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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燃烧的蜂鸟:迷案1985》完结:你变成30年前的警察,如何破案?,法医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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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6 16: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啊!”卢俊亮很高兴。

    “案子还没眉目,就想着吃。”顾红星似乎有些不太愿意。

    “好啊!”冯凯笑着应道,“我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冯凯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去自己家吃饭,这让顾红星有些意外。看到顾红星诧异的眼神,冯凯心里也很诧异:去你家吃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林淑真见冯凯答应了下来,显得格外高兴,说:“那你们忙完就赶紧回来,我现在就回去做饭。”

    “好的,知道了。”顾红星看了林淑真的肚子一眼,说,“你悠着点儿。”

    回到了办公室,为了赶紧忙完然后去喝鱼汤,卢俊亮迫不及待地把那一块显现出指纹的报纸拿了出来,用马蹄镜看着,说:“师父,你看看,这指纹为什么这么不清晰?”

    顾红星接过马蹄镜,看了一会儿,说:“这我也说不清,确实,纹线不清晰,很多特征点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按理说,这是化学方法显现,应该很清楚啊。会不会是凶手的手上,沾了什么东西?”

    “如果是刚刚摘了手套,手上能沾什么东西?手套会掉毛吗?”卢俊亮忧心忡忡地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么多特征点被遮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比对价值。”

    “好在你找到的是五指指纹加掌纹。”顾红星一边看一边说,“如果只是单枚指纹,就麻烦一些,拿来比对的时候,即便有特征点的地方对上了,被遮住的地方还会有很多种可能。但现在有这么多根手指,每根手指露出来的部分都对上,那剩下被遮住的地方没对上的概率就大大减少了。所以,这一枚手掌的指掌纹是有比对价值的。”

    “那就行了!”卢俊亮直起身子,说,“我们喝黑鱼汤去!”

    “什么就行了?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们呢。”冯凯说。

    “别问了,一边喝汤一边问。”卢俊亮迫不及待,一手拉着顾红星,一手拉着冯凯,向门口走去。

    顾红星现在的住处并不是冯凯所住的那栋单身宿舍,而是公安局马路正对面的一片住宅区。这片住宅区相对于冯凯所住的地方,算是“豪宅”了:每套房子有60平方米,相当于现在所说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户型。

    小客厅的方桌四周,围坐着顾红星夫妻俩、卢俊亮和冯凯四人,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

    “老凯,你说你,这房子当时你和红星都有资格申请,结果你二话不说就让给了我们。结果我们这都住进来好几个月了,你也从不过来吃顿饭。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这房子吧。”林淑真给冯凯盛了一碗黑鱼汤,说道。

    “说那见外话。”冯凯说,“你们幸福了,我才能幸福。”

    冯凯当然指的是顾雯雯,但在顾红星听来,却是不同的。他似乎从冯凯的眼神中读到了刚刚参加工作时候的情谊,有一些感动,说:“你很久不这样说话了。”

    “哪样?我说话不都一直这样吗?”冯凯哈哈一笑,说,“话说回来,刚才说的,你们在现场找到指纹了?”

    “嗯!何止指纹,是整个右手手掌的印痕呢!”卢俊亮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道。

    “哦?那太好了。”冯凯并没有表现出顾红星设想的那样开心,他对卢俊亮说,“怎么找到的?你再说一遍,刚才说得也太潦草了。”

    卢俊亮使劲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把顾红星如何观察现场,如何发现撕下来的墙纸,又如何根据人体体位分析凶手必须一只手撑住墙面、另一只手撕墙纸且很有可能摘下了手套的精彩过程,给冯凯仔仔细细复述了一遍。

    “可以,可以,这是现场重建啊!”冯凯呷了一口鱼汤,说道。

    “现场重建,嗯,这个词儿很新鲜,但也很贴切。”顾红星说,“我们分析凶手在现场的行为过程,就是为了提取到证据。”

    “所以找到指纹的主人,不就破案了吗?”卢俊亮说。

    顾红星担忧地看了卢俊亮一眼,欲言又止。

    “那不行,这是孤证。”冯凯说。

    顾红星眼睛一亮,说:“孤证?”

    “是啊!这只能证明指纹的主人去现场撕了贴墙的报纸,但证明不了他杀人啊。”冯凯说,“孤证是容易出问题的,咱们得组建整个证据链。”

    “孤证,证据链。”顾红星沉吟着,若有所思。

    冯凯这才想起他所说的这两个词,在这个年代是很新鲜的,毕竟当时还没多少人有证据链的意识。

    “啊,就是说,证据不够,还需要别的,所有证据要能组成一个闭环,把其他合理怀疑都排除掉。”冯凯连忙做了解释。

    “可是以你的风格,有了指纹,找来指纹的主人,然后想办法拿到他的口供,不就行了?”顾红星盯着冯凯。

    “什么叫我的风格?”冯凯反问道,他总觉得顾红星话里有话。

    “金万丰的案子,不就是这样?”顾红星问。

    “哎呀,吃饭呢,聊什么工作啊?”林淑真连忙打断了他们,看来她似乎也知道顾红星和冯凯的心结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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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6 16: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2

    顾红星这么一说,倒重新激起了冯凯对金万丰一案的好奇,之前在心里产生的种种疑惑,此时又涌上心头。于是他说:“你放心,金万丰的案子我会重新看的。”

    “那就好。”顾红星说。

    两人都沉默了。

    “话说回来,老凯,你也不能总这样单着。”林淑真大咧咧地说道。

    顾红星似乎在桌子下面踢了林淑真一下。

    编者注:丫丫,大名袁婉心,是林淑真的同事。林淑真曾经想撮合冯凯和丫丫,前情详见《燃烧的蜂鸟》。
    “你踢我干吗?”林淑真笑嘻嘻地白了顾红星一眼,那表情和8年前她20出头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接着说:“以前我说要把丫丫 编者注:丫丫,大名袁婉心,是林淑真的同事。林淑真曾经想撮合冯凯和丫丫,前情详见《燃烧的蜂鸟》。介绍给你,你还说你有对象了。”

