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5 07:05:33

 北城的另一处大宅的院落中,一人依旧深衣端服接过家仆的火把,缓缓从一处暗门进入,步入向下的台阶。
  走了共三段段,约莫上百阶,前面现出了一道石门。
  他在墙边摸索一阵,找到契口顺手一扭,石门应声而开。
  石门里是一阔大空间,由十余根石柱支撑,每个柱上都有个灯台,此刻里面都燃着油灯。
  在灯光下隐隐看到,这些石柱上都雕刻着雷云纹,而且远处的墙壁上还嵌着一些模模糊糊的雕像。
  而向远看去,在这空间的尽头,似乎有一条看不到头的通道,黑洞洞的藏着深邃的恐惧,时而透出的细风也把灯苗吹得不住地摇曳。
  这时一阵阵低沉的吼声从一边的阴暗处传来,黑暗中模糊有个巨大的金属笼,里面有两点移动的红光,妖异地仿似里面关着什么怪兽。
  此人走近几步,越近就越是闻道阵阵酸臭气息的逼近。
  他立刻止了步,伸出袍袖遮掩口鼻。
  这时一人从暗处闪身而出,交掌深揖道:“家主!”
  “这是什么气味?”
  “狣鬣一旦被雨淋湿,就会体表蒸腾绿雾,久了就会散发这种气味。”
  那人强忍着放下大袖道:“事情都办好了?”
  “南城为我打造过器物的铁匠已经悉数除去,而且……”
  说到此,他走近几步向正服人低声说了一番,随即退后。
  “有这等事?呵……呵……他们还怕邯郸不能足够乱吗?”
  他背手走了几步道:“你处理的尚算及时,但不够周全。”
  “表面上是会把缉捕署的视线移到秦国细作身上,可这里面不合情理处甚多。”
  “请家主明示。”
  “秦国奸贼如需制造兵器,怎会杀了铁匠?”
  “缉捕署都是些蠢货,抓个贼盗还成,动脑子一定不成。”
  “凡是不能自视过高,看人太低,以后还要小心。”
  “小人回来时从蔺相家墙根处进的,估计任谁都想不到,我们两宅之间会有条地下通道相连。”
  “而且小人也确信,缉捕署没人敢在蔺相家院子里搜查。”
  “你这是画蛇添足!”正服人厉声道。
  那人忙深揖到地,不敢多言。
  “万一这地下通道被人发现,该怎么办?”
  “不会的,那边地下入口极其隐蔽,无通晓之人就算看到了也打不开门。况且,咱们在蔺府不是还有……”
  “住嘴吧!”正服人斥责道,“我要好好想想这事该如何补救……”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5:14

 “可在下不解……”要倾一时也是脑中混乱,不知从何问起。
  “之前老夫见你聪慧博学,心智高远,不落俗臼。对事见地不俗,而且初心赤诚,便并未有收纳门下之意,而引为小友结交。”
  “但老夫并未与你言及朝中之事,这一是不想污了你的纯粹,其二则是不愿你深陷泥沼之中。”
  “可今日所见,方知老夫错了。本以为的出世之人,却抱着入世之想。而此前我竟没有给你讲讲这朝堂世道,真是错了!”
  “蔺相何出此言,小生只是今日偶遇见到,也是为了城中百姓计,又从古籍中得知不少秘辛,才有心相助,万望相爷勿要它想。”要倾言语恳切。
  谁知蔺相如轻笑道:“那你且说说何为入世啊?”
  “就是谋得个卿位,出入朝堂,进言献策,为国而谋。”
  “噢?那济民所急就不是入世了?”
  “此为一腔热血之举!眼见秦人杀戮城中百姓,心下何忍?且若秦人作乱都城,百姓手无寸铁,岂不如引颈受戮般,堂堂男儿又岂能坐视!”要倾言语慷慨。
  “噢?就凭你们几个热血男儿,又能救几个百姓?如那小吏所言,几日来入城人数猛增逾千,若无大军清缴,缉捕署就如飞蛾扑火般。”
  蔺相如一席话,倒是说得要倾语塞寻思起来。
  “生逢乱世,能明哲保身,隐居山林者有之。但若隐于市井,怎可称自己是出世之人?”
  “想救百姓实则就存了入世之想,否则双手空拳又能做到几何?”
