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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零的焦点》--松本清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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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7 天前
  • 签到天数: 33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06-9-13 07: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丈夫的意义

    --------------------------------------------------------------------------------

      七点前,子到了金泽站,本多已在候车室了。本多似乎期待着祯子的到来,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嘻嘻地向祯子走来。
      “实在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回来的,还劳您来送行,真对不起。”本多的表情很高兴。
      “请您早点回来。”
      “明天一天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后天开会,再过一天就可以回来了。”
      祯子在心里扳着指头。
      “到达东京当天,刚才我说过,如果没有什么工作,我抽空去寻找田沼久子的行踪。”
      本多脸上的表情很认真。祯子此刻还抱有疑问,本多究竟用什么方法去寻找田沼久子的行踪?但本多说的话又不像是随嘴说说的。
      这时,本多走到祯子身边,低声地说:
      “关于田沼久子的事,我去她的原籍地区公所打听了。”
      “呕?打听什么?”
      “简单地说,根据履历书,丈夫曾根益三郎是1958年死亡的,死在何月何日,我到区公所去落实了。”
      为什么要落实这些事?祯子不明白。
      本多接着说:
      “到那儿一查,曾根益三郎是田沼久子的非正式结婚的丈夫。正像她的履历书上写的那样,已经死亡。不过……”本多用奇妙的认真的口吻说:
      “死亡没错,而死因却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
      “是的,履历书上写的已经死亡,这没错,但我们一般认为死亡就是病死。可是区公所的回答说,曾根益三郎是自杀的。”
      “自杀?”祯子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据说,此人自杀是有思想准备的,留下了遗书。警方也确认是自杀,一切都有正当手续。”
      “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这还不清楚。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今天就去当地调查。恰好总公司来了出差的命令。我认为田沼久子丈夫的自杀似乎是个重大的线索。”
      祯子听了,也有同感。
      时间到了。本多走向站台,祯子跟在他身后。列车是从福并方面开来的。
      “那么,再见了。”本多站在二等车前说:
      “我刚才说过三天后回来,到那时,关于田沼久子的事会进一步了解的。”在本多的言语中,他对寻访田沼久子的下落充满自信。“我一回来,全力以赴去调查这件案子。在这以前,您轻松些等着我回来。”
      发车预备铃响了。本多想起了什么,又迈步跑了回来。他说:
      “还有一重要的事忘了。曾根益三郎死亡日期是一九五八年,也就是今年十二月十二日。”
      祯子还没有意识到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十二日是什么意思,本多的脚已踏上车门口。离发车还有几分钟。
      “履历书上写着,田沼久于从一九四七年至一九五一年在东京东洋商事公司工作过。我打算先到东洋商事公司看一看。”
      言之有理。祯子本来想,在如此大的东京,本多用什么方法寻找田沼久子的下落。而本多打算从局书上写的田沼久子工作过五年的单位去找。
      “当然,履历书上只写东洋商事公司,但在东京什么地方却没写,反正我到了东京,查一查电话簿就明白了。”
      发车铃响了。本多样挥手,列车前东京方向驶去。本多从车窗中探出头来。不多时,列车拐了弯,只见红色的后尾灯愈来愈小。
      送行的人都散了,祯子一直站在那里朝昏暗的线路方向眺望。红色的和蓝色的信号灯在黑暗中一亮一灭。祯子想起以前也曾经过这样的场面,那是会上野车站为丈夫宪一送行。
      祯子走出车站,外面刻着寒风。天空上一颗星星也没有。车站前商店街上灯光似乎冻住了。风刮着脸很痛。祯子这才领略到北国的寒冷。
      早晨祯子起床一看,外面下着雪。女招待端了暖炉来,说:
      “今早晨雪下得不小哩。”
      祯子朝窗外看,昨天走过的金泽城“兼六园”一带的森林坡上了银装,雪铁打在窗户上,窗上蒙上了水蒸气。
      “今天会积雪吧。”祯子看着窗外说。
      “不,不见得吧。从今往后,这地方将要被大雪封门,火车前头要挂上扫雪车了。”女招待一边说,一边摆上早饭。
      吃完早饭,祯子收拾一下准备外出。
      “哟,这样的天气,你还要外出?”女招待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
      “晤,我出去一下。”
      “上哪儿?去市里吗?”
      “不,去能登。”
      “能登?”女招待又吃了一惊。
      “那可了不得,那边雪下得更大。”
      “是吗?”
      “晤。能登那积雪肯定比这儿厚,可是,海岸一带,并不怎么积雪。”
      “我去的地方正是海岸。”祯子微笑道。
      “是哪一边海岸?”
      “西海岸。”
      “西海岸风大,所以不大积雪。可是挺冷呵。
      祯子十时十五分乘上从金泽站开往轮岛的列车。这条线以前曾经乘过。她想起上次到羽咋站约需一小时,坐在对面座位上的年轻人光在谈论电影。今天则是两位好像议会议员,不断地交谈村里的预算,都穿着黑色呢大衣。女人中有的像明治时代那样背上裹着毛毯。真是北国的冬天。
      从车窗向外看,原来担心会下大雪,却下得并不大。天空阴沉。只有远处的山脉覆盖着白雪。从羽咋下车,换乘小电车去高洪约需一小时。车窗中不时出现日本海寒风凛凛的景色。到达高洪时,还是以前来过时的景象出现在祯子眼前。这里积雪并不大,只有里街上草屋顶上有点积雪。
      祯子步行去高洪镇公所。镇公所在十字路口稍往里拐的地方。她站在有“户籍股”标志的窗口,一位四十来岁,瘦削的男办事员正在厚账薄上写些什么。
      “访问……”祯子招呼一声,那个办事员打开小小的玻璃窗。
      “我想打听一下高洪叮末吉村的田沼久予的户籍。”
      那办事员一看不是熟人,稀罕地瞅了祯子一眼,接着站起来,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很厚的账本。
      “是田沼久子吗?”办事员问了一下门牌号码,翻了一下账簿。
      “就这个。”
      户籍上写着久子是田沼庄太郎的长女,这和履历书上写的一样。田沼庄太郎、久子的母亲以及哥哥全部死亡。换句话说,田沼家除了久子以外全部死绝了。
      祯子想了解的曾根益三郎,在户籍上没有。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曾根益三郎是久子未正式结婚的丈夫,没有入籍。
      那么,怎么能查到曾根益三郎呢?祯子问了办事员。一位当地的上了年纪的办事员了解久子家的情况。
      “那位未正式结婚的丈夫,已来了死亡通知书。”
      办事员抽出另一本账簿,查了一下说:“死亡日期是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十二日。”说罢,瞅了一下祯子的脸。
      “应该有死亡诊断书吧?”
      “那当然。没有的话,区公所不会签发埋葬许可证的。”
      “病名是什么?”
      “病名。”办事员凝视祯子的脸。
      “对不起,你和沼于是什么关系?”
      这样问是必然的,祯子早有思想准备。
      “我和田沼是朋友,我想了解一下她个人的事。”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给田沼介绍对象。办事员率直地相信了祯子的话。
      “医生签发的与其说是死亡诊断书,不如说尸体检查书,因为曾根益三郎不是病死的。”
      “不是病死的吗?”祯子故作惊讶地问:
      “不是病死,是什么意思?”
      “是自杀。”办事员说。
      “啊——”祯子喊道。这本多已经说过,祯子想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他为什么要自杀?”
      办事员挪了一下椅子,靠近祯子,弓下腰低声地说:
      “具体情况,我们不太清楚,根据尸体检查书,曾根益三郎的尸体于十二月十三日早晨被发现。是从牛山海岸断崖投身,击中头部而身亡。”
      “牛山在什么地方?”祯子喘着粗气问。
      “牛山在离这儿四公里北面的海岸,那儿有一处很高的新崖。对了,你知道朝鲜的海金刚吧?”
      “听过这名字,是一处很高的断崖。”
      “是的。那儿跟海金刚完全一样,因此起名为能登金刚。从这断崖跳下去,谁都当即身亡,无一例外。曾根益三郎是从那断崖上投身自杀的。附近的渔民于十三日上午十时发现尸体报了警。”
      祯子嘴唇发白。
      “是什么地方的医生签发的尸体检查书?”
      “那是这儿高洪的西山医生,一说西山医院谁都知道。”
      祯子记在记事本上。
      “您知道曾根益三郎自杀的原因吗?”
      “·这个我不知道。’,办事员摇摇头。
      “人,各有各的情况。听到过一点风声,但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本人留下了遗书。你去找西山医生谈谈,也许会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最后我再问一句,曾根益三郎有没有户籍?”
      ““没有,因为是非正式结婚,所以没有入籍。我们问过久子,她也不知道曾根的原籍在什么地方。没有法子,只能采取以后查明原籍后再报告的办法,先出具了埋葬许可证。”
      “以后查明原籍地……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待原籍查明后再来报告。”
      “要是查不到呢?’
      “查不到,只能作为未决的文件处理。不过人的灵魂最后总会有归宿的,这用不着担心。”
      “谢谢。”祯子低头施礼。
      礼毕,她走出镇公所,一阵冷风刮到脸上。
      走着走着,祯子的脑子错乱了。曾根益三郎于十二月十二日跳崖自杀。祯子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她想起了本多在说起曾根益三郎死亡时脸上的表情
      西山医院门面很小,一进门就是铺着榻榻米的候诊室。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冷呵呵地蹲在火盆旁,挂号处的小窗口里坐着一位十七八岁、土里土气的护士。
      “先生在家吗?”祯子问。
      “您是患者吗?”中止反问。
      “不是,我有点事想请教他。”
      脸颊通红的护土跑进去了,立刻出来说:
      “请!”
      祯子进了诊疗室。一位头秃顶、圆脸的医生,坐在火炉旁读书。
      “打扰您了。”
      祯子恭恭敬敬走过去。对医生来说,这是一位意外的客人。见了祯子,他不由地缩回脚去,端正坐的姿势。
      “突然来访,真对不起……’祯子向他施礼“我想请教一下有关十二月十二日自杀的田沼久子丈夫的事。”
      “呵,是吗?’医生指了指跟前的椅子。
      “请坐,不知是什么事?”
      医生的眼睛露出好奇的表情。这位医生似乎从来没有接待过祯子那样城市里来的客人。祯子微微一鞠躬说:
      “我是田沼久子的朋友,我想了解一下有关田沼久子的一些事。”
      “喔?”医生点了点头。
      “田治的丈夫是自杀的,他的尸体是您检验的吗?”
      “是的。”医生回答。
      “我想请教一下有关自杀的事。”祯子提出了请求。没想到医生坦率地回答:
      “这事儿真值得同情。派出所打来电话让我立即坐警察的吉普车前往。这一带的法医由我代理。十三日上午我坐警车去现场,到达时已过了十二点。”医生说到这儿,从后面架上抽出一只文件夹,找出一张纸。
      “这儿有检验报告。”医生拿着一张病历似的纸,一边看,一边说:
      “我见到时,刚才已说了,已过了十二点,死后经过约十三四小时。因此,死亡时间是前夜的十点至十一点之间。”
      祯子做了笔记,心中在描绘着一个人深更半夜站在断崖上。
      “致命伤是头部挫伤。他在坠落时碰上了岩角,头盖骨破裂,整个头部呈粉碎状态,当即死亡。”医生做着手势说:
      “那个断崖经常有人自杀。这两三年来已有三例,都是头部破碎而死。那个叫曾根的也是同样状态,立即死去。”
      “尸体经过解剖了吗?”
      “不,没解剖,因为这明显是自杀。”
      “怎么知道是自杀呢?”
      “他留下了遗书。本人决心自杀。在断崖上端端正正放着本人的皮鞋,还有个记事本,夹着遗书,放在皮鞋旁边,一看便知有准备的自杀。”
      “这样的话……”祯子咽了一口唾沫。
      “先生您见到遗书的内容了吗?”
      “这不是医生的工作,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倒是看了一下遗书。”
      “如果没有不便的话,请你说一说,可以吗?”
      医生踌躇了一下,低声地说:
      “这份遗书是当着警察的面见到的,曾根益三郎的遗书是写给妻子田沼久子的。大意是左思右想,结果觉得活下去很艰难,详细事情我不想对你说了,总之,我抱着烦闷永远从这世界消失了。大体内容如上。”
      祯子把这信在脑子里反复念了几遍。
      —抱着烦闷,永远从这世界消失了。——这是什么意思?作为遗书,内容很模糊。没有说出明显的原因,只是将真意传达给对方。
      医生接着说:
      “当即通知他的妻子田沼久子来认尸。久子确认尸体是他丈夫本人,状况是自杀,二话没说便认领了。”
      “久子对丈夫的自杀事先没有看到什么迹象吗?”祯子凝视着医生说。
      “久子说,对曾根的自杀,她思想上毫无准备。不过本人既已留下遗书,即使没有看到自杀的迹象,总有不便对第三者说的原因。问一问警方,也许会得到答复的。我所看到的久子似乎对丈夫的自杀没有很深的疑惑,处之泰然的样子。”
      “当时尸体上的衣服等很乱吗?”
      “不,没有乱。穿戴整齐,上衣还扣着扣子,打着领带。我印象最深的是上衣里子绣着‘曾根’二字,还有一只小舟虫。”
      被害者西服夹里绣着‘曾根’二字。——祯子听到这事时,脑海里闪过一幕:死去的大伯子鹈原宗太郎在金泽全市走访洗染店的姿影。
      “你才说,在断崖上确是留下本人的记事本,是吗?”
      “是的,那记事本夹着遗书放在皮鞋旁边。”
      “记事本里有否记载着与自杀有关的事?”