    “我是真有对象了。”冯凯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林淑真的肚子。

    “骗人。”林淑真不依不饶,“有对象了,你这都30岁了还不结婚?而且,你也从来都没带给我们见过啊。”

    “人家的私事儿,你也管。”顾红星嘟囔了一句。

    这句话听在冯凯的耳朵里,有一些刺耳。

    “怎么就是‘人家’了?”林淑真反驳道,“咱们仨谁跟谁啊。”

    林淑真说出了冯凯的心里话。

    “说真的,丫丫也还单着,你看要不要我再撮合一下?”林淑真笑嘻嘻地说。

    “不要不要。”冯凯连忙摆手道,“这事儿你就别操心啦。”

    顾红星也觉得自己刚才说得有点不对,默默补充道:“其实我们都挺关注你的生活的,可是,可是你也不愿意和我们多说。”

    “不是不愿意说,啊,嗯,怎么说呢?”冯凯在脑海里搜寻着借口。

    “其实呀,就算你现在不愿意找对象也没关系,但你得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林淑真拍了拍桌子,说,“以后没事就来吃饭,多副碗筷的事儿!”

    冯凯心中感动,这份友谊对他来说并不遥远,但这几天他明明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裂痕。现在林淑真的一番话,让他重新温暖起来,好像那些罅隙都不复存在了。

    卢俊亮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前因后果,看冯凯好像不太想深聊婚恋的话题,便干咳了两声,硬是把话题又拉回了案件,说:“哦,对了,凯哥你帮着参谋一下。我们发现的这掌纹啊,有好多特征点都看不清,纹线也不清楚,就像是手上沾了什么东西一样,你说会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他刚摘下手套,手上不应该沾什么啊。”

    “如果沾的是自己的东西呢?”林淑真也被卢俊亮的描述吸引,说。

    “啥意思?”卢俊亮好奇地问。

    “你也是学医的,不知道有一种毛病叫作剥脱性角质层松解症吗?”林淑真说。

    “哦!是啊!师娘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像!”卢俊亮说,“就是我们日常说的手掌脱皮!有一些人的手掌会在春季的时候出现角质层脱落的现象。虽然指纹终身不变,脱了皮还会长出一样的指纹,但是在脱皮的时候,纹线自然是不清楚的!而且,没有完全脱落的皮屑还连在手掌上,就会遮盖住一些指纹特征点!”

    “叫姐!”林淑真嘿嘿一笑。

    “厉害,厉害!”卢俊亮说,“而且这种毛病,一般都是双手发作。我们只需要找到手掌脱皮的人就好了,这范围缩小了好多啊。”

    “可证据还是有问题。”顾红星重新整理了思路,说。

    “我在想,如果找到嫌疑人的话,从他家里搜查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作案工具呢?”冯凯说,“你们不是说,死者是被勒死的吗?而现场又没有找到作案工具是不是?”

    “是啊,现场肯定没有绳索类工具的。”卢俊亮说,“凶手应该把绳子带走了,但即便是找到了绳子,你又怎么知道那绳子是不是勒死死者的绳子呢?又没有什么特征。”

    “可以做DN……啊,是啊,是没办法。”冯凯差点说漏了嘴。

    确实,在没有DNA检验的年代,破案想要证据完善就很难,因为少了个“撒手锏”。

    “那我想,是不是可以从凶手的动机上入手,找一些破绽呢?”冯凯说。

    “动机。”顾红星停顿了一下,盯着冯凯说,“你觉得动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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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6 16: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对视了良久,几乎同时从两张嘴里迸出两个字:“贪污。”

    林淑真的眼神里尽是欣慰,因为在那一刻,她发现许久不见的默契在这两个男人身上再次出现了。

    “贪污?这倒是个稀罕事儿啊。”卢俊亮说。

    “经济发展了嘛,抢劫案不都多起来了?那贪污案自然也会越来越多,只是贪污归检察院管,所以你感觉不到。”冯凯说,“我今天去邮局,发现马彩云每个月往老家寄200块,持续了一年!你想想,马彩云一个出纳,哪儿来那么多钱?而且给人的感觉就是贪回来一笔,就往老家寄一笔,她以为这样别人就查不到她了。”

    “200块!那是不少。”卢俊亮说。

    “是啊,现场勘查也给了我们一些提示。”顾红星补充说,“凶手没有翻动那些经常被人用来藏钱的地方,而是翻出来好多笔记本、账本。所以凶手不是来找钱的,而是来找账本的。”

    “嗯,合伙贪污,分赃不均。”冯凯说,“马彩云五六天没有去上班,都没有人报警,这说明很可能是有人在打马虎眼,帮她请假什么的。”

    “所以,墙上撕去的那一块报纸,很有可能就记录着他们贪污的证据。”顾红星说,“假如都是一些日期和数字,平时别人来家里也注意不到,比起藏在本子里,写在那里反而是更安全的地方。可惜,还是被凶手发现了。”

    “是了,凶手找到了‘账本’,甚至激动地都把手套摘了,迫不及待地撕去报纸。”冯凯说,“最终留下了重要证据。”

    “所以你说,用动机来进一步完善证据,是有什么想法吗?”顾红星问。

    “既然是因为贪污勾结在一起的,那么肯定能找到诸多两人勾结的证据。”冯凯说,“只要坐实了他们合伙贪污的事实,那么从杀人动机上就得以印证了。”

    “是的,现场情况也可以证实这不是为财为色,而是杀人灭口。”顾红星说。

    “所以,我打算去造纸厂调查一下账目,如果有贪污事实,估计并不难查。”冯凯眯起眼睛,说道,“然后再开一个会,讲一些大道理。”

    “讲大道理?”卢俊亮问。

    “是啊,讲大道理。就像那天在山里被蚂蟥叮咬一样,凶手和蚂蟥一样,也许你越拉扯它,它越是不松口。但是如果你给它撒上它最害怕的盐,它自己就松口了。对了,讲大道理的时候,大家肯定会鼓掌嘛。鼓掌的时候,你小子精明,给我先根据手掌情况把嫌疑人给锁定喽。”冯凯笑着说,“然后我们把贪污的事情公布,这样嫌疑人肯定会很慌,事后也会有反常举动。有动机、有指纹、有反常举动,再加上有了合伙贪污的事实,这样的证据链,虽然和几十年后比并不算太完善,但也足够了。”

    顾红星点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欣慰,说:“查账的事情,我和检察院沟通一下,让他们派一个人,我们这边配合的人呢,你行吗?”