  见要倾似在沉思,蔺相如又道:“世上有才名的隐者有之,如庄周般戏梦一场者也有之,但若不入世,若不当事,如何鉴其才名真伪?”
  “洒脱不羁是个性使然,冷眼旁观则是心性泯灭,你今日此举足见心性犹存,尚有抱负,那这抱负又要如何实现?”
  “是以入世者既有奸佞钻营之辈,也有贪权慕名之辈,更有贪墨敛财之辈,但更有心志赤诚之人。”
  “所以不要以为入世就堕了你的操守,高洁只在内心不在外物,能守之以恒者岂非大贤乎!”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要倾直如茅塞顿开,连忙深揖称谢。
  可蔺相如却把要倾叫道榻前坐下,颇为心长道:“其实你以为老夫以上卿之身,结交你个布衣为何?”
  这话倒是问得要倾不敢自夸了,正嚅喃间,却听对方接着道:“尤其我还知道你是个魏人。”
  要倾一惊,差点儿起身,蔺相如却虚弱地压压手,要他不要动。
  “我身为上卿,向国君举贤本为己任,是以对城内贤俊多有留意。”
  “可你两年前却似突降城中一般,抖擞才情、高谈阔论,挥洒自如。而针砭时弊、剖析就里,往往能切中要害。”
  “这般突然出现的人才,老夫焉能不查?”
  “其实魏人又如何?卫鞅、张仪、范雎,哪个谋天下的能臣不是魏人?吴起、孙膑、魏章,哪个能征伐天下的能将又不是出自魏国?”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5:23

  就听着老相接着道:“你且附耳过来!”
  要倾俯身过去,一句话几乎又把他轰得眩晕,“其实我府上可能就有不少细作!”
  要倾惊疑地看着蔺相如,见老者神情中全是凝重,不敢怀疑有假。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但这两年我的起居均像有人在监视。”
  “我发现这疑点,是这两年我病卧在床,每次我会了一些老友重臣,言及朝局难免会发一些牢骚慨叹,而之后不久大王就会派人来探望,而且言谈话语中传达出对我们的谈话内容了如指掌。”
  要倾不解,低声问道:“那应该是大王派来监视相爷的,怎么会是细作?”
  蔺相如摇摇头道:“想我赤胆忠肝,赵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清廉一生,除了先王赏赐的宅邸外,家中身无长物,连门客都没几个,监视我作甚?”
  “还有我们就算有牢骚,却从未贬毁过大王,只是谈及诸事利弊,这为何要监视呀?”
  “况且我们这些老臣子,与贵胄们不沾亲带故,从无勾连,又大都身居闲职,无权无利,用得着监视吗?”
  “所以应是有人在大王身边不断进谗言,才有如是结果的。”
  听到此处要倾才恍然,同时也对朝局的叵测觉得如芒刺背。
  “你把之前那个小吏要说的事情,说与我听听!”
  要倾如实转述,过后良久,蔺相如才叹气道:“别的不说,但就一样,此宅都具备有人隐秘筹谋的条件。”
  “我这几年几乎是下不了床的,身边就一个老仆樊官一直跟随,连护卫仆从都是王命委派的。”
  “如果就算有人做了,哪怕是在我眼皮底下,我也如瞎子般,察觉不了。”
  要倾转眼又想到个问题,忙问道:“蔺相您久病不愈,是否是有人暗中……”
  毕竟这猜测有些大胆,他不敢说下去了。
  可蔺相如何人,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要让我死,早就下手了,没必要这般麻烦。”
  “不过经你述说今天之事,似乎也不是没可能把我摆在这里做个能言不能动的半死之人,做个招牌。”
  要倾见蔺相如眉头紧皱,似在沉思,觉得自己的话可能唐突了,忙道:“不才妄言,蔺老爷不必多想,将养身子要紧。”
  蔺相如苦笑道:“半截入土的了,还有什么要紧的身子?”
  “倒是眼前,如邯郸势必大祸临头,总要给赵国留些精粹血脉才是紧要。”
  他转而道:“你今日来我府上,又密谈许久,没准不被人怀疑。你回去后就经常和那些缉捕小吏们呆着,或许还能安全些。”
  要倾听此时,蔺相如还在关心自己的安危,不禁心头一热道:“可蔺相您的安危怎办?您若有个长短,赵国日后何以为仗?”
