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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捍城鋕之绝境》战国后期的历史悬疑故事--作者:鲜于冶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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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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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诸唯听着要倾口授机宜之时,从东边又缓缓走来一队人。
      这些人穿着朴素,行止低调,人人都戴着个大斗笠。
      由于与前两队招摇扰民的团队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根本就没有百姓注意到他们。
      可是细一看,这几位人人的背后都背着个竹篓,盖得是严严实实。
      诸唯背着街道,当然看不到。要倾瞟了他们一眼,见没甚稀奇,也没多加理会。
      毕竟邯郸郭城白日里的城门检,是缉捕署负责的。
      对自己的兄弟,诸唯曾经表示过欣慰。如此繁重的日常事务,缉捕署的检查还是不会犯下大错的。
      比如致命武器,那断不会有人能携私混进郭城的。
      再比如私盐私油,他手下弟兄们的嗅觉也敏如鬣狗,总能迅速发现端倪。
      倒不是他们有多恨贩私,而是可以借此盘出些油水。
      是以白日里能进得了郭城的人和物,基本是能令人放心的。
      所谓的百姓无虞,也就是日常安全能有保障,在这剑戟横飞的年岁,这就已是足够。
      于是这一队不招摇的行人经过上章街时,几乎都没什么人再看他们一眼。
      可是细细观察,它们却有不同。
      主要是他们的步伐很是缓慢,而且每只斗笠下的一双眼都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仔细地扫量着经过的街市。
      由于脸被遮了个严实,看不出这些人的样貌特征。
      可如要细看他们露在外面的手,却看出上面细密的疤痕斑斑驳驳,层层叠叠,仿似都遭受过蛇虫鼠蚁的经久啃咬一般。
      上章街是主街,每隔三道在街口有个水井。
      他们每经过水井时,都会稍作驻足,每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过去,而后再扫视四周。
      虽然这举动略显怪异,可是在经过见过的邯郸人眼里,这根本不算什么。
      就刚才还有喷火的蛇呢?有什么大惊小怪?
      这些人一路缓行直到城西,几乎走完了上章街。
      按说就他们那副寒酸相,此时向南进入穷苦人云集的南城才是相得益彰。
      可他们却出人意料地转向赤若奋道北行,不多时就消失在街里之中,不见踪影。

      诸唯从未觉得设伏拿贼的等待过程是如此漫长,更是如此煎熬。
      因为他藏身的所在,里面的歌寮不知是哪位公子哥点了一首曲子,让一个艳姬循环往复地唱。
      恰巧那首曲子,是他听过的为数不多的歌中最熟悉的一首,只不过他听的都是清唱。
      “白云悠悠,沧浪茫茫。良人一别,山重难望。
      心念盼盼,日月凉凉。人去无踪,伊人穿肠。
      移情于浣纱兮,水流潺潺,乱心房。
      置身于山水兮,谷音荡荡,摧欲狂。
      待君归来兮,日憔悴。
      但得见君兮,泪千行。
      …… …… ”
      这首唱曲是他在心上人房外徘徊时听过的,而且还偷偷地听了很多遍。
      他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唱曲的人心里有多凄凉。
      很多次他都想窜上墙头,对着她表白爱慕,对着她大喊:“别等了,我就在!”
      可是每每他都忍住了内心极度的冲动,因为她是他的神,不能亵渎,更不能抹黑。
      此刻听着里面琴缶与笛埙和奏出的苍凉感,加上清亮女声唱出的孤寂感,一遍一遍地,诸唯的心飘忽了,仿佛又到了她家的房外,听着她的清唱一般。
      就在此时,一声如夜枭般的呼叫传来,他立刻被惊醒,马上打起精神,这是他们的暗号,大鱼要出现了!
      果然,就见在辛巳里门口,两个人影现出身形。
      而其中一人,只看上几眼,就可以断定是梁缺!
      虽然诸唯等四人昨夜围捕过这大贼,但其余差役都未见过此人。
      不过此人的特征十分明显,削瘦如杆子般,偏偏身形灵活地仿似皮筋。
      并且有一点是可以轻易区分的,他走路似乎脚跟从未沾过地,就像在地面上飘过一样。
      而眼前一人就像是在路面漂浮一样诡异,不是梁缺又是何人?