      “不。警官看了一下,尽记着曾根备忘的事,看来与自杀无关。”
      “那记事本是怎么处理的?”祯子问。
      “那当然交给他妻子了。”
      祯子再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她向医生道了谢,离开西山医院。
      祯子的脑子乱极了。要整理出头绪来,还需进一步落实。她决心去看一看田沼久子的家。
      高汉镇木吉村,在高呼北端约两公里,是一个半农半渔、荒凉的村落。沿着街道走,后面是覆盖着白雪的能登山脉。祯子向一家小小的香烟店打听,立刻间明白了田沼久子的家。沿着街道往前走,向东一拐,是一个小村落。田沼久子的家在村落的尽头。
      “啊”
      祯子站在久子家的门前,不由地喊出声来。她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房屋确实以前见过,此刻现实地展现在她眼前。同样的房屋,同样的景色在照片上看到过。那是夹在丈夫鹈原宪一的原版.书中的两张照片中的一张。从屋顶、门口、窗户,每一个细节完全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祯子这才解开照片之谜。
      鹈原宪一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室田经理家,一张是田沼久子的家。室田经理住宅,他因为受到经理特别赏识,经常出入他家,照一张照片留作纪念。而这田沼久子的家,照张相片则是另一种意义。换句话说,这是宪一居住的“家”。这是祯子的直感。从刚才起一直惧怕的事终于成了现实。——丈夫宪一和曾根益三郎是同一个人,她终于弄明白了。
      天气寒冷,雪粉倾斜地打在祯子的面颊上,仿佛接触到热流,她的头脑燃烧起来了。
      祯子走访附近的邻居,打听有关曾根益三郎的事。一个中年农妇饶有兴味地说:
      “久子是田沼家唯一的女儿。她家以前是种地的,可怜她的父母都得了肺病死了,留下她哥哥一个人。对了,大概在一九四七年左右久子突然去了东京。那是因为和哥哥合不来才走的。在东京不知干什么,也不给哥哥来信,邻居们不知道她的情况。五年前,久子突然又回来了。那时候,她穿着漂亮的西服,跟以前比换了个人。邻居们也有说闲话的。说她在东京怎么怎么的。不久,久子脱掉了西服,随从乡下的习惯。哥哥死后,她守着这份家业,种一点儿地,生活不能算太好。后来——”说到这里,主妇眼睛一亮:
      “一年半以前,久子突然带了一个女婿来。可是,不是正式结婚,当然也没举行婚礼。起先久子瞒着我们,后来才说出是她的丈夫。就是那位曾根益三郎。曾根益三郎见了我们很少说话,总是转过脸去走他的路。当然,他俩凑在一起,自然有它的道理。从我们看来,……他是一位不爱说话的人。”
      “据久子说益三郎是某公司跑外的,大清早出去,不到深夜不回来。他总是乘末班公共汽车,天漆漆黑才回到家。还有,他一个月有十天去东京出差,不回家来。久子对益三郎出差去东京颇为自豪。究竟做什么买卖跑外的,我们一点儿也不摸头绪。”
      不仅从这位农妇,祯子也从另外的中年农夫和渔夫那里听到这样的话。至于自杀的原因,大家都这样说:
      “久子非常喜欢曾根益三郎。从我们看来,她很疼他。可是益三郎为什么要自杀呢?这不太清楚。是不是他跑外的工作,用亏空了钱?久子当然不会对我们说,益三郎为什么自杀。她已经很悲伤了,我们也不便问。不多几天,她突然把土地卖了,把家也收拾了,搬到金泽去了。据久子说,她已决定在那边公司就业。”
      祯子把这些话综合起来,得出这样的结论。曾根益三郎此人,不是室田经理说的那样,是室田耐火砖公司的工人,而是某公司的推销员。是邻居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室田经理说的是实话?祯子立刻难以作出判断。也可能是久子对邻居说曾根益三郎是室田耐火砖厂的工人,有失自己的体面,谎称是某公司的推销员也未可知。但祯子总觉得邻居说的是真话。
      不管怎样,室田经理说的是谎言。
      假如曾根益三郎和鹈原宪一是同一个人,那不可能是室田耐火砖厂的工人。而且邻居们说的曾根益三郎的特征、模样完全像鹈原宪一,还有久于向邻居吹嘘的益三郎二十天在金泽,十天去东京出差,这完全是宪一的生活规律,宪一二十天在金泽为A公司招募广告,十天回东京。
      室田经理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
      祯子又想起,丈夫鹈原宪一曾经拿自己和别的女人比较,那时,丈夫老是夸奖自己美。那口吻就像拿自己和谁作比较。当时,她只认为这仅仅是自己的感觉。此刻了解了实际的真相,说明当时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可是,丈夫宪一为什么要自杀呢?
      不管怎样,祯子想去看看丈夫自杀的现场。她一打听,坐公共汽车去尚有四公里的距离。她来到下着雪的路旁,无所事事地足足等了一小时,又坐公共汽车约二十分钟。从车窗中往外看,公共汽车在绝壁上行驶,大海在低处伸向远方。
      祯子在一个车站下车,四周空无一人。她踏着积雪朝断崖上走去。小草干枯了,云层就压在头顶上。记得上次来过这附近的时候,太阳从遥远的云层中射下来,大海是那么明朗。可是,今天整个天空像涂上一层厚厚的墙壁,不见太阳,也不见云在移动。
      丈夫自杀的地方究竟在哪一边?她不太清楚,但肯定是这一带。朝大海望去,有几处岩石突出在海边。从观赏的角度来看,这儿真可谓是“能登金刚”。然而,对祯子来说,这儿只能是海岸的墓场。上次来时在她心中回荡着的诗,此刻又出现在脑海里。看吧,天空云彩飞舞,海波涛汹涌。那高高的塔渐渐下沉,宛如砸开混浊的海面。那尖尖的塔刺破天空,天空现出一道裂缝。波涛透出红光。时间在窒息中过去,在远离尘世的呻吟中过去。——沿海的坟场,大海中的坟墓。
      祯子落下了热泪。那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迎面吹来刺骨的寒风渗进了眼睛?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丈夫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自杀?
      两年前丈夫到这地方赴任,和田治久子发生了关系,这可以肯定。但从什么动机开始的,祯子无法知道。总之两年前丈夫赴任,半年后就偷偷地来到这沿海小村和这女人同居。丈夫自杀的理由,祯子大致可以想象出来。难道娶了祯子为妻子促成他自杀?丈夫爱祯子,也爱另一个妻子久子。但他更爱新婚的祯子,他努力想结束和田治久子一年半的生活。然而,他做不到,苦恼百分,才从这断崖投身自杀。
      曾根益三郎死亡是在十二月十二日。丈夫鹈原宪一失踪是在十二月十一日晚。他说要回金泽来,从此下落不明。鹈原宪一为什么非要在外面过一夜的谜,现在可以解开了。宪一傍晚离开金泽,来到高浓,到久子家过夜。当夜没有去金泽的火车。
      宪一当初的计划,当夜和久子告别,第二天回金泽,再回东京。可是,当夜,他就在这断层投身自杀。
      本多在乘火车去东京之前,曾说过曾根益三郎死亡日期是十二月十二日,看来他已经意识到曾根益三郎和鹈原宪一是同一个。人。因此,他说要去东京寻找田沼久子……
      海上云层重重,海面渐渐黑了下来。祯子迎着寒风和雪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祯子回到金泽已过了晚上九点。回到旅馆,女招待见了祯子,急匆匆地告诉她:
      “您不在的时候,有人打了好几次电话来。”
      “哎呀,从哪儿打来的?”祯子抬起脸来,猜想是东京母亲打来的。
      “是A广告公司,好像有什么急事。从两小时以前,一共打来三次。”
      “谢谢。”祯子说。
      她心里乱极了。A广告公司打来的,那不是宪一的事,就是本多的事。说不定本多在东京找到了重大的线索?可是,真的找到了线索,那不用通过A广告公司,可以直接打到旅馆里来。究竟什么事呢?祯子摸不到头绪。这时候,A广告公司也不能得知宪一的事。
      祯子给A广告公司打了电话。她心跳得厉害。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喂,我是鹈原祯子。”
      “啊,是鹈原太太。我是A广告公司的木村。”对方的声调显得很慌张。
      “我出门了,真对不起。”
      “太太,出事啦,马上得告诉您,现在我去您那儿,可以吗?”
      对方也不说事情的大体轮廓,这使祯子觉得事情重大。
      “好啊,我等着您来。”
      电话挂断了。在木村来到以前,祯子的心总平静不下来。肯定不是宪一的事,肯定是本多良雄出了事。
      祯子吩咐女招待把暖炉的火弄旺些,不知来客是一个人或两个人,命女招待准备三个坐垫。
      三十分钟后,账房来通报:A广告公司的木村和当地的警官来了。一听得警官,祯子屏住呼吸,无疑是出了大事。祯子捂住胸口,听得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打扰了。”隔扇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请进!”
      进来的当然是祯子没见过的人。一个人先进来,后面的两个人都穿着大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先进来的那个男子说:
      “我是A广告公司的木村。”寒暄后,使介绍身旁的两个中年人。
      “这两位是金泽警察署的刑警。”
      “从昨天起,天冷起来了。”一位刑警善于应酬地说,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沉着地坐下来,一边眼睛骨溜溜地凝视祯子。女招待端上茶来。待女招待一走,木村开口道:
      “夫人,不瞒您说,出了大事了。”
      祯子注视着木村,心想,这事非同小可,待木村一说出,这就成了现实。
      “本多君……”
      啊!还是本多的事,祯子在心中喊道。“本多君去东京出差,这事儿您知道。今日下午四时,金泽警察署来了电话,说本多君突然死了。”“呕?”
      祯子的脸色变了,她预想本多或许出了点变故,但没想本多君会死了。两位刑警一进门,她也苦想到本多的死。她的嘴唇煞白。
      木村激动地说:“他的死很不幸,本多君被人杀害了。”
      祯子惊吓得出不了声。她有所直觉,但不能演变成语言。她的头脑处于真空状态。
      “事情是这样的……”旁边的刑警接过去说:
      “我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一说。这是警视厅打来的电话,本多先生于今日十二时左右死在东京都世田谷区XX街XX号清风庄公寓的一室中,这是公寓管理人发现的。据管理人说,这个房间是前些日子一个名叫杉野友子的三十来岁的女子租用的。第二天,本多先生前去走访。本多先生问管理人,杉野友子是不是搬到这里了?他问房间号码就进去了,这时是晚上九时,大概过了三小时,将近十二点,在她房间里发现了本多先生的尸体。死因是氰化钾中毒,尸体旁边有一只威士忌酒瓶,经检验确认威士忌酒瓶里掺入了氰化钾。换句说话,本多先生喝了这威士忌中毒而死。管理人看到那个杉野友子九点过后外出,样子很慌张。”
      祯子只是注视刑警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于是…”刑警稳重地抽着烟说道:
      “我想问一问夫人,本多先生去东京,当然因公事出差。本多先生走访杉野,当然是私事。您对本多先生相当了解,不知您对此有何看法?”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7 天前
  • 签到天数: 33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06-9-13 07:38:46 | 显示全部楼层
    雪国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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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祯子受到刑警的盘问,一时答不上话来。那倒不是她没听懂盘问,而是头脑混乱了。
      本多良雄被杀。…
      她不相信这是现实,好像周围的物体突然倾斜了。
      和本多良雄分手时,他那最后的姿影仍鲜明地浮现在眼前。上了火车后,他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朝站台上的祯子凝视的形象也展现在眼前。
      一怎么样?夫人!
      来访的刑警催促她回答。她终于开口了。
      “我和本多先生,个人的交往并不深。”
      祯子说着,但没有把握这是不是自己率直的回答,因为她已某种程度领会了本多的心情。
      本多一上任,把所有工作放在一边,全力以赴寻找宪一的行踪,与其说是出于友情,更似乎是出于对祯子的爱情。一开始,祯子确信那是本多对丈夫的友情。但在本多和她一起多方寻找丈夫的过程中,祯子渐渐地感觉到他的爱情。
      在搜索丈夫宪一的过程中,本多尽了最大的努力。在本多的心情中对祯子的爱情日益增强,祯子看得很清楚。对祯子来说这是种麻烦。她感到自己在金泽呆的时间太长了,她不想让本多的爱情发展下去。
      祯子对本多没有近乎爱情的心情。她内心只是对他善意的努力表示感谢。
      “我和本多先生个人的交往井下深。”祯子又一次对刑警说。“因为他是我丈夫的同事,又是丈夫的后任,他为我丈夫的事操了很大的心。”
      金泽署的刑警知道祯子的丈夫鹈原宪一失踪的事。
      “呵,原来是这样。”刑警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此次本多先生在东京被杀,您没有一点儿线索,是吗?”
      “一点儿没有。”
      祯子不认识本多被杀的杉野友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然而,这个女人在本多被杀前一天才搬进这公寓;本多去东京出差时曾说,会议之余尽可能去寻找田沼久子的下落,这样看来难道这个杉野友子和田沼久子是同一个人?
      室田耐火砖公司的传达员田沼久子突然下落不明。当时,听本多说,她好像去了东京。于是本多去找她。
      杉野友予肯定是田沼久子的化名。那个坐在传达室窗口,看来很老实的瘦削女子形象浮现在祯子脑海里,还有那个女人和美国人说话时使用的特殊语言。
      从本多的口气中,他对田沼久子深表怀疑,对她的丈夫曾根益三郎也有相当的疑问。祯子自己已探寻的真相。恐怕本多在某种程度上也感觉到了。他最怀疑的是田沼久于。
      因此,本多推断田沼久子化名为杉野友子,于是拼命去调查她身边的事,而且似乎没费多少时间。
      田沼久子为什么要杀本多呢?
      祯子的头脑忙于思考,脸上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
      “那么您对本多先生被杀完全没有线索?”刑警又叮问了一句,等待祯子回答。
      “那好吧,根据侦查的进展情况,或许再会来找您的。”说罢,刑警走了。
      刑警走后,祯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在刑警面前没有透露丈夫的失踪同田沼久子的亡夫曾根益三郎有密切关系。因为这仅仅是猜测,没有明显的证据。丈夫下落不明的背后,出现了田沼久于这个奇怪的女人。
      丈夫宪一背着祯子在日本海岸古老的农家和久子同居。丈夫的失踪亦即久子表面上的丈夫曾根益三郎的死亡。
      田沼久子恐怕不一定知道自己的丈夫曾根益三郎和鹈原宪一是同一个人。现在想起来,鹈原宪一在金泽的两年中,有一年半是作为田沼久子的丈夫生活着的。
      他从能登西海岸久子家去金泽A广告公司办事处上班,又从久子家出差去各地。
      鹈原宪—一个月中有公务必须回东京总公司,在这期间,作为久子的丈夫曾根益三郎用室田耐火砖公司的公务名目出差去了东京。换句话说,鹈原宪—一个月中有十天回东京总公司,而曾根益三郎作为工人去东京出差。
      还有一件事,两年前鹈原宪一从东京去金泽办事处赴任时,起初在金泽市内沿河小道的胡同中租的房子,在那里呆了半年就搬走了。祯子和本多去寻访时,那个房东老太太不知道鹈原搬到哪里去。鹈原自己雇出租汽车把行李运走的。
      那时曾到金泽车站调查,也没找到去向。原来是宪一住在能登半岛西海岸田沼久于家。他不愿意别人过问,把自己隐匿起来了。当然,那时还没有他的妻子铺子存在。宪一和久子同居的场所显然是瞒着他的同事的。
      这一事实,鹈原宪一的家族,譬如他的哥哥宗太郎知道吗?现在祯子觉得宗太郎似乎是知道的。丈夫不在家,她第一次走访兄嫂家对,大伯子宗太郎曾保证说:“宪一弟对女人是坚强的!”那时候他的表情十分夸张,那是在新来的弟媳妇面前维护弟弟的体面。宗太郎似乎也没对嫂子说什么。宗太郎将弟弟的秘密也瞒着自己的妻子。
      宗太郎推说去京都出差,却直接来到了金泽。这是弟弟宪一下落不明后不久的事。
      为什么宗太郎听到弟弟下落不明,不马上动身呢?现在祯子终于找到了答案。
      大概宪一对哥哥宗太郎透露过自己的秘密生活,那是在与祯子相亲之后。
      为了进入新的生活,宪一必须清算和田沼久子一年半的生活,但由于对久子的爱情,他很难启齿,因此,他在某种程度上向哥哥家太郎诉说了自己的苦恼。
      当宪一因夹在田沼久子的爱和祯子的爱之间,难以自拔而自杀之时,宗太郎只听说弟弟失踪。他以为宪一和那女人分手拖延了。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女人的家,所以表面上看来是宪一失踪了。因此,当宗太郎听到弟弟失踪,还悠哉游哉迟迟不动身。他说,宪一定会露面的。所谓露面,就是指宪一同那女入清算后一定会回来。其他人都在为宪一生死而担心,只有宗太郎充满自信,坚持宪一还活着,其理由就在于此。
      祯子继续往下想——
      然而,宪一失踪后一直不露面,宗太郎开始着急了。
      他推说去京都出差,直接来到金泽,开始秘密搜索。他不和祯子一起行动,是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了解弟弟的情况。
      所谓某种程度,就是说宪一没有全部向哥哥坦白,宗太郎听到宪一失踪来到金泽,却采取了奇怪的行动,譬如,他走访市内的洗染店,这又是为什么?
