴冷的月光下,一名头戴道士冠的道人手摇铜铃,快步走来,身后整整齐齐地跟着一列赶尸。俗语说人有三魂七魄,那铜铃声也是三长七短,每响一次,赶尸便跟着往前跳出一步,这一步可不短,足足有一丈之长。铜铃声响完一个轮次,赶尸人便吆喝一声赶尸语,如此往正北方向行进,林间厚厚的落叶,在这一列赶尸的踩踏下,一个劲地沙沙作响。
   这幽森的场景只持续了一忽儿功夫,尸阵不久就越过师徒二人,渐渐淡出视线,消失在树林深处。待铜铃声和赶尸语都听不见了,师徒俩才从灌木丛后钻出来,重新聚柴点火,围拢坐下。
   火光下,福生看得清楚,师父焦黄的面皮绷得老紧,眼色怔忡出神,便关切道:“师父,你没事吧?”
   师父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福生见此情景,知道师父又在想事情,便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不再出声。
   过了一阵,师父突然叹了声气:“福生,收拾东西,咱们跟上去。”
   “跟着刚才那拨赶尸?”
   师父点了点头。
   “跟着它们做什么?”福生有点紧张,手下却开始收拾包裹。
   “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师父问。
   “这个我晓得,今天是七月半,鬼节。”
   师父道:“这就对了。走吧。”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八卦盘,指针旋转落定,“是这儿了。”沿着指针的方向追了上去。
   师父脚下不停赶路,嘴里讲解道:“赶尸之术流传千年,外人不知内情,总认为是装神弄鬼,咱们修道之人,却明白其中道理。你不懂赶尸之术,为师今天便跟你讲讲。”
   福生来了兴致,大声应了声好。
   “小声点!”师父叮嘱一句,续道:“所谓赶尸,说的是咱们符箓道人,将客死异乡之人,用道术驱赶着走回故乡。这世间的赶尸,又有真假之分。假赶尸,就是找个大活人装扮成尸体,背着死者走,这根本就是欺人耳目,咱们真正的道家人,都视其为不入流的行径。唉,也难怪外人总认为赶尸是在弄虚作假了。”
   师父叹了声气,说道:“但这世间是有真赶尸的。真赶尸分为两种,一为招蛊,二为请灵。招蛊是南疆苗人的方术,数百年前流入中土,为流民派所用,化在赶尸当中。这种赶尸,是将蛊虫喂进尸体脏腑,以铃驱蛊,带动尸体走回故乡。使用这种方术,尸体是死的,四肢僵直,往往行走得慢,耗费时日。
   “另一种请灵,则大不一样。所谓请灵,是将他人的灵魂请出来,附在死尸身上,以铃招魂,驱动尸体赶路。这种赶尸,尸体上附了灵魂,虽不是原主,倒也算得上半个活人,因此走起路来,就要轻灵许多。但这种赶尸却极具危险,毕竟附尸的灵魂不是原主,一旦赶尸人操控不好,发生噬主,出现尸变,麻烦就大了。
   “刚才这拨赶尸,听赶尸语,用的是‘天清地浊法’,这是很厉害的一种请灵术,由此可见,赶尸人定是某位黄门的大师。可他一次性竟然赶了十一只假灵尸,这远远超出寻常极限,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也不过七只。再加上往前五里便是铁马坡,凑上今天又是鬼节,我估计十有八九,会发生尸变。”
   福生奇道:“铁马坡怎么了?”
   “铁马坡位于三江汇流的要塞,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我从老祖宗那里听说过,铁马坡历史上发生的大小战役,超过了半百之数,死尸填埋了一层又一层,坡上白骨累累,终年阴魂不散,一到夜间,鬼哭狼嚎之声不绝,极为恐怖,当地人就连大白天也不敢待在那里。再碰上今天又是鬼节,哎,那是……”说到这里,突然缄口。福生正要发问,师父突然回过头来,食指竖于嘴唇,示意他不要出声。竖耳细听,一阵轻微的铜铃声远远飘来。原来经过两人一番追赶,已经追上那拨赶尸了。
   月光之下,只见那拨赶尸远远行在前面,一忽儿出现在视野里,一忽儿又没入树丛的遮掩中。两人小心翼翼,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师父的手心捏了一把汗,他心地清楚,此地离铁马坡,尚不足半里之地了。
   赶尸人赶着这十一只假灵尸,自湘南一路北上,昼伏夜出,千里行进。今夜经过这铁马坡,他不是当地人,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眼睛环眺,掐指一算,只觉此地三江汇聚,上承天露,下吸地气,实乃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当下将尸群停下,心里暗自想道:“好地方,这坡上定有奇物。”转头道:“你们好好待着,我去去就来。”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尸群说的。
   他将十一具尸体搬到一处聚拢,取出十一支白蜡烛点燃,围着尸群插了一圈。做完这一切,方才抖抖道袍上的灰土,迈步朝坡上走去。
   藏在远处的两人,此时心里已是七上八下,那师父低低道了一声“糟糕”,轻轻道:“把桃木剑和八卦镜给我。”接过福生递来的器具,道:“你在此处待着,千万别动。”福生“哦”了一声。
   师父长长吸了口气,双脚轮换,急速往前蹑行数十步,拾了个树丛重新藏好。
   此时阴风渐渐刮起,丝丝乌云从月亮下面吹过,树林中枝叶哗哗轻响,一阵振翅的声音响过,数十只飞鸟拍翅升空,顷刻间飞得不见踪影。师父手上捏了把汗,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忽然眼前一暗,那十一支守灵的蜡烛竟一起熄灭。他手中的八卦盘指针忽然拨动,一圈圈急速旋转起来。
   赶尸人穿行于树丛之间,上到半坡,心中兀自想道:“此地隐隐透出龙气,定有什么千年异物埋藏在此。”
   忽然间,怀中铜铃丁丁当当猛响起来。赶尸人将铜铃取出,只觉铃铛在掌中不绝振动,跃跃欲出,暗叫一声“糟糕”,转身便朝坡下飞奔而去。
   顷刻间奔回原地,只见月光下蜡烛尽数熄灭,十一具尸体已经在不住颤抖,像是在奋力挣扎束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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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1: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赶尸人脸色大变,取出灵符,往每只尸体的额间贴上,但尸体仍然抖动不止。他双眉一挑,咬破右手食指,在每道灵符顶端点上血印,尸体这才静止下来。
   赶尸人长出了口气,俯身去点蜡烛,可烛芯一点即灭,他试了一圈,十一支蜡烛竟都是如此,根本无从点燃。他不禁皱紧眉头,抬头望天,只见树梢之外,一大簇黑云自月亮底下悄无声息地漫过,转眼便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四周一暗,一时间漆黑难以视物。
   黑暗中,只听周围一阵噼啪声响,像是肢体关节扭动的声音。赶尸人心底暗骂,将数十道灵符攥在左掌中,右手从道袍的袋中掏出六枚铜钱,竖耳静听四周动静。
   “呼”一声响,右侧风动,他侧身让过,横手抓住来袭之物,触手竟是一段脖子。他料到已经尸变,左手依着脖子将一道灵符塞入僵尸口中,右手跟着塞入一枚铜钱,随即跃开数步。只听那僵尸发出霍霍霍数声惨呼,紧接着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响动。
   赶尸人手起招落,依葫芦画瓢,顷刻间六枚铜钱用完,倒也断无虚发,已有六具僵尸被他制服。
   但剩下的五具僵尸,纷纷霍霍长叫,朝他一哄扑来。
   赶尸人听风辨向,闪转腾挪之际,数十道灵符一一贴出,但无古铜钱镇压,根本不起作用。
   原本这区区几具僵尸根本无足轻重,但关键在于他的法器全都放在包裹之中,先前上坡时已留在地上,此时黑暗中一时无法摸到。再加上四周一片漆黑,僵尸能闻到他的活人味儿,他却只能靠听辨风声来躲闪,一时落在绝对的下风,不久道袍就被抓下,撕成稀烂。
   突然间,他右肩一痛,终究被一只尸爪抓住。刚发力挣脱,猛地左臂又一凉,跟着剧痛传来,他长声惨呼,一条手臂竟被另一只僵尸生生撕扯下来!
   赶尸人强忍剧痛,右掌自伤口处蘸满鲜血,一掌将僵尸击出丈远开外。但他深知人血虽有治尸之效,但僵尸一经鲜血的刺激,狂性也将被彻底激发出来,变得愈发狂野难制。但此时此地,他别无选择,再斗片刻,忽觉胸口又被一把抓住,背上也传来刺痛感。他一挣不脱,已知绝无生路,想到一生与僵尸相斗,不知制服了多少厉害的僵尸,倒头来却被几只喽罗样的僵尸咬死,不禁长声叹息,绝望地闭上双眼。
   可就在这时,身前的僵尸却一声霍叫,嘭地倒在地上。
   只听近旁有人叫道:“道兄接剑!”空中有物掷来,他听出风声,劈手接过,竟是一把桃木剑,当下精神一振,将剑锋从左肩伤口处擦过,抹上鲜血,一剑将背后扑来的僵尸洞穿一个窟窿,高声应道:“多谢!”
   “先除尽僵尸再说。”
   “好!”他利器在手,形势立转,手起剑落,剩余三只僵尸顷刻间即被除尽。
   这一阵力拼下来,赶尸人只觉精疲力竭,伤口处更是疼痛难忍,当下封住伤口周边的穴道,止住血流,忍痛谢道:“多谢道兄,敢问高足?”
   黑暗中看不见对方面目,只听见刚才那个声音道:“先离开此地再说!”声音有若军令,急切万分。
   赶尸人听在耳中,一时疑惑不解,心想:“僵尸都杀完了,你还焦急何事?”正要应合,忽然之间,只听四面八方凭空冒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忽而变幻成阵阵金戈铁马之音,马嘶枪鸣,喊杀震天,大略听来,似乎是有千军万马,遍布方圆数里之地,将两人围在垓心。
   只听那声音凄凉地叹道:“走不掉了。”赶尸人心中也是惊悸不已,这阵势他从所未见,但心中却已知晓,今日只怕是九死一生了。
   这时候天上乌云渐散,月光重新穿透枝丫照射下来,两人环顾四周,不禁脸色大变。
 只见树林的四面八方布满了军马将士,个个宛似透明,身若轻烟。数百只兵灵飞在空中,手持弓箭,笔直瞄准两人。千余名步兵挺起长戈,军容凛凛,列阵四合。百余骑兵横缰坡上,战马不时踢腿高嘶,看样子随时都可能冲下。另有八尊大炮,列在骑兵之后。数十面旌旗凭空招展,几十团冥火燃于树端,照亮整片大地。透过浓密的树枝,可以望见铁马坡的最高处,有一名披风将军,立马横刀,身形大过普通士兵一倍,威风至极。他一招手,一旁鼓手擂起战鼓,轰轰隆隆,千军万马齐声高嚎,声若震天。
   两人心胆俱裂,怔住不语。过了一阵,赶尸人方才小声嘀咕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千古战场铁马坡。”
   赶尸人一惊:“怎么有这事?”
   那人摇头叹息:“天意,天意。”赶尸人也不禁叹起气来。两人不再言语,以背抵背,凝视眼前状况。
   战鼓擂过一遭,进攻号角便跟着吹响,一时间千军万马举足开进,步伐整齐划一。上方兵灵射下几支试探性的箭,两人往后滚开,一一躲过。抬起眼来,只见步兵已然逼近,山呼声震耳欲聋。远处号角忽而变得短促,空中兵灵得令,手一松,弓弦弹出,数百支羽箭一齐射落,有如一阵疾雨,密不透风,转眼便要将两人射成筛子。
   便在这时,似乎有一声轻微的“噌”声响过,只见箭雨射到两人身前,猛地像撞上盾牌一样,一窝蜂往外弹开,断箭四溅,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拨步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那赶尸人一阵惊异,只见身侧那道兄手握一盏青铜油灯,高高举在头顶,念头一转,低声自语道:“天灯……”
   四周开进的军马似乎也被这盏灯给吓住了,非但止住了脚步,而且顶在最前面的兵灵还不断往后退缩。先前的号角也停了,众兵灵的呼喊声骤然打住,一个个东张西望,一时间不知所措。林子中寂静得连风吹树摇的声音也听得无比清晰。
   那人微微转头,小声对赶尸人道:“咱们往后退。”说着慢慢往后移步。
   众兵灵一齐望向坡顶的首领,等他示意,却见那首领偏着头坐在马背上,身子一动不动,胯下坐骑却一个劲地打着响鼻,似乎在表示它的主人也拿不定主意。
   两人一路回退,众兵灵齐刷刷让出一条道来。走到中间,几只大胆的兵灵试探着靠上来,那人青铜灯一挥,扑上来的幽灵全都被吓退数丈,瑟瑟发抖,不敢再行冲上。他把灯示于胸前,小声安定自己:“镇静,镇静……”
   这一段不到半里的路程,两人却像走过了大半辈子一样,好不容易跨过最后一只兵灵,那人低声叮嘱道:“千万别跑,慢慢往远处走。”赶尸人点头应允,两人一步步缓缓回走,渐渐走远。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鸣金之声,顷刻的喧嚣之后,四周又归于平静。这支灵军总算是退回地下去了。
   两人再走出一里多路,才猛地瘫坐在地,双脚直发软,一时竟站不起来。两人抚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想想方才的经历,四肢尚且还在不停发抖,忍不住相视一眼,一起干笑起来。
   等到心情平复了些,那人想起了徒弟,大声唤了几声,远处有人应答,福生一步三跳地奔过来,连声叫着“师父”,忽地看到师父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人,嗓子骤然堵住,不敢再喊了。
   那赶尸人扯下半边衣服,将伤口简略包扎了,站起来,一揖说道:“今日要是没有道兄搭救,贫道这条命早就没了。还不知道兄高足,可否示与在下?”
   那人摆手道:“区区道号,实在不值一提,道兄不问也罢。”
   赶尸人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明白……道兄放心,今日你对我有活命大恩,天灯一事,在下以性命担保,决不会泄露只言片语。哎,真没想到,这七百年前的圣物,贫道竟有机缘在此得见,实在是……”后面的话却没再说下去,忽地转口:“那贫道这便告辞了,但愿道兄日后无灾无难,保重。”转过身去,大步走向远处。
   师父望着赶尸人走远的方向,怔怔出神。
   “师父?”福生忍不住问了一声。
   师父回过神来,心里叹道:“天灯现世,只怕要灾祸不断了。”转口道:“福生,累么?”
   “没,刚休息了半天,气力早就恢复了。师父,刚才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听见好大动静?”
   师父道:“别多问。此地不可久留,背上药材,咱们连夜赶路。”
   “是。”福生应声,背上包裹,跟在师父身后,望东北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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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1:44: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搜魂
  