      诸唯就觉得心跳加速,但他却努力使自己冷静,要等到贼人走到最佳击射角度时再下令。
      就在此二人出了辛巳里,就在门前又寒暄上了,可听不见说的是什么。
      诸唯心中在叫着,再向前两步,就两步,人就能彻底暴露在灯笼下!快,就走两步……
      正这时,就听嗖地一声,一只弩箭朝着梁缺就射了过去。
      诸唯心下大恼,这是谁不听号令?这般胡乱出手,能射中才怪呢?!
      果不其然,就见大贼身形只一闪,轻巧地就避开了弩箭。
      诸唯见行迹已然暴露,也容不得他再等再想,只得断喝一声:“齐射!”就见十几支弩箭,夹带着风声就向居中射了过去!
      梁缺似与另一人说了一句什么,而后两人一南一北就分开跑出。
      其中向北之人身形如电,不是大贼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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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诸唯正躲在大荒落道近重光街口,见人影飘忽间几个起跃就近了重光街,立刻大叫:“重光街齐射!”
      一时间十余只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了街口,梁缺腾挪间躲过了弩箭,正要脚下发力,第二轮轻弩发出的快箭已扑面而来。
      不得已间,他沿着重光街向东一路躲闪,但由于辛巳里上也有弩手,不得已他只得从佌布停靠的马车下爬着逃窜。
      只三轮箭雨过后,已有几匹马中箭,阵阵嘶吼声不绝于耳。
      而此时,两匹马吃痛前蹄猛力腾空,挣脱绑绳拖着马车,就状似发狂地狂奔起来。
      诸唯心下一惊:看来还真让要倾说中了,这贼子果然从马车下钻逃,惊扰了马匹好趁乱逃窜。
      他立刻回头见对身后的傻圣叫道:“守住这边接口!不管是人是马见一个就撂倒一个!”傻子一声知道,蹬蹬蹬大步就立在了重光街大荒落道口。
      只见他手持一根木椽,猛力一挥,一匹马就应声倒地,端得是威风凛凛。
      诸唯接着对上面叫道:“压制住傻子前面和那边巷口!”
      而后他一掉头,沿道向北猛跑,接着在上章街向东转向,从另一侧直绕到了敦牂道,他要去另一侧堵截大贼。
      等他飞跑到了重光街另一端,却猛地发现事态又有了变化。
      原来梁缺见身后有一巨型水桶般大汉挥舞着木椽,连马匹都能一下打倒,而且上面弩箭压制地厉害,且前方房上有大量弓弩手现身,也知道硬拼不来。
      而这时他抬头一看,却见到辛巳里上却只有两名弩手,顿时计上心来。
      他静静地趴伏着,等待旁边房上弩手上箭的瞬息,脚一蹬,三五下就上了辛未里的屋顶。
      顶上一弩手正在装箭,惊见眼前现出一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夺了弩箭,人被直接踹下房去。
      梁缺弩箭在手,对准房顶一侧另一弩手,一扣扳机,另一人当时中箭掉了下去。
      可他刚才情急之下没捞箭囊,弩上只此一箭,放完就只能成了废物。
      不过沿街此侧房上的威胁已立解,此刻周遭各房上弩手均已发现异端,纷纷射箭过来,梁缺身形一晃,又回到了地面。
      他仗着车辆掩体,猫身快行,只求快速经过下一路口,人就能顺利脱身了。
      可等他刚接近敦牂道,刚要飞身穿过时,一道白光挟着寒芒向他劈了过来!
      堵他正着的人就是诸唯!诸唯见防守已破,不顾安危上前对着他就是一刀!
      由于昨日衙门配发的青铜短剑,在抓捕中落尽下风,诸唯不得已从家里把祖传的胡刀给装备上了。
      这把胡刀在邯郸城兵卒胥吏甚至将军中,都是个稀罕物件。
      这是他爷爷追随武灵王剿灭中山国时的战利品,而后再又大王转赏给他爷爷的,可以世代相传。
      这刀是当时赵国,甚至列国中都极为稀少的铁质兵器!