      大概宪一没有向宗太郎全部坦白,只说自己有同居一年半的女人,却没有说出女人的名字和具体住址。于是,宗太郎来到金泽时,祯子目击他在从能登半岛开来的列车中,宗太郎只知道弟弟隐匿的地点在能登半岛。弟弟只说在那一带,没有全部向哥哥坦白。这就是这次事件难以解开的所在。
      祯子继续往下想——
      现在知道丈夫宪一的同居者是田沼久子,那么宗太郎的搜索肯定是有目标的。
      田沼久子和宪一的结合是容易想象的。丈夫以前在立川警察署的风纪股工作过。从田沼久子操特殊的英语,可以想象她是和美军打交道的特殊女性。宪一在立川署当巡警时,久子是那一带的吉普女郎,由于工作上的关系,宪一在那时认识田沼久子。
      大概从那时起,两人就有了特殊关系。后来,田沼久子停止操皮肉生涯,回到故乡能登时,宪一也在同一时候辞去了巡警的职务。不,不对,他辞去巡警进到A广告公司,尚有一年半的空白。如果双方都有意,应该马上就开始同居了。
      也可能宪一进了A广告公司,担任金泽办事处主任,在当地跑买卖时,偶然与久子相遇,这样来得比较自然,因为当时宪一是独身。两人重逢后开始同居。宪一退掉了到任后仅租了半年的房子,偷偷地把行李搬到久子家。
      这时,宪一对久子使用化名。当时宪一的心情是:他无意与久子结婚,反正早晚要回东京总公司,他不打算永久在能登半岛这种乡下和久子同居下去。由此考虑,宪一有可能与在当巡警时认识的久子,只有一面之交,因此久子并不知道他的姓名。
      于是数年后在北陆两人偶然相遇,双方都动了感情。宪一用曾根益三郎化名,成了久子非正式结婚的丈夫。这是单身去地方赴任的男子常有的事。至此田沼久子杀害本多也终于明白了。
      她为什么要杀害本多呢?
      本多在调查田沼久子的过程中,某种程度触及了她的秘密,如果久子因此杀害本多,那么出于同样的原因大伯子宗太郎也可能是久子杀害的。换句话说,大伯子和本多在搜索宪一下落,有所眉目时遭到田沼久子杀害。
      那么,所谓“眉目”仅仅是久子和宪一的秘密生活,而因此遭到杀害,那也太不自然了。恐怕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原因。
      祯子闭上眼睛又想了一会儿。
      当然,这就涉及宪一的死。假如宪一的死是他杀,那么追查其真相的宗太郎和本多良雄遭凶犯杀害,那还有点道理。凶犯只能是田沼久子。凶犯杀了宪一,伪装自杀,得知其真相的宗太郎首先遭到杀害,接着本多良雄也遭到了杀害。——这样还说得过去。
      然而,宪一的死是自杀。
      不能考虑是他杀。因为据警方的报告,站在自杀地点的丈夫,把身边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出于自杀者特有的心理,把皮鞋和所持物品放得整整齐齐,留下遗书,对,确确实实是丈夫的遗书。这儿没有一点破绽。
      丈夫很明显是自杀。那么前去调查的宗太郎和本多为什么会被杀害呢?——这一点,祯子无论如何也弄不懂。
      再说,丈夫宪一是用曾根益三郎的化名自杀。尸体作为田沼久子非正式的丈夫被合法地处理了。即使这事被暴露,久子也没有必要把对手杀掉。不懂,不懂,祯子简直摸不到头绪。
      杀死本多良雄的凶手,很明显是田沼久子,但杀死宗太郎的凶手还不能断定。在北陆铁道的电车中,和宗太郎在一起的女人,一看便知是吉普女郎,把她和久子联系起来,是不是那个女人杀死了宗太郎?此刻还不清楚。
      暂时确定那个女人是久子。那既能杀死本多,当然也可能杀死宗太郎。是不是另外还有共犯者杀宗太郎?
      同案犯——祯子想到了这一点。
      田沼久子的丈夫曾根益三郎是室田耐火砖公司的工人。这是室田经理说的。本多在调查时,工厂的劳务科长承认这一点。实际上,曾根益三郎就是鹈原宪一。在能登半岛他居住的地方的邻居,以及久子的话语,都说他是某公司的推销员。
      可是,室田经理说久子的丈夫是自己工厂的工人,那是在他死后。如果事前没有布置,久子不会对邻居说自己丈夫是公司的推销员。在他死后,室田经理说他是工人,那是合乎情理的。那么为什么室田经理要说久子的丈夫曾根益三郎是自己工厂的工人呢?
      由此,祯子想起了室田夫人佐知子说过的话:
      ““她的丈夫原是我们厂里的工人,前些日子死了。出于同情录用他的妻子,我家先生是这样说的。”
      换句话说,室田经理为了将田沼久子录用为本公司的传达员,作为借口,他伪称她的亡夫是本公司工厂的工人。他运用经理的权限,对工厂劳务科说,如果外界来问,就这样回答。当然,没有支付退职金,劳务科长却说支付了。可是本多前去调查,总公司的会计说没有支付。事先室田经理作了这样的布置。不管谁来问,都说曾根益三郎是本公司工厂的工人,本多在调查中也是这样听说的。
      那么,室田经理有什么必要作这样的布置呢?
      很明显,室田在撒谎。将不是本工厂工人的人,说成是。他的欺骗动机又是什么?那很明显,以此为借口将田沼久子录用为本公司的传达员。鹈原宪一亦即久子的丈夫曾根益三郎自杀,经理救济了失去生活依靠的久子,那么作为救济田沼久子的特殊理由,经理与久子之间又有什么因缘联系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祯子提出疑问:田沼久子为什么突然逃奔到东京去了呢?
      本多良雄不停地调查田沼久子,这从他对祯子的话语中,以及他充满自信的样子中可以看出来。本多对久子的探索已经进行到相当程度。田沼久子感到害怕了。
      本多曾对祯子说,以后慢慢地全部告诉你,可是他死了。祯子不知道本多是如何调查的,可是,久子突然出奔东京,杀死前来追踪的本多,说明她肯定有不同寻常的秘密。
      至此,祯子又遇上了暗礁。这个秘密是什么?肯定与丈夫宪一之死有关。可是,久子非要杀死对手来维护自己,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还有一点弄不懂,田沼久子用化名前一天才搬进东京的公寓,本多怎么会知道的?
      本多出差当然是为了公务去了东京,这和搜索久子似乎无关。即使是偶然的话,本多怎么会知道久子用的是化名。这说明本多的调查进行得相当快。
      一切疑问都在祯子的脑海里旋转。
      室田仪作和这一事件究竟有何种程度的关系?他救济久子是不是有另外的动机?或者这一动机正反映在这个事件里?祯子还搞不清楚。看来,有必要见一见室田经理。从客户与公司的关系来说,以及这次事件承蒙多方关照这一点来说,有义务向室田经理报告。
      第二天,祯子给室田耐火砖总公司打了个电话,接线平马上接通了经理室。
      “我是室田。”
      “我是鹈原祯子,突然打电话给您,真对不起。”祯子说。
      “不,没关系,清说!”经理说。
      “有一件突发的事件,想告诉您。”
      “什么事?”经理的声音很平静。
      “是那位承您长期关照的本多良雄的事。”
      “啊,本多君,他怎么了?”
      经理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当地警察署当然不知道本多良雄和经理的关系。警察署不会将本多之死告诉室田经理的。
      “我是昨夜才听说本多被杀害的。”
      “啊!”室田经理的声音在听筒里加大。
      “什么?请您再说一遍。”
      祯子重复说了一遍。
      “真的是本多君吗?’
      这里的报纸还没有登过这条消息,地方报纸要登的话也要等到明天。
      “是警方来告诉我的,我想不会有错。”
      “凶犯是谁?”经理立即问道。
      “凶犯是……”祯子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只有她推断是田沼久子,而经理是不是知道杉野友子这个名字?
      “是杉野友子。”
      室田经理听了这名字,又反问了一下。从他的声调和口吻,他不知道这个名字。祯子的耳朵里对室田经理一瞬间的声音,作出正确的判断。室田的声调中没有狼狈的表现,不像是撒谎。室田还是第一次听到“杉野友子”这个名字。
      “不好意思,经理先生,现在您有时间吗?我想去您那儿,把这事儿跟您说一说。”
      祯子认为有必要见一见室田经理,她想从他的脸色判断一下他对田沼久子有多大程度的了解。她以为经理一定会有所顾虑。
      “嗯,时间嘛,总可以想办法抽出来,务必请您来一趟。”室田答应了。
      祯子思忖:田沼久子出奔东京是她自己的意志,还是有第三者的指示。
      如果室田经理和田沼久子的辞去完全无关,则另当别论。但事实上,久子总好像听从室田经理的意思在行动,譬如说,她称她的非正式结婚的丈夫曾根益三郎是室田耐火砖厂的工人,以及后来她自己进了总公司当传达员,都是室田经理的安排。田沼久子去了东京,是因为本多追查过紧,她才逃走的。不能想象,久子的这一系列行动不跟任何人商量。换句话说,室田经理了解情况,田沼久子是根据他的指示才逃走的。
      然而,从电话里的声音,室田率直地表示惊异,给人的印象是真心的。
      仅凭声音难以作出判断,不见一见室田的表情,不能使祯子心眼。
      祯子到达室田耐火砖总公司,传达员似乎已接到经理的指示,立刻将她领到经理室,传达员已经换人了。
      经理立刻将祯子请到屋里。他放下工作,来到祯子跟前。
      “听了您的电话,真大吃一惊。本多君究竟怎么啦?突然被杀,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祯子寒暄完毕,注视经理的脸,看不出听到意外事件所表示的惊异,也找不出隐瞒什么的表情。
      室田经理的体态较胖,气色很好,细细的眼睛,平时就给人以老好人的印象,现在看来,丝毫没有变化。如果说室田经理隐瞒着什么,还能这样泰然自若,那他真是个非常出色的演员。
      祯子一时难以作出判断。
      “请您把本多君被杀的情况,详细说一说。”经理请求道。在电话里只听说被杀,他当然想听一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警方告诉我的,除此以外,我也不太了解。”
      祯子先交代一下,一边说,一边注视室田的表情,丝毫也不放过。
      “据刑警说,昨天中午十二时,在东京都世田谷区XX街XX号清风庄公寓的一间房子中,本多君被杀害了。”祯子掏出小记事本,一边看,一边说。
      “这房间在前一天,由一个名叫杉野友子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租用的。第二天,大概在早晨九点左右,本多先生去走访杉野友子,十二点前,便发现了本多的尸体。”
      祯子抬起眼皮来,室田经理的视线正直盯盯地落在祯子的脸上,聚精会神地听着祯子说话。
      “据警方调查,死因是喝了氰化钾。”
      “氰化钾?”室田反问道。
      “是的。尸体留下威士忌瓶,警方鉴定氰化钾掺入瓶中。估计杉野友子拿威士忌款待来访的本多先生。本多先生喝了,便被毒死了。”
      “原来是这样。杉野友子这个女人,您在电话里提了一下,那么她和本多君有什么瓜葛?”室田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我一点儿不知道,我和本多先生也是这一次才认识,至于本多先生的生活,我一无所知。我和本多先生接触中,从未听说‘杉野友子’这个名字。”
      ““警方是怎么考虑的?”
      “目前,警方对杉野友子也一无所知。只听管理人说,本多死时,杉野友子慌慌张张地跑出公寓。”
      室田听了祯子的话后,只是一味惊愕,细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凝视着祯子。这惊愕的表情看来不像是做作出来的。如果室田心中有鬼,而不让祯子看出来,那么他真是个出色的演员。
      祯于推断,“杉野友子”和田沼久子是同一个人。但这仅仅是祯子的想法,实际情况还不明,把尚未弄明白的田沼久子的事,贸然地对并不亲近的室田经理说,她还有点顾虑。
      如果明确“杉野友子”就是田沼久于,那么可以责向经理,田沼久子的非正式结婚的丈夫曾根益三郎根本不是室田耐火砖厂工人,为什么说他是室田耐火砖厂的工人?然而,现在没有这个契机。从室田的表情来看,“杉野友子”是他第一次听到的名字。祯子只能把责问留待以后的机会。
      现在可以这样考虑:室田经理实际上没有见过“曾根益三郎”这个人物。如果室田见过“曾根益三郎”,那就会发现他就是经常来征募广告的A广告公司的鹈原宪一。换句话说,经理说田沼久子的亡夫是本公司的工人,是在他死后,而且是片面地根据久子的诉说。
      室田经理和田沼久子之间是什么关系,现在还不清楚,总之经理把田沼久子录用为本公司的传达员。突然录用一个人,一定要有使周围的人可以信服的理由;因此,才编造了这个理由,说她的亡夫是本公司工人,出于温情主义才录用了她。
      那么,田沼久子进公司,是经理根据她自己的愿望录用的呢,还是出于经理的好意主动录用她?这一点还不清楚。总之,经理没有见过生前的“曾根益三郎”。
      这样看来,室田经理让田沼久于进公司,他们之间肯定有某种缘故。祯子的推断到此为止,更深一层的原因,沼子还摸不到头绪。总之,眼前的室田经理的脸部表情丝毫看不出他在撒谎,而是听到意外的事情应表现的惊恐。
      室田经理说:
      “警方不久就会将杉野友子凶犯抓到的。特别是在东京作的案,就在警察的眼皮底下,警方不会轻易放过的。人都有不为外界所知的情况,抓到犯人,便真相大白了。”
      室田经理的话中,似乎本多和“杉野友子”之间有特殊的个人关系。这话是不是室田经理的实话,祯子还不能肯定。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对不起。”经理抱歉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呵,原来是你。”经理低声地说。
      “呵,是吗?是吗?……”经理连声应诺。
      “六点钟开始吗?那么你到这儿来吗?”