    “不行!”冯凯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说,“从小学到大学我最怕数学。”

    “你上过大学?”顾红星的语气和冯凯这次刚见他时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我是说刑警学院,啊,公安部民警干校的时候。”冯凯也觉得自己和顾红星说话轻松了许多。

    “那时候我们学过数学?”

    “你们没学,我们学了。”

    “你们侦查的,学数学干吗?”

    “这不就用上了?”

    顾红星半信半疑地说:“没事,小叶可以帮你。”

    “内勤室的小叶?”冯凯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数学很好吗?”

    “不让她帮,那你就自己算。”

    “行吧,你让她来。”

    在公安局和检察院的共同交涉下,造纸厂同意冯凯一行查账。不像现代有专门的审计部门,那时候大家毕竟都不是专业的,所以小叶和检察院的同志查起账来速度也比较慢。冯凯则天天在造纸厂办公室的沙发上躺着,跷着二郎腿策划着下一步的工作。

    造纸厂虽然部门很繁杂,有账务的部门很多,但毕竟是有目的地查账,他们只需要专门调查马彩云做的账,这就方便多了。

    “凯哥,近一年的账查完了。”小叶叫醒了昏昏欲睡的冯凯。

    “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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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6 16:13:29 | 显示全部楼层
    “账做得很平,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小叶说,“不过,要是细究的话,就能找出问题所在了。”

    当然,不管什么年代,拿黑钱的人,从账面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但是细心的小叶在查账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灰色地带。

    负责采购造纸原材料的负责人王猛从去年开始,有了一个新业务,就是通过官方渠道回收各个政府部门废弃的报纸、材料、书籍等,用于化纸浆。这些化出来的纸浆当然也可以用作造纸的原材料。可是,从王猛拿到造纸厂开具的手续到现在,每年用于购买造纸原材料的费用并没有下降。也就是说,这些免费回收的废纸,在账面上被当作造纸原材料冲抵了一部分费用,而这些费用,自然是进了私人的腰包。

    马彩云是造纸厂里专门负责原材料收购的出纳,不通过她这一关,肯定是不行的。由此可见,这一条“贪污链”上最关键的两个节点就是负责购买原材料的王猛和负责进出账的马彩云。

    “购买原材料的款项没变,多出了大量的可以化纸浆的原材料,但造纸厂总产量却没有发生变化,这实际上就是对不上账目。”检察院的同志说,“这个我们已经可以立案侦查了。”

    “那也得在查完杀人案之后。”冯凯说,“这样吧,抓紧时间,让顾大协调造纸厂,我们明天就开一个‘党风廉政’的宣讲会。让小卢盯紧这个王猛。”

    第二天一早,龙番市造纸厂的大会堂里就座无虚席了,工厂宣布停产半天,专门召开“党风廉政”宣讲会。

    宣讲会由冯凯主讲。让一个公安人员来讲反腐,怎么着都让人感觉很奇怪。好在当时人们的法治意识并不是很强,认为公检法甚至纪委都是一家,所以一个穿制服的来讲这个,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在陶亮的年代,公安队伍的要求更加严格规范,从扫黑除恶到反腐教育整顿,这一类型的会议陶亮不说参加了上百次,也有几十次。陶亮心里早已对反腐要求倒背如流了。他说的一些“反腐教育”名词,拿到现在的这个年代很有教育意义。

    冯凯从“底线思维”讲到“刀刃向内”,又从反腐理论讲到反腐的意义,举出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些著名腐败案例,生动地讲述腐败分子惨痛下场的例子。整整讲了两个小时,会场里掌声不断。

    当所有人都在鼓掌的时候,很少有人还会把双手揣在兜里。对毫无防备之心的王猛来说更是这样。当王猛第二次举手鼓掌的时候,一边观察的卢俊亮就清楚地确认了他果真患有“剥脱性角质层松解症”,这让卢俊亮兴奋不已,因为他们离破案不远了。如果不是冯凯事先有交代,卢俊亮恨不得现在就把腰间的手铐给他铐上。

    冯凯口若悬河地讲完了理论之后,话题一转,说:“现在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们工厂的出纳马彩云有贪污的嫌疑。你们可能也听到传言了,她已经死了。对,她的死,就是和贪污有关!”

    会场开始嘈杂起来,冯凯的余光瞥见王猛的表情发生了剧变。

    “当然,现在只是怀疑,还不能定性。死者为大,你们也不要出去传了。”冯凯接着说。

    “是被杀的不?”有人从嘈杂声中大声问了一句。

    冯凯故意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说说呗,会都开完了,说说故事呗。”工人们起哄道。

    “按理说,是不能说的。”冯凯开始了他的表演,说,“不过不要紧,我们在抛尸现场找到了鞋印,下一步,我们会对嫌疑对象的鞋子进行排查,总是能找到的。所以告诉你们也无妨。”

    卢俊亮在主席台下面盯着冯凯,满脸疑惑。现场条件那么差,什么时候提取到鞋印了?为什么他不知道?难道这个对他也保密吗?