      由于属性关系,铁刀远比铜剑锋利,但由于锻造法门尚未精进,所以较脆。
      就算是当年中山国的铁器锻造已经遥遥领先,但还是没法与重兵器持久对抗,不过对付个赤手的凶徒可是够用了。
      就见这一刀闪过,梁缺一躲,一根车梁被拦腰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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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5: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击不中,诸唯立刻叫道:“朝我身后放弩!”
      一时间弩箭四起,在他身后扑下了一张箭网。
      梁缺见此处再无法通过,就像身后急窜。
      在他看来,后面那个抡着根巨棒的傻大个儿,无非就是力大,但力大回手就慢,通过的空隙总能找到。
      而诸唯见此情景,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叫道:“傻圣,扑向他!西边弩停!”
      牛傻圣依言抡着木椽大马金刀地就扑了过来,而梁缺见他身后弩箭停了,顿时喜出望外,加快了脚步。
      就在二人相隔不及五尺的时候,梁缺突然坠身向前急滑。
      他看出了这傻大个儿走路双腿开得很大,足够容他从胯下滑过,于是顿生此招。
      身形贴地滑动,去势就已难回。
      正在梁缺心下惊喜以为脱身在即之时,忽听一声大叫:“落网!”
      他此时背朝下头向上,就眼见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向着自己的面门而来!
      而此刻他双腿已进入了大汉的腿内,想收脚都已来不及了,正惊遽间,又听一声大叫:“傻圣,坐下!”
      接着他就感觉一座肉山轰一下压到了自己的胸腹上,顿时感觉腹内绞痛,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而后就是眼冒金星,差点晕厥过去。
      此刻周遭人已经蜂拥扑上,从傻圣身下把大贼揪出,先用渔网敷了个结实,而后又在外面密密匝匝扎了三圈麻绳,直把梁缺捆得连手都动弹不得才罢手。
      诸唯这才笑嘻嘻地缓步走来,看着嘴角淌血的梁缺笑道:“大贼梁缺,这回再也跑不了了吧?”
      梁缺终于顺过了一口气,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中饱含着恶毒。
      一旁差役正是被他从上面踢下来的,上前噼里啪啦就是几个嘴巴,骂道:“你个小狗崽子,还敢……”
      话还没说完,就见屋顶一道黑影夹着几道白光向着他直扑而来。
      诸唯眼尖,猛力把他推开。
      那黑影一扑不中,落地瞬间再次暴起,只是这次的目标已换成了诸唯。
      诸唯就见四道白光须臾间就抓向了自己的面门,忙举刀横架。
      就听到仓啷啷几声,似乎还有火花闪过。
      幸亏那黑影不巨,扑力不足,被一下子隔了出去。
      可此物似妖祟一般,竟然在空中一下子扭转身形,再次向诸唯扑了过去。
      诸唯一刀刚刚格完,正待落刀再来起手,没成想它在空中扭身杀回,也是惊得汗毛骤立,连忙扭转刀身,刀刃向上,猛挥了出去。
      只见四道白光将将就要接近诸唯的脸庞,突然一声惨叫,四道白光连着一物刹时被切落了下来!
      那物转瞬就飞到了房上,朝着下面狂叫了几声。
      这时就听到一阵诡异惊栗的声音,似鬼哭妖号一般摄人心魄,那物再无迟疑,跛着几下就消失在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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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5:23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众人一半看得是目瞪口呆,根本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几个刹那,就像是妖怪般无影来无影去。
      另一些在诸唯身边的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到底是什么,怎么袭击快似闪电,溜走又疾如阵风呢?这可怎么防备?
      而诸唯虽然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心中是突突乱跳,虽然仗着精铁胡刀锋利,勉强躲过了一劫,可刚才那电石火光的一幕,还是把他吓得心惊胆寒。
      因为只有他近距离看到了那物的眼睛!那是一双绿得发瘆的眼睛,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般,让人心生恐惧。
      这时他才感觉到脸上一凉,伸手一摸一看,却是一道血液。原来刚才那道白光还是把他的脸划破了。
      如果不是他历经战阵生死,反应奇快,此刻恐怕……
      他忙低头拾起被他砍掉的物事,仔细一看,原来这是个什么动物的一只前爪,爪前有四道如刀锋般的利爪。
      他用手一弹,竟发出了金属的声音,听着倒与他胡刀的精铁材质颇为相近,只是更亮看着更锋利。
      他心下也是发毛,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刚才距离那么近,可他竟然判断不出。
      说是猫,却要更大还没耳朵;说是虎豹,却又要小上很多。况且什么东西能生有精铁般的利爪呢?