   合家医馆坐落在观音镇大街的东段,这日医馆的白管家正在柜台内清点药材,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进来一个裹头小厮。白管家骂道:“不成气候的家伙,跟个大白天撞鬼似的!”那小厮却笑着叫道:“管家,喜事,喜事呀!”白管家不耐烦地骂道:“喜你个头,还不快进去碾药!”那小厮嘴一嘟:“七叔回来了,这还不算喜事么?”白管家一惊:“当真?”小厮道:“都到家门口了!”白管家匆忙转出柜台,这时一个略显清瘦的中年男人步进堂内,白管家忙道:“七叔,你可算回来了。”忙伸手上去搀扶。
   七叔闻言便道:“这么勤快,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阿强,帮福生把药材拿进去。”后面一句却是对那小厮说的。七叔端起台上的一碗铁观音闻了闻,喝了一口。
   白管家道:“七叔,不瞒你说,你刚走,镇上就出了大事。”
   七叔仰起脸,皱着眉头:“什么大事?”
   白管家道:“一个月前,镇上冯家的千金,突然在半夜里失踪了,冯家又是贴告示又是招悬赏,把全镇的人都发动出去找了,可到现在都还没找着呢。”
   七叔道:“可发现什么线索没?”
   白管家无奈地摇头叹气:“什么线索哦?只怕,只怕冯小姐叫人给掳走了……”
   七叔道:“若真有这事,那人能从冯家虏走一个大活人,本事也真够大的。”想想觉得有点蹊跷,便道,“我进去换件衣服,过会儿就去冯家看看。”说着撩起门帘,步进内堂去了。
   冯家自失了千金,全府上下就没消停过,刚开始大伙儿还抱有希望,可找了大半个月下来,都清楚怕是凶多吉少了。冯夫人整天以泪洗面,最后病倒在床,冯老爷也没了刚开始那股焦躁劲,变得寡言少语,府里人都看出来连冯老爷都已经绝望了。冯府三天两头就差人到街东头看七叔有没有回来,得到的消息都是外出办货,还没回来。七叔在这方圆百里之内是极有名望的,人虽才过三十,但因道行高深,为人正直,做过不少好事,甭管男女老幼,人人都尊叫他七叔。冯老爷听说七叔登门造访,目光一下子亮了不少,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口将七叔引进大堂,询问办法。
   七叔道:“我听说了冯小姐失踪的大致情况,这件事确实有点蹊跷,府上近百号的家丁,他竟能全部避开,不声不响地带走一个大活人,看来不是普通人。”冯老爷着急地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媛儿?”七叔从怀中掏出六枚上古铜钱,说道:“办法我不敢保证,但我得先问问她的生死再说。”冯老爷惊道:“啊?生死……”
   七叔点点头,道:“知道了生死,咱们才能做进一步的打算。”向着冯老爷道,“冯老爷,你把手伸过来,按在铜钱上,闭上双眼,心里想着女儿。”冯老爷一一照做了。
   过了小会儿,七叔道声:“好。”移开冯老爷的手,念道:“天地作法,生死通灵,走!”将六枚铜钱往空中掷出,双手接住,再摊开,不禁吃惊道:“地卦……”
   冯老爷急道:“这……这什么意思啊?七叔。”他见七叔的表情,已知结果不好。
   果然,七叔徐步踱开,答道:“地卦乃坤上坤下,六爻全为阴爻,六阴汇聚,只怕冯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冯老爷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来,头脑一阵眩晕,他虽早就猜到女儿凶多吉少,但当真正从七叔这里得到印证,还是禁不住要晕倒在地。
   七叔连忙将他扶住,掐他人中。冯老爷慢慢醒转来,忽地想起七叔刚才那番话,忍不住又要流泪,要朝七叔跪下,求道:“七叔,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你一定想办法救救媛儿啊,求求你了七叔……”
   七叔赶忙拦住他不让跪:“冯老爷,冯老爷,人死不能复生,我虽懂道术,但不是神仙,救不了死人啊。”冯老爷如何不明白这层道理,一下子下瘫坐在地,嘴里不停唤着“媛儿”,一时间老泪纵横。
   七叔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知道冯老爷虽是当地百里内最大的地主,但为人心地善良,不欺压穷人,乐善好施,在当地口碑极好,没想到年过半百,却遭了这丧女之痛,一时间对冯老爷百般同情,又对那杀死冯小姐的恶人极度痛恨起来,当下正色道:“冯老爷,你起来,哭也没用,咱们现在得找出杀害冯小姐的凶手,为她报仇,让她死也瞑目,安心去阴间投胎做人。”
   冯老爷哭了半晌,才渐渐止住眼泪,拉住七叔的手,哽咽道:“七叔,你道行高深,求你,求你一定要找出那恶人,为我女儿报仇。”
   七叔道:“这是我份内之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冯小姐的尸首,这样才能查下去。”
   冯老爷不禁一脸沮丧:“可我们找了整整一个月,什么都没发现啊,再找下去,恐怕也……”
   七叔道:“这样找是不成的,咱们请冯小姐上来说话。”冯老爷大吃一惊:“啊?!”七叔道:“带我去冯小姐的闺房,我要开坛请灵。”

 到了夜间,冯媛的闺房内摆好了香案及一切法器,七叔早已换上一件白色的道袍,对围观的人众道:“灵魂不能见太多活人,冯老爷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把门关上。”众人本拟看看热闹,七叔这一声令下,大伙儿只好悻悻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冯老爷道:“七叔,我要不要做什么?”七叔道:“你和冯媛是父女关系,待会儿需要用你的血把她的魂招回来。”冯老爷点了点头,一想到女儿已死,忍不住又要流泪。
   七叔准备停当,往香炉里插上九柱红香,来到案前,一边口念咒语,一边舞动招魂幡。跳了一阵,将招魂幡竖在地上,喝声:“起!”双手放开,招魂幡非但没倒,反而急速旋转起来。他取过两道白色的符咒,在白蜡烛上点燃,在空中挥舞两遭,突然塞进口中。冯老爷吓得一声惊呼。这时七叔把冯老爷的手抓起来,用银针在其中指上戳了一个小洞,往自己的印堂一点,合十顿脚,呼道:“上身!”骤然间便一动不动了。
   冯老爷心惊胆战,颤声道:“媛儿?”见七叔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七叔的头,一边轻声唤道:“乖媛儿……”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手方触及七叔的头发,七叔却突然间一声大叫。
   冯老爷被这声大叫吓得跟三魂丢了七魄似的,蹭蹭蹭直退到了墙脚,两腿尚自发软。
   只见七叔连连顿脚,嘴里不停叫着“上身”“上身”,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儿还没上七叔的身,不禁舒了口气。
   只听七叔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又烧了两道符咒塞进嘴里,重新试了几次,仍然没有动静。只听啪的一声,那支招魂幡竟然也停止转动,倒在了地上。
   冯老爷有点惊魂不定,道:“怎……怎么了?”七叔呸呸呸地吐出嘴里的灰烬,喝了口水漱了一道,方道:“冯小姐的魂一定让人给锁住了,招不回来。”
   冯老爷“啊”地惊呼出来。
   七叔道:“看来对头来路不小,只怕这事有点棘手。”冯老爷忙问:“那怎么办?”七叔道:“莫急,一法不成,我还有二法。既然冯小姐的魂招不回来,那我们就亲自去找她。”言语间目光一亮,显然成竹在胸,说道:“冯老爷,你差人找只未交配过的黑狗来,再把冯小姐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我连夜作法,一定要找出冯小姐的埋身之所。”冯老爷应了,吩咐下人去找黑狗。
   七叔拿着冯老爷写的生辰八字,看了看道:“令千金今年十八了。”
   冯老爷听了这话,老泪忍不住又要掉下来,道:“是呀……那天媛儿刚过完十八岁的诞辰,本来第二天就要订婚的,可是谁想到……”七叔问道:“亲家是哪家?”冯老爷擦了擦眼眶,回答道:“平水镇上梁家的公子,人品好,相貌端正,是个读书人。”
   七叔“哦”了一声,心下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可是使劲去想,却又怎么也想不出来。
   这时下人已经将黑狗找了来,将它交给七叔,便要关门出去。
   七叔叫道:“这次没叫你们出去,门开着,不要堵住房门。”众人听了都不觉脸现喜色,不少人挤进屋来看热闹,挤不进来的只好呆在房外,可七叔说了不能堵住大门,只好都扒住门橼,探头探脑地向内观望。七叔道:“外面的人先去准备火把,两腿跑得快的随时准备好,待会儿跟在这条狗的后面,记住,千万别跟丢了!”众仆人轰然称是,便有数人出去寻柴禾扎火把去了。
   七叔待数十只火把都扎好了,方道:“大家千万不要发出声响,别惊了这只狗。”众人连忙点头,把嘴捂紧。
   七叔倒来一碗酒,把写有冯媛生辰八字的纸烧了,放进碗里,酒噌地一下就燃起火来。
   七叔道:“冯老爷,把手伸过来。”冯老爷应了一声,把手伸到碗的上方,七叔从指头上刚才的伤口里挤出几滴血,滴在碗中,发出嗤嗤嗤的响声。七叔把袖一卷,伸出手指放进碗中搅动起来,那碗酒还噌噌冒着火,他竟恍若未觉。众人都不禁看得呆了。
   划匀酒水,七叔“嘿”地一叫,将火盖灭,捉住那只小黑狗,将酒尽数灌进它的嘴里。那黑狗本呜呜地叫个不停,待酒水灌完,它却嗷嗷两声,突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众人忍不住把头探近了些,都在奇怪,一个二个面面相觑,心想这狗不会就这么死了吧。突然间,那黑狗蹭地挣起身来,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它呜呜呜地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子,突然间发狂似的汪汪大叫,冲出房去。众人一时呆了,不知所措。但听七叔大叫道:“大伙儿别愣着,快追啊!”众仆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叫嚷着点起火把追了出去。
   时乃一更天,天上看不见月亮星星,地上一片漆黑,那黑狗一蹿出去,立马就跟夜色融在一起,看不见了。七叔心道:“哎呀,忘了给它系个铃铛。”见它消失在西面,便扬声道:“狗往西去了,大家朝西边一直追就是!”大家称是,奋力往正西方追赶。
   夜幕中,这一拨近百人的队伍,火把蜿蜒像条长蛇,出了镇口,穿过河水村,径直往野山林里而去。深夜行路,惊得荒郊野岭里到处鸟叫鼠蹿,偶尔一声野狗的吠叫,倒把众人吓得一步三跳。
   走了十来里地,有人忍不住大声报怨:“咱们是不是追错方向了?”不少人跟着附和起来。
   七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嘴里却鼓励大家道:“大家别慌,黑狗一定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了。”不少人有些不情愿,可既然七叔都这样说了,也只好继续往前寻找。
   果然再走了半里路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嗷嗷的叫声。最前面的几人快步冲上去,回头大叫道:“黑狗找到啦,黑狗找到啦!”所有人精神一振,加快速度赶上去,人群中便有几人大声称赞起七叔道法高深,料事如神,七叔默不作声,心里却一阵暗叫惭愧。
   火把照耀下,几丛竹林间的空地上,那只黑狗一个劲地团团打转,嗷嗷吠叫个不停,突然间呜呜两下,又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有人把狗提起来,便要扔掉,却听七叔道:“别扔,它还没死,只不过酒兴发作,晕过去了。黑狗血可以避邪,留着它以后还有用处。”那人便把黑狗抱在怀里,退回人群当中。
   七叔道:“冯小姐的尸体,八成是埋在这块地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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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1:4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冯老爷一听女儿的尸体就埋在跟前,想到这荒郊野岭的,忍不住一阵伤心,哽咽道:“大家动手,快把小姐挖出来……”几个人正要动手,七叔却摆手道:“慢!深夜不宜动土,发生尸变就危险了。留几个人守在这里,千万不要让生人靠近,其他人回家去,明天天一亮,就挖土起尸!”众人一愣,冯老爷连忙道:“都听七叔的,七叔怎么说就怎么做。”他爱女情深,执意要留下来,七叔便不拦他。安排妥定,一帮人留在野竹林,一帮人返回观音镇,等着明晨天亮,挖土起尸。
   日升鸡啼,七叔整理好要用的法器,从医馆出来,冯府的一众家丁早就在门前候着。七叔道:“走吧。”众人一起进发,朝西边的野竹林而去。
   来到野竹林中,冯老爷早就着急地踱来踱去,见七叔来了,连忙迎上去:“七叔,现在就挖吗?”七叔摆手道:“冤死之人,戾气最重,动土之前,必须先行做法。你们都退远一些。”大伙儿连忙退开,留出那片空地。
   七叔从怀中取出一裹黄布,围着周围的竹子绕上一圈,取出研磨好的朱砂,念道:“黄梁隔空,朱砂辟灵。”用毛笔蘸满朱砂,脚踩七星,在黄布上写满一圈咒词。接着掏出一个小碗和一截竹筒,将竹筒里的透明液体倒进碗里,念道:“朝露生天,洗我冤魂。”一扬手,将整碗露水泼在地面上。这时才回头道:“好了,可以动土了。”冯老爷连忙道:“快,快挖。”几个手持锄头铁铲的人钻进黄布圈里,开始挖土。
   冯老爷走过来:“七叔,还要不要做什么?”七叔道:“等尸体挖出来,看看情况再说。”冯老爷点点头,回头略带哽咽地叮嘱道:“你们轻一点,不要毁伤了小姐的身子。”挖土的几人齐声应了,手下力放宽了些,继续铲土。
   七叔在野竹林里转了转,希望能发现点什么线索,结果一无所获,心中念想着,对头既能封住冯小姐的灵魂,定然是道术中人,看来来头也不小,但对头为何要杀死冯家的千金小姐?又为什么要埋在这片荒林之中?一切想来,只觉茫然无解,心道:“眼下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件事远没有完,背后定还藏着什么重大的阴谋。
   正沉思中,突听得远处有人叫喊道:“冯老爷,冯老爷!冯老爷在吗?”众人应声回头,只见竹林小道上,一个身穿黄服的小道士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冯老爷走到前列,道:“小兄弟,找我有什么事?”
   那小道士道:“你就是冯老爷啊?咦,你们这是做啥呢,法事?”他目光穿过人缝,向空地里张望。
   七叔迎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是何人?”
   那小道士回过神来,打量了七叔两眼,道:“你是冯老爷么?”七叔脸色一沉:“我不是。”小道士道:“那就对了,我师父叫我来跟冯老爷通报,可不是找其他闲杂人等。”七叔听他称自己是闲杂人等,心里顿时不悦:“你师父是什么人?”小道士道:“说出来可要吓你一跳!”七叔道:“哦?说来听听。”小道士立马一脸趾高气扬:“我师父嘛,那可是天下黄门之主,鼎鼎大名的尘渊道长。”七叔故作惊讶,“啊”地点了点头。
   冯老爷生怕七叔生气,连忙对那小道士道:“尘渊道长托你转达什么事?”一边却回头去查看那边的土挖得怎样了。
   小道士道:“哦,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师父叫我来向你通报一声,日本鬼子已经打到彰县了,叫你们赶快组织民佚,以免鬼子打来了没有防备。”
   “ 啊?!”众人大吃一惊,冯老爷连忙回头,叫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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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1:5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僵尸道长 作者:前朝墨子