      祯子一听,这电话是室田夫人打来的。
      “不来吗?呵,你去知事夫人那里,那就没有时间了。行啊,明白了。”经理回答完毕改变了声调,说道:
      “鹈原太太此刻在我这儿。又出了大事啦。”祯子耳朵自然听不见电话里的对话,好像夫人大吃了一惊,又反问了一句。
      “你认识的那位本多君,就是因鹈原君的事,和他太太一起来过的那个人,昨天在东京被杀害了。”从电话里看不见夫人的表情,好像吃惊不已。
      “是在东京。本多去走访一个女人,被掺入氰化钾的威士忌毒死了。我也大吃一惊,现在鹈原夫人在这儿,详细情况以后再说吧。”
      对方似乎在说,那可不得了,室田回答:“得啦,得啦。”夫人好像在说,一定要见见祯子。室田经理说:
      “没有时间了,今天算了吧。”室田挂断了电话,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是内人打来的。我一说本多君的事,内人大吃一惊,她说马上要来这儿见见您,不凑巧,今天下午六时广播电台举行一个座谈会。”室田一提到夫人,说话声音也提高了,本多的事暂时不在话下。
      “从东京来了一位有名的A博士,由这儿的广播电台策划,以‘当地地方文化的应有状态’为题,由知事夫人和内人邀请A博士一起举行一个座谈会。”
      “那太好了。”
      祯子当然知道A博士。A博士是T大学教授,当代有数的社会评论家之一,今天室田夫人和知事夫人与博士座谈,因为夫人是当地名流夫人。
      祯子所得到的印象是,室田夫人无愧为当地名流夫人。文静。温和,说起话来,脑子反应快,颇有知识和教养。夫人是当地知识界中有文化妇女的代表。
      祯子站起来向室田经理告辞。经理送她到门口说:
      “今天听了你的话,真大吃一惊。下次见面前,报上将会有详细的报道,会真相大白的。欢迎您再来。”
      经理郑重其事地对祯子说。对他的表情,祯子丝毫没有怀疑。但实际情况究竟如何,现在还不知道。室田经理对田沼久子的逃亡缄默不言。
      祯子走进咖啡馆,是在六点前,她感到疲惫不堪,不想马上回旅馆,想在这儿稍微休息一下。外面天黑了,白天的乌云延续到夜间。天气很冷。
      这家咖啡店很小。她选择狭小的店,出于她此刻的心情。她需要安静的场所。幸亏这家店没有电视。收款机旁边有一台收音机播送着音乐。
      祯子喝着热咖啡,继续思忖:
      “杉野友子”是田沼久子的化名,已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久子为什么要杀害本多,是因为本多追得她太紧。本多究竟掌握久子的什么秘密?
      本多在追踪宪一的行踪的过程中,出现了田沼久子。本多触及了她的秘密,因而遭到杀害。
      另一方面,大伯子宗太郎在追踪弟弟宪一的过程中遭到了杀害。在火车中同行的吉普女郎,可能就是田沼久子。久子操吉普女郎的英语,她就是宗太郎身旁的吉普女郎。这两条线是完全符合的。
      因此,遭田沼久子杀害的本多和宗太郎所掌握的秘密是不是与田沼久子不光彩的过去有关?但仅仅因为田沼久子是战局混乱时期特殊的女性,这话说不通。至少,在她的过去经历中早埋下了杀人阴影。
      祯子想起了走访立川警察署时。见过叶山警司。叶山警司是宪一警官时代的朋友。田沼久子和丈夫宪一,一个是战后温火时期操特殊职业的女人,一个是担任取缔的风纪股巡警。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接触?对此,祯子无法推断。可是,本多和宗太郎是不是更进一步迫近与宪一有联系的久子的秘密。他们被杀的原因就在于此。
      对,祯子想,再去一次立川见一见叶山警司,问一问立川署丈夫过去的同事,或许能了解丈夫的过去。
      这时,收音机播送六点钟的新闻,接着是座谈会实况转播。祯子支起耳朵听。她想起宝田经理说过,有名的A博士和经理夫人、知事夫人的座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座谈会上,宝田夫人的声音和平时说话声完全一样。她的发言非常活泼,对A博士巧妙的座谈,她丝毫也不怯场,毋宁说那位知事夫人倒稍见逊色。
      座谈会进行了约七十五分钟。主题是地方妇女的问题。对于现代第一线评论家A博士的谈话,祯子自然有兴趣。但更感兴趣的倒不在于谈话内容,而是宝田夫人的声音。
      座谈会的广播结束时,旁边桌上的对话钻进了她的耳朵。‘“室田佐知子已完全成为当地的名流夫人了。”
      祯子掉过头去看,说话的是三个三十岁左右的工薪阶层。
      “其他也找不出人来了。宝田佐知子脑子来得快,已达到相当的水平,即使在东京也是一流的。”另一个男子说。
      “东京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环境和机遇第一,只要不是傻瓜,名士也是靠勤奋拼出来的。”
      “这样看来,”另一个稻年长的说:
      “在地方上就吃亏了。”
      “是的,首先,在地方上,没有新闻记者起哄,不管怎么说,在东京的人占便宜。”’另一个人说:
      “总而言之。室田夫人在这地方是首屈一指,执文化妇女团体的牛耳。她本人就是会长,非常活跃。”
      另一个人说:“她是当代的才女。”
      关于室田夫人的评价,祯子听到这儿为止,便走出咖啡店。外面下着纷纷的细雪,这只有在这雪国才能看到。她进咖啡后开始下的雪,此刻在屋顶上已积起薄薄的一层。回到旅馆,房间里已升起了暖炉。
      “您回来了。”女招待出来迎接,“晚饭怎么办?”
      祯子不知怎地觉得胸闷,没有食欲,说道:
      “现在不想吃,回头再说吧。”
      那好。”
      女招待支起套窗。祯子这才发现远处的街灯已在黑暗中闪烁。那一带的松枝已落上了细雪。
      女招待收拾好套窗,屈膝坐下。
      “太太,您有什么要洗的东西,请不用客气拿给我。”
      女招待的话,意思是祯子还要再住下去。
      “不用了。谢谢。承您关照。”祯子说:
      “我明天就要回东京。”
      “是吗?对了,再过三天就是新年了,家里总有许多事等着您哩。”
      女招待们觉得祯子非同寻常。一忽儿刑警来了,本多又多次来访,发现她不是以旅行为目的的客人。
      听女招待说,还有三天过年了,祯子也觉得自己毫无意义在这北陆的都市滞留太长时间了。她来此地为的是寻找丈夫宪一的下落,事实上却干了一系列毫无意义的事。回东京!她突然想回到母亲身边去。
      女招待问:有没有要洗的东西?祯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大伯子家太郎在金泽市内走访洗染后。这话是本多对她说的,当时,她不知道宗太郎为什么要走访洗染店。现在看来,宗太郎的目的是寻找宪一的衣物。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似乎与宪一的同居者田沼久子有关。宗太郎采取如此不可思议的行动,可以说他在某种程度上已掌握了田沼久子的生活秘密和宪一的行综。
      祯于在房间里听收音机。从玻璃窗看出去,兼六园一带的群山一片雪白。雪已停了。阴沉沉的天空染成一片浓重的铅色。似乎已冻住了。
      收音机播送十二点钟的新闻。这是东京新闻,也许母亲也在听。祯子今夜归心似箭。
      东京新闻播送完后,报告地方新闻,引起了摇号的注意。
      “石川郡鹤来镇的崖下发现一具女尸——今晨七时左右,鹤来镇XX农民山田恭子在附近崖上通过时,发现崖下横躺着一具女尸,立刻报告当地警察署。有关警官立即奔赴现场检查。尸体为三十二三岁的妇女,头部有搏击的伤痕和裂伤,根据状况判断,系从现场上部,十五米高的手取川断崖上投身而亡,所辖署立即将尸体运往鹤来镇公所,经详细检查推断死后经过十三小时,为前一天下午六时已死亡。服装为灰色连衣裙,外罩桃红色大衣,白色围巾,所持物品有装着现金两万元和化妆品的手提包,大衣里子绣有“田沼”两字,没有遗书,显然是有准备的自杀。又,金泽警察署认为,从尸体的长相和服装看,很像东京警视厅所通缉的杀死本多良雄的凶犯,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祯子屏住呼吸,身子不住地颤抖,僵住了。
      田沼久子死了。
      收音机报告的确是田沼久子,大衣里子绣有“田沼”两字。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有准备的自杀,说明她杀死了本多。
      祯子立刻收拾东西,女招待进来问道:
      “您要出门吗?”
      祯子问了去鹤来的路径。女招待看了看外面。
      “鹤来吗?那边可能雪很深呵。”她把路径告诉了祯子。
      祯子坐出租车到白菊街车站。途中,她本想顺路去金泽警察署,后来想,尸体是在鹤来发现的,那一定停在鹤来,到那里就能详细地了解情况,总之先去鹤来看一看。
      从白菊街乘电车去鹤来约四十分钟。祯子想起大伯于宗太郎也是乘的这趟电车。
      电车在施了一层薄薄脂粉似的原野上行驶,沿线除了小站上,几乎没有建筑物。车站与车站之间大约有二十处坟地,星星点点散落在铁路的两侧。
      女招待担心雪深,但一路上积雪并不深。可是雪白的群山,明快地反射在车厢里。
      死在鹤来的肯定是田沼久子,因为在衣里子绣的名字是“田沼”。
      祯子不由地一怔:宗太郎在金泽市走访洗染店,大概是我宪一托洗的上衣。此刻地才明白了。
      宗太郎是在找绣有“鹈原”两字的宪一的上衣。
      宪一回东京时和去田沼久子家时,必须要换上衣。
      如果穿着绣有“鹈原”的上衣去田沼久子家,那不合适。他在久于面前,始终用“曾根益三郎”的名字。于是,宪一在去久子家时,把绣有“鹈原”的上衣放在洗染店,穿上以前托洗的绣有‘曾根益三郎”的上衣。
      相反,他回东京时放下“曾根”的上衣,穿上“鹈原”的上衣。换句话说,洗染店是两件上衣的交换地。
      鹈原宗太郎从这一点上,了解宪一的秘密生活。宪一失踪对,正好他在田沼久子家。于是宗太郎走访洗染店,寻找绣有“鹤原”的上衣,因为宪一没告诉他是哪家洗染店。
      祯子这才鲜明地看到宪一的双重生活。
      鹤来镇是一个静寂的小镇。她在车站打听,说警察署就在近处。她跨进一座小小的楼房的大门,旁边就是传达室。她问坐在里边的巡警。
      ““哎哟,这不是夫人吗?”
      听到声音,祯子大吃一惊,原来是那位因本多的事来过旅馆的金泽署的刑警。
      祯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中年的刑警吃惊盯住祯子看,问道:
      “夫人,您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中午听了广播新闻,说杀害本多先生的凶犯在这鹤来自杀了。”祯子回答。刑警频源点头:
      “呵,是这样。电台这么快就已经广播了吗?’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请上这边来,这儿说话不方便。”说着,便站了起来。
      他把祯子领进一间小小的接待室,和祯子面对面坐下。
      “您听过广播了,大体情况该了解了。”刑警说:
      “我们得到警视厅的通报,说杀害本多的犯人从东京上野车站乘火车来这儿。因此,从今早晨起,在车站等地进行了严密警戒,不料鹤来署来了自杀事件的报告,长相和服装与警视厅所通缉的凶犯完全一致,我们就赶来了。”
      这时,有一位巡警端来了茶,谈话停了一下。
      “可警视厅通缉的女人的名字是‘杉野友子’,而自杀的女人大衣里子绣着‘田沼’二字,我们怀疑‘杉野友子’是‘田沼’的化名。”刑警推断说:
      “尸体的手提包中装着印有‘室田耐火砖公司’的空信封。我们查问室田耐火砖公司,回答田沼是该总公司的传达员。”
      祯子思忖,可以肯定“杉野友子”就是田沼久子。
      “我们问了室田经理,”刑警继续说道:
      “回答是田沼久子于二十五日晚突然退掉公寓不知去向。看来她直接逃往东京了。于是我们确信杀死本多良雄的就是这个田沼久子。长相完全一致。目前还没有将尸体的脸部照片给室田经理看。估计不会有错。根据我们的推断,田沼久子于二十五日晚乘夜车去东京。二十七日杀死前去走访的本多后,立即出逃。恐怕久子已经知道警方在追踪她,因而自杀。”
      “夫人,上次我曾问过您,现在再问一次,您真的不知道田沼久子和本多的关系?”
      “我上次已经说过,本多先生仅仅是我丈夫的朋友,我不了解他的私生活。”祯子回答。
      “因此我也不了解田沼久子。”
      “是吗?”刑警点了点头。
      “本人的遗物中没有留下遗书,因此不了解本多和田沼久子的关系。但本人自杀的原因是她杀死了本多,这不会有错。既然是自杀,我们不打算进一步追究了。”
      “田沼久子是什么时候来到鹤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鹤来镇有一家叫‘野田屋’的旅馆,久子大约在十二点左右来投宿,一直在休息。据‘野田屋响女招待说,久子心神不定,坐卧不宁,脸色也不好,送去的饭也没有吃多少。总之,很担忧的样子,由此可见,久子很害怕警方的追查。”
      祯子思忖:田沼久子为什么要特地来鹤来镇呢?她想起鹈原宗太郎在鹤来被杀那一天目击者说,在北防铁道的电车中,他和一个吉普女郎似的年轻女人在一起。
      现在看来,那人就是田沼久子。从那时起,她对鹤来镇已有经验。
      那天,田沼久子把鹈原宗太郎领到鹤来镇。在电车里,她和宗太郎在一起,到了鹤来站,她和宗太郎分手。可以想象,久子起初对宗太郎说:“我领您去找宪一。”才把他领到这冷冷清清的镇上来。到了车站前,她推说去找宪一,要宗太郎在加能屋旅馆等。否则,宗太郎不会在旅馆里说:‘我在等一个人。”沉住气在那儿傻等。
      在车站前分手时,久子将掺氰化钾的威士忌小瓶交给宗太郎说:“你喝着酒,在那儿等吧。”喝酒的宗太郎丝毫也不怀疑,到了加能属,将威士忌见上水喝了。
      杀死宗太郎在这鹤来镇。田沼久子自杀也在这鹤来镇郊外。这太不可思议了,曾经犯过罪的地方,她会再一次回来。田沼久子可能也出于这种心理。
      总而言之,从她的为人,从站在宗太郎旁边的那女人的服装,从她和宗太郎死在鹤来镇,这几点都可说是田沼久子作的案。
      她和宗太郎在一起时穿着艳丽的大农。现在尸体上的大衣也很艳丽,只是年龄稍有不同。
      可是,警方还不知道久子就是站在宗太郎身旁的女子。祯子还不想向警察挑明。
      祯子问道:“田沼久子是几点钟离开旅馆的?”