      他又暗自庆幸自己用的是这胡刀,要是换了铜剑,可能此刻脸已如西瓜般被刨开了!
      不过这段情景却是把梁缺看得是目不转睛,随后眼看天一声长叹。
      到了这时众人才围了上来,纷纷询问关切。
      诸唯恐众人见了这利爪心生无数臆测,忙把血淋淋地断爪往怀里一塞,而后叫道:“兄弟们,叫上南边看守的弟兄,咱们领赏去!”
      这时房上中箭的也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他早就听城尉安排,身里穿了皮甲,所以轻弩只是造成了点儿皮外伤,至于腿,那是掉下来时扭到脚了。
      众人哄笑着,由牛傻圣一人扛着梁缺,就走回了大荒落道,向南一叫一看,却都傻了。
      却见一干约有十来个兄弟相互搀扶着,嘴中哎呦着,向这边缓缓而来。
      诸唯一惊,忙奔过去询问究竟。
      原来,与梁缺分开逃窜的人,遭到了南面设伏兄弟的围堵。
      在这张擒贼大网设计之初,要倾就断言大贼不会南窜,因为往南有南城卫,往那就相当于进了官兵的口袋。
      梁缺绝不会这么傻,可往北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逃过了上章街以北,就是富贾豪商王公大臣的居所,深邃而隐秘,差役们也轻易进不去。那他也就可以泥鳅入塘,了无踪影,所以他一定会北逃。
      因此在人手配置上,诸唯把主力都集中在北边包围圈上,南边人手甚少。
      正在他以为因为自己的配置失衡,而导致兄弟受伤内疚时,众人却说了一个让他瞠目的过程。
      往南跑的那位虽然也有两下子,但确实照梁缺比差的不是一点半分,刚逃出半条街,没到玄黓街就被压制在马车后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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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5:34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觉得擒住此人是手到擒来,便收了弩想上前拿人。
      没想到从此人的藏身处,却传来一阵异常诡异悚栗的声音,随后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众人就见到一阵光影过后,几乎人人都受了伤,而那人也就此逃得无影无踪了。
      诸唯检查了一下,发现幸好众人都是些皮外伤,没伤到筋骨,也就命人简单包扎一下,等到了县衙再请医吏处理。
      他听完叙述也就清楚了,袭击他的和南边护卫的是同一个妖物,而以他砍下的爪子来说,那妖物并未想真伤了他们,要不以如此遽烈利爪,这些手下还能有命在?
      他微一思索,向梁缺问道:“那跟你会面的是谁?怎会如此妖法?”
      这时梁缺还被牛傻圣扛在肩上,头横着看着诸唯说完,冷笑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诸唯突然狡黠一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让大块头抓住你的脚,把你的头像杵子捣小蒜一样在地上捣来捣去,反正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能交差!”
      谁知牛傻圣一听小蒜,以为要吃东西,说道:“多劳需多吃,古人不欺我哉!小蒜太小,可要多捣点才行!说完手一扭想把肩上人放下。
      可梁缺却误会了对方真要那他的头往地上捣,心想这死不了却可能变成傻子,那不比死了更难受?忙叫道:“我说我说,别捣,别捣!”
      诸唯叫停了牛傻圣,梁缺道:“他是谁,我真不知道!但他要问我买样东西,可这东西现在我没有!”
      “那是什么东西?”
      “问了也没用!反正我被你们擒了,也拿不到手了!”
      “还想耍赖?”诸唯面露凶光,顺手捞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对着他的头挥着,“我就凭石头,也能让你变猪头!”
      “别别!”梁缺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容貌,的确这张脸看上去,确实有几分洒脱风流之气,他才不愿被别人毁了容呢。
      “那人只说要我到冬官司空宅上取样东西,就在他家正堂挂着,是什么我真的不知!”
      “那昨天你干什么来了?”