 三、附身
  
   小道士说:“日本鬼子已经打到彰县了,师父率领众师兄弟们前去增援,他说冯老爷在这块地方最有号召力,差我来通报你一声,赶快组织些民兵民佚。师父说,估计鬼子不会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彰县,一定会分出一部分来作为先锋,向前推进。到时候就得靠冯老爷组织的民佚来抵抗,能将鬼子拖多久就拖多久,给后方组织防御争取点时间。”
   冯老爷心里吃惊道:“一个月前日本鬼子还在赣皖一线,没想到这么快就打来了。”连忙道:“好好,你记得替我向尊师道声谢,我这就赶回去组织民团。”一时竟将自己女儿的事给忘了。小道士道:“师父叫我留在这里,好帮助你训练民佚。”冯老爷道:“好,好。”正要迈脚往回赶,七叔却伸手将他拦下,说道:“冯老爷,不用这么着急,鬼子打到这里来,少说也得六七天时间,咱们有的是时间准备。”冯老爷不禁一怔。
   这时七叔又冲那小道士道:“小兄弟,敢问大名?”小道士扬着气答道:“我姓邹,单名吕,记住是双口吕,不是女人的女。”七叔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好似听得恍然大悟,但听他道:“麻烦冯老爷于明日午时在重喜楼摆一桌筵席,把邻近四镇九村的富商巨绅们都请来,一方面商议组织民团的事,一方面也为这位尘渊道长的邹大高徒接风洗尘。”邹吕得意道:“大叔你真是客气!”冯老爷嘴里诺诺答应,心里却在疑惑:“七叔今天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平时候的性子。”
   正这当口,挖土那边传来声音:“挖到东西啦!”众人慌忙把注意力转回来,一起凑上。七叔脸色一改,拨开人丛钻了进去。
   只见翻开的泥土里,露出几根青色的竹筒,泥土渐渐铲开,竹筒也越现越多,渐渐连成一个三尺见方的大圆。七叔眼睛大睁,心里道:“这阵法……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旁边的人问道:“七叔,现在怎么办?”七叔回过神来:“继续往竹圈里挖,小心别把竹筒弄破了。”几个人应了,又动起手来,把竹圈里的土一铲铲往外抛出。
   冯老爷和其他人都看得呆了,冯老爷问道:“七叔,这……这怎么回事?媛儿呢?”七叔手一竖,示意冯老爷不要说话,两眼直勾勾地盯住竹圈,一时间陷入沉思。
   过了大半晌,土坑越挖越深,竹筒已经露出了一尺的高度,这时下插的铁铲传来“啪”的一声响,七叔忙道:“小心点,轻轻把土铲开。”几个人放轻力度,薄薄地一铲接一铲地把土弄开,又用扫帚把土扫到边上。土层渐渐扫清,埋藏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呈现在大伙儿眼前。随着眼前景象的逐渐完整,大伙儿的嘴巴也逐渐越张越大,惊得合不拢来。
   只见一块青竹筒编成的方形竹笆覆在最上面,下面盖着的是一具白惨惨的尸骸,尸骸下面又是一块竹笆。最骇人的,却是那尸骸的手脚掌和头骨。尸骸摆成大字形,周围用竹筒环绕了一圈,另有四截竹筒,分别从尸骸的手脚掌中生生穿过,将尸骸死死钉在地上,而尸骸的头骨处,更是有两截竹筒斜着交叉,分别从头骨的两侧钉入,将头骨深深锁在地上。这一幕实在惨绝人寰,众人不禁联想到尸体生前被竹筒活活钉死在这里的惨状,只觉大白天里背上直冒冷气,汗毛都竖了起来。
   冯老爷惊得结巴道:“这……这不会是……啊?”他望向七叔,希望七叔能给予否定的答案。可七叔却默默地点了点头。冯老爷顿时一声惨叫:“我的媛儿啊!”一把扑到圈子旁边,捶胸抢地,哭得死去活来。
   七叔这时想的却是另一番东西。
   他见到这阵法的全貌,终于想起曾在祖宗传下来的一本秘法里,见到过这种阵法的介绍,叫做“青竹葬魂法”。这种阵法源自西藏密宗,是缘取上古流传的“天圆地方”之说,以圆盖方,以方盖尸,将尸体牢牢锁在阵心,摆阵的青竹筒都灌满了水,与土相连,吸收地气,又用几根写上咒词的竹筒锁住尸骸的手脚头颅,将尸骸夹在青竹拼架成的方笼之中。这种阵法旨在聚天地法道,锁住尸体及其魂魄,不让其冤魂现世,也不致其生发尸变。
   七叔心里忖道:“对头摆出这样厉害的阵法,那是在害怕冯小姐发生尸变,害怕冯小姐的冤魂现世,可冯小姐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摆起这样大的阵法?对头怎么会如此惧怕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头脑中忽然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恍然自语道:“啊,是这样。”
   原来七叔想起了在冯媛闺房作法时,冯老爷写的他女儿的生辰八字。七叔把时间推到十八年前,冯媛出生的时日正好撞见阴年阴月阴日,而她又是在子时也就是阴时出生的,算是一个四阴之体。而听冯老爷昨日说冯媛失踪之日正好过完了十八岁诞辰,那她失踪受害之日也应该是阴月阴日。以此推想下去,对头要利用的应该就是冯媛的四阴之体,那么她受害之时也应该是在阴时,这样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又在阴月阴日阴时死去,七阴汇聚,天地改色,她所产生的阴力大到难以想象。对头利用完她的阴能量,自然要将尸体处理善后。这七阴之体一旦尸变,后患无穷,若是七阴煞灵现世,寻他报仇,更是无法想象。而这七阴之体既不能直接土葬,也不能直接火化,因此对头摆了这个青竹葬魂大阵,以绝后患。七叔想到此,终于明白昨夜为什么在看到冯媛的生辰八字时,会生出异样的感觉,而一想到这对头能摆出这样的阵法,一定道法非凡,来头不小,而利用七阴之体所为的事情,定也是惊天震地的大事,对此要进行猜想,那更是心惊胆战,却又难以揣摩一二。
   冯老爷早已哭得昏死过去,七叔接过这个摊子,既不敢破阵,也不敢起尸。他深知一旦阵破,冯媛的冤魂现世,她生前遭受这样的惨死,一定魔心膨胀,变成七阴煞灵,到时不知要害死多少人。七叔不敢起阵,最后只得在阵前作了场法事,重新推土埋好,命人修葺坟墓,竖起牌位。七叔下令众人回去后不得风传此事,虽然未必能够堵住所有人的嘴,但越少人知道,对这件事终究是好的。安排完毕,遣散众人,命人把晕倒的冯老爷背起,返回镇上。
   那小道士邹吕早看得呆住了,直到走回观音镇上,都一直没说出一句话,他被七叔安排在镇上的福来客栈里,这一回的经历,足够他大开一回眼界了。
隔日午时,重喜楼上大摆筵席,方圆四镇九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拢来,商议组织民团抵御日本鬼子之事。冯老爷还没从昨日的伤痛中缓过神来,虽然出席了这场筵席,却沉默寡言,一切交由七叔主持。七叔也算是方圆百里内首屈一指的人物,大部分到场的人都受过七叔各式各样的指点,对七叔自然是崇敬有加。除了冯老爷,由七叔来主持这场宴会,那自然是无可厚非了。七叔这一夜想了不少关于冯小姐惨死的事,理了几圈头绪,想出不少对策,此时便不再挂念这事,一心放在主持筵席上,心想大伙儿先吃饱喝足,末时再商议大事也不迟,便起身说了一阵客套话,向诸位来宾团团敬酒。
   敬满一圈,七叔站起说道:“这位邹兄弟,是黄门尘渊道长的得意高徒,道行高深,诸位认识认识。”
   邹吕便坐在七叔身旁的位置,他不料七叔会特意介绍自己,一时间洋洋自得,只觉身子轻飘飘的,也站起来团团一揖,说道:“七叔道长客套了,诸位幸会,幸会。”
   众人听他称七叔为“七叔道长”,心里都是一乐,只不过当着七叔的面,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众人面露微笑,都道:“幸会幸会。”邹吕赚足了面子,又向众人敬了杯酒,这才志得意满地坐回位置上。
   这时七叔也倒了一杯酒,向邹吕敬道:“邹兄弟,来,我敬你一杯,全当感谢你风尘仆仆地赶来报信,辛苦了。”邹吕也举起酒杯,道:“七叔道长,请了。”、
   两人碰杯时,七叔指甲轻轻一弹,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任何人瞧出来。邹吕不疑有它,仰头把酒喝了,还把酒杯翻过来,向众人展示一番。七叔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头朝站在身后的福生附耳说了几句话,福生便出门下楼去了。七叔道:“来,大家再干一杯。”众人纷纷推杯换盏,仰头而尽。
   筵席过半,突听得嗷嗷叫声,从门外蹿进来一只小黑狗,那小黑狗摇头晃脑,不停摆动尾巴,格外招人喜爱。邹吕正畅饮大吃之间,见了这狗,却一下子煞了兴头,喝道:“哪来的野狗,快滚!”站起来一脚将小黑狗踹出半丈远。那黑狗嗷嗷痛叫了两声,犹豫了两下,又小心翼翼地凑拢来,那惴惴的样子,生怕邹吕又要踹它。
   邹吕踹了一脚,怒气也消了些,一下子反应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举动难免惹人睨视,见小黑狗又凑拢来,只好夹了块鸡屁股扔在地上,道:“小畜牲,算你走运,快走吧。”
   那小黑狗一把扑上,非但没有衔着鸡屁股跑开,反而就地大啃起来。邹吕立时觉得连只狗都叫不走,实在大失面子,便要伸脚再踢。
   这次却被七叔横手拦住,七叔道:“何必跟只畜牲较劲,来来来,干了这杯酒,消消气。”转头看见最后一道大菜端了上来,补充道,“再试试咱们观音镇的招牌菜——烤卤全猪,包管你大呼畅快。”邹吕有了台下,也就顺水推舟,坐回位置,举起酒杯向七叔回敬。
   喝完这杯酒,七叔悄悄把手伸到邹吕背后,凌空画了个太极,顺势拍在他的背上,道:“邹兄弟,消消气,来,试试这现烤的卤全猪。”众人便都来打围场,邹吕点点头,道:“没事没事。”一边伸出筷子,往中心的大菜夹去。
   七叔趁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夹这道大菜上时,伸脚将小黑狗嘴下的鸡屁股踢开,小黑狗跟着扑过去,两只前爪将鸡屁股按住,趴下身子一个劲舔起来。
   这时,突听邹吕“啊”的一声大叫,只见他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猛地扑到圆桌上,震得满桌的碗碟哐啷啷跳起复落。只见邹吕的双手紧紧摁在烤猪上,头慢慢地移向烤猪,嘴里却大叫着:“不要,不要啊!”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将他的头使劲往下摁一样。众人惊得都缩回了筷子,看得目瞪口呆。
   那只烤猪摆放的位置也真巧,屁股正好冲着邹吕这个方向。邹吕撑持了几下,似乎最后还是控制不了,一下子把脸紧紧贴到了猪屁股上,接着张嘴对准猪屁股又舔又啃。这一连串动作更是把不少人吓得筷子都掉了,有的端着酒杯,连杯子也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只好又盯住邹吕看。邹吕大舔猪屁股,嘴巴给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却不停地发出“嗯嗯”“呜呜”的叫声。
   七叔故作模样地拍拍他的背,道:“邹兄弟,你这是……这是什么功夫?”邹吕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苦于身子不听自己使唤,刚开始又怒又气,待到猪屁股啃了一大半,满腔怒意却都换作了惊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只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越想越是后怕。
   这时那只小黑狗啃完了鸡屁股,却往墙角小跑过去。邹吕终于一下子直起身来,长出了口气。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只觉右腿又开始发起力来,嘴里不情愿地乱叫了几声,突然侧过身子,把腿往桌子上一架,一伸一缩地抖起来。
   这时有人叫道:“看那!”顺他所指,众人才发现原来那只小黑狗正在墙角里翘起后腿,对着墙面撒尿。
   突然间邹吕“啊啊”大叫起来,众人看去,只见他胯下裤子的颜色逐渐变深了。众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纷纷皱眉捂鼻,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邹吕慌张了半晌,这时才看见坐在身边的七叔,他已经猜到自己是中了邪了,忙大叫道:“救命啊,七叔道长,快救救我啊!”七叔道:“别急别急!”站起身来,左手托住他的下巴,右手伸指在他印堂上画了个太极,使劲一拍。邹吕“啊”地一声把憋的气都吐了出来,方发现手脚能动了,忙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谢……谢谢七叔道……道长……”七叔道:“众生平等,以后不要胡乱招惹生灵,以免被这些畜牲乱智。”邹吕受这一吓,对七叔说的话那是深信不疑,连连点头说着“是是”。
   七叔道:“这酒我看是喝不下去了,大家到旁边的会客房商议大事吧。请!”众人一边望着邹吕一边交头接耳地嘀咕,一边起身往房门外走。
   邹吕知道大伙儿是在议论自己,尴尬地满脸通红,缩坐在位置上不敢动。
   待人走完了,七叔才道:“福生,把这只狗抱走,免得又坏事。”福生应了,抱起小黑狗走了出去,心里却是一阵偷笑。
   七叔对邹吕道:“邹兄弟,你先回客栈换身衣服,然后再过来。”邹吕有点六神无主,点了点头,却没动身。七叔便叫酒楼的伙计来,跟他说了住址,差他把邹吕送回去。
   看着邹吕被扶出房门,七叔心里才忖道:“我用这‘牵灵附身法’,是不是有点过了?”一边弹了弹指甲里的灰,那是从黑狗身上拔下来的毛烧成的灰,一边想道:“年轻人嘛,要是不给点教训,一直这么没大没小下去,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一天会闯大祸的。”这样一想,心里便过意得去了,收拾心情,迈步朝旁边的会客房走去。
四、将军
  