    冯凯也看见了卢俊亮疑惑的眼神,朝他挤了挤眼睛。卢俊亮这才隐约感觉到了冯凯的用意。

    “靠找鞋子能找到凶手吗?”工人们对贪污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对命案的侦破倒是兴趣十足。

    “当然有点难。不过不要紧,在杀人现场,我们发现糊在墙上的纸被撕掉了,说明凶手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它很有可能就是贪污的犯罪证据。”冯凯一脸神秘地说,“凶手以为撕掉了就没事了?实际上,报纸上写了什么,总会渗到墙皮上,虽然我们肉眼看不见,但是我们有一种试剂,能让报纸后面的墙皮起反应,这种试剂我们从沈阳买了,过几天估计就会邮寄到了。哦,我说多了,不说了,你们就等着看破案吧。”

    卢俊亮知道,冯凯这又是在胡扯了。

    会议结束后,工人们议论纷纷地离开了会场。卢俊亮悄声对冯凯说:“是不是你去盯王猛,我去盯现场?”

    “你小子够聪明啊。”冯凯拍了一下卢俊亮的后脑勺。

    “我知道你的用意,如果王猛是凶手,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去烧掉自己的鞋子,第二件事就是去现场刮墙皮了。”卢俊亮坏笑着说。

    “这就叫作欲擒故纵。”冯凯嘿嘿地笑着说道。

    按照冯凯的安排,卢俊亮和秦天两个人潜伏在现场附近。而他和顾红星一起,来到了王猛家的附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俩没有开车,而是骑了自行车。

    一直到了深夜时分,冯凯才等到了王猛。

    只见王猛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抱着一个包裹,出了自己的楼洞,骑上自行车,就往造纸厂的方向驶去。冯凯和顾红星也连忙跨上自行车,远远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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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6 16: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靠近马彩云所住的村落附近,王猛停了下来,东张西望。好在冯凯眼疾手快,一早就拐进了附近的一条巷道。冯凯的视力很好,借着月光看见王猛把一包东西扔进了一口水井。

    “这么黑不知道能不能拍出背影来。”顾红星拿出相机拍了一张照,说,“扔掉的估计是鞋子,还得组织打捞,打捞的时候记得也要拍照。”

    “嘿,这小子。”冯凯得意扬扬地说,“如果他没有去过抛尸现场,扔鞋子干啥?他这是主动为我们的证据链完善,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行为证据啊。”

    “嗯,他是凶手,没问题了。”顾红星说。

    扔完了包裹,王猛继续上路,方向正是马彩云的家。

    此时卢俊亮和秦天早已经“布置”完了现场。马彩云家门口被拉上了一根绳索,算是现场保护带,门上的锁被去除了,看守的人成了秦天。他穿着警服,躺在门口支开的一张行军床上“呼呼大睡”。

    这样的布置,果真让王猛放松了警惕。他把车停在100米远的地方,然后装作路过的群众,走到了马彩云家的门口。在确定秦天还在打呼噜之后,他蹑手蹑脚跨过警戒带,进入了现场的小院。

    当冯凯等几个人用几支手电筒同时照射到目瞪口呆的王猛身上的时候,他正跪在床上,手上拿着一张砂纸准备刮墙皮。

    这样的现场捕获,让王猛失去了狡辩的机会,他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他的“诡异”行为了。所以,在把王猛押回去的半个小时内,王猛就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和冯凯他们的调查情况一致,王猛和马彩云在一年前就开始勾结,利用废纸化纸浆的机会,贪污节省下来的原材料款。一开始,大额的钞票装在马彩云的口袋里,让她心满意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彩云开始感觉到不公平。因为经过她的测算,每个月节省下来的原材料款,有1000元之多,可是分给她的,只有200元。

    于是马彩云就找到了王猛,要求平均分赃。王猛则说,这事儿不只他们俩知道,还有其他人,所以为了让其他人封口,他每个月实际上是需要拿出600元来打点上下的。这个说辞,马彩云当然是不信的。

    马彩云用“亲自问问领导是不是拿了打点费”来要挟王猛,但也没有奏效。几次没谈拢后,马彩云豁出去了,跟王猛说:“反正我是一个外乡人,钱我也都寄走了,无据可查。如果下个月不多给我500元,我就去检察院举报你贪污,然后我可以回老家,没人找得到我。而你,贪污罪,是可以枪毙的。”

    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王猛无意中看到了一本杂志,里面详细报道了1983年的一起案件,是改革开放后枪毙的第一个县委书记。这个人,就是因为贪污了6.9万元,最后被送上了断头台。

    这则报道让王猛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一个定时炸弹,如果不把这个定时炸弹清除掉,自己随时有可能粉身碎骨。既然马彩云说过,她是个外乡人,她要是突然消失,又有谁会注意到呢?

    下定主意的王猛,冒充马彩云写了一张请假条,放到了马彩云的桌子上,然后趁着夜色潜入了马彩云家里。此时的马彩云已经入睡,听见是王猛来敲门,并没有多少戒心,而是开门让他进来说话。

    在马彩云家里,王猛一开始假模假样和马彩云讨价还价,让她放松了警惕,然后乘其不备用随身携带的绳索把她在床上勒死。

    杀完人后,王猛戴上手套开始寻找有可能记录他犯罪证据的账本,却无意中发现马彩云在自己床头的墙纸上,写清楚了每一条分赃的记录。于是王猛毁掉了分赃记录,然后把马彩云的尸体用随身携带的麻袋装着,用自行车把尸体驮到了造纸厂污水池边。这个地方两年才清除一次淤泥,因为时常散发恶臭,所以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王猛知道污水池上次清除完淤泥还不到半年,等到下一次清理,尸体早就变成了白骨,谁还会知道这白骨是谁呢?