      “本来约的是昨今两天,昨天等了半夜没等到,今日才又来的。”
      “那人许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大贼甘愿来此等上两天?”
      梁缺恨恨道:“反正也没有了,还问作甚?”
      看梁缺那一脸丧气相,诸唯觉得可能不假,也就不再追问。
      就在众人等集结完毕,准备分两队,没受伤的先回南门当值,受伤的一同赶回衙门时,从北面风驰电掣地驶来一辆马车。
      车头一人边赶车边叫着:“公子非急务出城,闲杂人等让路!”
      就这么边叫边跑,很快就离他们不过几丈远了。
      这时大家才看清,驾车的一身华服深衣,环佩叮当,头戴公子冠,看面相甚是年轻。
      那人继续叫着:“公子非急务出城,闲杂让路!”
      一个差役不服气刚要叫,却被诸唯推到了另一边,而后叫人分开两边,让马车顺利通过。
      这时,被推的不服不忿道:“公子非?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啦?”
      诸唯道:“算了,再不济也是公子!可是这么晚他要出城干什么去?”
      被扛着的梁缺却突然来了一句:“找死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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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7:0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子非快马加鞭驾着车,到了南门下一通叫唤,守城的卫尉章寻也没拦着,直接吩咐开门放行。
      出得城来,他就向武安方向星夜兼程。
      在路上他心里只是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师父可千万要在,千万不要出去云游,可千万……
      这条路他熟稔无比,自认就算是摸着黑赶车,也能顺利到达。
      为了赶时间,他把车驾得飞快,马鞭更是甩得山响。
      他连夜出城是因为从宫中得到了个消息,足矣给他飞黄腾达的消息。
      都是公子了,还要什么飞黄腾达?
      这其中的曲折缘由,万般苦涩,只有他懂。
      所以就算冒着风险夜行,也在所不惜。
      不过奔着奔着,他倒是有些疑惑了,这条路本来是铭记于心的,现在怎么却好像似是而非了。
      借着马前灯飘忽的微光,他好像看到了这条原本还算平坦地道路上,杂草越来越多,而路面也似乎坑洼了许多。
      这感觉随着车辙过坑的震动不断传上来,激着他的脑袋,他突然一怔,暗道:这道怎么好像很久没走过车人了?
      不过不应该呀,此处离山脉还尚远,属于邯郸到武安的主路,总不至于没有人车走吧?
      可一切的表征看起来又是那么奇怪,让他狐疑更重。
      想及此处,他不禁收紧了缰绳,叫了几声,马渐渐停了下来。
      他左右四顾,想找到个熟悉的参照物来判断是否跑错了路。
      可四顾漆黑,哪里能辨出周围的地貌呢?
      正此时,一声凄厉的嘶叫在南边响起,那声音如同利刃划过岩石,如石子刮蹭着铜器,说不出的刺耳难忍,更透着让人汗毛直立的惊遽。
      公子非不是个胆小的人,当年他曾一人独攀峭壁采药,虽然心中惊恐,但仗着腰悬利剑,胆色还是壮了几分。
      他朝发声的方向仔细看去,黑暗中似乎有点点白光一闪而逝。
      他在惊疑中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的所识所见,猛地两个字跳入了脑海:鬼火!
      乡野传说,妖鬼出没的地方有鬼火闪亮,此地变为生人莫近,回避为上。
      师父也这样教导过,只不过方式和出发点不一样。
      按他老人家的话讲,孔子都曰‘敬鬼神而远之’,那普通人更应飘渺勿问。
      虽鬼神之说信与不信尚在两可间,但诡事莫沾,异端莫靠,倒是安身根本。
      他一向谨遵唯师命,按理说这情形已足够诡异,当立刻快马加鞭离开是非之地,但他实在是判断不出是否走了岔路。
      如果真是,不及时返回正路,岂不是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他绞尽脑汁回想着,原来路两边的风貌,猛然灵光一现。
      他记得原来路边有一处大规模的乱葬岗,都是城中贫苦百姓的群葬去处。
      那里埋的都不是战死的,但可能却比在战场死得还惨。
      有饿死的病死的,受尽折磨身死的,总之穷苦人的死法是五花八门,死后也不得安生。
      在那里挖坑埋人,一不留神就会挖到其他人的尸骨,实在是让人胆颤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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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3 07: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一个公子为什么知道这些?他不想告诉任何人,甚至更想让自己忘了。
      可世间事欢乐少,怨愁多,那但凡人还能记,怨愁又怎能全忘得了?