      “据女招待说,大概在五点过后,她那时候很沉不住气,说到附近走走,就走了。投宿时,旅馆问她,‘今晚住下吗?’她回答:‘还不一定呢?’以为她在鹤来镇有熟人,去找熟人去了。”
      “田沼久子坠落的现场是一个很静寂的地方吧?”祯子问。
      “是的,平时,这地方外地人没有事不来。从这鹤来镇有一条林荫道通往别的村落,途中有一断崖与道路相连,约有15米高。她到断崖尽头跳了下去,显然这是有准备的自杀。”
      “田沼久子是不是有事到那个村落去?”祯子问。
      “我们也考虑过。这村落只有十二三户人家。我们打听了一下,没有人认识田沼久子的,因此,只能认为她是自杀。”刑警喝了一口剩茶。
      “再说,从昨夜起下了雪。这一带积雪约十厘米。如果不下雪,或许可以找到田沼久子一个人在这一带因苦恼而徘徊的痕迹……一般自杀者在死以前总犹豫不决,男的不断地抽烟,烟头扔得到处都是,女的走来走去,不知所措。因为半夜起下了雪,把所有痕迹都盖住了。”
      刑警说明完毕。
      田沼久子因杀本多而畏罪自杀。事情已经明了。但祯子还有几点不明白。
      是的,田沼久子杀死了本多。但杀人动机还不能使祯子心服。
      她多次想过,本多是在调查鹈原宪一的过程中,了解到了田沼久子。本多知道久子的出身,查出她和宪一的同居关系。因为仅仅这一点秘密被暴露,久子就杀了本多。这个原因也太薄弱了,一定有更深的原因,更深一步的杀人动机。但这一点祯子还弄不懂。
      然而,这话不便对警察说。
      “遗体已运往火葬场火化。并通知了室田经理,骨灰暂时由室田经理接受。”
      可不,田沼久子是独身女人,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亲戚,只能由室田经理最后照顾她了。
      祯子对警察施了礼,站了起来。
      来到满来衡上,她朝车站走去,寒风吹到她的肩上,一直铸到她的心里。
      走进车站,在电车到来之前,等了十分钟。候车室里,乘客围着火炉坐着。这一带的风俗,上了年纪的女人头上披着毛披肩,脚上穿着长靴。只有祯子显得很扎眼。周围的人眼睛骨溜溜地看她。
      恐怕田沼久子在这车站上也同样引人注意。因此她和鹈原宗太郎一起下车时引起乘客们注意。当时说,那个女人从金泽来到这个车站,回去时乘另一辆电车去了寺井,寺井位于从金泽会福并方向的第五个车站。
      祯子想;田沼久子为什么要去寺并见?
      久子杀死鹈原宗太郎可以直接回金泽嘛,为什么去金泽西边的寺井呢?或许怕来回去同一路线引人注目而故意避开的。
      为什么田沼久子从鹏来镇去了专们为什么要去金泽往西的车站?
      祯子回到了金泽。
      必须要见一见室田经理。关于田沼久子的事,要更进一步质问他。
      祯于本想先打一个电话问一问对方的安排,不料出了车站正好有出租汽车,她就上了车,心想上班时间经理一定在公司里,即使有事,她决心等他一会儿。
      到了室田耐火砖总公司,一间传达,说经理出差去了东京。祯子不由地一怔。
      “您是哪一位?”传达室新来的姑娘问祯子姓什么。
      “我姓鹈原。”传达室姑娘说等一下,给总务科打了电话。
      一个中年的职员来到传达室,自称是股长,见了祯子低头施礼。
      “您是鹈原太太吗?经理出差前曾关照过您来了,有话转达,请到这边来。”
      总务科的股长,领祯子进了会客室。
      ——室田经理去了东京!
      祯子觉得脚底下在摇晃。昨日一点也没有迹象,为什么室田经理突然去了东京?
      作为经理,有了公务,突然去东京出差,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田沼久子自杀后,室田去了东京,总让人有奇妙的感觉。
      在鹤来署听刑警说,至少在今晨室田经理还在金泽。室田听刑警说,久子已跳崖自杀,仓皇出奔东京,这是为什么?
      “经理因为有急事出差去了东京,乘今晨十时火车走的,经理说,如果鹈原太太来了,转告她,他在东京办完事马上就会回来的。”
      室田为什么要下属特地转告祯子?是不是他打算把田沼久子的事告诉给祯子。祯子也正打算问他呢。
      这时,有人敲会客室的门。股长答应了一声,门缝里一个老绅士探头过来。
      “对不起,你有客。”
      股长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祯子说。
      “恕我失礼了。”
      股长走到门外,立即和老绅士攀谈起来。
      祯子坐着的地方,听得很清楚。老人的声音稍高些。
      “经理去东京出差有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一定去东京分公司。”股长回答。
      “连你也不清楚,那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这么忙的时候,也真热闹哩。”
      从话里听出老绅士似乎是一位董事。
      “是的。”股长似乎也在埋怨出了差的经理,答道:
      “我们也有许多事要向他请示,正伤脑筋哩。”
      “昨夜,担当劳务的H君说,和工会的谈判很不顺利,正要向经理请示,可是五点钟以前就看不到经理影子了。”
      “是的,怎么也找不到经理的去向。”
      祯子听到这里,不由地一怔,昨天下午五点钟前,室田经理就不知去向了。田沼久子的自杀推定时间为什么是下午六时。是在室田经理下落不明的时间内。
      “经理也是的,在公司事态紧急的重大时刻,一走了之,真让人伤脑筋,我看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经理为工会的问题很是恼火,这是事实。”总务科的股长回答。
      “那也没有可说的,我看有点儿怪,是不是又犯了神经衰弱?他什么时候从东京回来产’董事笑道。
      “他说三十一日早晨回来。”
      “今早晨的火车很早吧。”
      “十点前。”
      “这时间太妙了。到东京是晚上八点。什么事也干不了啦,选择一个不出效率的出差时间。”老董事毫不掩饰地说。
      祯于隔着墙壁,听着他们的对话。董事的话有道理,夜晚到达东京,不是工作时间。一般出差都是坐夜车,第二天一早到东京,那才是理所应当的。
      总务科的人不知道经理出差的内容,又在异乎寻常的时间出发,祯子对室田的行动心中纳闷。
      “经理不在,没有法子,我回去了。”董事的话音有点不高兴。
      “对不起,很抱歉。”股长向他表示歉意。
      待董事的脚步声远去,股长又回到会客室,胜有偿色。
      “忽我失礼。”股长向祯子施礼。祯子觉得已没有必要在这儿呆下去了。
      “谢谢您,诗经理回来后,我再来拜访。’祯子向股长施礼,走出了公司。
      外面刮着寒风,虽没下雪,是个阴沉沉的日子。北方的天空,到了冬天经常这样。
      祯子乘出租汽车去室田夫人家。
      本来想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可是那时的心情想立刻见到夫人。见不到经理,想见一见夫人来满足心中的空虚。
      这条街,以前和本多一起来过,从大街稍稍上坡,是幽静的住宅街,汽车行驶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长长的围墙,和洋合壁,潇洒的文化住宅。她记得很清楚,她在它跟前下了车。
      庭园里有颇有特征的喜马拉雅杉树、棕树、梅树,围墙上爬满枝条。比上次和本多一起来的印象更深的是以前的记忆。
      她记得和本多一起来时,不由地屏住呼吸。那时的记忆,此刻丝毫也没有改变。丈夫宪一在原版书中夹着的那张照片,就是这建筑物。
      祯于在门铃之前,又打量一下这座房屋,那围墙、屋顶、墙壁、窗户以及附属的树木,一件件东西就像那张相片的放大,展现在眼前。
      宪一为什么要把这座房屋照下来?室田时火砖公司是他的客户,除了买卖以外,他和室田经理有了深交。颗颗出入他的住宅,为了留下纪念才照的吧。——这是以前的解释。
      另一张是农家的照片,现在知道那是能登半岛田沼久子的家。祯子对室田住宅的照片觉得以前的解释似乎有所不足,应该有更深的缘故。
      室田经理作为奇怪的对象映入了祯子的眼帘。这漠然的直觉似乎不会有错误。
      丈夫的两张照片,一张是能登半岛的农家,一张是金泽高坡上高贵的文化住宅。这两座对照的建筑物似乎有什么共同点?
      然而,现在还无法解释这个感觉。
      有两三个女人眼睛骨溜溜地注视着仁立在那里的祯子,从她身边走过。祯子好象受到压力,拟了室田家的门铃。
      大门前的光景与上次和本多一起来时一样,只是比那时的草坪更枯黄些。
      大门里有动静。门开了,一个女佣探出头来。这个女佣和本多一起来时见过。她见了祯子问道:
      “您是哪一位呀?好像记不起来了。低头施礼。
      “我是鹈原,想见一见夫人。”祯子说。
      “来得不凑巧,夫人现在不在家。”女佣恭敬地说。
      她本来也估计到不在家,听了女佣的话,一时不知所措。可是,今天她非常想见见夫人。
      “回来很晚吗?”她不由地问女佣。
      “是的,要到夜晚才回来。”女佣同情地说。
      “出远门了吗?”
      “嗯,是这样的。由报社主办,和大学教师一起举行座谈会,然后还有两个会,所以回来很晚。”
      室田夫人是当地的名流夫人,非常忙碌。一听要到晚上才回来,祯子不想再度来访。她决心今夜乘火车回东京,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本想在回京以前见一见夫人,现在没有办法了。
      祯子对室田夫人的印象很好,人长得漂亮、文静、有知识。对她的丈夫室田经理,她此刻有所疑惑。而夫人却使她那动摇的心情有所缓和。室田夫人是具有这种氛围的女性。
      祯子对女佣说:“夫人回来,请代我向她问好。”便走出了大门。
      走到外面,马路一溜下坡,通向市区。从这儿可以望见遥远的海岸线。在云层笼罩下,海面呈阴郁的暗色。那次在上坡途中,本多用爱的表白似的眼神凝视着她,使她狼狈不堪。来到这儿,祯子又想起那时的情景。
      祯子当晚离开金泽,第二天一早到达东京。东京天晴,万里无云。
      她立刻回到世田谷娘家。好久没见了,母亲很高兴。
      她和母亲有许多话要说,譬如宗太郎的死,嫂子回来后的情况等,话是无穷无尽。
      据母亲说,宗太郎的葬礼盛大而隆重。从那以后,原来性格开朗的嫂子,变得阴沉,不爱说话。母亲常去看她,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
      然而,祯子不能老是听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她必须马上去立川。
      “哎哟,还要出去?”母亲不满地说。
      “嗯,马上就回来。”
      她没说去哪里,当然也不说去干什么。她的手提包里装着一张剪报,那是金泽的地方报纸。
      约一小时后,祯子到宜川署,她对传达说要见叶山警和。叶山警司听到“鹈原”这个姓,立刻就出来了。和上次见面对一样,叶出警司一点儿也没有变样。
      “啊!上次怠慢了。”警司见了祯子,向旧友之美施礼。
      “请!
      两人走进上次来过的小小的接待室。
      “上次失礼了。”祯子说。
      “不,彼此彼此。”
      临近岁暮,警司工作忙。寒暄过后,祯子从手提包里掏出那份剪报。
      “冒昧地问您,以前您和宪一在一起时,1949年至1950年,这一带有与美军打交道的特殊女性,您该知道吧?”
      “那当然知道。这地方是军事基地,那可是了不得。我是交通股,有时也被拉去帮助取缔。鹈原君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警司回答。
      祯子拿出剪报,那是在鹤来自杀的田沼久子的报导。椭圆形的框框内,还有她的脸部照片。祯子问叶山曾司。
      “这个人,您认识吗?”
      叶山管司拿起剪报,瞅了一下照片。仅仅一瞥,他的表情就变了。
      祯子不由地一怔。一眼认出这个女人是谁,她佩服警司的鉴别力。可是警司接着说出的话,更使祯子吃惊。
      警司说:“一小时以前,有人拿着同样的照片来问过。”
      “呕?”祯子屏住呼吸,一时出不了声。
      “是的,他还留下了名片,好像是某公司经理。也像您一样。拿着照片问:“您认识这个人吗?……请稍等。”警司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夹。
      祯子觉得自己的脸色变了。名片上的名字,不用叶山警司说,她早已猜到是谁了。
      警司找出名片说:
      “对了,就是这个人。室田耐火砖公司经理,室田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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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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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06-9-13 07:39:43 | 显示全部楼层
    零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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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山警司把名片送给祯子。宝田仅作的名字以及头衔印得清清楚楚。
      “呵,是吗?”祯子说,心里可乱极了。
      室田经理突然来东京出差。这在金泽总公司已听说了。当时。公司总务科的人对经理出差的内容并不清楚。这时才弄明白,室田经理来东京的目的,不是公司的业务,而是来川署打听田沼久子的事。
      室田为什么如此急匆匆地到立川警察署?为什么把田沼久子的事和立川警察署联系在一起?可以认为,室田经理对田沼久子的为人有某种程度的了解。而且可以想象,经理和久子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一点祯子以前就有所觉察。
      祯子问警司:
      “不知这位室田经理提了些什么问题?我这样问您,可能不太合适。”
      警司爽快地答道:
      “不,这没有关系。这不涉及侦查上的秘密。”警司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位经理问,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战争结束后,在这基地与美国兵打交道的特殊职业的女性?”
      室田经理的提问和祯子准备的提问完全相同。这样看来,室田对田沼久子以前的身世并不清楚。
      换句话说,室田认识田沼久子是在她脱离特殊生活之后。那时,田沼久子一定不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经理。因此,现在室田对久子的身也产生了怀疑,才来到这里的。
      室田经理怎么发觉田沼久子以前是吉普女郎?他根据什么线索?
      祯子发觉田沼久于是特殊职业的女性,是因为她操夹杂着俚语的特殊的英语。看来,他一定有更具体的事实推测出久子的身世。祯子当然不会知道这具体事实是什么。
      “您认识这个女人吗?”
      “仅凭照片是没法了解的。”叶山警司回答。
      “当时和你的丈夫鹈原宪一在一起时,对这种女人没少接触。我是交通股,不像鹈原君那样专门。但看到她们在街头转悠,也以违反交通的名目拘留。可是,这报上照片的女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您有记忆吗?”恢子对着凝视照片的叶山警司问道。
      “现在还说不清楚。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我好像见过这个女入。假如我记忆中有印象,那么她是这一带的老面孔。”
      “她的名字是和报上说的一样吗?”
      警司看了剪报上照片下面的名字“田沼久子”。
      “这名字不对,但我也想不起来,可是到她的房东那里问一问,也许会弄明白的。”
      “那房东在哪儿?”祯子激动地问。
      “从这儿往南约一公里,在市街的尽头,现在都是些农家。但和一般的农家不同,都盖起了小洋楼。当时那些女人们都住在这一带。有一个姓大限的老板娘很照顾她们,把房子租给她们。见了她,就会弄明白的。”警司说。
      祯子原来想,见了叶山警司,不一定能了解到田沼久子的过去。他不是风纪股,是交通股的,虽然缺乏这方面的情报,但他把新的线索告诉了祯子。祯子觉得来一趟还是有价值。
      想到这儿,她认为,叶山警司会不会也将这一线索告诉了室田。一问,果真如此。
      警司歪起脑袋,问道:
      “夫人,刚才那一位拿着四寸照片,你们两人都在寻这个女人,这是为什么?”
      警司的眼睛露出迟疑的神色。
      祯子按照叶山警司说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房东。一看,原来上次来时曾路过这里。
      防风林中,一排排的农户,前面是宽广的田地。远处可以望见起起伏伏的丘陵。武藏野的高坡在这一带的北端。上次来时,看护一个穿着红色西服的女人和外国兵携手同行。
      大限家,正像叶山警司说的那样,一半是古老的农家,另一半是西洋式的楼房。因为是廉价建筑,盖起来还不到十年,看来已经相当陈旧了。墙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了。
      祯子到那家一问,主妇马上出来了。是一位五十四五岁,矮胖的女人,眼圈和面颊松弛下垂。
      祯子拿出相片,那主妇立刻觉察祯子是来干什么的,因为室田经理比她先来。
      “你是第二位了。”不用问祯子也知道那人是谁。看她怎样回答。矮胖的主妇说:
      “我对那一位也说过,她确实在我这儿住过,可不叫田沼久子。虽然有移动证明,但名字记不得了。这儿都不用真名,但肯定不是这个名字。美国兵都叫她‘爱咪’。她的性格不很开朗,属于那种内向的人,很讨美国兵喜欢,反而有人缘。她在我这儿住了一年左右。’”房东太太的眼神呆滞,说道:
      “我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这些丫头片子屁股怎么是尖的,在一个地方呆上一年就很少见。”
      祯子问:“她走了以后,有没有来过信?”