    可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偏偏就有人到了这个罕有人去的地方。一个专门抓蚂蟥卖作中药材的“采药人”进了山,来到了污水池边,很偶然地看见池子里漂着一具尸体,于是报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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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7 10:30:51 | 显示全部楼层
    3

    又破了一起命案,但是顾红星和冯凯都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顾红星似乎又想起了冯凯那一听见命案就放弃手上其他案子的坏毛病,天天催着他去查那个什么不知所以然的偷煤案件。

    而冯凯则一边敷衍着顾红星,一边认真研究起金万丰的案件来。在顾红星家里,当说到指纹是孤证,不能作为唯一定罪依据的时候,顾红星提到了金万丰的案子,当时他那种眼神,明明就是不信任的眼神。

    回想起那种不信任的眼神,冯凯又一次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给自己鼓着劲,要把金万丰的案子重新捋一遍,找到更充足的证据,让顾红星相信自己是对的。

    相比于货车司机韦星报的那个偷煤案,金万丰的案卷可以说是复杂多了,也丰富多了。但是和陶亮那个年代的要求来比,这份案卷依然是过于简陋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翻完了询问笔录、现场勘查笔录、尸体检验笔录,以及抽屉里的工作日志,冯凯又专门去套了一些卢俊亮的话,总算是把这一起案件的发案、破案过程全都搞明白了。

    1985年4月6日晚上11点多,龙番市郊区一个叫作蔡村的小村庄的村镇街道上,有一间沿街的平房突然起火。这个年代,基本没有什么夜生活,晚上9点之后,街面上的行人就很少了。因此,火势起来的时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于是,刚开始的小火苗没能被及时发现、扑灭。当天晚上正好又在刮大风,小火苗起来之后,被风一吹,开始向现场周围蔓延。当时的房屋屋顶主要是木质结构,房屋之间也没有进行防火隔火处理,所以大火的蔓延,导致周围十余间民房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也正因为火焰烧到自己家,附近的群众才发现不妙,纷纷起身寻找电话报警。

    虽然110、120报警电话是1986年才正式推行的,但119火警电话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已经开始使用了。龙番市消防大队在接到群众电话报警后,出动了消防车,会同蔡村村委会的老式水车,一起对现场进行了灭火处理。

    火势扑灭后,消防员进入现场,检查现场是否有坍塌险情,无意中发现已经烧焦的床架之上,居然有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被严重烧毁,表面完全炭化,尤其是尸体的双侧手掌、脚掌都已经被烧毁。尸体的左手腕上有一只黄金手镯,依旧闪着光芒。那一截烧秃了手掌的前臂,露着白森森的骨骼,还套着一只手镯,看起来很是诡异。这把进入现场的消防战士着实吓了一个踉跄。

    既然是亡人火灾,顾红星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局里的指示。因为当时冯凯应该正在办理韦星报警的偷煤案,所以顾红星原本是准备带卢俊亮和二中队的同志们来参与案件侦破的。但是有了命案,冯凯是绝对耐不住寂寞的,他主动请缨参与案件侦破,理由是一切以命案为中心。顾红星拗不过他,于是带着他和卢俊亮、秦天等人参与调查。

    第一件事,就是尸源认定。这件事情倒是不难。通过卢俊亮的现场尸检,可以确定死者是一名女性,身高大约160厘米,体形偏瘦。冯凯则从这一间平房的屋主处调查到了信息,这房子是租给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的,女孩叫金苗,是蔡村附近的金村人,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自己出来租住。女孩的体貌特征与卢俊亮尸检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有了怀疑对象后,冯凯去金村把金苗的父亲请来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金苗的父亲第一眼看到尸体,就确定死者就是金苗。那只金苗一直戴着的金手镯,也进一步印证了死者的身份。

    虽然死者的手掌、脚掌都已经被烧毁,提取不到尸体指纹,但顾红星还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从尽是烟熏痕迹的烧毁房屋中,找到了大量指纹。从多枚指纹重复出现的情况来看,这些指纹都属于死者的。在金苗父亲的家里找到了一些她在过年后送过去的物品,上面也提取到了一样的指纹,更印证了这些指纹就是金苗的。这个交叉印证,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冒用金苗的身份,租住这一间房屋。

    顾红星还是保持着很细致的习惯,他要求卢俊亮在现场提取死者的血液,对死者的血型进行分析,确定死者是O型血。他又让冯凯去调取金苗小时候在学校体检时候所做的血型记录,果然也是O型血,用这两份证据再一次印证死者的身份。这“多此一举”的要求,给冯凯增加了工作量,让当时的冯凯对顾红星产生了不满,还专门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迂腐”二字。

    尸源已经认定,第二件事,就是金苗的死因了。她究竟是被大火烧死的,还是死后被焚尸呢?根据房东和金苗父亲的证词,金苗生前是不抽烟的,这个季节还没有到点蚊香的时候,这个出租屋没有电力设施,连电灯都没有。那么起火的最大可能性,就是照明工具,如煤油灯、蜡烛导致的意外起火。本以为是一起意外事故的结论,却被卢俊亮这个法医直接否决了。他在现场通过对死者金苗气管解剖(当时很多命案尸体的解剖,都只做关键部位的局部解剖,不像陶亮的年代,只要解剖尸体,就必须颅腔、胸腔和腹盆腔全部打开),发现其气管内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烟灰炭末。可以断定死者金苗是死亡之后,才被点火焚尸的。也就是说,这是起命案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命案,那金苗的真实死因是什么呢?

    卢俊亮是1984年分配到刑警大队的法医,他来的时候,老马已经退休了。一个没有师父带的法医,只能根据自己在大学里学习到的知识,在实际工作中摸着石头过河了。涉及法医的专业问题,见多识广的顾红星也没有办法帮忙,所以,他只能自己慢慢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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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7 10:31: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种被严重烧毁的尸体,卢俊亮也是第一次见。尸体的胸腹壁肌肉脱水,呈纤维状,就像是尸体被套上了一件坚硬的皮夹克,他用手术刀都很难划开。而尸体的头颅因为被焚烧,头皮和颅骨都已经很脆了,一碰就会掉下来一块。好在卢俊亮在医学院就养成了胆大心细的习惯,每动一下尸体某个部位之前,都会对这个部位进行拍照,解剖的动作也很细致,终于,他找出了死者的死因所在。