   七叔与众人商议一番,最终定下来募集五千数量的民团,按各村各镇的人丁数为依据划分比例出具人数,购买武器装备的钱,则由在场的各位富商巨绅们分比例凑足,到时候由关镇上郑家武馆的郑永明师傅担任总团练,七叔则担任民团的总顾问。
   一直到商议完毕,邹吕都再没出现过,想来是大丢了颜面,不好意思再过来了。
   七叔心里清楚至极,训练民团最多只有十几天的时间,怎么可能与训练有素的日本鬼子相抗,五千的数量更是远远不够。他心里早有了计较,观音镇南面偏西五里处,有一座战国时期的将军冢,两千年来一直为周围的乡民们诚心贡奉,他在很小时候就跑去看过将军冢的祭典。
   相传这位将军是楚国的大将,一生骁勇善战,胜敌无数,他死后,楚王为感激他的功绩,挑了一千士兵跟随他陪葬。祖宗们传言这些士兵死后化为冥兵,逡巡于将军冢中,日夜守卫着将军的遗体。
   七叔倒不信冥兵会一直守卫着坟冢,但他相信这些冥兵一定存在着,就像前两天夜里他在铁马坡所见的那样。如果能够请动这一千冥兵为他卖命,区区几万日本鬼子,全然不在话下。
   早些时候,这种念头他是想都不敢想的,但一个月前,他的一位故交从海外弄来了一盏古灯,座底呈五瓣莲花状,灯身则刻满了道家铭文,那位故友便给七叔捎来信件说了这一情况。七叔不敢大意,亲自奔赴故友住处,发现这盏古灯竟和秘传里记载的天灯一模一样,便带了回来,并在铁马坡见证了它的威力。
   秘传里记载,天灯是道家至高无上的神器,法力无穷,可以招摄世间一切灵魂,但每次天灯现世,带来的都是接二连三的灾难,因此又流传着“天灯现,灾劫生”的说法。天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元末时候,那时符箓各派早已统一为正一道,但内部却因道法不合逐渐分异,出现黄门、白门、黑门三派。黑门所使道术最为阴毒,其门人更是不遵祖训,时常利用阴灵僵尸做出为祸人间的事,因此遭到另外两门的排斥,最后被打压得几近灭门,剩余的一些门人在中土呆不下去,终于在一日远遁西域。但没想到几十年后,黑门的门人返回中土报仇,并找来一群西藏密宗的法师作为帮手。
   一场大战,黄白两门因对西藏密宗的法术一无所知,损伤惨重,白门更是几近灭亡殆尽。战到最危急时刻,白门掌教被迫取出天灯,招来万千鬼兵相助,形势立马倒转,最终在鬼兵的帮助下大破来敌,一举把密宗和黑门撵回了西域。
   但这一场大战实在惨烈,黄门元气大伤,白门更是名存实亡。外敌一破,内讧便生,黄门弟子趁白门势微,强逼白门掌教交出天灯,白门掌教无奈之下携天灯远逃出洋,自此一去无踪,天灯亦随着他的远走海外而永远消失。没想到数百年后,天灯竟机缘巧合返回中土,更是被七叔机缘得到。他虽知晓“天灯现,灾劫生”的箴言,但这件神器的吸引力实在太过巨大,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将天灯带了回来。
   此时要对付日本鬼子,唯一的办法,便是招聚将军冢的一千冥兵,方可保全一方乡土。但他在铁马坡也见到了,那些兵灵并没有因天灯的出现而被招引,而只是对天灯表现出无比的惊恐惧怕罢了。七叔明白,那是因为天灯没有点亮的缘故。但依秘传记载的法子,七叔要想招聚将军冢的冥兵,不但需要点亮天灯,而且点灯的灯油和灯芯都必须来自将军的遗骸,这样才能彻底操控冥兵。所以,七叔决定只身犯险,前去一探将军冢,找到将军的遗体,取出一截骨头碾磨成粉,融成灯油,再找到、一些将军的毛发或者随葬丝织品类,作为灯芯。
   七叔没敢把这个想法在重喜楼上告诉大家,毕竟成败未定,不敢妄下断言,以免大伙儿都盼着七叔搬来冥兵,而殊于自身对日本鬼子的防备。七叔定下想法,决定宜早不宜迟,今夜便动手。他叫上福生,准备好要用的法器物具,准备到了深夜无人时,便前往将军冢一探。
到了二更天,合家医馆的后门轻轻拉开了一条缝,两条人影溜了出来,背上都背了不少东西。
   这两人正是七叔和福生。
   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连声犬吠都听不到。天上和昨夜一样,见不到一丝月光,四周漆黑不见五指。两人走到大街的中段,准备穿过街边房屋间的小巷,出镇往南而去。
   这时,头上却毫无征兆地射下一片光来,两人都禁不住往墙根一靠,不敢动弹。
   只听头上有人轻轻地道:“是……七叔道长么?”
   七叔听出是邹吕的声音,不禁松了口气,现身道:“邹兄弟,是我。”
   邹吕自白日里受了惊吓,夜里竟躺在床上辗转翻覆,睡不着觉,每次精神恍惚时总要做场噩梦然后惊醒,半夜里便彻底失眠了,于是干脆坐在窗前,打算这一夜都不去睡了。
   他正想着白日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怪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唏唏嗦嗦的脚步声,于是开灯推窗,瞧见了楼下的两道人影,他辨出其中一人的身影像极了七叔,便忍不住出声询问,没想到还真是,便奇道:“七叔道长,这么晚了,你们背着东西,这是要干嘛去啊?”
   七叔骗他道:“去掏点好处。”
   邹吕一听有好处可掏,心里一动,道:“七叔道长,能捎上我么?”
   七叔心想既被他发现了,那最好也把他一起带去,到时不管怎样,都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不会泄露什么秘密,毕竟将军冢千百年来为人们所祭拜,要是让人家知道七叔竟偷偷溜进将军墓里去动将军的遗体,那可是要声名扫地的。想到这里,便道:“邹兄弟若是想去,我自然是欢迎之至。”
   邹吕高兴道:“那我这就下来。”七叔道:“直接往下跳。”邹吕道:“这么高?”七叔故作不耐烦:“咱们赶时间,去晚了,好处都让人给捡走啦。”
   邹吕一听这话,再不迟疑,双手吊住窗沿,缓缓沿着墙壁溜下来。七叔分出点东西给他背上,道:“别说话,跟我来。”邹吕满心欢喜地点头,却不知此去实在凶险至极,当下紧跟在七叔身后,一起没入黑幕之中。
   待出了观音镇老远之后,七叔方才竖起火把,道:“夜里行路千万不要乱说话,以免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邹吕出声应了,此后果然便不再说话。七叔心里一乐:“随便说句话便能把你唬成这样。”
   漆黑的乡野小道上,两只火把一前一后地快速移动着,三条人影急速行进,一路默不作声,在远处看来,无论是人为还是鬼火,都实在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走了一刻来钟,来到一座小丘前,七叔方才停下。
   邹吕环顾一周,不解道:“七叔,不是有好处掏么?在哪里?”
   七叔指着小丘道:“就在这里面。”邹吕吃了一道:“这……这里面?”
   七叔道:“将军冢屹立了两千多年,一定有不少人进去盗过,咱们只要找到盗墓贼挖的通道,便可以轻松进去。”
   邹吕吃惊道:“将军冢?七叔道长,你要进去盗东西?!”七叔道:“是呀,你怕了?”邹吕道:“会不会有危险?”七叔道:“挖人家的坟墓,你说有没有危险?”邹吕支支吾吾着,七叔就问:“咱们进去是要找对付日本鬼子的东西,你要是害怕,就不要进去算了。”
   邹吕听了这话,知道七叔有讥讽自己的意思,当下胸膛一挺:“进就进,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七叔赞道:“好,这才像个男子汉。”跟着正色道:“咱们道家有句俗语,叫做‘天覆地载,紫气东来’,所谓紫气,便是代表祥瑞的阳气,因此活人要挖进死人墓穴,当从阳气最盛的方向开口,也就是东方。若我猜得不错,这些盗墓贼挖的通道口,应该是在小丘的正东面。”当下三人循着指南针的指示找到东面,只见东面也是一片光秃秃的泥土坡,福生便道:“师父,没有入口啊。”
   七叔道:“要是入口暴露在外面,岂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福生,把铁钎给我。”七叔接过铁钎,往土坡上插去,起初没插到一半,便都碰到了硬物,如此试过了四五个地方,铁钎终于嗤的一声直没进去。七叔道:“就是这了,咱们开挖。”三人拿起锄头,将那片地方的泥土往外挖。
   泥土不紧,挖得比较轻松,没多久,一个完整的通道口便呈现在三人眼前,洞口径长不足两尺,只能容一人爬行。
   七叔等了一阵,待秽气流尽,方才把火把举在身前,伏下身当先爬入,邹吕其次,福生举着另一只火把,行在最后。
   爬了数丈的土洞,便进入到一个另有一人高的石砌通道,这便算是正式进入将军冢了。
   这一截通道倾斜而下,并不算长,但一路走来,地上散布着不少白骨和箭簇,想来都是踩中机关而丧命的盗墓贼。
   七叔小声道:“想不到光顾将军冢的人还真不少,这倒也好,机关都被这些人给喂完了,咱们倒少层顾虑。”
   话音刚落,便进入到一间大的墓室来。举火环照,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破碗破罐,角落里有两堆骨架,墙壁上留有不少壁刻壁绘,另一个角落处是一个黑黑的入口,那是连接其他耳室的通道。
   最吸引三人眼球的,则是正中央的一台大石棺,石棺搁置在四根青铜柱子上,青铜柱子又立在四个石盆当中,可以借助火光看见,石盆里还盛的有液体。石棺四面都刻着不少战争的场景,棺盖仍然封存得完好如初,大略看来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七叔脸色却一变,道:“棺不及地,用这种葬法,看来这位将军的死大有文章。”
福生问道:“师父,要开棺么?”七叔道:“当然要开,不过不是时候。你们看,这么多盗墓贼光顾,石棺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其中必有蹊跷。”查看了一周,道:“是了,这些骸骨都隐隐发黑,看来这棺面上涂有剧毒,难怪两千多年了,都没被打开过。”邹吕道:“那怎么办?”七叔道:“这些人都是疏于防备,咱们知道了有毒,不接触棺面就可以了。”说着取出一根白蜡烛,走到一处墙壁下,将它点燃,凝在地上。
   邹吕奇道:“七叔道长,你这是做什么?”七叔道:“东面阳气最盛,我在这里点支蜡烛,可知阴阳易改。若是蜡烛一直没熄,那便说明阴气没有侵占东面的阳气,咱们便是安全的。”邹吕道:“那要是熄了呢?”七叔看着他道:“你说呢?”邹吕心下不禁咯噔一声。
   七叔道:“你们俩从衣服上扯块布下来,包住手,咱们这就开棺。”两人照做了,双手抵住棺盖,往一个方向使劲推,哪知那棺盖竟纹丝不动。两人换了一个方向,仍是如此,便道:“这盖子推不动。”
   七叔也试了一次,果然推不动,奇道:“难道这石棺设计不一样?”围着石棺转了一圈,终于在朝东的一面上发现了两个酒杯口大小的洞。七叔小心翼翼地把包裹严实的手指探进小洞里,发现里面竟是弯曲的,相互连在一起,就跟插鼻环的牛鼻子一样。
   七叔用手指勾住环洞,双臂发力,只觉石棺蠢蠢欲动,当下恍然道:“原来是一尊抽屉式的棺材!邹兄弟,把火举高,福生过来,拉我的腰,使劲!”两人应了,福生拉住七叔,七叔拉住洞环,狠狠发力,只听几声闷响,那石棺竟被生生往外拉出一截来。
   原来这尊石棺并不是封盖型的,而是抽屉型,是由一大一小两块石头拼合而成,小的一块藏在大的一块里头,就像一个抽屉一样,只能把中心的部分拉出来,而棺盖和棺身连在一起,是掀不动的。
   石棺渐渐拉出,火光之下,只见一个双目微合,浓眉方脸,头束发髻的男性头部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是身裹玉甲的身体、紧握宽刃巨剑和裹上青铜重甲的四肢。这位两千年前的将军仿佛如一位刚刚入定的阳刚男人,面庞栩栩如生,发须甚至眼睫毛都完好无损,实在不像是死了两千多年的尸体。三人吃惊于眼前的景象,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突然间,将军刚才还略带粉红色的脸庞,刷一下变成酱紫色,微合的双目猛地大睁,额骨突起,紧闭的嘴唇一下子张开来,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整个尸身也立马瘪了,充实的玉甲一下子凹陷下去。
   福生和邹吕被这一景象吓得牙齿格格打架,退开了好几步,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七叔却显得很自然,说道:“不用怕,这是‘炸尸’,封存了两千多年的尸体,突然遇到空气,自然是要化的。”心里却还在惊异着这具尸体竟然能保存得如此完好。两人虽听了七叔的解释,可心里却还是飞快地跳个不停。
   七叔道:“尸体保存得这般好,连头发胡须都齐全,这就方便多了,咱们动手吧。”说着用剪子从、头发中剪了一小撮下来,道:“福生,白布。”福生还没回过神来,待七叔又催了一声,这才“哦”地还回神来,慌忙找出白布,将头发包裹住。
   只听七叔冲着尸体道:“将军,为了老百姓,还需借你骨头一用,千万莫惊,千万莫怪。”说着从他未握剑的左掌上折下一截指骨,放进布里包好,塞入怀中,说道:“好了,把石棺推进去。”
   石棺合拢,七叔紧悬的心才放下来,道:“把东西收检好,咱们快离开这里。”心中却想:“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真是祖师爷保佑。”转过身来,却见邹吕正把墙脚处的蜡烛拔起来,张嘴要吹,这一下直吓得他全身一抖,刚叫道:“别……”却见那细弱的明黄火焰一下子灭了,溜起一丝烟雾。
   邹吕被七叔这一叫吓了一大跳,一口气吹出一半,剩下的都咽回肚里,自然而然地反应了一声:“啊?”
   七叔双目大睁,嗓音里透出绝望:“咱们还在墓室啊……”
邹吕和福生两人还没明白过来,突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慌忙扭过头去,只见那石棺竟自己从棺壳中弹了出来。只听七叔在耳边大叫道:“跑啊!”
   三人都尖叫着往来路的通道口冲去,刚跑出几步,只觉背后生风,条件反射似地卧倒在地,头上一股劲风掠过,嘭的一声,那石棺已经拦在身前。
   三人爬起身来,情不自禁地往后挪步,只听棺材中一阵格格咔咔的声响,那身披玉甲手持巨剑的将军缓缓直起腰来,又缓缓站起庞大的身子。
   七叔大叫道:“快跑啊!”另两人回过神来,出去的路已经让将军给堵死,三人只好往连接其他墓室的通道口跑去,七叔待两人先行跑入,才跟着狂奔而入。
   三人举着火把没命地飞奔,穿过正室,又奔入另一条通道,只听得身后厚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嗬”“嗬”的气息声更是一记记地敲在三人的脑门上。
   又穿过一个偏室,奔过长长一截甬道,跟着蹿进又一间墓室当中。
   三人环顾一遭,顿时一阵绝望,原来四周都是墙壁,再没通道,竟是一间死室!转过身来,退到墙角,入口处一个巨大的身影伴着哐哐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三人手上都捏满了汗,背的各种东西早已在奔逃途中丢了个精光,只剩下手里的火把。邹吕焦急万状地叫道:“七叔道长,快救命啊!”七叔也急道:“这东西没得对付!”
   话音一落,“呼”一声响,巨剑横扫过来。三人乱叫着俯身避开,一支火把被邹吕吓得掉在地上摔灭了,只听嘭的巨响,墙壁上竟被锤得凹进去了一大片,碎石屑落了一堆。三人一阵后怕,要是这一剑击在自己身上,早被砸成一坨肉饼了。
   将军挥舞着巨剑又砍过来,三人再次避开,这一下七叔和福生闪到了将军身后,邹吕则被逼到了更里面。将军朝邹吕逼过去,七叔和福生本可以趁机从来路逃出去,但见邹吕连滚带爬地往里直退,一边大叫:“七叔道长,七叔道长!”七叔想也不想,甩开福生冲上去,一边道:“福生,自己先逃!”冲到邹吕身前,抱住他着地一滚,身后巨剑扫过,只听哗啦啦一阵响,火光下那处墙壁竟坍塌了一大片,露出一个洞来。
   这时将军已将两人逼到死角,两人无处可逃,将军把剑举起,正要挥落,突听后面传来一声大叫,竟是福生扬起火把,一棍子打在将军背上,火星四溅,火把顿时也灭了。
   将军觉出背后有人击打自己,原本劈落的一剑顺势往后一扫,福生机灵得很,打了一棍子立马跳开,这一扫倒没有击中他。七叔和邹吕两人得到这一缓,赶紧从死角里退了出来。这时四周漆黑一片,见不到东西。突然间有个地方似乎隐隐透出微光来,七叔便叫道:“往光亮处跑!”
   福生离那里最近,第一个冲到,哪知额上猛地一硬,竟是撞在了石墙上,顿时眼冒金星,张手一摸,原来身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微光便是从洞中透出来的,当下顾不得额头上肿得老高,弯身滚了进去。原来这个洞口正是方才将军的巨剑撞出来的洞口,只有半人高,福生不知就里,猛地冲过来,一下子便撞到了洞沿上。
   邹吕和七叔随后奔过来,邹吕摸索到洞口,七叔跟在后面:“快钻进去!”一把将他推入。
   这时背后响起一阵劲风声,七叔只觉背上一麻,一股腥气冲到喉咙口,身不由己地被这股大力掼了进去,几大口鲜血连喷带吐地涌了出来。七叔闷哼了几声,强忍住剧痛,往发光处爬去。
   说来奇怪,三人逃进这洞口,身后一下没了动静,似乎那将军并没有追进来。
   三人不敢怠慢,跌跌撞撞地赶到发光处,定睛一看,竟是一支鲜红色的蜡烛。福生和邹吕借着烛光看见七叔胸口满是鲜血,不禁大叫“七叔道长”和“师父”,扑上去扶住他。七叔强笑道:“放心,我没事。”他心里却在奇怪此处为什么会点有一支蜡烛?环眼一周,除了看清头顶上是石壁外,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似乎这地方的空间很大,倒也像是一个大的墓室。
   七叔问道:“将军没追来?”另两人赶忙回答:“没有……”声音却还在发抖。
   七叔道:“那就好。”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四肢乏力,丹田中空,知道被巨剑这一击伤了脏腑,不调养两三个月是难以复原了。福生心细,发觉师父面色苍白,受伤着实不轻,哭咽着道:“师父,你……你不会有事吧?”七叔应道:“别担心,师父死不了,这伤还要不了这条老命……”声音模模糊糊的,显然是重伤之后中气不足。
   正在这时,七叔却发觉邹吕的左手慌乱地拉着自己的衣服,只听他的声音颤抖着道:“七叔道长,我好像……看见你后面有一个穿红衣服的人……”
   七叔和福生猛地回头,眼前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邹吕和两人是相对着坐的。七叔见邹吕的样子不像说谎,忍不住低头又看了两眼地上的红蜡烛。三人相互注视着,四周寂静得连粒沙子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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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1:55: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僵尸
  