      他忙清理思维,记得那乱葬岗应该是在主道的西北侧,而现在看去却在东南向,岂不是夜里乱走错了方向?
      在一番懊恼兼庆幸后,他调转马头车身,沿来路倒回去寻找主道。
      谁知是越走越惊心,走了不知多久但应是好久,车下磕磕绊绊的迹象却并未稍减,反而似乎杂草更多了。
      难道走错方向了?他再看向东南向,却再也不见那星点忽闪的鬼火了。
      他心下越来越毛,四顾皆盲,万籁俱寂。
      现在打大仗,邯郸周边几十里的树木都被砍个干净,做成了箭矢,鸟兽无以遁形,早就跑飞无踪了。
      加上这节气,草窠中的虫笫更是不见了踪迹,天地间静得可怕。
      他此时真希望那厉鬼般的嘶叫再响一声,好叫他知道自己还在世间,而不是误闯了鬼门关。
      夜静心寒,此刻种种恐惧的念头如盘丝般缠住心头,越想越怕。
      他不禁拔出了长剑,这是大王赐的君子剑,虽也是青铜的,但经过名匠秘制锻打,较寻常将军用的要锋利许多,暗夜中还隐隐有些青芒。
      有剑在手,他胆色重了些,想想不禁放声笑了起来,继续边找路边为自己壮胆。
      马在轻声嘶叫着,像是应和,又像是在嘲弄。
      他气恼地拍了拍马臀道:“连你也要取笑我吗?”
      就此时,他猛然听到右侧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
      那声音接近的很快,快得无法形容,几乎就那么几个刹那就离马车不远了。
      公子非心下惊悚,不禁大叫道:“是何贼人?赶紧现身!受我一剑!……”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一阵腥风向自己的面门袭来!
      他忙挥剑去砍,却感觉那风像突然消失了一般,而后眼角余光一扫,侧面正有几道寒芒直扑向自己!
      他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忙把手中剑胡乱地舞了起来。
      他跟师父学过剑术,不过师父身老体衰,没什么精力与他过招,所以自己这剑术到底灵也不灵自己也不清楚。
      但此刻已不容细想,只想着保命要紧,便把手中剑舞得叫个上下翻飞,一时间倒似乎把那寒芒隔在了外面。
      他一路剑法舞完,间不容发接着舞起了第二套剑法,这是师父教的技击之法,是对战制胜的剑法。
      可惜他也只是练过,没与人交过手。
      但此刻面对似乎两个看不见的暗中之敌,他只得拼尽了力气,背靠着马车门,奋力把剑舞得是呼呼带风。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向前狂舞宝剑之时,那四点寒芒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上了马车顶,在他身后猛扑而下。
      等公子非得知这情况,已经是那四道寒芒压住他肩头的一刻了。
      他侧头一见寒光,顿时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想不到我公子非竟命丧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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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3 07: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那利爪将要向他颈项挥下之前,已经闭眼等死的公子非突然听到了一阵极为残厉的哨声,听起来让人五内翻滚,几欲作呕。
      但奇了怪了,这哨声一响,他却觉得那近若咫尺,侵入肌肤的寒气骤然消失无踪了。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侧目一看,哪里还有寒芒的影子?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正在离自己远去。
      他正惊魂未定中,猛地一个声音就似在他耳边响起般:“你是公子?赵国的公子?”
      那声音好似被卡住喉咙等死的公鸭发出般,又似寒风刮过破窗的呼号般,听着就挠心抓肝。
      公子非略略定神朗声回道:“正是!吾乃赵国公子非,国君乃吾兄!”
      这话说得是腰杆硬挺,仿似身后有赵国的千军万马在撑腰般。
      不过那声音没停道:“既贵为公子,为何还要亲自驾车?”
      这话倒是问到点子上了,他只有官车,但没有官派的车夫,虽然自己的月前也够用得起车夫但他的钱另有重要用途,所以一向自己驾车。
      可他语速未变回道:“本公子体恤下人,出游一向自己驾车!”