    死者金苗的左右太阳穴各有一处骨折。

    太阳穴之所以能成为“死穴”,是因为太阳穴这个位置在医学上被称为“翼点”。翼点处是颅骨最薄的部位所在,而且翼点对应的颅内有一条重要的脑部血管——脑膜中动脉——经过,一旦翼点发生骨折,就容易导致脑膜中动脉破裂,引起颅内出血而死亡。

    死者金苗两侧太阳穴下方的脑膜中动脉都因为骨折而导致了破裂,打开金苗的颅盖骨后,发现受热萎缩的大脑表面有大量血肿。因此,卢俊亮断定,死者金苗是被人用工具砸了左右太阳穴,导致颅内出血而死亡。

    基础工作已经做完,剩下来的事情,就是破案了。

    现场和尸体都被严重烧毁,现场都是燃烧残留物和灰烬,这给现场勘查工作带来巨大的难度,更难指望通过现场勘查来发现直接破案的依据了。

    公安局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和陶亮所在的年代,是完全不一样的。陶亮所在的年代是信息化时代,社会上但凡出现一个有恶劣社会影响的案件,都有可能引起舆论上的轩然大波。而在信息不发达的八十年代,郊区发生一起杀人案件,周围居民也许并不会第一时间得知。但是这一起案件不同,因为火势蔓延导致周围邻居财产受损,案件的影响力就不一样了。

    先是有邻居找来了市里的报社,来对此案进行采访。改革开放后,报社也开始享受时代红利,拥有越多的订阅量,就会给报社带来越多的收益。所以一家报纸报道后,当地其他媒体也蜂拥而至。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散播谣言,说有一个江洋大盗,专门奸杀、抢劫年轻姑娘,然后用纵火来满足其变态心理。谣言流传的速度十分惊人,而当时警方又没有多少渠道可以辟谣,导致整个龙番市那几天都人心惶惶,独居的年轻女性纷纷去父母家、亲戚家居住。

    最后,案发后第三天,也就是顾红星、冯凯他们刚刚把尸检和现场勘查的基础工作做完的时候,邻居们为了避免得不到修缮房屋的赔偿款,纷纷拉上亲戚朋友在市政府门前聚集。因此,这一起案件很快就引起了省市各级领导的重视,要求公安部门尽快破案、以安民心。

    侦破众多命案的顾红星,深深感受到了这起案件的不寻常,于是要求刑警大队全员上案,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破案。也正是这个特殊原因,冯凯破案后,才会被媒体“包装”成一个英雄和功臣的模样。当然,媒体对这一起案件的侦破细节的描述,不完全是捕风捉影,那就很有可能是冯凯想当这个“英雄和功臣”,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4月8日,做完了基础工作的刑警大队,开始全面开展侦查破案工作。从冯凯的笔记上看,他对这一起案件的认识还是很独到的,但可能是为了抢功,所以并没有在专案会议上和大家分享自己的看法。

    冯凯认为,首先,这一起案件,现场虽然被烧毁,但显然没有翻乱的痕迹。很多可以卖钱的物品都还在柜子、五斗橱的抽屉里放得好好的。甚至通过顾红星的细心勘查,还从床头柜的一个笔记本夹层里,找到了一张1万元的存单。在那个年代,1万块钱可是一笔惊人的数目,而且存单没有密码,谁都可以取走。如果凶手真的是为了钱去的,这凶手实在是过于粗心了。更何况,死者那么明显的金手镯都没有拿走。

    其次,虽然尸体表面都已经燃烧炭化,但是冯凯仔细观察卢俊亮拍摄回来的尸体照片后发现,尸体的腰背部、臀部,也就是紧贴床铺的位置,其实是有衣物残片的。也就是说,死者在死亡的时候,应该是衣着完好的,那么也就不太可能是性侵案件。

    最后,凶手杀完人后,还要点火烧尸体,这种行为也很不正常。按理说,凶手杀完人应该尽可能延长案件案发时间,为自己的逃跑争取时间。但这个凶手的心理明显是:毁掉现场痕迹,比延长案发时间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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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7 10:3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由此,冯凯认定,这一起案件的凶手和死者,应该是熟人关系,两人因为某种恩怨情仇而引发了杀人案。所以,冯凯的调查重点,便是金苗周围的人际关系。

    可是,顺着这个思路,冯凯的调查很快就出现了“瓶颈”。因为金苗是从1980年就外出打工了,直到过年前才回到老家,在自己邻村的蔡村租住了这个房子。回来两个多月,她在金村都很少露面,金村没有一个村民知道金苗住在蔡村,包括金苗的父亲都以为她生活在城里。那就更不可能在这期间发生什么本地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现在唯一的嫌疑人就是死者金苗的丈夫张奇了。

    冯凯通过调查一个金村的村民得知,张奇欠他钱,早该还了,但张奇拖延不还,声称自己最近在和妻子金苗谈判,金苗希望可以出一笔钱来结束和张奇的关系,而张奇也指望着拿这笔钱归还赌债。金苗独自一人离家打工,又偷偷摸摸地回来,偷偷摸摸地租房子,不和村里的人打交道,甚至和张奇存在婚姻纠纷,怎么看,张奇都有最重大的嫌疑。虽然张奇指望着金苗给他钱,但是如果谈判不成,矛盾升级,激情杀人也是有可能的。

    嫌疑对象浮出了水面,让冯凯兴奋不已。

    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秘密调查了死者金苗的丈夫张奇。

    这个张奇,实际上就是一个酒鬼加赌鬼。他家庭条件不错,改革开放后,他父亲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却被这个败家子败得差不多了。这人没有正经职业,每天喝酒赌钱、偷鸡摸狗。从人品上看,他更具备作案的条件。

    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冯凯很失望。

    因为4月6日当晚,张奇在一个地下赌场里赌钱,从晚上6点一直到次日凌晨2点,都有人可以做证他没离开过赌场。

    对于这个调查结论,冯凯很是不放心,他多方面调查了好几个人,甚至直接端掉了赌场,抓了赌场老板,但最后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一样的:张奇当天晚上确实没有离开过赌场。张奇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那会不会是张奇雇凶杀人呢?