   七叔很清楚这地方不对劲,只是不知道又撞上哪种不干净的东西了。
   三人静止片刻,七叔忽然用尽全力将两人一把推开,双手交叉到脖子前面。只见七叔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拽着向后滑去。两人冲上去拉住七叔,这才瞧清七叔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绳套,好在七叔双手插在套中,绳套才没直接勒住他的脖子。
   七叔叫道:“打后面的人。”两人回过神来,向绳索的后方扑过去。
   只听“啊哟”两声,福生和邹吕的身子同时飞过七叔头顶,摔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
   七叔吃了一惊,双手一翻,钻出绳套,跟着使劲猛拽绳索。可是他受了重伤,力气只剩下一两成,这一拽非但没有把敌人扯过来,反而自己一个趔趄,被拉进暗处里,没了声响。
   福生和邹吕挣扎着站起来,却已没了七叔的影子。两人害怕之极,背抵着背团团转圈,紧紧注视周围。突听得右侧有击掌声传来,两人一起转向,喝道:“谁?!”这时突然察觉胸口一紧,原来两人竟被一个大绳套从背后套住,跟着被一股大力扯得仰天摔倒。
   这时,从前后两个方向,分别走出两个人来,一个声音道:“我还以为是扎手的点子,原来这么没用。嘿嘿,这点水平还学人家来盗墓,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另一人则把三人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扔到角落里,前面说话那人又道:“呼泽,过来开棺,别让老大等急了,待会儿再来收拾这三个蠢蛋。”那呼泽“嘿”了一声,拉了拉绳子,觉得拴得够牢,这才朝旁边走过去。
   七叔恍然大悟,原来这里也是一座坟墓,与将军冢只有一墙之隔。自己三人躲避将军,闯进这个墓室来,哪知正好撞见这两个穿红衣服的人在盗墓,被他们当作也是进来盗墓的,给擒了下来。七叔想到这个墓穴挖建时若再朝里挖个一两尺,那就把将军冢给打穿了,顿时觉得不可思议。又想到自己躲避将军,偏偏让将军把这道墙打破,而自己碰巧钻过来,却偏偏闯进一个新的墓穴,又偏偏撞见别人盗墓,被人家擒住,这其中的巧合,更是匪夷所思,难以解释了。
   那两人点起一支火把,墓室顿时亮堂起来。只见他俩围着棺材噼噼怦怦地磨蹭了好半天,终于欢呼起来,一人从棺材里取出来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对着火瞧了瞧,道:“这就是老大要的东西?”另一人道:“从头骨里取出来的,想来错不了。”两人把珠子放入一个盒子中,揣进怀里,收拾好工具,这才走到三人跟前,一个问道:“巴达音,这三个怎么办?”另一个道:“这还用说,我们挖了老太太的东西,好歹让这三人给老人家做做陪葬,补偿补偿,也省得老太太日后惦记我俩。”另一个道:“好主意。”说着便开始把刀往外掏。
   七叔见这两人的相貌穿戴都不像是本地的汉人,倒像是西边藏族或其他少数民族的人,心里不禁万分奇怪。听他两人的对话,知道是要杀人灭口,一时间也彷徨无计。福生倒还安静,邹吕却哭叫着求饶,见那两人冷笑着丝毫不为所动,便又叫七叔救命,说道:“七叔道长,跟着你掏好处都快把命掏掉了,你赶快想办法啊,我还不想死啊。”七叔越听越烦,索性偏过头去不理他。
   这一偏头,却正好瞧见点在另一边的红蜡烛,七叔心想:“这两人倒还明白‘烛照阴阳’这层道理,看来不是普通人。”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心道:“横竖都是死,总不能便宜了这两个蕃贼。”见那巴达音已经持刀作势要捅,便突然叫道:“蜡烛!”
   那两人吃了一惊,要知这蜡烛关乎性命,都情不自禁地回头去看,只见还蜡烛好好地燃着,没有任何要熄灭的迹象。
   巴达音叫道:“狗东西,敢耍我!”转过头来,正要发作,却见七叔嘴唇一撮,噗的一声吐出一个东西,直飞蜡烛而去。啪,蜡烛被击倒,烛火登时灭了。呼泽和巴达音忍不住“啊”地叫了出来。
   原来七叔故意喊叫引两人转头,趁机从地上含起一粒石子,蓄满力量吐出去击打蜡烛。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还好,石子最终打倒了蜡烛,烛火也如料想中那样熄灭了。
   这时,只听棺材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在近乎密封的墓室里分外清晰,格外摄人心魄。
巴达音哇哇叫着跑过去,吹亮火褶子把蜡烛重新点燃,自语道:“还好……”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原来他已经抬头望见,跟前的棺材里,笔直站立起一条黑乎乎的身影。五个人几乎是同时明白过来,尸变了。
   邹吕吓得六神无主,福生全身也有点发抖,活人遇上了这些鬼怪,难免是要心惊胆战的。七叔心里却舒畅了些,三个人横竖都是死,所以他故意打灭蜡烛,要引得尸体尸变,好叫呼泽和巴达音这两人也跟着丧命,绝不能便宜了这两个坏贼。
   那僵尸从棺材里一跃而起,越过棺沿,落在巴达音身前,双手将巴达音抓住,张口就咬。
   巴达音反应也快,抬起右肘抵住僵尸的下巴,大叫道:“呼泽,快来救命!”
   呼泽回过神来,从怀里摸出两道符咒,贴在僵尸的前额。七叔心里一灰,他想不到这两人还备有灵符,灵符一贴,那僵尸便动不了了。
   巴达音从僵尸的手下钻出来,咳嗽了几声,还没等他顺过气来,眼前贴在僵尸额上的符咒却忽地燃起火来,化为灰烬。僵尸没了符咒定身,复苏过来,两只手又抓住巴达音肩膀,张嘴又咬。巴达音身子一缩,蜕下外面的长袍,几步跳开。七叔看到这只僵尸竟不受灵符控制,也禁不住大吃一惊,心里的那股情绪,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僵尸似乎认准了巴达音,一步跃出两丈,扑向目标。巴达音脱下内衣,向僵尸兜头罩去,内衣上写满了经文,竟是一件驱鬼降妖的利器。僵尸被这一罩,霍霍地叫了几声,身子一个劲乱晃起来,显然是剧痛难当。
   巴达音松了口气。却见僵尸身子一震,内衣哗哗爆成碎片,这一下巴达音吓得六神无主,再没抵抗能力,胸口一痛,僵尸的手指齐根没入,刚绝望地叫声:“呼泽……”脖子一凉,只觉全身的热气都往脖子处涌,一个劲往外泄,霎时间瞳孔散满,张嘴要叫,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来。
   呼泽本要上前相助,却被这一幕吓得双腿打颤,转过身朝挖进来的洞口处跑了两步,就感觉两肩一紧,已被僵尸从后面抓住。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脖子一凉,血噌噌地往外流,顷刻间血被吸干,成了一具干尸。他的手还牢牢地抓住火把,尸体倒地,火把才跟着倒在地上,熄灭了。
   火光熄灭的一瞬间,七叔三人都清楚地看见僵尸转过身子,朝向了他们三人。
   火光一灭,墓室立马又恢复漆黑状。黑暗中,三人不停地扭动身子挣扎,可是那绳索套得太紧,始终无法挣开。三人心知是逃不掉了,但一想到刚才僵尸吸血的一幕,就忍不住心惊肉跳,忍不住继续挣扎。
   一声风动,七叔但觉肋部一痛,已被那僵尸抓伤,绳索都被这一抓绷断了两根。七叔心道:“死东西,怎么第一个就咬我?”知道这僵尸接下来便是吸血,当下抬脚一踹。这一踹用尽力气,竟把那僵尸踹得退了两步。七叔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肋骨处又是一痛,竟又被僵尸抓住,禁不住“啊哟”痛叫出声,骂道:“还咬我?!”伸脚又将它踢飞出去。
   七叔刚刚趁隙挣扎了两下,忽地又听到风声朝自己袭来,道:“又来?哦——”忍不住一声长呼,原来肋骨处痛上加痛,那僵尸的手爪竟一连三次,又抓住了这里。
   七叔痛得难受,心里暗暗叫苦:“怎么老抓这里?你就不能换换其他部位……”
   七叔伸脚又踹,哪知这一次僵尸却纹丝不动,不知是自己力道变小了,还是僵尸学乖了,站住了脚。
   七叔暗叫:“这回完了……”手一挣,竟一下子绷开绳索,恢复了自由。七叔心里惊喜莫名,还道是生死时刻潜力爆发,将绳索绷断,却不知是因为僵尸三次都抓向他的肋部,每一次都抓断几根绳索,三次下来,终于将所有绳索都抓断了。要是有哪怕一次抓的部位不一样,那七叔就还是只绑结实的大粽子,无法动弹一二。
七叔双手一获自由,立马挡住脖子,手臂一痛,已被那僵尸张嘴咬住。这一下只觉那牙齿都触到了骨头,痛入骨髓,手肘发力一拐,打在僵尸脸上,那僵尸头一偏,重新又咬过来。七叔双臂一横,格住僵尸下巴,朝旁边大叫道:“快去那两人身上摸火褶子,把火把点燃!”
   三人是用一条绳索捆绑的,七叔这里的绳索一断,等于三人都解除了束缚,福生和邹吕双双应了,凭着火把熄灭时留下的印象,一个冲到呼泽尸体旁摸到了火把,一个冲到巴达音的尸体处,从他身上摸到火褶子和那个盒子,他顺势两样都拿了出来,两人都叫道:“找到了!”吹亮火褶子,点燃火把,墓室顿时又重新亮起来。
   七叔叫道:“快过来帮忙!”邹吕把盒子揣进怀里,和福生一起冲上去,一人拉住僵尸的一边,往后猛拽。那僵尸的力道真大,两人连催了四五次力,才将僵尸拽翻。两人被惯力摔了个四脚朝天,僵尸身子也被拽倒下来,压在两人身上,两人都“啊”地痛叫了出来,福生的手还死死举在空中,以免火把熄灭。
   七叔往怀中摸了一遍,只有几道白符,这时僵尸从地上弹了起来,跳向七叔。七叔把白符往它头上一贴,正准备蘸血点印,那僵尸却双手卡住七叔脖子,白符没起任何作用,从它额上脱落,掉在地上。七叔心里一阵发寒:“这是什么僵尸,怎么如此厉害?”见它张嘴咬来,两颗獠牙森然恐怖,当即右手蘸血,在左掌心画了一个血太极,一掌拍在僵尸眉心。那僵尸顿时停了下来。
   七叔脱出尸爪,和两人搀扶着,道:“咱们快走。”
   话音刚落,却见那僵尸全身一抖,竟又苏醒。七叔暗道:“这么厉害!”不住往后退,只见墙脚有个大洞,弯身钻了进去。
   头一钻进,便觉头顶生风,慌忙缩回,身前嘭的一声巨响,石屑横飞,溅得脸皮好痛。七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自己钻过来的洞口,将军还手持巨剑,守在里面。七叔心里也一下明了,将军之所以不追过来,是因为它只守卫自己的领地,自己三人逃离了将军冢,他便不再追杀,一旦迈入,便又砍杀。
   刚想明白这层道理,却见那僵尸又已跳到跟前,七叔一边奋起左掌击在它额上,一边叫道:“踹它!”福生和邹吕应声出脚,这两脚灌满力道,直把那僵尸踹出四五丈,摔在地上。但僵尸一触地就弹起,又朝三人跳来。
   七叔道:“咱们就算要死,也要让将军给砍死,总好过被这丑八怪吸成干尸!钻过去!”说罢当先滚进。
   将军巨剑挥下,七叔刚好滚过,站起身来,道:“你来呀,我在这儿!”将军应声追来。七叔把将军引开,好让另外两人钻过来。福生和邹吕随后赶到,上来接应。只听洞口处脚步踢踏,那僵尸也跟着跳了进来。
   七叔原本有机会可以舍弃两人逃走,但他知道眼前这两人虽身强力壮,却根本无法和将军或僵尸过上一个回合,他俩早把自己视作了唯一的依靠。七叔虽受了重伤,可也不愿舍弃这两人,心想他们是自己带来的,就算不能保护他们活着回去,那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见将军大步逼近,僵尸随后跳来,便道:“咱们死在一起吧。”声音听来颇有几分悲壮。福生和邹吕听了这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把七叔紧紧抱住。
却见那僵尸一跳丈余,转眼超过将军,朝三人扑来。七叔心道:“没想到僵尸能跳这么快,最后还是要死在这丑八怪嘴里。”正要放弃抵抗,却见将军巨剑一挥,将越过他的僵尸打飞出去。七叔恍然:僵尸犯境,将军守卫自己的领地,自然也要打它。想明这一节,心底忽地冒起一个脱身之计来。
   那僵尸只认活人气息,虽遭将军击打,却仍是冲着三人跳来。将军则不管这些,对所有犯境之物一律对待,挥剑一次次将僵尸击飞。那僵尸霍霍乱叫,只管往前冲。
   七叔从衣服上扯下一大截布条,在肋部流出的鲜血里浸湿,大叫一声:“来啊!”那将军应声转向,朝七叔逼近。七叔挣开两人怀抱的手臂,几个腾挪,躲过巨剑,闪到将军身后,把布条往它脖子里一缠。福生和邹吕见七叔这几个动作轻盈至极,浑不似重伤之躯,又见七叔这几下纯粹是不要性命的干法,当下都呆了。
   那僵尸见了活人,便朝七叔连步跳来。七叔闪过僵尸这一扑,把布条的另一端套在僵尸脖子上,一跃而开,跟着双手合拢,竖起一个道家指法,念道:“天灵灵,地灵灵,祖师现身,助我牵灵!牵!”嘴里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将军、僵尸以及那根布条上面。但见那根布条通体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跟着红光湮灭,那布条竟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七叔叫起来:“快逃啊!”声音却已是虚弱至极。
   邹吕和福生回过神来,连忙冲过来,经过将军身边时,将军却对他俩置之不理,只顾挥剑砍打僵尸。僵尸被将军打得霍霍乱叫,也顾不到有两个活人冲过自己身边。福生瞧出师父虚弱不堪,连忙将他负在背上,和邹吕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前直奔。身后脚步声不断,那僵尸紧追不舍,只是将军不时砍中它,滞了它的脚步,因而始终追赶不上。
   两人没命地狂奔,经过一段上坡的墓道,终于来到钻进来的小洞前。福生把七叔推进通道,自己则在其后抵住七叔的脚,推着他往前爬行。邹吕爬在最后面,只见僵尸也已跳到洞前,慌忙惊叫:“快呀,快呀!”他好不容易往上爬了几步,便觉脚被什么东西抓住,连忙大声乱叫,双脚乱踢,慌乱中竟将僵尸踢回墓道中。僵尸又冲了两次,都被邹吕踢回,最后快爬到洞口时,邹吕只觉脚底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不禁惊呼:“妈呀!”双脚乱踢,但这次僵尸说什么也不肯松嘴。
   福生把七叔推出了洞外,听得邹吕大叫救命,回身拽住邹吕往外拉。双方僵持了片刻,邹吕正绝望中,却忽然感觉那僵尸猛地松了口,慌忙在福生的拉拽下爬出洞来。只听得洞内传出一声簌簌的响声,那僵尸霍霍狂叫,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拖住脚拉了下去,过了会儿,便再没声响了。
   这时天已微亮,两人躺在坡面上,喘了几口大气,一颗心仍然狂跳不止,说什么也平静不下来。
   福生没听见师父的响动,一个激灵,叫道:“师父?”七叔没有应声。
   福生和邹吕赶忙扑上去,却发觉七叔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触摸鼻孔,发觉已是气若游丝。
   “师父!……”福生顿时哭叫起来。
    邹吕急道:“咱们快把七叔道长背回去呀!”福生回过神,两人一个在前背起七叔,一个在后扶持住,慌忙往观音镇的方向赶!福生一想到师父就快死了,脚下不停地飞快交叠,眼眶里已是禁不住泪水横飞。
六、续命
  