      主妇微微一笑说:“这些妮子,不管你怎么照顾她,走了以后,连封感谢信也没有,倒是爱咪来过一张明信片。”
      “这张明信片还在吗?”’
      “这是很早以前的事,恐怕找不到了吧。”主妇不耐烦地说。
      祯子无论如何想看看这张明信片,有了这张明信片,说不定可以了解到田沼久子明确的身份,房东太太只根据照片上的脸庞断定这女人像‘爱咪”。
      这明信片恐怕是七八年以前来的吧,祯子不好意思让房东太太找出来。
      “那爱咪的故乡是哪儿?”祯子除了套房东太太的话以外别无办法。房东太太想了一下。
      “这个····当时那些丫头这个进,那个出,记不得谁的老家在哪里。爱咪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房东太太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她脸上气色很不好,不像是个农家主妇,她专门和这些妇人打交道,说不定她自己也做这特殊的买卖。
      “好像是北海道。”房东太太嘟嚷一声。
      北海道?那完全不对头。但北海道与下雪有关。说不定田沼久子和房东太太谈起过,自己老家常下雪,房东太太隐隐约约记得,把它当成是北海道。
      祯子把自己瞬间想到的事,说给房东太太听。
      “是啊!”房东太太睁开眼睛看了祯子一眼。
      “或许跟您说的一样,我记得爱咪说过,她老家雪很深,冬天什么也干不了。”
      “我推测她是石川县人。她有没有说起过,
      “石川县?”房东太太嘴里嘟嘟嚷嚷,陷入了沉思。
      “这么说来,那明信片说不定是从那一带寄来的,住址写的是石川县,清稍等一下,我去找一找明信片,或许能找到。”
      房东太太自己提出来,那就好办了。祯子说,无论如何请您找一找。
      冬日温暖的阳光洒在前面的庭院里。篱笆旁的灌木丛里,南天竹结着红色的果实,近处传来捣年糕的声音。突然,空气体裂,发出爆炸声。附近的美国空军飞机频频起飞。自古以来象征和平的捣年糕声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形成奇妙的反差。
      听着捣年糕声,令人觉得新年临近了。祯子和鹈原宪一结婚是在11月中旬。她觉得这段日子过得特别长,在这期间,丈夫谜一样的失踪,她被拽着四处奔走。接着大伯子宗太郎、本多良雄。田沼久子被黑色的旋涡卷走,相继丢了命。这短短一个多月,仿佛过了好多年。
      二十分钟后,矮胖的主妇从里间出来了,一只手拿着明信片,嘴上挂着微笑。
      “让您久等了,总算找到了。”
      明信片已经旧了,是棕色。
      “谢谢您。”祯子这时想,真是太棒了。这一趟来得太有价值了。
      祯子立刻着了看寄信人的地址,只写着“石川县羽咋郡”。估计本人不愿意说出详细地址。名字号的是“爱咪”。既然是石川县羽咋那,那肯定是田沼久子,久子不愿意说出自己的住址。因为改变了生活方式,很难把真名写在明信片上。
      祯子反过来看:
      承您多方照顾,谢谢。我已离开都市回到自己的故乡。妈妈您待我真好,太谢谢了。祝您生活愉快。
      信文很简单,但证明了“爱咪”就是田沼久子。
      “寄来这么一张明信片,说明爱咪是个品性很好的姑娘。’主妇注视着祯子说道。
      “其余的丫头们,软硬不吃,就没法说了。只有爱咪与众不同,对美国大兵,就像是能干的妻子,讨人喜欢。美国优喜欢日本女人的温柔。”
      祯子问了爱咪的长相。主妇说的特征和祯子见到的田沼久子完全相符。
      “谢谢。”祯子把明信片还给主妇。
      这张明信片只有祯子见到了。当然,室田经理不会知道。问题不在这里。室田经理确认田沼久子的身世后回去了;而祯子抓到了证据,真正落实了。
      祯子向车站方向走去。真像她预计的那样,久子真是吉普女郎。此刻她心情沉重。北国海岸的田沼久永的家浮现在眼前。过着默默无闻的农民生活的田沼久子,和浓装艳抹挎着美国兵膀子招摇过市的田沼久子,在祯子的脑海交替出现。
      祯子回到家里,附近年糕店已将过年用的年糕送来了。夜幕降临。在电灯光下,年糕泛着白光。
      每见到年糕,祯子仿佛又回到童年时代。在立川听到的捣年糕声又在耳际回响。
      “你上哪儿去了?”
      “去看了一个朋友。”
      祯子不说实话,跟母亲说些多余的话,无济于事,说出来反而心情沉重。母亲也知道她在撒谎,什么话也没说。
      失去了丈夫的女儿,此刻在想些什么,想做什么,母亲有母亲的想象。
      祯子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房间本来已经不是“自己的房间”,自从鹈原宪一失踪后,她无可奈何又回到了娘家。在母亲的安排下,从公寓搬来一部分家具,按照姑娘时代的方式布置了一下,但还是和以前的气氛不一样,总好像缺点儿什么。那就是和原宪一的失踪联系在一起的断层。
      室田经理现在怎么样了?——祯子坐在火盆跟前思考起来。
      室田经理昨早晨离开金泽,昨夜到达东京。今天去立川,和祯子走的是同样的路线,不过他先走了一步。此刻他乘火车回金泽了呢?还是留在东京办公事?——祯子作了种种的想象。
      她总觉得,室田经理为了寻求田沼久子的足迹,在黄昏的东京街头徘徊估摸。
      室田和田沼久子有多大程度的交往?他知不知道久子和宪一的关系?
      宪一和久子同居是无可怀疑的事实。可以认为室田经理明明知道而去接近久子。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宪一死后,室田经理把田沼久子安排到自己公司里。不能想象,宪一死后,他才认识久子。他和久子的关系在宪一活着的时候已经有了。因此他肯定知道田沼久子和宪一同居。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样来设定室田经理的位置?
      按照一般情况,即所谓三角关系。室田经理常委和田沼久子见面。而久子又在能登海岸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很少有机会来金泽。因此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室田经理没有机会见到久子。
      那么,两个人之间是如何建立起特殊关系的?以金泽为中心展开活动的室田经理,和在荒凉的渔村,始终在家里的久子,无论从时间上、空间上都找不到两人会面的地点。
      因此,室田和久子的关系要回溯到宪一和久子同居之前。据明信片上的邮戳推算,久子认识宪一以前,早已认识室田了。
      在这一时期,久子蹲在能登的娘家前,曾经到金泽来谋生。否则她绝对没有机会遇到室田。
      按顺序来考虑,应该是久子从立川回到家里后,过了一两年来金泽谋生,遇到室田,经过多次交往,建立了关系之后,久子又遇到A广告办事处主任宪一,开始交往,于是疏远了室田,和宪一同居。
      室田了解久子的生活。可以想象久子经常和室田见面。室田对久子并不死心。因此,宪一死后,他立即让公司录用久子,叫她住在金泽。
      这样一想,室田和久子之间的关系就明白多了。
      追查宪一失踪的本多,对这一关系了解多少呢?
      他对祯子几乎全部说出自己的想法,但隐瞒了一部分。那天晚上,他很晚打电话到旅馆来,说今夜太晚了,不去打扰了。又说,那个女传达员很有意思,他了解了一点情况,详细情况要到明天才会有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见面时,本多拿着田沼久子的履历书给祯子看。当时他提到久子的丈夫“曾根益三郎”。他相信履历书上说的情况。但后来祯子发觉那“曾根益三郎”就是宪一,久子和室田早就有了关系,本多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呢?
      本多在调查过程中,很难将全部事实告诉读祯子。特别是关于祯子的丈夫宪一的尚未明朗的事实,要等以后调查清楚,得到了证实,才能全部向祯子坦白。
      然而,本多在追查过程中,去了东京,被化名为“杉野友子”的田沼久子杀害了。田沼久子之所以要杀本多,是因为本多过分知道了她的秘密。
      祯子苦思冥想,本多之所以被杀,一定是他掌握了非死不可的秘密。然而她始终弄不明白这秘密是什么?
      即使田沼久子以前做过吉普女郎,并和室田经理有秘密关系,即使被揭露出来,也不会有多么严重。当然,对女人来说,这是很不光彩的,但不至于成为杀害本多的动机。
      如果她有必须维护自己的理由,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呢?祯子想来想去,总也想不通。
      祯子以前认为久子杀死本多和宗太郎是与宪一突然死去有关。如果宪一的死是他杀。那么凶犯害怕逼近真相的宗太郎和本多,于是借久子的手消灭这两个人。
      因此,宪一的死不是自杀,是被别人杀害后伪装成自杀的。祯子所想定的推断,又被自己推翻。
      眼前的屏障是,宪一的自杀,怎么看也不像是他杀。他在死前,整理了周围的环境。从警察署的调查报告看,死者在现场整理了自己的遗物,留下遗书,这是巧妙的他杀。凶犯可以把遗物整理成自杀的样子,但本人亲笔写的遗书,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左思右想结果,觉得活下去很艰难,详细事情我不想对你说了,总之,我抱着嶷问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遗书上的语句,祯子此刻还记得很清楚。
      祯子又患忖。十一日下午三点左右,宪一对同事本多说,今天去高冈,明天回金泽,再回东京。这难道是宪一的掩饰?这没法想象。这是宪一的真心话,祯子还收到他的明信片说十二日回来。他爱新婚的妻子祯子。她不相信他会对自己撒谎。
      祯子至今坚信,新婚旅行去信州时,他所表示的爱情决不是装出来的。他衷心希望从金泽办事处调回到东京总公司。他为在东京和祯子建立家庭感到高兴。从哪个角度想,也找不出自杀的理由。
      他跳崖自杀,是因为无法了结和田沼久子长期的同居生活,烦闷到最后,因精神错乱。突发性地自杀,那么留下这样的遗书,也太不自然了。在这样场合,不会留下遗书,突然去死的。
      这座屏障在祯子面前屹立不动。难道本多已经冲破了这座屏障?看来,本多的推测总比祯子前进了一步。因此,可以认为本多已经冲破了祯子的屏障;反过来,正因为冲破了屏障,被久杀害了。
      想到这儿,祯子不由地激动起来。
      这样看来,宪一是久子杀死的!
      否则久子没有理由杀死本多,也没有理由杀死在本多同一条线上追踪的宗太郎。两人被杀的原因,是因为两人都在追踪她。
      假定是久子杀死了宪一,还可以找出几条理由来,因为宪一已倾心于新婚的妻子,他的心已离开了久子。而久子不肯放弃宪一。如果他回东京,那么她和他的生活从此结束了。她不知道宪一的真名,始终相信他是曾根益三郎。因此,她也不知道宪一是A广告公司的职员。然而,她心里明白,曾根益三郎在她面前消失,等于是永别。久子不能容忍。于是她引诱宪一站在能登的断崖上,把他推下去,然后装成是自杀。这样还说得过去。
      然而,这还不太合理。因为宪一不会写那样的遗书。这封遗书是堵在她眼前的一座屏障
      母亲探头进来,见祯子一个人坐着发呆,说年糕已经做好了,快来吃吧。
      “谢谢,呆会儿再吃。”祯子平静地婉言拒绝了。
      母亲没有执意劝她吃。当她看见在暗淡的电灯光下,手烤着火盆,茫然若失地沉思着的祯子的身影时,便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总之,本多比祯子更早一步追踪到事件的核心。本多被久子杀害了,他泄露了久子出奔东京的消息。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久子的住处?本多应该是没有时间去调查的。
      久于退掉公寓,藏身匿迹是在二十五日夜。本多去她公寓,得知久子失踪是在第二天,二十六日早晨。
      当晚,本多说有公事回东京总公司,乘夜车出发。祯子到金泽站为他送行。
      这样一算,本多的时间并不多,从得知久于失踪二十六日晨到晚上出发,仅仅数小时。这短短的时间,本多怎么能打听到久子在东京的公寓?又怎么知道久子化名“杉野友子”?
      或许本多掌握了许多祯子所不知道的事。即使如此,在田沼久子失踪后,他也没有时间找到久子在东京的公寓,并得知她的化名。
      即便他有空余的时间,那么他采取什么样的调查方法?因此,与其说本多自己调查的,不如说有第三者告诉他更合理些。这样即使没有空余的时间,也可免去麻烦的调查。
      现在看来,本多二十六日晚突然说有公务去东京,倒是很不自然的。当然,也可能有公务。但这是他附属的目的。而实际的目标则是去搜索久子的行踪。他走得如此突然,可能有人将久子的行踪告诉了本多。
      在站台上,出发前本多对祯子说:
      “三天后我就回来,到那时,关于田沼久子的事,就可水落石出了。我回来,立刻追查这个案子。”
      ——当时他的表情充满自信,不像是仅仅为了安慰祯子。
      那时,本多还说:
      “久子一九四七年至一九五一年在东京东洋商事公司供职,履历书上是这样写的。我要到东洋商事公司去看一看。”
      当时祯子想,如此大的东京怎么能找出久子的住址,本多说他已找到东京商事公司这条线索,当时听来,似乎还有点道理。现在看来,这是无稽之谈。本多根本没把东洋商事公司当作一回事,不过说说而已,在他脑海里,早已拿定主意,直接去东京找“杉野友子”。他为什么要瞒着祯子?大概是想等事情全部落实后再告诉祯子。
      那么是谁把“杉野友子”这个化名和她的住址告诉本多良雄的呢?不用考虑,除了室田经理以外,没有别人。室田经理是久子最最亲近人物,也是最最了解她的人。假定室田指使久子逃走,指定公寓,并让她化名用“杉野友子”,那么本多听了室田的话,立刻采取行动。
      室田为什么要告诉本多?是因为久子对室田说,本多正在追踪她。追踪久子,对室田来说,是面临着共同危机。
      本多找到化名为“杉野友子”的久子的住所,喝了有毒的威士忌死了。室田把久子的住所告诉本多,估计本多一定会去走访久子。室田有计划地唆使本多,让他去找久子。
      室田事先准备好有毒的威士忌,在久子出发前交给她,并告诉她,如果本多来访,拿这个招待他,让他喝下去。久子可能不知道威士忌里有毒,就拿来招待本多。本多喝下酒就倒在久子的眼前。
      久子见本多突然死在眼前,惊恐万状,她立刻慌慌张张逃离公寓,当天乘火车回金泽。
      在这场合,也可能由久子与室田共谋,久子知道威土忌中有毒。但从久子狼狈逃窜这一点来看,否定了这种看法。如果久子知道威士忌中有毒,那么她使用的手段还要高明些。
      东京的公寓中,她把自己的东西弃置不顾,当晚慌慌张张回了金泽。这似乎很自然。如果她预知酒中有毒,有计划地杀人,她不会回金泽,而向另一方向逃窜。换句话说,久子见本多突然倒在眼前,才发觉室田交给她的威士忌中有毒,这才慌慌张张去找室田,这样解释更合理些。当时她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另一方面,室田也估计到久子会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回金泽来。
      这时,室田早已有所准备。过去久子和室田联络必定在金泽市内有一个指定的场所。久子从东京回到金泽,先去指定地点,再打电话给室田。
      这时,室田采取什么行动?