  蔺相如摇头道:“离了谁这日子都会过下去!不过那些胥吏力量太单薄了些,难说大事临头能保自身,我这里尚有个经常来往的故主之子,有事兴许能派上用场!……”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5:33

  第十一章闇长心旌


  “哎,为师实不知你在宫中竟半个指望都没有!”
  仲启饮了口赵非奉上的甜汤,叹口气道。
  赵非心中愧疚难当,奉上甜汤后,就拜服于地,长久不起。
  “你起来吧!非儿。为师知你当时心境,若你明知大难将近,反而要迂腐固守,为师才真正是白教你一场了。”赵非这才敢抬起头看着师父。
  “趋利避害,洞悉时局,决策有度都是为师教你的,这也是晏子立身处世的法门,所以你那样做没错。”
  赵非从师父的安慰中刚刚平复了一下内疚,就听师父严肃道:“为师是怪你,为何回城,得了公子身份五年,竟然在朝中连一个得力的人都维不下!”
  公子非咬咬嘴唇,半晌才道:“是弟子无能,德行不足,钱财又短少,实在没什么本事跟宫中要员攀扯……”
  “谁说攀扯一定要有那三方面了?”仲启道。
  “可……可弟子人微言轻,家世又……又难上台面,怎么去……”赵非说着脸有点涨红。
  “为师说过你下山定会遇到很多困惑难题,有需要就回来找我与你答疑,可你都穷途到要想这偏颇招术了,为何不早来找师父?”
  “弟子是怕打扰您老人家的清修!”赵非忙辩。
  这他倒是一番赤诚,并非虚言。他只远远见过生父一眼,所以待师若父,虽然师父的年纪足可做他的祖辈了。
  所以这次遇到危机弃师不顾,也将会像块巨石般一直压在他的心间。
  “有什么打扰?你的两位师兄就这个心思,一意孤行,结果早早亡于这乱世之中,心中抱负才干都无从施展,岂不悲哉?”
  “你若也抱此所想,遇难解之事也会日行偏激,终难成栋梁啊!” 赵非忙再次跪拜。
  “你是个单纯之人,但因遭遇而勇气不足。这次你能请师父出山,也算是你的进步了,不必过多悔欠。”
  “但勇于求进必须要选对路,选对时,否则可能一败涂地!”
  “还记得为师与你说过的齐桓公小白,还有晋文公重耳的故事吗?”
  这赵非当然记得,这两位数百年前的君主都不是世子出身,也都曾流亡在外过。但最后都显赫一时,成为一方诸侯霸主。
  这也是赵非的立志故事的一部分,但赵非实在想不出,除了不是世子外,自己和这二位先君怎么比,而且自己的生母还是奴婢,出身完全是卑贱。
  见赵非沉思不语,仲启轻叹道:“知事而不知因,读书而不明理,这可是大忌呀!凡事要多思考!当时也是你求知过切,很多简篇为师都没法与你详细讲解,这也是为师之惰呀!”
  赵非忙再低头叩拜口称其过在己,仲启让他起身做好,对他道:“这二人表面上的共同都不消去说,但他们最终能成就霸业靠的是什么?你懂吗?”
  赵非先摇头,又思索半晌,似要点头之际,又摇了头。
  仲启道:“那是他们都能审时度势,等待时机!”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5:45

  “齐襄公时,朝堂大乱,宫廷内乱,当时的公子小白流亡时,听从了鲍叔牙的建议躲在了莒国,那是因为莒国离齐国最近。而公子纠则听从管仲的建议逃到了生母的娘家鲁国,因为鲁国势力最大。”
  “齐襄公被杀,二人都得到了消息,都急着回去抢夺君位。但公子纠手下有管仲辅佐,所以管仲先发制人,带人疾行提前去截杀小白。”
  “小白被管仲一箭射中带钩,此时若他急于报仇,大声呼喊,管仲虽可能难逃一死,但他行迹败露,保护公子纠的鲁国大队兵马也定会随后赶到,小白终会与君位无缘。”
  “可他怎么做的呢?装死!用此骗过了管仲,赢得了时间和成为齐国之君的机会。”
  “当然想最后被拥立,需要更多的手段,但此刻与你甚远,暂不去讲。”
  赵非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故事他烂熟于心,当时只觉得小白机敏,但从未想过如此心计,不免觉得一代霸主却有大智于心,成就霸业也绝非管仲一人之功。
  “再说那重耳,流亡外公家翟国之时就已有被立为晋国新君的机会,当时晋献公刚死,国内局势也是一片混乱。重耳与夷吾间选谁都无可无不可,于是才会请秦穆公帮忙裁决。”
  “秦穆公知道重耳贤名在外,也倾向于立他为新君。而重耳听从了狐偃的意见,坚辞不受,继续流亡十四年后,才在秦穆公的帮助下继位,而后成就霸业。”
  赵非忽然眼现迷惑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讲!”