   两人飞快地赶回观音镇,这时太阳刚刚升起,平时候街上已经有人摆摊了,可现今因为日本鬼子即将打来,人们都害怕,缩在家中不敢外出,偌大一条街上竟然空无一人。福生背着七叔从后门进入医馆,去叫白管家的门,大喊道:“白伯,白伯!”
   白管家刚好起床,听见敲门声就伸了个懒腰:“什么事这么急?”说着打开房门,见两人衣衫不全,灰头土脸,正要开训,忽地瞧清福生背上背的是七叔,七叔的脸竟然一片苍白,便知道出了事,慌忙道:“快进来!把七叔放床上!”
   福生泪水还在往外流,把七叔放平,叫道:“白伯,救救师父啊……”
   白管家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哎呀,快去药房取止血药,再打盆清水来!”两人慌忙跑了出去。
   白管家把七叔的外衫褪下,只见七叔的勒骨处有几个黑黑的小洞,周围的皮肉全都成了瘀黑色,肿得有拳头大小,心里吃惊道:“是僵尸?”查看脉象,知悉七叔内脏受损严重,加之失血过多,尸毒流窜,已到濒死的边缘。白管家点起一盏油灯,放在七叔头侧,灯火很弱,看来不久就要熄灭。
   这时两人取药打水回来,白管家接过,道:“再去拿一大包糯米来。”福生听了,转身就奔出去取。
   白管家先用湿布清洗七叔的伤口,伤口已经没血可流了,止血药倒是没有用武之地。待福生拿来糯米,白管家抓了两把使劲摁在伤口上,只听嗞嗞声响,伤口处冒起一缕白烟,白管家移开手,先前还是鲜白的糯米,顷刻之间就变成了漆黑状。白管家拂去黑色的糯米,重新摁上一把新的,如此交替弄了七次,伤口处的糯米才没再变黑。
   白管家刚松了一口气,那油灯火光却逐渐变弱,越来越暗。白管家食指合在一起,指住灯火往上一提,喝道:“起!”火苗腾了一下,却又黯淡下去。
   白管家连试三次,始终无法将火苗提高,便急道:“快把七叔搬到后院祠堂去,小心些,千万不要颠簸。”两人小心翼翼地动手搬动七叔,白管家手持油灯,行在前面,进入祠堂,把三个跪垫放成一列,道:“放这上面。”两人轻轻把七叔放下。
   白管家将油灯搁在七叔的额头上,那火苗已经细弱到只剩一个苗头,看样子随时都可能熄灭。
   白管家道:“你俩先退到边上去。”两人照做了。
   这时,白管家又从贡奉先人牌位的案桌里,翻找出八盏油灯,围绕七叔,在乾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八个方位上各摆一盏,一一点燃,接着转身朝众牌位拜了三拜,说道:“师父在上,不肖弟子白童,今日为救七叔,必须破戒施法,还望师父在天之灵原宥!”说完转过身来:“你们两个过来。”挥舞手指在左掌心写划一番,用左掌抹过双眼,又抹了福生和邹吕的双眼。一时间,两人连连惊叫,原来他俩都看见七叔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里移出了一半,而且是左边一只,右边一只。
   白管家道:“人有三魂七魄,七魄散尽,人就会成为傻子,而三魂出窍,人便死了。七叔的三魂正在出窍,要救七叔,必须施展六甲守魂术,由我们三人分持东西北三位,将三魂逼回七叔体内,明白不?”
   邹吕叫道:“我,我不会……”
   白管家道:“你们跟着我做手势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这时候救命要紧,两人只得硬着头皮,到七叔的左右两侧盘膝坐下。
   白管家端坐在七叔的正上方:“你们跟着我做,照着我念。”两人都十分紧张,齐声道:“是。”
   只见白管家双手合十,伸向天空,跟着双掌分开,划出一个大太极,合拢于胸前,嘴里念道:“牛鬼蛇神避此门,六甲齐聚送三魂。”两人依葫芦画瓢,照做照念。白管家又指成兰花,双臂缓缓平展开来,手腕一翻,兰花指重新变回掌式,念道:“天道诸法续寿命,八方仙火照长生。”只见已经移出体外有三分之二的魂,渐渐停止了往外移动。
   白管家继续念道:“奇门遁甲皆空无,唯我三魂生尘土;天覆地载都无谓,独余三魂来归位!”三人念完这一句,做完相应的手势,便见七叔的魂开始缓缓往中心汇集,逐渐融回身体。
   白管家又道:“尘归尘,土归土,英灵走三寸,魂归本人身,轮回破此例,六甲点心灯。起!”食指一合,指住七叔额上的油灯一提。只见那火苗一亮,逐渐升高,待长到原来的三倍高时,便不再长,稳定下来。
白管家松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珠,道:“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当下命两人将七叔抬回卧室的床上,又吩咐阿强按自己开的药方抓药煎药,这才对两人发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
   两人站得笔直,头却埋得深深的,不敢应一句话。
   白管家道:“福生,你说,七叔是怎么受伤的?”
   福生支吾了半晌,因师父说过不准外漏,始终不敢说出,邹吕却忍不住了,撇了撇嘴:“我来说吧。”
   白管家道:“你又是谁?”邹吕便将自己为什么来此处,又为何与七叔和福生一起去将军冢说了,白管家点点头:“那七叔是怎么受的伤?”邹吕便将如何进将军冢复活了将军,又如何闯进其他墓室被盗墓贼所擒,七叔如何为僵尸所伤,三人又如何九死一生地逃出升天等事情一一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白管家听完这些,知道这一切都是七叔的主意,但仍旧责备了两人一顿,才吩咐两人轮流看守七叔,一旦有什么情况,立马通知他,他像是有事在身一般,出门去了。
   邹吕道:“你这位白伯可真是厉害,这么大年纪,道法还这样高深。”
   福生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奇怪:“我被师父收养了十多年,竟一直没发现白伯会道法,哎,看来我真是太笨了……”又听邹吕道:“你先看着七叔道长,我去洗个澡,过会儿我来换你。”福生应了,邹吕便出门走了。
   福生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师父不要出什么事,要快些好起来,快些好起来……”
   邹吕跨出房门,就看见白管家提了一桶清水往外走,从医馆的后门开始,擦洗地上的血点,一直洗到大街的中段。邹吕没敢打扰他,心中只是佩服这位白伯心细如针,当下悄悄走出医管,回客栈洗澡去了。
   白管家洗完血迹,又回到医馆把医馆内的血点清洗干净,这才来到外堂,清理一番,准备开门。
   这时,一阵舒缓的敲门声传来。
   “谁这么早便来看病?”白管家嘀咕着,搬开板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魁梧富态的中年喇嘛,头戴高帽,身披僧服,满面红光,怀里抱着一黑一白两只猫,白猫白得似雪,黑猫黑得胜墨,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乖乖趴着。白管家合十道:“大师,请问你是要看病吗?”
   大喇嘛摸了摸猫儿的颈子:“我这两只猫,最近老不吃饭,估摸着是不是病了,所以抱来瞧瞧大夫。”
   白管家一听是给畜牲看病,立马就来气,但基于这喇嘛说话还比较客气,于是压住怒意:“大师,我这里是给人看病的,不给畜牲看。”
   大喇嘛奇道:“施主这话不对,佛家有云,众生平等,施主既要医人,为何不医动物?”
   白管家心道:“难不成你是来找茬的?”嘴上还是客客气气:“我们医馆的大夫没医过猫,要是医出了病,帮了倒忙,那就对不住啦。东去八里路的关镇上,有一家兽医馆,专医畜牲的,大师可以去那里看看。”其实关镇上根本没有兽医馆,白管家这样说,无非是撒谎骗他离开罢了。他心想若这喇嘛真是来找茬的,那自然会找理由推脱说去不了关镇,偏要找自己医这畜牲。
   哪知那大喇嘛却说:“哦,原来这样,那就打扰了,是往东去八里吧?我这就去。乖一点,我这就带你们去看大夫。”最后一句却是对怀里的两只猫说的。两只猫似乎听懂了,“喵”的叫了一声。
   白管家暗暗生出悔意,心想这大喇嘛原来真是给畜牲看病的,本想告诉他关镇没有兽医馆,但这话毕竟是自己刚刚才说的,立马就反口,实在觉得尴尬。正踟蹰间,那大喇嘛鞠了一躬,已经走远了。白管家摇头叹了声气,走回堂内,准备清点完药材就开门。
   板门还开着一块,白管家转身过去清点药材时,从门缝里悄无声息地溜进来两条身影,正是刚才那大喇嘛抱的两只猫。两只猫望了望白管家所处的方位,急速穿过小门蹿进内堂去了。
七叔的卧室内,福生正好好看着七叔,阿强熬好药端了进来,福生接过,先自己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才舀了一小勺,轻轻喂进七叔嘴里。
   喂了小半碗,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猫叫,福生回过头,只见一只毛黑似墨的猫趴在桌几上,双眼圆鼓鼓地盯着自己。
   “哪来的野猫?”福生把碗放下,站起来撵它走,忽地看见黑猫的双眼,眼睛便再也转不开,只觉黑猫的双眼深得像个无底洞似的,自己仿佛被吸进了洞口,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越来越黑,越来越深,始终触不到底……
   这时,另一只白猫电一样蹿进来,蹲到碗前,张大嘴,呕了一阵,从嘴里滴出一滴绿莹莹的液体,落进药碗里,瞬间便与黑色的药融为一体。
    白猫喵了一声,跳下桌子,蹿出房去。黑猫慢慢后退,眼睛一直不离福生,直到退至门口,才忽地转身,往外奔逃,转眼便不见了。
   福生在黑洞里掉了大半天,眼前陡然光影变幻,绚烂莫测,仿佛突然间置身于天堂仙境之中。猛地,所有景象一起消失,眼前又回复到房间里的摆布。
    福生愣了愣,感觉心里恍恍惚惚的,像丢了什么一样,但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见七叔的药还放在桌上,于是端起碗,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进七叔的嘴里。
   喂完药,福生把碗放在旁边,只觉头脑非常疲劳,禁不住靠住床沿便睡。
    恍惚间,却听得七叔哼唧起来,声音痛苦至极。福生一下子醒了,只见七叔脸庞扭曲,口吐绿色的泡沫,身体一抽一搐,震得整个床也一晃一晃的。
   福生吓得傻了,连滚带爬地冲向外堂,一边大叫:“白伯,出事啦!白伯……”
   白管家闻声冲进后院,见福生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料到不妙,等到他冲进去见到七叔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脸色大变,喝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福生心魂未定:“药……药……”
    白管家心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开的补血养生的药。”抓起药碗闻了闻,顿时变脸,喝问道:“什么人来过?”
    福生害怕地摇摇头,忽地又点点头,嘴里不停地吐出一个字:“猫……猫……”
    白管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那个大喇嘛?”
   白管家顾不得想这些,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七叔的性命。他撕开七叔的衣服,只见七叔肚脐处竟冒出一棵绿苗,已经长到一寸高,暗暗骂道:“这么阴毒!”环顾房间,看见窗前的一盆盆栽,走过去取了来,搁在七叔的头侧,从盆栽上摘下两片叶子,掰开七叔还在吐绿沫的嘴,放进他嘴里含住,那绿沫便停止往外冒。白管家又找来一根红线,一端系在盆栽的主干上,一端系在从七叔肚脐处冒出来的绿苗上,那绿苗已经长到两寸高,被红线一系,竟停止了继续生长。
   白管家忙完这一切,邹吕正好走进来。他一见这番情况,顿时又惊又怕:“白……白伯,七叔怎么……怎么成……”
    “你来得正好,七叔被人家施了植物蛊,我已经暂时把性命维系住,不过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内,必须破此蛊术,否则蛊毒冲破禁忌,七叔就没命了。你现在悄悄到镇上的几家客栈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一个大喇嘛住店,快去快回。”邹吕应了,飞似的跑出去。
   这时候,白管家才留意到蹲在地上的福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福生,你不舒服?”
    福生没应话,只是摇了摇头。
    白管家心里起疑,上前翻起福生的眼皮,却见眸子里光彩尽失,瞳孔涣散,隐隐现出一只黑猫的影像。
    这一下直惊得他咽了几口唾沫,几个摇晃,好不容易才扶住桌面站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忽地想起故老相传的六百年前那场宗门大战,暗自念道:“摄魂夺魄,原来,原来是西藏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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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1:5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僵尸道长 第七章 牵灵 作者:前朝墨子