      室田接到久子电话后,说如果她在金泽露面,那很危险,指示她去鹤来。久子心情很乱,特别是自己用有毒的威士忌害死了本多,很害怕警察的追捕。她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地听从室田的指示。
      久子从隐匿的场所乘北陆铁道去鹤来。室田肯定也给她指定碰头的地点。
      这碰头的地点不是旅馆,与金泽不同,鹤来这样的乡下,外来人会引起当地人的注意。室田不会愚蠢到选择引人注目的地方。室田虽然住在金泽,但熟悉鹤来的情况,久子对这一带也颇有经验。两人肯定选择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隐蔽的场所。那就是天黑后行人稀少的地方。
      久子先去那里等待,之后室田经理再悄悄地出现在那里。这样考虑会不会不成理?
      这儿有实证。譬如,本多是喝了接入氰化钾威士忌死的。鹈原宗太郎也是同样喝了掺入氰化钾威士忌被毒死的。用有毒的威士忌杀人,这手法完全相同。
      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点,田沼久子在鹤来镇郊外的断崖坠落到手取川而死。宪一在能登西海岸的断崖坠落到海中而死。这两种死法何其相似,这也是同一个人使用的手法。
      想到这里,祯子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从鹈原宪一最后的状况来看,是自杀。但祯子的直觉,认为是他杀。当然,这种想法有许多矛盾,这留待以后去解决。总之,他的自杀中有谜。
      鹈原宗太郎前来调查弟弟宪一的死亡真相。他在某种程度上了解弟弟在金泽的双重生活。因此他嗅到了宪一的死亡真相。有人把他诱骗到鹤来镇并将他杀死。
      这时,宗太郎旁边有一个女人,现在可以考虑是田沼久子。久子和X是共犯关系,或者久子是X的走卒。
      宗太郎为什么糊里糊徐跟着久子去呢?宗太郎尚未确认宪一已经死亡,对他的生死半信半疑。久子说宪一在鹤来,把宗太郎骗来。久子谎称宪一已从能登来到码来的秘密住处,宗太郎信以为真。宗太郎要求见一见宪一。
      久子和宗太郎去了鹤来。久子说,我去把宪一叫来,让宗太郎在‘初能屋”旅馆里等。这时交给他一瓶掺入氰化钾的威士忌酒。
      宗太郎对旅馆里的人说:“我在等人。”这样的解释就可以成立了。久子做的这一切全是X一手策划的。
      X杀死了宗太郎,又出现了前来追踪的本多。既杀了宗太郎,就必须杀掉本多。X得知本多已怀疑到田沼久子,使命她继往东京。本多受到X的唆使,得知久子在东京的住址和化名,便跟踪她去了东京。X早已估计到本多一定会安东京寻找久子。在久子逃往东京前,交给她一瓶有毒的威士忌用作接待本多。X并且知道本多喜欢喝威士忌。
      久子并不了解酒中有毒。见本多突然倒毙在她眼前。为了商量善后对策,她慌慌张张逃回金泽。一是为了问X为什么在酒中放毒;二是为了逃脱警方的追捕,寻求X的保护。
      X和久子有一个经常联络地点,久子从那儿给X打电话。X命久子乘北防铁道去鹤来等候。这一切措施,在久子去东京时,早已策划好了。
      X去了鹤来的联络地点。时间可能在夜间,那地方十分偏僻,行人稀少。两人避开耳目,去了现场。这时,X一定用这样的话说服久子。——警方已怀疑你杀死本多,暂时你先在这乡下躲一躲。我有个熟识的人家,现在我就带你去。久子信以为真。
      两人走在争取川岸边的断崖的林道上。这时,X拽住久子,把她从断崖上推了下去。推下去和跳崖自杀是同样的状况。
      想到这儿,祯子觉得自己嘴唇发白了,不由地一怔。
      宪一从能登西海岸的研崖上跳崖自杀,也可能是有人从背后把他推下去的。这和后来久子的遭遇完全一致,对了,宪一是有人从背后把他推下去的!
      在宪一留下遗书的现场,他把皮鞋,记事本及其他所持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无论谁来看,现场上自杀的证据齐备。凶犯让宪一自己布置好这样的状态,然后再将宪一从断崖上推下去。
      祯子设想站在能登断崖上的宪一身旁,还有一个男子。
      就是室田仅作。室田和宪一之间,不单单是客户和广告商的关系。祯子以前听本多这样说过:
      “室田先生非常赏识鹈原君。一年前,把广告量突然增加了一倍,这也是鹈原君努力开拓的结果。”又说——
      鹈原君和室田夫妇很亲密。从外交上来说,没有这样的深交,就不能算理想的手腕。
      祯子当时还吃了一惊。宪一真有这样的手腕吗?祯子所了解的宪一是老实巴交的,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有点阴沉沉的,决不是开朗的善于社交的类型。或许男人在职业上有女人不了解的另一面,因而惊叹不已。
      现在想起来,当时自己质朴的惊叹另有理由。——宪一和室田经理的结合,并不是由于商业上的外交手腕,而是宪一和室田之间有不被他人所知的更深的交往。因此,室田经理交给宪一的广告量比他的前任多一倍。
      这“更深的交往”是什么?祯子把田沼久于放在中间来考虑。这复杂的深交促使宪一决心自杀,站在那断崖上,其背后有室田的存在,这样考虑不能说不成理。但究竟有什么原因促使两人站在断崖上?
      这要从头说起。恐怕从宪一去金泽赴任讲起,他和室田之间早已有了深交。因为祯子从大伯子夫妇的口中从未听到他们谈起过室田仪作,如果宪一和室田是在东京认识的关系,那么对有如此深交的室田,他总会在兄嫂面前提起的。实际上,祯子带着嫂子去金泽对,嫂子根本不认识室田,宗太郎也从未提起过。这说明宗太郎认识室田夫妇是在搜索宪一的过程中。
      因此,宪一和室田的秘密关系,以及宪一来金泽后的交往,宪一从未告诉过宗太郎夫妇。
      宪一不仅同室田有来往,同时,出入他的家庭,和夫人也日益亲密起来。宪田夫妇对宪一确是亲切。宪一失踪后,祯子去询问丈夫的下落,夫妇俩就像对亲人一样为宪一担忧。
      夫人是一位有知识的美人,执金泽名流夫人的牛耳。祯子一见她,就领略到她的智力和热情。
      那么,夫人是不是知道宪一和室田的关系?款待宪一,单单是因为丈夫的关系作礼仪上的表示?
      祯子忽然想起,如此聪明的夫人也许已发觉丈夫和宪一之间的关系?看来,室田不会向夫人挑明。以夫人的聪明,早已看出田沼久子夹在丈夫和宪一中间。
      夫人像对待亲人一样关心祯子,对宪一的失踪表示关切,是不是她从丈夫的态度中了解到了什么?祯子从夫人的聪明想到了这一点。
      夫人和经理年龄相差很大。据本多说,夫人是室田耐火砖公司东京的客户、某公司的女职员。当时前夫人卧病在床,室田把现在夫人作为情妇放在身边。前妻病故后,将她扶为正室。祯子从旁观察,室田经理非常爱夫人。
      可是,经理还和田沼久于保持着关系。就像宪一和祯子自己的关系,中间夹着久子。
      5
      除夕夜。
      明天就是新年了。
      大伯子家服丧,不必去拜年。祯子因宪一的事,也迎来了暗淡的除夕。
      在母亲的劝导下,不算是拜年,祯子去看望嫂子。
      很久没有来青山大伯子家了。在金泽站分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嫂子。
      一见面,嫂子比想象的精神些。她在金泽受到了打击,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有所缓解。
      从金泽分别时,嫂子百分悲伤,祯子以为她会经受不住,一振不起。此刻看到嫂子,比预想的开朗得多,嫂子似乎已恢复了原来的性格。
      “总算能沉住气了。从那以后,出丧啦、处理善后,忙得不可开交。”
      “对不起。我没能参加哥哥的葬礼。”祯子抱歉道。
      “不,诀别那样说,你自己也够呛。宪一的事怎么样啦?”
      “还没有搞清楚。’祯子耷拉下眼皮。从那以后到今日的经过,她也不想对祯子说。
      “是吗?真伤脑筋。”嫂子皱起了眉头,愁眉苦脸。她已猜到宪一已经死了,但不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今天,你难得来的,多坐一会儿,行吗?”嫂子对祯子说。
      “嗯”
      嫂子朝向阳的坐垫扫了一眼。年底的大扫除好像已完毕,屋子里很干净。
      “孩子们呢?”孩子问。回答是两个孩子都出去玩了。
      祯子望着嫂子的脸,心想:往后嫂子真够作难的,生活问题、孩子养育问题,现在心头沉重,说不出口。今天还是不提这事,和嫂子闲聊聊,度过轻松的一天,这样可以宽慰一下嫂子,对双方都合适。
      嫂子做了许多菜,虽然不招待来拜年的客人,还是准备了过新年的菜。
      两人谈了一会儿金泽的事,对嫂子来说,心里虽然悲伤,但毕竟是第一次去那里,此刻还有些怀念的心情。
      这时,大门口来了客人。嫂子出去迎接,回来说:
      “是你哥哥公司里的人。祯子,对不起,看一会儿电视,等一下吧。”
      “嗯,没事儿,你请吧。”
      “对不起,回头再聊。”说罢,嫂子出去了。嫂子将客人领到另外一间房间里。
      这儿是幽静的住宅街的一角,听不到外面的人声,榻榻米的。半照着明亮的阳光。
      祯子拧了一下电视机的频道或,屏幕上出现两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男子围着桌子举行座谈会的画面。
      两个妇女在报上或杂志上见过。一个是评论家,一个是小说家,主持人是某报社妇女问题的评论员。从当中开始者的,内容不清楚。主题好像是“妇女对战争结束时的回忆”。
      “战争结束至今已十三年了。俗话说,十年一个时代,十三年,应该是超过了一个时代。现在十来岁的人,对战争结束后的事情恐怕不太清楚了。我想请垣内先生谈一谈当时妇女的状况。”主持人说。
      妇女评论家这样回答,“那时候,听说美国军队要来,妇女们战战兢兢,除了局部地方出了一点乱子,大体上来说,都没有什么恐惧。可以说是平安无事。再说,美国兵对女人非常亲切,不愧为绅士。当时的妇女并不很吃惊。”
      “是啊!”女小说家贫动一下薄薄的嘴唇发言了。
      “当时的女人反而有了自信。在这以前,日本的男性非常粗暴,为所欲为。”说着,笑了一笑。
      “可是见了美国兵,女人对男性的看法改变了,迄今对男性卑躬屈膝的女人忽然恢复了自信,是不是可以这样说?”
      “是的。当时,日本男性,因为战败,丧失自信。在这一点上,女性比男性泼辣多了。”主持人随声附和。
      评论家接过去说:
      “从这一点来说,我认为战争结束后的三四年间,是日本男性丧失自信的时间,而日本女性却在美国占领军面前无所畏惧。”
      “是这样。女子从来没有过这样活跃,令人刮目相看。其原因,一、男子意气消沉。二、女人经过穿束脚裤忧郁的朝代后,突然把美国的花里胡梢,五颜六色的衣服披上身,从心理上行动上变得活泼起来。”
      主持人点了点头。
      “那是的。我们看到,穿着由旧和服改制的束脚裤的女人一下子都穿上红、黄、蓝色醒人耳目的西服,确实是新鲜。”
      小说家翁动着像婴孩那样重叠起来的下巴说:
      “当时日本还没有像样的衣服。她们穿的衣服是美国人一手打扮起来的,因此,与那些与美国兵打交道的女人怪里怪气的英语一样,在服装上也被美国人感化了。她们打破了过去的女性观念。”
      评论家瘦、小说家胖,一瘦一胖,煞是有趣。评论家说:
      “也有经济上的理由。战争中物资缺乏。战后,几乎所有的有钱人,中产阶级靠卖东西过日子,在如此剧烈的环境变化中沦落下来的女性不在少数。可是当时她们似乎不觉得自己沦落,至少很少有这样的性情。
      “亲切的美国兵是女人的憧憬。迄今作威作福的日本男人遗里遍遍、有气无力。女人的反弹是非常有力的,因此,与后来职业化的卖俊不同,这些女人中也有良家女子。”
      这时主持人说:
      “是这样。我听说有相当教养、毕业于相当级别学校的小姐成了美国兵的情妇。从那以后已过去了十三年,当时二十岁,现在已三十二三岁了。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认为,多数人已组织了很好的家庭。从沦落状态中坠入黑暗生活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恢复自己本来面貌,如今都成了很体面的人。”
      “后来,所谓吉普女郎都固定起来了。战争结束后不久,有相当一部分女性混在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女子大学毕业的。可是这些人都出色地更生了。现在年龄都在三十五、六岁,正像您所说的那样,都幸福地结了婚,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是,这些人对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坦白以前的身世,’主持人问。
      “这是个微妙的问题。”小说家眨巴眨巴细细的眼睛说:
      “为了求得和平的婚后生活,恐怕可以不说吧。当然,操这种营生马上就结婚的人另当别论;那些洗手不干,找到正当职业,然后再同男性结婚的人一般都保守秘密。我认为这也是可以允许的嘛。”
      “那是呵。”评论家随声舰和道:“当时日本,吃了败仗,大家都在做恶梦。这些女人也是挺可怜的。她们由于自己的努力,建立了新的生活,应该给她们幸福。”
      “是的。”两人同时点点头:“现在女人的服装一般都相当漂亮,也是受当时的影响。”
      主持人说:“是这样。物资丰富了,衣服也丰富了。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花色。从当时来看,女人把流行的服装消化掉,变成具有个性的打扮。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那时是由别人打扮起来的。”
      “不过,现在偶尔还能见到穿着当时那样服装的女人。”
      “那是还从事那样职业的女人吧。”评论家说。“现在远离那个行业的人,穿的衣服肯定和那时不同。”
      座谈会的话题转入到最近服装的倾向、男女关系应有的态度等等,越说越热闹。
      后面那些话题,祯子听不下去了。在听这个座谈会的过程中,她的脸色变了。
      早晨,祯子抵达金泽。
      元旦,车站前只有食品店开门。过年街上都关着门,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她来金泽,这是第三次了。天空上灰色的云时断时续,太阳照在屋顶上在微微移动。
      车站杂沓拥挤,几乎都是赶回家过年的旅客和滑雪的人。昨夜在火车中,从东京来的滑雪的旅客闹哄得厉害,她只睡了一会儿。
      祯子总算找到一辆出租汽车,直奔室田家。高坡上还像以前一样积着雪。家家户户都扎起了过年的门松,衬托出古老城市的氛围。今天是元旦,自己却为令人心酸的事奔跑,为此,祯子感到悲哀。
      在室田家门前,祯子撒了一下门铃,女佣出来了,还是以前那一个,今天过新年,打扮得干干净净。
      “我想见一见经理。’祯子说。女佣恭恭敬敬地一鞠躬,答道:
      “老爷从昨天起就不在家。”
      “上哪儿去了?”祯子以为他又去了东京,却不是。
      “每年的惯例,老爷去了和仓温泉。’”
      和仓,从金泽坐火车约有两小时的距离,位于能登半岛东侧的中央,高七尾很近,那儿有室田工厂。以前,为了久子的事,本多曾去过那儿。
      “那么夫人在家吧?”