  “为何当时秦穆公就偏向重耳,让他继位,可他为什么不受,这不明显是个好机会吗?”
  “有此一问,证明你在想事了!”仲启捋须点头。
  “当时只有继位的机会,而没有治国的机会!因为当时的朝堂军权都被权臣里克,邳郑父与七舆大夫他们把持着,重耳即便继位,也要受权臣辖制,所以那并不是好机会。”
  “难道重耳即位后,就不会除掉这些权臣吗?”赵非脱口而出,说完又立觉不妥,马上闭嘴。
  “这倒是有点儿想做大事的样子了!”仲启却是微笑点头。
  “没错!是可以想些计谋除了他们,实在不行,还可以像夷吾那样,来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那样一来,重耳的贤名也就没了,那些因为他贤明磊落辅佐他的能人们不就心寒了?”
  “所以如果重耳是真贤就做不出,是伪贤他也不能做,所以说那时并不是真正的时机。”
  赵非听完,这才恍然,原来这权谋里的弯弯绕绕他连门径都没看到。
  “那你现在该明白了,真正懂得把握时机的人,不是见机会就上,而是能审时度势,懂得隐忍,等机会完全成熟,才能当仁不让。”
  见赵非频频点头,仲启忽然口气严肃道:“这次你请我来,为师本以为你已找好了什么宫中内应,能够借此事步入庙堂。”
  “可到了大殿,从你被拦在殿外那一刻,为师就已明白,你在朝堂宫中实在是无一人可以依靠!“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5:53

  赵非闻听此言,羞愧难当。再次拜服于地。
  “起来吧!” 仲启道。
  “其实你眼色是不错的,只是对时局欠把握。”仲启再饮一口汤润嘴。
  “你知道了国君做了怪梦,想找高人来解,便想借此在他那得到常思君忧的印象,并借此得到重视。”
  “这想法表面看起来没大错,可只要细想就全然不对。”
  赵非不解地看着师父道:“那以君之忧为忧,难道不是忠君的表现吗?”
  “那只是表面!”仲启面无表情道,“你难道没有想过,大王当朝已经五年,朝堂上亲贵公卿那么多,难道就没有忠心忧君之忧的?”
  “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有,你难道不知道‘明君自有忠臣谏,昏君必有奸佞随。’王家执掌一国生杀,无论是明是昏,身边总有近臣宠臣。”
  “那大王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件荒谬之事,张榜寻人解梦呢?”
  赵非看着仲启询问的目光,狐疑地摇头。
  “那是因为大王对这些近臣宠臣,忠臣奸臣的话已经一概不信了!”
  此语一出,赵非确实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可师父言之凿凿,却又似不得不信。
  “不明白吗?国君哪怕只信任一个臣子,那就这么点事,谁哪个知道利害的,读过书的,都能顺着他的意思给解通顺了!
  “可为什么没有?反而要求助外人?”赵非只是瞪着眼摇头。
  仲启叹气道:“那是国君已经完全分不清朝堂上的臣子是忠是奸,是想帮他还是想害他了!”
  赵非这才恍然,连连点头。
  “那个大太监,国君虽然信任他,但对个阉人的意见国君定会不屑一顾。所以等为师判断出当时的形势,才会迅速改变思路,为你另辟蹊径!”
  赵非目不转睛地听着,他此刻渐渐觉得师父那张沟叠垅横的脸上发着光。
  “当时我先以小事劝谏试探国君的承受度,而后便直击他最恐惧的要害!”
  赵非只是觉得师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此节,实在是高不可测,但他还是问:“可师父为何非要刺痛激怒他呢?”
  “哼哼!非儿,你还是太不了解朝局了!大王当政五年,朝局却异常平稳,因为什么?”
  “国君贤明,还有……百官协力……”赵非努力找着优点。
  “都不对!那是因为前两代的君臣给打下了足够稳定的基础!”