七、牵灵
  
   白管家很清楚,这件事牵扯上西藏密宗,就复杂了。密宗七百年来没入过中土,今日突然出现,定是有极重大的图谋,指不定又要带来什么灾劫祸害。
   他知道现下福生中了摄魂夺魄术,七魄不全,有点半痴半傻,要破此密术,必须先找到那大喇嘛。只有等邹吕打听到消息后才能在作打算了。
   很快邹吕就跑回来了,还在院里就在叫:“白伯,我全找过了,没有喇嘛,大的没有,小的也没有,高矮胖瘦的都没有。”
   白管家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找不到这喇嘛,该怎么办?没有他的东西,牵灵法也没用啊!”
   邹吕已经在问怎么办了。白管家想想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试它一试,你去打一桶清水来,我看看能不能用牵灵法找到他。”邹吕奇道:“牵灵法?”白管家催促:“快去。”邹吕赶快去了。
   白管家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从中取出一件有点发黄的白色道袍,抖了抖,穿在身上,又取出一个小小的镏金铜盆,以及其他常用的符箓法器,回到七叔房里。
   邹吕已经打好水在那里等着了,见了白伯这身打扮,不由得有些吃惊:“白伯,你的道袍怎么和我的不一样,是白色的?”
   白伯看看他道:“南传符箓派原本就是由各门各家组成的,我和你同宗不同门,有些差别,那是自然的。”
   邹吕却很奇怪:“可我听师父说,天下的道士都是黄门,穿的道袍都是黄色的。”
   白管家不悦道:“当年流民、茅山、昆仑、六壬、金英、三清等教派叱咤风云的时候,黄门还只不过是个只有几个人的小小派别,只不过机缘巧合,才得以壮大而已。但其他派别并非就此湮灭,总还在民间或多或少地流传下来。一个派别,到自以为天下都是自己的时候,那这个门派,只怕离灭亡也不远了。”
   邹吕听了这话,心里有气,却又不敢说出来,只好努了努嘴,悻悻退到旁边。
   白管家往镏金铜盆里倒了半盆清水,洒上一些绿色粉末,把水调成淡绿色,接受双手平摊,掌心触及水面,闭上眼,嘴唇快速努动,念着咒词。
   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白管家忽然睁开眼来,双手移开,水面依然是绿油油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再试一次,也是如此,只好放弃了:“他不接招,这牵灵法使不成……”想想又说:“邹小兄弟,你劳累了这么久,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邹吕原本就不怎么高兴,听了这话,应也没应一声,转身就走。
   白管家心里叹道:“年轻气盛,唉,真不知要吃多少亏。”他知道没有其他法子救七叔和福生,也就不白费力气,端坐在凳子上,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等过正午,不久太阳西斜,又到了黄昏,白管家出去吃了晚饭,回到房间,继续坐着守候。快近子时,白管家实在等不下去了,站起来伸个懒腰,准备回房睡觉。走出几步,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水沸的声音,忙回头,只见镏金铜盆里的绿水就跟煮沸了一样,不停地翻滚冒泡。
   白管家眼神一亮:“等了这么久,总算找上门来了。”他早猜到这喇嘛既然施了蛊夺了魄,那定是为了什么目的,否则不会白费这番功夫。只要他有目的,那必然要挑明,所以白管家一直从早等到晚,就是为了等这喇嘛自己找上门来。
   白管家坐回桌前,双手从水面上缓缓抚过,沸腾的水立马静止下来,水影成画,现出一个喇嘛的头像,正是日见抱猫求医的大喇嘛。
大喇嘛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白管家取过一旁的铜铃摇动起来,铃铛却并非发出丁丁的声音,而是一串清晰的人语:“施主,关镇上可没有兽医馆啊。”
   白管家道:“的确是没有,这年头,谁没事干会去医畜牲,除非他自己就是个同类。”
   “施主,你是在骂我吧?”
   “我怎么敢骂大师,我骂的可是畜牲。大师,怕不是畜牲吧?”
   “施主真是风趣,我自然不是。”大喇嘛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就好,总算是听得懂人话。”
   “施主这般说,莫非是想让我听懂什么?”
   “大师果然聪明,今日我家大夫被人施了蛊,大师是佛门高人,道法一定高深,还望见告救助之法。”
   大喇嘛却笑起来:“我参悟佛法,对佛门道义,倒是小有知解,可施药救人,那是开医馆当大夫的事,连施主都救不了,我又哪能有这个能耐?”
   白管家心里隐隐有气:“大师应该知晓,佛门首义,在于救死扶伤、普度众生,佛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小施援手,便可积阴德不少,将来下了地狱,也可少下一层啊。”
   大喇嘛笑道:“佛家自来不信灵魂、不信地狱,以达无小我、无大我之境,你这阴德、地狱一说,那是道家的一家之言,可关不得我这个喇嘛什么事。”
   白管家道:“那么佛祖割肉喂鹰,慈悲为怀,大师总是知道的吧?大师何不效佛祖所为,救一救黎民苍生?何况这也不需要大师割肉流血,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大喇嘛哈哈朗笑,侃侃而谈:“施主错了,佛祖根本就不是个玩意儿,他那割肉喂鹰,无非是把幼鹰养肥,再烤熟了现吃回来,这买卖可精灵得很。你们外人不了解,我却清楚得很。”
   白管家怒道:“大师乃佛门中人,却如此亵渎佛祖,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中土有句古话,叫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的看法与世人不一样,难道这也是罪孽?佛祖若是因此事,就要对我天打雷劈,那他哪能算得上宽容以度、慈悲为怀?”
白管家见识了此人混赖,拗不过,便转口叙道:“今早大师走后,偏巧有只黑猫跑进我医馆里,怕是馆内年久失修,养了耗子,招惹了猫来。可谁料这只黑猫太不安分,耗子没捉到,反而把我家的花猫给拐跑了。不晓得大师可否知晓,这两只猫私奔到哪去了?”
   “依我看,这只黑猫之所以跑到医馆去,倒不是冲着耗子,那是另有所图。至于你家的花猫嘛,定是自作多情,死活要跟着黑猫私奔,黑猫想甩都甩不掉,倒不是施主所言,让黑猫给跑拐带的。”
   白管家暗想:“果然是为了某个东西,哼,总算要挑明了。”嘴里却恍然大悟似的说:“大师高见,分析得有理。只是不知我这医馆能有什么东西如此厉害,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这倒奇了,据我所知,医馆里除了药材,还是药材,难不成那只黑猫,会自个找药吃?”
   大喇嘛笑道:“猫是灵性动物,会找药吃,只不过小事一桩。我猜想施主的医馆里,一定有一颗指头大小的红色珠子,能治猫儿的病,它这才会偷偷跑来找药。”
   “哦?一颗指头大小的红色珠子?我倒不曾记得有这样的好东西。”心里却想:“医馆里每个角落我都知道,确实没有这样一颗珠子啊。难道是七叔的?被他藏起来了?那是什么东西?竟能惹动这么厉害的密宗高手?”
   大喇嘛又说:“还有,我倒是看见过你家花猫的下落,我记得大概是每夜子时吧,它都会出现在清河的小渡桥头,施主若是找到了珠子,不妨在那时候去小渡桥瞧瞧。”
   白管家还想再问清楚关于珠子的事,盆里的水却开始波动起来。
   “大师,大师!大喇嘛?大喇嘛!”水面转眼便沸腾,过去片刻,又骤然平复,回复到一片绿油油的颜色,再无任何画面和影像。
   白管家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七叔,又看了看趴在床沿上睡去的福生,暗想:“你们就昨晚出去了一夜,怎就招惹来了密宗的人?七叔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弄成这样!唉,看来是命中有此一劫,是祸躲不过啊。”又想:“过了明晚,七叔的命便保不住,福生也永远变成傻子。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珠子?”
   他索性不睡觉了,连夜将七叔和福生的房间翻了个遍,除了在七叔的房间里找到用来碾成粉末作药引的珍珠外,再也没有其他珠子状的物品了,更别说红色的。
   白管家不放心,又找了两遍,就差没把地砖一块块翻过来了,可仍然一无所获,眼看天渐渐亮了,虽然疲惫,却怎么也不敢休息。最后实在找不到,终于一把瘫坐在椅子上,心中一个劲地叫:“七叔呀七叔,你究竟把珠子藏在哪里了?莫不然,是那喇嘛搞错?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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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2:06:09 | 显示全部楼层
八、拔蛊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白管家找不到珠子,只好放弃这个打算,走最后一条路。他心想:“无论怎样,总算知道今夜子时你会在清河的小渡桥头出现,到时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与你斗一斗。”这样想想,目的明确了,心里就舒坦不少,回房蒙头大睡,直到午时过完,才晕乎乎地醒过来。
   刚刚洗漱完穿戴好,大门外便闹哄哄的。阿强已经来到房外:“管家,冯老爷来了,要见七叔!”白管家拉开门:“怎么这么吵?来的不止冯老爷一人?”阿强道:“是啊,好多好多人,还有道士呢!”
   “道士?”白管家心里起疑,步入外堂,只见堂中聚着一大拨人,至少有十几个,冯老爷亦在其中,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矮胖矮胖的道人。
   冯老爷见了白管家,就上来招呼:“白老,多日不见,安好啊。”然后介绍旁边的矮胖道人:“这位,便是声名远播的尘渊道长,刚从彰县赶过来,助我们抵抗日本鬼子的。听邹兄弟说,七叔病了,我们特地来看看。”
   白管家吃了一惊,向尘渊拱手示礼:“原来是黄门之主,幸会。”尘渊拱手回礼。
   白管家转回正题:“七叔的确是生了点小病,不过不碍事的,大家都放心吧,就别进去打扰他了。”
   冯老爷一脸为难:“这样啊,那……那……”他想这么多人来看望七叔,又有尘渊道长在侧,要是就这么回去了,面子上怎么也过不去。
   这时尘渊道长说:“听小徒说,七兄是被人施了植物蛊,植物蛊乃所有蛊毒中最为阴毒的,一旦种入,便会在体内生根发芽,从身体上长出苗来,这株苗专靠吸取人体精髓为活,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等到它开花结果之时,便是寄存体干枯死亡之日。我听小徒说,七兄有击退日本鬼子的良策,所以特意来此,看看能不能救他一命。”
   黄白两门自来有隙,听他这么一说,白管家心中更是不悦:“张口七兄长七兄短的,没大没小。你以为这蛊毒说救就能救的么!”但转念又想:“他对于植物蛊的解释,倒是一点偏差都没有,看来修为甚高,说不准真能治好七叔的病。这时候,救七叔要紧,其他什么都可暂且放下。”便道:“那好,你随我来,我带你进去。不过七叔的样子很吓人,其他人,就别进去了。”
   这一句说完,他转身就走,丝毫不给众人回旋的余地。尘渊便道:“冯老爷,这位白老的话不假,你们就在这里等等吧。”当下与邹吕迈步进入到内里。
   冯老爷心里不怎么乐意,但主人家下了令,尘渊道长也说了话,自己来做客的,总不能喧宾夺主,只好与其他几个富商在外面老老实实地等着。
   卧室内,尘渊一边查看七叔的体况,一边道:“七叔中蛊之前就受了重伤,被僵尸抓过?”白管家点点头。
   尘渊又翻了翻七叔的眼皮,查看脸部状况,忽而转口,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听小徒说,白老是白门门人?”
   白管家看了一眼邹吕,对他极不满意:“不错,我和七叔都是白门弟子。”
   尘渊道:“白门黄门原本就是一家,我能在有生之年见到白门门人,也算三生有幸了。”
   白管家道:“是呀,白门独脉单传,能叫你碰上,是要修上三辈子的福。”邹吕站在一旁,听出两人语带机锋,一时摸不着头脑。
   尘渊不想闹僵,又转回正题:“七兄印堂发黑,眼露红环,天灵处微微凹陷,这些都是活不久的症兆。我看了他的寿命线,七兄怕不是个长命的人。”白管家对道:“不要胡说,七叔他命中大富大贵,长寿百年。”
   尘渊无奈地摇摇头:“黄门有些道术,外人是不知晓的,所以有些东西,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
   白管家怒道:“白门之中,也有些道术,旁人不懂!”
   尘渊仍旧语气平和:“我只是实话实说,白老若是不信,就当我没说过吧。”白管家哼了一声。
   尘渊瞥眼看了看一旁福生的状况,忽然脸色一变,回头望着白管家:“是西藏密宗?”
   白管家点点头:“他和七叔都是让同一个喇嘛害的。”尘渊道:“我还以为下蛊的定是云贵一带的苗人,没想到竟是密宗的喇嘛,看来这喇嘛功力不弱,绝非等闲之辈,不好对付啊。”白管家道:“那还用说?今晚子时他会出现,我到时和他拼了,豁出老命也要破他的蛊术!”
   “那他为何要害七兄?”
   “为了一颗红色的珠子,我已经找过了,找不到。”
   尘渊奇道:“红色的珠子?”忽地看见邹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邹吕,你想说什么?”
   “哦,师父,”邹吕有点结巴起来,“说起红色的珠子,我倒是……倒是有一颗。”
   白管家一震,脱口而出:“哪里来的?”
   邹吕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看了看师父。
   尘渊道:“既然长辈问话,你就老老实实地答。”
   “是,那是前夜在将军冢里捡到的。”
   白管家一听,顿生惊喜:“是不是有指头大小?”
   “是有拇指那么大。”
   “是了,就是它了!大喇嘛找的就是这颗珠子!”白管家一拍手,叫起来。
   尘渊也忍不住对这颗珠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道:“你把珠子拿出来,我倒想看看,什么宝贝能让密宗的高手如此心急?”邹吕道:“我放客栈里了,我这就去拿。”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待邹吕跑远了,尘渊方问:“白老,你今晚非得和他硬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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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2: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白管家道:之前是没有办法,既然现在珠子找到了,便直接拿去换七叔和福生的命罢。
  白老,你想过没有,西藏密宗七百年来没入中土,今日突然出现,必定是要图谋大事,说不定还和鬼子有所牵连,也说不定是要对付咱们中土符箓派。他千方百计寻找的珠子,定也非池中之物,你就这么轻轻易易给了他,就不怕将来种下祸根?