    冯凯又把时间线拉回到几天前,可是调查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这几天的时间里,张奇要么在家里睡觉,要么就是和自己平时交往甚密的狐朋狗友们喝酒赌钱,没有流露出任何要杀死妻子的迹象,甚至都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妻子,更没有接触一些不该接触的人。

    所以,张奇可能真的不是作案凶手。

    但是熟人作案这一点,冯凯是坚信不移的,他觉得自己的分析判断不会错。要是错,也应该是在前期调查中出现了漏洞。

    那么,金苗从外地打工回来后,真的没有再密切接触过什么人了吗?

    冯凯决定换个思路再调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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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7 10:31:51 | 显示全部楼层
    4

    既然在金苗的老家金村没有调查出金苗回来后密切接触的人,冯凯决定去金苗所住的蔡村再碰碰运气。

    经过了大量的走访调查,冯凯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他对那些被大火殃及的邻居进行了再一次的调查访问,效果还是很差。邻居们纷纷说自己确实没有和金苗打过任何交道,甚至都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会和什么人交往密切。询问到后来,几乎所有的邻居都不知不觉把话题带到了房屋修缮上来。也可以理解,他们满心愁着房子没人修缮,对于案件侦破的配合度自然不会很高。

    就在冯凯快要失望,准备离开蔡村的时候,他被金苗家不远处路口的小卖部的老板娘给叫住了。

    小卖部的老板娘四五十岁,精明能干的样子。她说,她有印象见过一个男人经常出现在附近,不是他们蔡村的人。这两个月内,男人到她的小卖部买了三四回烟。更重要的是,起火事发的那天晚上,这个男人又到小卖部了。男人那晚没有买烟,而是买了一瓶二锅头就走了。这个男人瘦瘦高高的、白白净净的,长得确实挺好看,看上去也很和善,所以老板娘才会对他有一些印象。

    冯凯详细询问了事发当天的经过。原来事发当天,小卖部老板娘在晚上10点左右,见街上没人了,准备打烊,在这个时间点,男人来买酒了。当时,男人是空着双手的,什么都没带,看起来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和动作,如果一定要说出点什么,那就是他看上去有点垂头丧气的,当时老板娘也没在意。但是在男人离开一个多小时后,老板娘洗漱完毕,刚刚入睡,就听见外面很嘈杂,起床一看才发现村镇街道上已是一片火海。

    在询问老板娘为什么之前没向警方提供线索时,老板娘说,本来她完全没把这个男人和失火联系在一起,但是听说冯凯正在调查和那个租房女密切接触的人,她就想会不会这个男人来他们村就是找那个租房女的,要不为啥总来这附近?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起火当晚那个男人也来了,这时间上也太巧了。于是,老板娘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知公安一声。

    这个信息对冯凯来说,无疑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晚上10点离开现场,11点多发生大火,这时间点也非常吻合。因为从点火到火势蔓延,也确实需要一些时间。虽然起火的时间究竟应该是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还不好精确计算,但凭借生活经验,冯凯认为,只要火势起来得慢,一个多小时完全是有可能的。

    冯凯按照老板提供的嫌疑人的体貌特征信息,找到金村的管片派出所民警一个个核对、一个个排除,符合基本条件的人不多,所以没有花多少时间,冯凯他们就筛出了三名体貌特征和年龄都比较吻合的男性。那个时候的户籍资料上还没有照片,冯凯只能挎着顾红星的相机,秘密拍摄了这三个男人的照片,然后拿给老板娘去辨认。

    老板娘的眼睛很毒,一眼就认出了金万丰,也因此,金万丰浮出了水面。

    拿着金万丰的资料,冯凯进一步研究,他在金万丰的学籍档案和户籍档案里都发现了重要线索:金万丰和金苗是小学同班同学,而且金万丰的前居住地和金苗家很近。但是在第一轮普遍排查的时候,冯凯曾经找到金万丰进行过一般询问,而他当时却坚定地说自己并不认识金苗。

    既然说谎,必有隐情。

    冯凯在获取这一信息后,先斩后奏,自作主张对金万丰采取了强制措施,把他抓回了刑警大队。一般来说,要抓人,事先得通过刑警大队长顾红星的批准。可想而知,冯凯这个举动引起了顾红星的强烈不满。经过几次审讯,金万丰依旧一口咬死说自己不认识金苗,自己和金苗没有任何关系。口供一时拿不下来,也让顾红星对冯凯的草率行动更加不满。

    此时,因为媒体一直在追踪此事,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小卖部老板娘给警方提供重要线索的事,于是对小卖部老板娘进行了采访,还在报纸上呼吁警方应该给予小卖部老板娘一定的奖励。

    看到报纸,金苗租屋的邻居纷纷如法炮制,来公安局提供“线索”:有的说他们确实看到金万丰进出过金苗的住处;有的说当天晚上起火前,他们在家里听见了金万丰和金苗的说话声;还有人说那天晚上听见从现场传出来的不是说话声,而是吵架声,因为声音很大很激烈;甚至还有人说亲眼看见金万丰和金苗撕扯在一起……

    众多“线索”,鱼龙混杂,难辨真假。但是,有了这些旁证的支撑,冯凯更加认准了金万丰就是本案的凶手,觉得金万丰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负隅顽抗罢了。但是在专案会上,顾红星却提出,除了口供,他们没有任何实际的物证可以指认金万丰就是凶手。

    可是现场已经被烧毁了,去哪里寻找可以直接证明犯罪事实的证据,尤其是物证呢?那不就是在强人所难吗?所以冯凯的笔记本上第二次出现了“迂腐”二字。

    要搁在以前,陶亮要是知道真正的冯凯如此形容顾红星,一定会拍手称快、深表认同的。但是此时,他在心里却隐隐地站在了顾红星这边,于是他翻过了笔记本上的那两个字,继续认真地往下读。