      话说得傲气似乎还有仁义,但毛病不少。
      果然对方接着问:“这么晚一个人驾车出游吗?要去何方呢?”
      这可是关键,不过公子非并不想透露真实行踪,只是故作镇定答道:“吾友重病,要急去武安看望!”
      对方突然嘿嘿笑了,这如青鴍报丧般的笑声再次刺得他浑身寒栗。
      一想到那袭击自己的有利芒的妖物似乎就听他指挥时,身上的寒意更甚,要不是他紧咬住牙关,牙齿打颤的声音都能耳闻。
      就听对方缓缓道:“你……走不出去的!”
      公子非吓得更是两股战战,心想这厮不会是在戏弄我吧?就像老猫抓到老鼠,必定戏弄一番玩腻了才将其杀死。
      念及此处,他倒是豪气上涌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般戏弄,本公子恕不奉陪!”
      语声铮铮处,倒透着绝望。
      谁知对方却接着道:“你的方向错了!怎么走得出去?”
      公子非一愣,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又道:“我给你指个路!”
      说罢,只一瞬,右侧远处忽然一点火头亮起,这光亮虽若但不灭。
      接着在中途又有一点火头亮起,那声音也跟着响起:“到了第二点火光向第一点光转向,就可回到去武安的大道了!”随即声音就突然止歇,周遭在此俱寂。
      公子非虽心存疑惑,闪念甚多,但此刻却已无从选择,他只得咬咬牙,驾车就赶了过去。
      黑暗中,一个人影正抱着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物事,他脚边也盘趴着一物,那物前隐隐露出几道寒光。
      这人缓缓道:“别急,这个不要杀!等等,我再给你找新鲜的人血来补!”
      那物似乎顺从地伸出舌头在此人的手上舔舔,看着倒是乖巧。
      那人喃喃道:“一个贵胄,大夜里城外乱窜,也不怕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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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3 07: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北城,一辆车架驶入一所大宅中刚刚停稳,立时就有两名家仆上前服侍。
      一华服男子踩着放置好的木凳下车,雍致从容。
      这时已老者迎上来拱手道:“公子回来了?事情办妥了?”
      男子笑道:“祁老莫不是说笑?笑脸送礼还有不妥的?”
      “卫国夫人收到‘蝉羽纱’,都兴奋地什么似的。其她几位也无不满意。”
      “那葭玉夫人可曾送到了?”
      “我到时她刚好被大王召过去了,只能留下东西。”
      说到此处,年轻男子有些怪异道:“说来也奇了,你说葭玉夫人比我刚过世的娘亲都要长,大王怎么就……”
      “这才叫‘嘉木沅水,各有所求’,公子不必以此为意。”
      “依在下看,这倒是公子可另辟蹊径之处。”
      “哦?”男子看了看他,忽而笑道:“祁老莫不是要我去亲近亲近……”
      “那倒也不必!夫人久居深宫,眼见韶华已去,此时应早已看淡情愫。”
      “而且此人深受大王不明宠爱,想必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恐怕该更喜欢些贵重物事吧?”
      男子沉思点头:“此言有理!大王行事一向飘忽,而且哪个君王不是喜新厌旧?有今日之宠,应防来日寒宫。”
      “是以公子正应趁此行所得甚丰,对其多加礼贿。也好趁其正得宠之际,在大王驾前替公子进言呐!”
      男子不断点头:“甚是有理!甚是有理!”
      他转而冲着老者又笑道:“我说祁老,没成想你一生未曾婚配之人,对男女之事还有如此见解?”
      老者再施礼道:“公子言笑了!食肉何须亲操屠刀?书简中自有正解。”
      “哦?这行贿后宫的计策也是祁老从书简中得来的?”
      “然也。否则老夫怎敢随意妄言?”
      “哦?”男子来了兴致,“难道古人还会将这办法记于书简之上?”