   白管家道:那你还想怎样?他能驱使两只灵猫为他卖命,还会摄魂夺魄这种厉害邪术,我看中土未必有人能胜过他。更何况七叔是白门单传,又有击退日本鬼子的办法,若是不拿珠子交换,致七叔没命,咱们这片大好土地,也要跟着一同沦陷啊!

  他有灵猫又怎样?会摄魂夺魄又怎样?七百年前密宗何等猖獗,还不是被打的落花流水,我就不信,集咱们黄白两门之力,会斗不过他?

  七百年前?那是有天灯相助。可现下咱们只能和他徒手斗法,万一有个闪失,亏的可就大了。

   尘渊朗声道:人活一世,草长一秋,不能事事求得齐全,只有尽可能不做错事。你给了他珠子,七兄的命是救了,但若是将来害了更多的人,白老,你心安吗?

   白管家可不管这些,声音严厉起来:这事不关乎你自己的身家性命,你当然可以空口放话,可七叔呢?他是白门唯一的血脉,他一死,白门就绝后了!顿了顿,忽地冷笑起来,敢情好,你是想图谋白门的上古圣物——天灯吧?你算盘打错了,众所周知,七百年前,我白门先祖携天灯乘船远洋,再没回来,天灯也随之消失。七叔这一脉,是先祖的一支旁系,几经辗转,才苟活下来。实话跟你说,天灯长什么样,我们也没见过,你要是为了这东西想打七叔的主意,还是趁早收起来吧。

   尘渊忙道:白老你误会了,我也很清楚,天灯早就没了,我绝对不是打天灯的主意。现在外树强敌,咱们好歹也算同宗,我只是想帮你对付那喇嘛罢了。

   白管家道:若是这样,你便叫你徒弟把珠子给我就是,这就算帮了大忙了。

   尘渊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得叹了声气。

   这时,一阵脚步急响,邹吕已经把珠子拿了来,叫道:师父,是不是这个?说着递上一个小木盒。
   尘渊接过,缓缓打开,只见一颗暗红色的珠子静静躺在里面,珠子暗淡无光,通体透出一股古朴沉稳之美。
   盒子突然抖了一下,那是尘渊的手在抖,他和白管家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变。
   但听尘渊道:白老,你现在还要拿珠子去换命么?
   白管家想了想,缓缓说:对不住了,七叔非救不可。

  可这是极阳之珠,尘渊道,那喇嘛定是想催生极阴法啊!

   白管家道:尘渊道长,我话已说尽。若他真正练成了极阴法,那也是命中注定。尘渊苦笑:命中注定?

   白管家道:自来邪不压正,七百年前有天灯相助,七百年后,上天同样会安排人来对付他的。

   尘渊摇摇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向邹吕一挥手,叹道:给白老吧。邹吕大致也听明白了两人的对话,他自然是向着师父的,闻言就说:师父,可是……”尘渊截住他:别可是了,我说了,给他。

   邹吕撇了撇嘴,生气地把盒子递到白管家手里,恨恨地道:拿去吧。

   白管家开盒看了看,怔了怔,忽地长叹一声,拱手说道:多谢尘渊道长成全,七叔这里,还请您照看则个。

   尘渊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白管家道:之前是没有办法,既然现在珠子找到了,便直接拿去换七叔和福生的命罢。

  白老,你想过没有,西藏密宗七百年来没入中土,今日突然出现,必定是要图谋大事,说不定还和鬼子有所牵连,也说不定是要对付咱们中土符箓派。他千方百计寻找的珠子,定也非池中之物,你就这么轻轻易易给了他,就不怕将来种下祸根?

   白管家道:那你还想怎样?他能驱使两只灵猫为他卖命,还会摄魂夺魄这种厉害邪术,我看中土未必有人能胜过他。更何况七叔是白门单传,又有击退日本鬼子的办法,若是不拿珠子交换,致七叔没命,咱们这片大好土地,也要跟着一同沦陷啊!

  他有灵猫又怎样?会摄魂夺魄又怎样?七百年前密宗何等猖獗,还不是被打的落花流水,我就不信,集咱们黄白两门之力,会斗不过他?

  七百年前?那是有天灯相助。可现下咱们只能和他徒手斗法,万一有个闪失,亏的可就大了。

   尘渊朗声道:人活一世,草长一秋,不能事事求得齐全,只有尽可能不做错事。你给了他珠子,七兄的命是救了,但若是将来害了更多的人,白老,你心安吗?

   白管家可不管这些,声音严厉起来:这事不关乎你自己的身家性命,你当然可以空口放话,可七叔呢?他是白门唯一的血脉,他一死,白门就绝后了!顿了顿,忽地冷笑起来,敢情好,你是想图谋白门的上古圣物——天灯吧?你算盘打错了,众所周知,七百年前,我白门先祖携天灯乘船远洋,再没回来,天灯也随之消失。七叔这一脉,是先祖的一支旁系,几经辗转,才苟活下来。实话跟你说,天灯长什么样,我们也没见过,你要是为了这东西想打七叔的主意,还是趁早收起来吧。

   尘渊忙道:白老你误会了,我也很清楚,天灯早就没了,我绝对不是打天灯的主意。现在外树强敌,咱们好歹也算同宗,我只是想帮你对付那喇嘛罢了。

   白管家道:若是这样,你便叫你徒弟把珠子给我就是,这就算帮了大忙了。

   尘渊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得叹了声气。

   这时,一阵脚步急响,邹吕已经把珠子拿了来,叫道:师父,是不是这个?说着递上一个小木盒。
   尘渊接过,缓缓打开,只见一颗暗红色的珠子静静躺在里面,珠子暗淡无光,通体透出一股古朴沉稳之美。
   盒子突然抖了一下,那是尘渊的手在抖,他和白管家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变。
   但听尘渊道:白老,你现在还要拿珠子去换命么?
   白管家想了想,缓缓说:对不住了,七叔非救不可。

  可这是极阳之珠,尘渊道,那喇嘛定是想催生极阴法啊!

   白管家道:尘渊道长,我话已说尽。若他真正练成了极阴法,那也是命中注定。尘渊苦笑:命中注定?

   白管家道:自来邪不压正,七百年前有天灯相助,七百年后,上天同样会安排人来对付他的。

   尘渊摇摇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向邹吕一挥手,叹道:给白老吧。邹吕大致也听明白了两人的对话,他自然是向着师父的,闻言就说:师父,可是……”尘渊截住他:别可是了,我说了,给他。

   邹吕撇了撇嘴,生气地把盒子递到白管家手里,恨恨地道:拿去吧。

   白管家开盒看了看,怔了怔,忽地长叹一声,拱手说道:多谢尘渊道长成全,七叔这里,还请您照看则个。

   尘渊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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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22: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河位于观音镇东北不足四里的地方,翻过两个小山坡就到了,是一条两丈宽的小河,因河水终年清澈见底而得名。小渡桥其实就是一座小小的木板桥。
   白管家到这里时,正是戌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距约定的时刻,还有足足一个半时辰。白管家心道:没想到为了救七叔性命,我竟这么着急。未到时辰,他便坐在桥头望着缓缓流动的河水。他怀里揣着装有极阳之珠的木盒,心里虽下定了决心要以之换命,但却着实担心这喇嘛练成极阴法之后为祸人间,到时无人能制,后患无穷。
   他深知尘渊道长的话是对的,心里也矛盾之极,但他从小为七叔的爷爷所收养,与七叔的父亲一起长大,被他们当成一家人来看待,还传授了不少白门的家传绝学。如今物是人非,七叔的爷爷、父亲都已作古,七叔成了这一脉唯一的血缘。七叔中蛊,危在旦夕,自己不是没可能救他,而是机会就摆在眼前,要是不救,死后下到黄泉,如何去面对七叔的爷爷、父亲,又如何去面对白门的众先祖们。何况此时只能进不能退,若是不主动交换,那喇嘛动起手来明抢,以自己一方的实力,也是万万敌不过的。
   想了许久,虽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没有改变想法。
   亥时过完,子时已至,天色大黑,可那喇嘛仍旧没有现身。
   白管家心里一阵焦急,要知道七叔中蛊之前已经身受重伤,只怕他还熬不到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就没命了,白管家来的早,也是希望早一点和那喇嘛碰上头,早一点救回七叔的命。可现在子时都到了,那喇嘛却还没出现,心里焦急万分,忽地一个激灵:难道是圈套?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猫叫,远远一望,小渡桥的那头,现出一条黑影,较之常人要魁壮许多。但听那黑影道:施主真是守时。我这猫儿懒,睡过了头,来迟了些,不当之处,还请见谅。白管家道:大师客气了。

   那大喇嘛走到对面桥头,便不再往前走,遥遥说道:看施主站得笔挺,想必东西一定带来了。

   白管家心想这人还真是奸猾之辈,生怕我设陷阱,不敢贸然走过来,便答道:托大师上三辈子积的福,东西是找到了,但不知是不是大师想要的那个?

   大喇嘛道:你拿过来让我辨一辨,便可知晓。白管家道:先不忙,大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喇嘛道:一颗红色珠子,指头大小。白管家道:我是说,它总得有个上口的名字吧。

   大喇嘛忽地笑了:施主知道,又何必再问?白管家道:我只是想问个明白,未免出错。

这时,大喇嘛的胸口处,突然现出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就跟勾魂灯似的,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忽儿恍惚一忽儿清晰。白管家看着这双眼睛,心里悠悠然一荡。
   大喇嘛平抚怀中黑猫的背脊:那颗珠子是世间少有的奇物,叫做极阳之珠。黑猫被他一摸,立马温驯,喵地一叫,合上了眼。
   白管家回过神来,恍惚是在梦里走了一遭,暗暗惊撼:没想到这只灵猫如此厉害。一阵后怕,平复了心情,方才续道:我也听说过这颗东西,那是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之人,恰巧又在阳时死去,死后埋在土里,全身的阳气便会上冲到头部,埋葬超过一十二年,汇聚的阳气越凝越拢,渐渐发生质变,化成实物,再经过一十二年,方形成一颗指头大小的珠子,然后再经一十二年,珠子光芒收敛,通体变成暗红,这时,才成为世间少有的法道之珍——极阳之珠。我说的对吧?
   大喇嘛道:我就说施主肯定知道的,又何必多问。

   白管家道:我想知道的是,大师千方百计想得到极阳之珠,究竟为了什么?大师可否见告?

  当然是为了修炼极阴法。大喇嘛显得漫不经心,好似这根本就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白管家倒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承认了,怔了一怔,才问:据我所知,修炼极阴法,要经过皮、血、肉、灵、珠五个步骤,不知大师修炼到哪一步了?
   大喇嘛道:正在修炼阴灵,用不了多久,就需要极阳之珠来催生。施主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

   白管家道: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但在给之前,你得先把七叔和福生,也就是你种蛊施法的两人,将他俩身上的灵术拔除了。

   大喇嘛道:我得看看东西在不在。

   白管家打开盒子,吹凉火褶子照了照:看到了吧。

   大喇嘛道:红光萦绕,是极阳之珠不假。

   白管家心里一寒:这人竟能看见我看不见的红光,看来天眼通已练到最高一层,修为果然高深。说道:你修为比我高得多,这我清楚,但你若要明抢,我立马就吞了它,极阳之珠一入人体,立马消融,你也是知道的。

   大喇嘛笑道:到手之物,何须再动手抢,我不会傻到这个地步。你放心,我马上拔除灵术,我可不怕你出尔反尔,我能在他们身上施法一次,我当然也能施第二次、第三次。说罢一阵冷笑。

   白管家当然也知道这层道理,自己要是反悔,那他定然不会罢休,到时找上门来,自己还有七叔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当下说道:那你拔除灵术吧。
大喇嘛笑了两声,忽地摸了摸黑猫的头,黑猫睁开眼来,他在它这双绿油油的大眼前结了一个手印,嘴里念了句词,那黑猫便突然长长地尖叫了一声。只听他道:那小子的三条魄,我已经还回去了。白管家道:还有七叔。
   大喇嘛弯下腰,将黑猫放在地下,脱下僧袍,呜哩哇啦地念了一句,突然双臂一振,将僧袍抛向空中,僧袍地燃起火来,他双手再一分,僧袍嚓嚓碎裂,散落在地,火光尚自不灭,在他身周结成了一个火圈。

   大喇嘛在火圈中盘腿而坐,将黑猫放在膝前。火光之下,但见他双掌合在一起,手指或弯曲或伸直,一会儿又紧紧相握,嘴唇快速地一张一合,念着什么。
   白管家心里清楚,这是西藏密宗特有的修炼方法,叫做结手印、念真言。手印是对神佛表明态度、传达心意的途径,不同的手印,代表不同的意思,再配合相对的真言,也就是咒语,就可以和神佛沟通,将神佛的力量与自己的合而为一,产生超自然的威力,也就是中土符箓道派所称的法术和法力。
   大喇嘛右掌指住正前方的火苗,左掌托在右掌下,缓缓往上抬升。只见他身前的一束火苗逐渐蹿高,而周围火圈里的火则慢慢变弱。白管家看出来这是在拔蛊,那束火苗就相当于是蛊毒,只要把这束火苗拔离地面,那么七叔的蛊毒也就拔除了,当下一颗心不禁悬了起来。
   火苗拔到了一人多高时,却僵持下来,不再上升。看得出那大喇嘛一直在努力施法,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脸上手臂上反着光,显然已经大汗淋漓。他拔起来如此吃力,足见这一蛊种得有多深。
   周围火圈里的火,弱到几乎贴着地面,却兀自不肯熄灭。大喇嘛身前的黑猫慢慢弓起身来,尾巴直竖,突然一声尖叫,蹿到喇嘛的头上。白惨惨的光芒一闪,只听天空中噼哗一响,一个闷雷炸了下来。大喇嘛大吼一声,借助雷势,双臂奋力一抬。只听嗤一声长响,火圈骤然熄灭,那束火苗猛然蹿上半空,汇成一个火球,落进清河水中,发出嗞嗞的响声,逐渐黯淡下去。
   大喇嘛双臂仍然保持着张举的姿势,良久出了口大气,才缓缓放下手臂,道:已经拔除了,你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白管家叹了声气,没有说话,手里拿着木盒,迈脚踏上桥去。

   正在这时,眼角却感觉有火光变幻起来。那大喇嘛似乎也始料不及,两人同时斜过头去,只见方才火球入水之处,火焰熄灭到只剩一星半点之时,不灭反长,竟一点一点的又燃烧起来。
   这景象奇之又奇,火光随着水面的起伏,变幻不定,映照在两人脸上,一荡一荡的。大喇嘛头上的黑猫也把弓起的身子渐渐蜷回,慢慢缩到喇嘛的背上,只偶尔探出一个头来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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