  “武灵王时,深埋了现今赵国国土庞大军力强盛的根基。惠文王时,大量能臣的辅佐,奠下了当今赵国商业发达国家稳定的基础。”
  “所以当今大王多少有些坐享其成,其人不见得多贤明。而现今的老忠臣,蔺相如已经在家养病,廉颇又被收了兵权。文官之首换成了庸碌的平原君,而掌兵大将则换成了毛头小子赵括。”
  “这都说明大王现在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治国打仗!”
  “当然这想法很可能是有人长久灌输的,不过现在也成了大王的想法,所以在此阶段,大殿之上,他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如果当时为师顺着君上想听常听的说,他表面会开心,但心里还会疑惑,而且对你也会失望。”
  “所以为师反其道而行之,为其陈述利害,犹如当空霹雳,这才能让他对你举荐的人高看一眼,对你印象更深!”
  赵括到此才彻底明白师父所作所为的深意,再次伏地而拜。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可师父按反着说,那万一说错了,事后大王岂不要怪罪?”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6:02

  仲启摇摇头叹口气道:“所以非儿呀,你火候差得还远,就这窥破人心一道你就未入门径。”
  “试想如今满朝上下都是一个声音,欢天喜地等着前方将士大胜归来。”
  “如果大王没有忧虑,就不会做那样的三个怪梦。可就算大王本人没有忧虑,这三个怪梦也能勾起他的忧虑。”
  “所以三梦一出,加上大王要找外人寻求解答,足可见大王心里的忐忑呀!”
  “而此时为师从正面解说这三个梦,也是懂人心的常理之举,偏巧大王身边没人敢给他做这般常理解答。”
  “所以我们师徒此次,就在大王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如日后,有万一情形,这梦中的预兆没能实现,而是赵军偏偏大胜而归,那时举国欢庆自是不说,大王因为如此大喜还能怪罪我们不成?”
  “但他也会记住曾经有人敢逆龙鳞,呈直言,也会记住你非儿曾经对大王的这份赤胆忠肝。”
  到此赵非才算完全明白师父的一番良苦用心,不由得又是敬佩的五体投地,又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不过他又想起一事,直身道:“师父,为何满朝都言赵国定会大胜,捷报也三传而来,为何您就认为不出万一,赵军一定会败呢?”
  仲启赞许一句:“问得好!”
  “两军交战,其胜负有二。一为军,说的就是军力。军力实际也是国力强弱的标志,强国必定胜弱国,这是至理。”
  “而其二就是将,也就是领军的将军。罕有的以弱胜强的战例,都是因为一位出类拔萃的将军。”
  “看看赵国,此时倾了全国之兵,而且还是以武灵王胡服骑射操法练出来的精兵,所以军力与秦军是所差不多的。而从国力上讲,赵国虽未经完全变法,但工商发达,国家富裕,所以也不算逊于秦国。”
  “可从法制来讲,秦法细致严明,军士作战不敢丝毫懈怠,而且激励得当,所以秦军令行禁止,士气高昂。且秦军为百战之师,这与十年未曾大战过的赵军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以上绝不能断定赵国一定会大败,还要看更关键的。”
  “那就是将!赵军统帅是赵括,且不管他父赵奢何其善谋,但他父不是他,而他只是个未率军打过一次大仗的年轻将军。”
  “听说其母都曾劝大王不要让她儿带兵,可见其父母都对他评价不高。”
  “而此等重任赵括竟然就敢接了,足见此人心高气傲,心浮气躁。”
  “而秦军的主帅王齕是秦军宿将,百战磨练,沉稳果敢,极难对付。”
  “而且秦军尚有一杀手锏没有祭出,此人一出那赵国的大败就几无悬念了!”
  赵非想了想颤巍巍地道:“师父说的是白起?”
  “没错!这是秦国唯一一个按照商鞅的军功进爵制,升到最高爵彻侯的。此人勇武过人,战法精绝,战无不胜,被称为‘战神’,当然此人杀气过重,每次必屠杀敌国全军,所以也有‘人屠’之称。”
  “不过,”赵非想了想道,“不过此人不是已经被封为‘武安君’了吗?身为君侯了,难道还会带兵打仗吗?”
  “怎么不会?‘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臣子,秦王命他将兵,他就得上阵!否则就是抗旨,就得死!”