      “古人诚不我欺,书中俱如实相告。公子有所不知,远的就不说了,就说说过世没多久的孟尝君。”
      “此人当日赴秦为相,遭人猜忌,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之际,他遣手下狗盗之徒于秦王处盗得白狐裘,以此赠与秦王宠姬。”
      “后经其游说,才能让秦王下令放其回国。这就是枕边之能,远超三公九卿。”
      男子道:“这段我也知大概。但那白狐裘好像就是孟尝君献予秦王的吧?又偷出来献给秦王爱妃,孟尝君此举难称君子啊。”
      “可那位宠姬又不知道。”老者道:“成大事何必拘泥小节?一切但凡有利公子者皆可用!”
      “公子再看看历来君侯将相,又有几个君子呢?”
      “此言深得吾心!”男子抚掌笑道。
      见男子心情甚是畅快,老者问道:“公子此行,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新鲜的倒没有,不过……”他略一思索道,“不过从宫里出来,倒正遇上一辆车风急火燎地冲了出来,差点把我撞到。”
      “后来听下人说,那是公子非的车,整个城里的贵胄,只有他没有车夫自己驾,所以好认。”
      “哦?是他?”老者略一思索,随即舒展眉头道:“这个野公子翻不出什么浪,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就是跟个火烧了屁股的惹祸精般,把我惊了一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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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3 07: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求巧得祸


      终于回到了去武安方向的正路,公子非算松了口气,虽余悸在心,但仍片刻未停,快马加鞭。
      按理说深夜出行,危险自不用说,更何况他还是个顶着公子之身的贵胄呢?
      不过他可不这样想,在平安但颓废地做个名不副实的贵胄,和冒险却可能博得大王的青睐有加之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能被称为或自称为公子某某的,和那些自诩以及被人奉承作某某公子的,完全不一样。
      公子在前相当于身份,即是君王血脉,看看那些没继位为王的,或没被立为太子的,都被叫做公子谁谁。
      这是个地位身份的尊称,就像很多大臣因为累功都被封君,不过在贵族眼里他们可不是君。
      因为当下列国中,只有四个声名显赫的王族至亲才能配此殊荣,而且一个死了之后,名额也没人能够替补。
      至于公子非嘛,他当然也是嬴姓,赵氏,名非,可不幸的是,他是先王酒后淫乱与奴婢生的儿子。
      作为这种高贵的父精与卑贱的母血混合的产物,亲爹一般都是弃之如敝履,完全不屑一顾的。
      但毕竟这也算是自己的种,还会让他比一般的孩子过得好一些,但至于名份嘛,那就是天边渺星,永远别想够到。
      赵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住着一套小的宅子,娘亲每月能得到些够养活他们娘俩儿的钱粮,除此之外呢,就没什么了。
      可对他来说,那些没有的什么更加重要。
      在他十二岁前,根本就没人告诉他爹爹是谁,包括娘亲都闭口不言。
      为此他在小伙伴们中受尽白眼,有时还会受些欺凌,每到他被打得鼻血长流,愤愤难平回到家里时,娘亲总是会抱着他默默流泪。
      在他进入学堂读书后,情况益发严重,因为他那时根本就不姓赵,而是与娘亲同姓。
      如果他娘姓个大众姓比如赵姓,也好胡扯,偏偏姓了个全城罕见的莒。
      如此一来就算想说父母同姓的谎言都没法开口了,更何况当时同姓通婚在世俗中也是颇被忌惮的。
      如此在冷语羞辱和白眼挤兑中读了几年书,就像是在炼狱中煎熬了几辈子。
      终于十岁的一天,他终于爆发了,威逼娘亲必须要告诉他父亲是谁。
      他娘在他寻死觅活的逼迫下,才势不得已吐露了这个秘密。
      他听后先是大惊而后大喜,几乎喜不自胜,喜极而泣。
      他抱着亲娘反复问为何不早告诉他,然后第二日早上他就跑到王城宫外跪着寻亲去了。
      一连跪了半月,可无论他怎么哀求,根本没人理会他,甚至有军官抽剑威胁他,休要再胡言胡闹,要不是看在他还是孩子的份上,早就砍了。
      不过他没气馁,继续寻找机会,终于一次大王出行到了郭城,接受百姓朝拜。
      他赶到了王驾前,大喊大叫,叫着:父王,非儿在此呀,您看看孩儿呀!
      卫士一个没拦住,这冲驾的大喊大叫就传到了大王的车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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