    按照顾红星的计划,应该把现场进行网格化分区,然后按照每个分区进行顺序编号,再根据序号顺序,逐一把各个分区内所有烧毁的灰烬都进行筛查,在灰烬里寻找一些有可能证明犯罪的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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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7 10:3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顾红星的这个取证思维已经非常先进了,因为在陶亮的年代,对于疑似命案的亡人火灾现场,现场勘查员都是需要这样做的。这不仅是为了寻找物证,还能够对物证进行具体定位,有助于案件分析。顾雯雯就经常会灰头土脸地从火灾现场回家,然后一洗澡就是半个小时。

    公安队伍是以服从为第一要务的,所以大队长顾红星这样提出来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即便有怨言,也只能默默地去做。可现场一片凌乱,如果真的按照顾红星说的以网格式筛查,估计没有半个月都筛不完。

    这时候,性急的冯凯又打起了走捷径的主意。

    他和卢俊亮聊了一次,主要话题是致伤工具。卢俊亮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从医学的原理上认为,死者的颅骨两侧都有骨折,虽然翼点处比较薄,但想徒手打成骨折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而且恰好两侧都有骨折,那么徒手伤的概率就不大了。

    如果按照书上说的,骨折线边缘有骨质压迹就是金属钝器打击所致,那么可以肯定死者的头部损伤应该就是金属钝器打击所致。再结合小卖部老板娘的证词,金万丰在事发当晚离开现场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任何工具,那么说明这个工具应该是被金万丰遗留在现场了。金属钝器的种类并不多,尤其是一个年轻女性的住处,按理说应该更不多了。所以冯凯认为,无须再对现场一点点进行筛查,直接在灰烬废墟里面找能够作为凶器使用的金属钝器就行了。

    但是,冯凯的提议被顾红星否决了。顾红星还是坚持筛查灰烬,因为直接找工具,感觉有一些投机的成分。

    冯凯不服。所以,就在刑警大队全员都在筛查现场灰烬的时候,冯凯则在火场废墟里面翻来翻去,并没有认真投入筛查现场的工作中去。可能是有幸运之神附体吧,冯凯在现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翻找过程中,居然还真的从坍塌的五斗橱框架下面找到了一把锤子。

    因被没烧毁的抽屉遮挡,这把锤子没有被烧灼,也没有烟灰炭末黏附,算是一个保存得比较好的物证了。当时冯凯也没有过多寄希望于这把锤子,只是看这把锤子保存完好,于是把它用袋子装好,带回了刑警大队。

    提取了物证,就要检验。顾红星拿到锤子就立即对锤柄进行了指纹显现,果然显现出了几枚指纹。通过比对,这几枚指纹还真的就是金万丰的。

    现在的冯凯看到这里,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因为就像顾红星在他家里吃饭的时候说的一样,这是一个孤证。虽然从取证到指纹显现再到指纹比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并不能直接证明犯罪。

    当时的顾红星也是这样想的,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死者金苗的头皮上是有伤的,而锤子上并没有血。

    可当时的冯凯却欣喜若狂,他认为已经证据确凿了。顾红星不是要实际的物证吗?现场提取到金万丰用过的锤子,金万丰还狡辩说自己不认识金苗,那不是这个金万丰杀的人,还能是谁干的?

    据卢俊亮说,顾红星和冯凯因此发生了剧烈的辩论。当然,这里说辩论,应该是卢俊亮美化了二人之间的争吵,隐瞒了由此产生的嫌隙。

    冯凯认为,凶手在用锤子杀死人后,有可能清洗凶器。顾红星则认为既然凶手要点燃现场毁尸灭迹,何必再清洗凶器?既然清洗了,为什么只洗掉血迹,而不洗掉指纹呢?

    顾红星还认为,锤子被发现的位置是在五斗橱的下面,而不是尸体下面,两者是不是有必然的联系,还有待商榷。

    冯凯很生气,他觉得已经有了铁证,顾红星何必再这样吹毛求疵?是不是非要再结合金万丰供认不讳的口供,顾红星才能服软认输?

    于是冯凯拿着锤子这个铁证,再次提审了金万丰。

    这一次审讯,笔录记录得很简单,看起来是主审人冯凯对金万丰的狡辩之词丝毫不信。但从只言片语中,还是能看出金万丰是如何解释这一情况的。

    金万丰和金苗从小是同学,也是邻居,虽不能说是青梅竹马,但两人关系着实不错。后来随着他们小学毕业后金万丰搬家,两人关系逐渐淡化。今年过年之后,金苗从外地打工归来,两人在蔡村偶遇。偶遇之后,金万丰就知道了金苗的临时住所所在,而金苗说为了能顺利离婚,必须对此住处保密。金万丰此时单身,金苗的婚姻又名存实亡,于是,他对一直心怀好感的金苗展开了追求。但一来是为了金苗能顺利离婚;二来是防止有“金苗外遇才提出离婚”的谣言,保护金苗的个人名誉,金万丰对此事一直保密。所以当警察问到了他,他为了保护“逝者的尊严名誉”,选择了撒谎,说自己不认识金苗。在和金苗秘密接触的一个多月内,金万丰帮金苗做了不少事。那把锤子是事发前几天金苗家的窗户损坏了,他带过去帮忙修理窗户用的。修好窗户后,两人聊了一会儿天,金万丰走的时候忘记带走锤子了。因此,锤子才会遗留在现场。

    以现在的冯凯来看,金万丰这算是对重要物证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从讯问笔录里的言辞来看,当时的冯凯是完全不信这套说辞的。他不停地强调让金万丰老实一点,不说老实话,就会从严处理。他反复强调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知道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起到了作用,还是其他的原因,在冯凯提取到锤子后的第二次审讯记录里,金万丰的供词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供述自己是出于情、财纠纷等原因,一怒之下杀死了金苗并点燃了现场。

    现在的冯凯仔细看完笔录后,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刚“穿越”到这个梦境的那天,冯凯去看守所提审金万丰,当时金万丰对自己说的,和这份供词上的表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虽然不至于一个字都不差,但是两次供述的吻合程度之高,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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