  随即仲启叹口气道:“赵国呀就祷告上苍,让赵括别遇见白起吧,要不然他和这几十万赵军的命可就彻底完了!”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6:12

  赵非此时被惊得是无话可说,只是觉得脊背发凉,浑身冷气直窜。
  看他脸色煞白,仲启道:“你不必为这事烦心,这胜负之数,实则从战端起时,就可看出端倪。旁人也无回天之术,只能听之任之。”
  “拿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弥补吗?”赵非突然挺身站起,颇为激动。
  “那可是赵国几十万儿郎的性命啊?总不能……总不能……”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仲启见此状,点头道:“为师算是没看错你!还有颗直性热血的心肠!现在古朴直烈之人渐少,非儿可算一个了!”
  “不过赵国这天我们是无力回的,但你的运却可以因此改变!”
  听师父铮铮此言,赵非缓缓坐下,盯着师父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国难当头,我辈还要借机……”
  仲启打断道:“这不是借机!自古天道危机并行,有危就有机!”
  “赵国若惨败,这是天数,已无可逆转。但由此而生之机,则是可以把握住的,这也是顺应天道!”
  见赵非还是似懂非懂,他继续解释道:“若赵军大败,那些平日里只知道阿谀奉承之辈,君王自然会对他们心生嫌隙。而那些平庸无能之辈,大王也会对他们心生厌恶。”
  “再说此前曾公开劝阻大王的臣僚,王家因为羞恼,也必不会重用。那你再看看朝堂之上,可用的还有何人了?”
  “此刻便是你崭露头角之机!而此机一失,必不再来!所以定要牢牢把握!”
  一番话把赵非说得是晕头涨脑,心旌乱晃,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可师父,就算是有这机会,弟子也抓不住呀?”
  “您看,我别说王亲贵胄,公卿大夫,就连个低等下大夫都不愿与我为友。”
  “宫中只有那么一个执事太监,和一个守门的小武官肯收我的贿赂,不过他们更是人微言轻呀!”
  “这为师怎么能不知道?从见了宦者令进殿那一刻,就再清楚不过了!”
  “有时这能人不在于身居多高的位置,有能就行!”
  “此时你在朝中一点瓜葛都没有,恰好可以让大王不疑而用!”
  “那现在就是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是个贤者,是个能人的消息传到大王耳朵里去!”
  “你是说要我贿赂宦者令殷富?可我根本高攀不上,而且就我这点积蓄,恐怕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谁说只有找到他,才能行事啊?”
  “那还能找谁呀?”赵非是完全糊涂了,自己费尽心力财力五年都没能找到这样的人,难道现在说找到就找到了?
  “哼哼,要说你还是太年少,根本不知这男女之事。”
  “有时忠臣血谏君主,都不如后宫一口呼气来得管用!
  “你只要能在宫中和一个大王的宠姬攀上关系,那你的机会就事半功倍了!”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6:22

 “可这……”赵非更觉得无比困难,自己连宫都进不去,怎么和大王的后宫拉关系?
  “我听你说,王家的女人可是会经常出宫采买走走的,好像这在赵国很平常吧?”
  赵非好像是听说过,后宫的夫人们好像是会到外面来领略繁华,采买些稀罕物件,但……
  “为师此次给你带来几样东西,定会派上用场……”
  “现在你只需要如此……再这般……”
  经过了半夜长谈,赵非恭敬地将师父安顿好,服侍上床,而后带上房门,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来到院中。
  由于他把家财都用作贿赂上,府中早就把下人全都辞退了,此刻的院中空无一人,寂静中只有自己那匹马偶尔会发出鼻息声。
  也是亏待了这匹马呀!别人家的车都是最少两马驾的,他这匹独干了双份活计。
  再看看被自己砍断了车梁的那辆残旧的马车,他不禁心酸。
  别人哪怕是个中大夫家的子弟,都比他这个公子要过得体面。
  机会,机会,他不就是一直再等着这样的机会,好让自己扬眉吐气吗?
  可是师父说的机会虽然不是不可行,但怎么去抓住呀?
  跟夫人攀上交情?他连个领侍太监都巴结不上,夫人?怎么能做到啊?
  这时他眼前忽然闪过一团红光,而后一具散发着无穷魅力的胴体就隐隐浮现在眼前。
  葭玉夫人?!对!葭玉夫人!
  他还记得她对自己的轻笑,那笑容充满勾魂夺魄的魅力,让他心魂飘动。
  难道这就是天意?让自己在最需要的时候,把这样的美人送来让自己碰上?
  他连忙跑回自己的屋子,打开师父赠的几样东西把玩着,而后抱着那些东西和衣躺在了榻上。
  他整这眼,眼前全是葭玉夫人火红的身影,曼妙的身材,和温婉的细语。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根本没法将这些影像从脑中移除,只能一任其泛滥。
  慢慢地这些影像慢慢地聚合,幻化出人形,就向他扑了过来。
  而后环抱着他,轻抚着他,摩挲着他。
  他未经人事的躯体突然觉得一股热气直涌向小腹,而后上下齐齐涨得难受。
  他强忍着强行压抑着,可那股火焰却怎么也熄灭不了。
  他在心旌摇荡中,轻呼着那个名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朦胧的晨光 发表于 2020-8-26 06:56:32

  诸唯从蔺府出来后,便孤身一人往家中走去。
  此刻雨已全歇,路上依旧泥泞,为免再沾一脚泥回家,他沿着柔兆街向东转大荒落道,再经由上章街返回他位于南城东辛戊里里的家中。
  这一路走的都是大路,路面好很多,但经过的北城东城已经没了灯光。
  夜深了,除了这些苦差役,人们都睡熟了。
  他没让自己的手下今晚就去勘察,一是下雨,二是今天有不少人负伤,总不至于这般不近人情吧?
  而且这几天的事情实在是乱得一比,完全没有头绪,就算着急勘察明白了也是无从下手。
  等他正想着一转到上章街却是另一番光景,歌寮酒肆区依旧灯火通明,虽然没有前半夜那般喧嚣,但也是软笑不绝。
  他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些寻欢作乐的怎么这么有精神,现在眼见就丑时了,还在流连忘返。
  莫非这里对浪荡公子来说,就那么有吸引力?
  他从小在南城中长大,对城中的姑娘可是从小看到大,怎么就没觉得有什么勾魂摄魄的魅力呢?
  或许他是看得太久太多,习惯了。
  也可能是他从小就看,看久了,什么人都是那样了?
  就像是颜樱妹子,今天要倾可是几次夸她漂亮,嘴跟抹了蜜似的,可他看着怎么就还是十来岁小丫头的感觉?
  就像是昨天她还梳着两个羊角冲,怯生生地模样。
  女孩呀长得实在是太快了,就这么一转眼,在庸庸碌碌忙忙碌碌中,身边的小妹一下子变大姑娘了。
  岁月就是如此,他的心枯了,觉得日渐衰老。可年轻人却像雨后春笋般茁壮,这就是新人换旧人吧?
  诸唯漫无目的地胡想着,忽然就见庚未巷里笑着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云鬓高挽,妆抹艳丽的姑娘他认识!就是城中有名的歌姬蓁杋吗?
  此女子把要倾迷得是每日痴痴守望,斗志全无。
  那她正架着的那个醉汉又是谁?
  只见那人深衣华服,头系公子冠,腰挂玉璧,一身贵气,莫非就是坊间传的蓁杋的新相好?
  就见蓁杋一边把那人架上马车,一边温言劝着告别。
  诸唯又纳闷了,这里的艳姬都有自己的房间,而且到了此时一般都会留下最财雄势大或最顺眼的客人,可她为何要把人往外送呢?
  这时那人上了车,又腻乎了几句,车子才扬长而去。
  而蓁杋一回头,却看到了不远处观瞧的诸唯。
  诸唯在这里是无人不知,蓁杋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羞怯,话也没说,匆匆地返回了巷中。
  诸唯深叹一口气:就是这么个歌姬,把要倾迷得天天驻守傻看,却不知人家又换了恩主了!
  哎?这隐约间看见蓁杋的腹部怎么好似隆起了一块呢?莫不是……
  唉!就真是那样又如何?要倾还不是每天神魂颠倒苦守着。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情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让那么聪明的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呢?
  此时他又想到了下午遇到辛雨时的场景,那曼妙身影,那一颦一笑,就跟种在他心里的树一样,叶梢不时就会扫过眼前……
  唉!他又长叹一声,别说别人了!他诸唯还不是那样……
  不明白就继续糊涂着吧,赶紧回家,明早还有一堆头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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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捍城鋕之绝境》战国后期的历史悬疑故事--作者:鲜于冶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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