      “夫人也一起去了。”女佣惶恐地说。夫妇俩按照惯例,去温泉过年,恐怕两三天后才能回来。祯子一问,女佣说,不到四天后是不会回来的。
      “你知道下杨在什么旅馆吗?’铺子打算立刻会和仓会见室田夫妇。
      “知道。”女佣认识祯子,便率直地告诉了旅馆的名字。
      离开室田家,祯子又去了金泽站。昨天下了雪,从这高坡望去,白山山脉以乌云为背景,泛出白光。
      祯子从金泽站乘火车去和仓温泉。这条地方铁路线坐满了新年客,几乎都是去和仓温泉。祯子是第三次坐这条线。第一次,听警方说,发现自杀尸体,乘这条线去西海岸高波。第二次去高读尽头找田沼久于家。两次都在中途羽咋站换车。今天刚一直向北坐到头。
      在途中看到冷冷清清的湖水。再下一站,从车窗中望去,有人从湖水中捕了鱼,放进鱼笼,上了火车。
      过了羽咋站,于路、金丸、能登部,每一小站都停。来到这一带,一边是大山迫在头上,经过这些陌生的小站,祯子不知怎地感到悲哀。站员站在积雪的月台上,挥动路牌,目送火车远去。从站台向车站方向走去,女人几乎都弓着腰,头上蒙着黑色的头巾。哪个车站都有鱼商混在人群中。祯子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思考着将要会见室田夫妇的事。
      她的思考是从嫂子家电视中看到的座谈会开始的,座谈会上有人说,战争结束后与美国兵打交道干特殊营生的女人中,现在不少人获得了新生,建立了新的家庭。这使债子打开了眼界,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迄今堵在她面前的屏障,突然崩溃了。
      从倒塌的墙缝中,她首先看到田沼久子的身影。除了她以外,祯子又看到另一个女人。至今为止,祯子从来没敢想过。
      祯子把室田仪作当作凶犯,这是错误的。如果把夫人佐知子来替代室田,那一切疑团便迅速解决了。
      丈夫宪一以前的同事叶山警司曾经说过:“与美国兵打交道的吉普女郎中无知者居多,但其中也有受过相当教育,头脑好使的精明女人,在与她们接触的过程中,混熟了,就了解她们的素质。”
      祯子想,头脑好使、精明的女人正是室田夫人,佐知子。
      佐知子的身世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是室田经理的续弦,是东京某公司的女职员,和前去谈商务的室田相识,被室田看上了,成为他的情妇。室田的前妻死了,被扶为正室。
      宪一在立川署风纪股当巡警,那时他处置过这一类女性,其中大多数只认识她们的面孔,并不知道姓名和为人。其中有田沼久子,另一个室田佐知子。
      ——祯子继续往下想:
      宪一作为A广告公司金泽办事处主任,在北陆地方转悠时,偶然与立川时代认识的久子相遇。这时,久子认识宪一,但不知道他的名字。否则宪一“曾根益三郎”的化名就不能成立。在和祯子尚未提条以前,宪一与田沼久子邂逅,在独自生活环境中和她同居。
      在这种情况下,宪一开始就无意和久子结婚。因此,他对久子伪称自己的姓名和职业,称自己是某公司的推销员,名字叫:‘曾根益三郎”。
      另一方面,宪一在买卖交往中认识了室田,取得了他的信任,又在偶然的机会中遇到了夫人佐知子,可能是在夫人去丈夫的公司时认识的。
      当时,室田夫人见了宪一,对这次重逢,心中一定大吃一惊,以后从惊愕渐渐变成了恐怖。
      夫人佐知子隐瞒以前的经历和室田结了婚,现在是金泽地方有数的名流夫人。她突然遇到了解自己阴暗过去的人,陷入了不安和恐怖。
      然而,宪一对室田夫人没有特别的看法。他见了获得新生的她,不,见了这位名流夫人,恐怕会暗暗地为她祝福。立川时代,一个是警官,一个是卖淫妇。他们的关系如此而已。换句说话,和对久子一样,不过认识而已。然而,重逢以后.两人的关系并不那么简单了。
      室田夫人了解宪一的特别意识,知道他没有恶意,不会将她以前的身世泄露给别人,或者借此威胁她。她开始放心了。因此她对宪一表示特别的好感。过去是卖淫妇,现在是名流夫人,她害怕宪一暴露她的身世,比死还害怕。因此,她策动丈夫室田仪作,结宪一的工作助一臂之力。从宪一到任后,室田耐火砖公司给A广告公司的广告量比以前增加了一倍,其秘密就在于此。
      室田经理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因此,他单纯地解释,这是妻子佐知子对推销员鹈原宪一表示的好意。他对宪一表示好意,经常独身的宪一来家里吃中饭、晚饭,其理由就在于此。
      夫人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世被泄露出去,用好意来防卫宪一。宪—开始就没有那样的想法。尽管如此,夫人佐知子,仍然陷在不安和恐怖之中。
      夫人现在过着人人羡慕的幸福的生活。作为地方的女流名士,有着辉煌的地位。因此,宪一的存在,就像在蓝色的天空中不断投下一片乌云,使她置身于恐惧中。
      然而,宪一自己也有烦恼,那就是他和一开始就无意结婚的久子同居。他知道他在金泽任办事处主任至多一两年。他一开始考虑只在这一两年中与久子同居。为了免去以后的麻烦,他化名为“曾根益三郎”。因此立川时代风纪股巡警鹈原宪一和久子仅仅是一面之交,互相都不知姓名和来历,否则化名是很困难的。
      祯子继续往下想:
      宪一和久子的同居生活持续了一年半,田沼久子一味对同居者“曾根益三郎”加深爱情,她为非正式结婚的丈夫尽贞节,一心一意伺候他。在这一期间,公司好几次要把宪一调回东京,他都拒绝了。为什么要拒绝调回总公司,现在总算揭开了秘密。
      宪一被田沼久子奉献的爱情缠住。无法摆脱和她的同居生活。一开始,宪一作好计划,打算等到调动的命令一到,立刻让“曾根益”三郎”失踪,恢复鹈原宪一的身份回东京。但由于久子执拗的爱情,他无法逃脱。
      最后,宪一决心和久子分离的机会终于来到了,那就是他和祯于结婚。
      宪一和室田夫人商量,夫人教给他“自杀”。一“自杀”,久子的一切追究从此结束了。当然,这是假装的自杀,实际上是回东京。
      这种情况下,幸亏和久子同居的宪一用的是“曾根益三郎”的化名,是“另外的人物”。因此,“曾根益三郎”即使死了,鹈原宪一不会因此受到怀疑。事实上,久子只把宪一始终当作“曾根益三郎”而坚信着。室田夫人对宪一说,这是最好的方法。
      宪一之所以写了那样的遗书,其秘密就在于此。他留下了“曾根益三郎”的遗书,把所有遗物一丝不苟地放在现场,做出从断崖上跳下去的状态。
      宪一去久子家时不穿绣有“鹈原”的西服。这时大概穿着绣有“曾根”的西服,或者根本不锈名字,不管怎样,“鹈原”的姓,总是不合适的,从金泽去能登西海岸久子家时,他把绣有“鹈原”的西服交给洗染店,然后穿上“曾根益三郎”的西服。
      宪一个月里有十天回东京总公司,这就是“曾根益三郎”的出差期间,其余二十天在金泽的办事处,去北陆一带跑买卖。这时也是“曾根益三郎”回久子家的期间。
      大伯子宗太郎知道这一情况。因此,宪一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的双重生活告诉了宗太郎。
      于是,宪一在室田夫人的唆使下,或者根据她的指示,准备了“自杀行为”。他对后任本多说:“今夜回不来了,明天回到金泽再去东京。”这时宪一回到久子家,到了夜里,站在离久子家不远的断崖上。
      这一时刻,宪一身旁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一手策划宪一自杀的劝导者,室田夫人。当宪一去和佐知子商量时,在这一瞬间,夫人肯定想,机会终于给宪一创造“假装”“自杀”的条件。从而杀死宪一,丝毫不会受外界怀疑。特别是让宪一站在断崖上,突然把他推下海去,谁见了,只能认为是自杀。作为杀人方法,没有比这更巧妙的了。
      永久封住宪一的嘴,她的地位就丝毫不会动摇,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一生。这一计划是宪一来同她商量时早已策划好的呢,还是那天夜里,宪一具备了所有的“自杀条件”,站在崖上时。她突然想到的?现在还很难判断。恐怕是后者。最初的唆使,夫人是站在宪一的立场上进行劝导,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才决心让宪一在仅装自杀的情况下来消灭宪一。
      就这样,在宪一具备了所有的自杀条件”下,由佐知子把他推人海中。警察发现尸体,确认为“曾根益三郎”,由田沼久子认领。
      对警方的申报为“曾根益三郎”,镇公所的手续为田治久子的“非正式结婚的丈夫曾根益三郎”,处理完毕。一切都是合法地把“曾根益三郎”,不,把鹈原宪一从这世界上消灭掉了。
      这时,久子不知道丈夫“曾根益三郎”的原籍地在何处。不知道非正式结婚丈夫的原籍地的事例,最近特别多。镇公所要求久子知道原籍地后再申报,于是“根据法律规定”埋葬完毕。
      祯子来金泽寻找丈夫时,向警察署探询离家出走人和非正常死亡的人。当时有自杀者三件,伤害死一件。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找的鹈原宪一就在其中。
      祯子迄今为止认为室田仪作是凶犯。杀死宗太郎,本多良雄,田治久子的凶犯都是室田仅作所为。其实,这个设想把室田仪作换成佐知子,这些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佐知子的行动。
      例如,宪一失踪后,宗太郎前来追寻,将要查明真相,被佐知子杀害了。迄今为止,祯子总认为引诱宗太郎,一起去鹤来的是久子。但这错了。在北陆铁道的电车中,戴桃红色头巾,穿红色大衣的,其实是佐知子。
      沙子平时所见到的佐知子,服装十分讲究,常常穿豪华的和服。因此误认为穿原色西服的女人是久子。
      佐知子平时当然不会穿这种暴露自己身世的服装,但为了杀害宗太郎,就在这一天重新穿上与过去的“职业”相近的服装。
      佐知子领着宗太郎从金泽站乘火车到了鹤来,一定对他说,宪一和久子就在附近同居,我领你去。宗太郎马上想见到宪一。但一起去找他们,总觉得不合适。佐知子就说,我去把宪一叫来,你在这里等。两人便在车站前分手了。约定会面的地点就在宗太郎被毒死的加能屋旅馆。宗太郎相信她的话,便进了加能屋,喝了佐知子给他的有毒的威士忌,因氰化钾中毒而死。
      宗太郎和佐知子相识,是在搜寻宪一过程中。他知道宪一同室田夫妇来往密切,前去走访。宪一在能登海岸和久子同居之事,某种程度上对哥哥宗太郎说过,但没有提到室田夫人。因为他为了维护夫人的名誉,不愿说起她的身世。因此,宗太郎和夫人相识,还是按照已经考虑过的顺序。
      从鹤来站,佐知子没有按原来路线回来,是因为考虑她到达金泽时,必须重新回到室田夫人的地位,于是,她从鹤来乘上开往寺井的列车。这样做比直接回金泽迂回多了。但在迂回过程中,她获得了地点和时间。从干线开往金泽途中,佐知子关上列车洗手间的门,脱掉艳丽的西服,又变成了室田夫人。当时,目击者说,穿红大衣的女人拿着手提箱,现在可以明白,手提箱装着室田夫人用的服装。
      佐知子夫人杀了宗太郎后仍然感到不安,她警惕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宗太郎。不一定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来找田沼久子,因而感到不安。为此,必须把久子从她的住所隐匿起来。
      室田夫人要求丈夫仪作录用田沼久子为公司的传达员。为保守秘密,要求久子不要对邻居说自己在室田耐火砖总公司就业。
      久子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感谢室田夫人的好意,就此就了业。恐怕室田夫人和久子都是立川时代操皮肉生涯的女人,互相都认识。这样看来,丈夫藏起来的两张相片,是宪一来金泽时遇到这两人时照的。照片反面写的数字是冲洗房做的记号呢,还是与佐知子和久子黑暗时代有关的数字,只有宪一知道它的意义。宪一把这两张照片和其他照片区别开来,是不是有共同的意义?——祯子现在才想到。
      夫人又给丈夫室田仪作做工作,说本多的追查越来越逼近,可能会到室田耐火砖公司来查问。
      本来,久子进公司当传达时,必须找个借口,于是设定久子的丈夫是厂里的工人。随着本多的调查深入,这个谎言终于暴露。如果本多直接会七尾的工厂,询问劳务科,这个伪装立刻暴露了。回答没有这样的工人,一切都落空了。
      于是佐知子对室田说,如果有人来查问,就说室田耐火砖厂的工人,死亡时支付了退职金。室田不知其中的原因,就按照爱妻的吩咐命令部下执行。这对,久子就成了佐知子的朋友。
      本多去七尾的工厂查询时,有关的人说,确有“曾根益三郎”这样的工人,已经死亡。但到了总公司会计科一查,却没有找到支付退职金的传票,自相矛盾。室田夫人把这一点疏忽了。
      室田夫人感到本多良雄的追查越来越紧。现在必须将久子从室田耐火砖总公司转移。于是佐知子把久子叫来,指示她赶紧去东京,夫人用什么理由把久子打发走,现在只有直接问夫人自己了。
      久子一无所知,坚信佐知子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就按照佐知子的指示行事。
      这时,佐知子交给久子一瓶威士忌,说如果本多来访,就让他喝下去。威士忌瓶打开过,少了一点儿,否则无法掺入氰化钾。
      久子丝毫也不怀疑地接受了。真的将佐知子交给她的威士忌给了第二天来访的本多良雄。
      本多怎么知道“杉野友子”这个久子的化名,和她在东京的住址的。以前校于认为是室田经理告诉他的。现在只要换成佐知子便可,是她把久子的行踪告诉本多的。
      本多想等事情全部明白时,再告诉祯子。因此,他去东京时还有一部分细节瞒着祯子。不料出了不幸的事故。如果他将调查到的细节全部告诉祯子,那么祯子就能更早地将焦点集中到室田夫人身上。这样做,也许久子能免于一死。
      按照预定的设想,本多喝了久子给他的威士忌倒下了。久子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从东京逃到金泽,打电话给室田夫人。夫人指示久于去鹤来碰头。以前恢子设想是宝田仪作接的电话,现在只要换成室田夫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祯子抬起眼来朝天空搜索。她的思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乎有不合理的部分摆在她的眼前。——那就是她以前访问室田经理时听到的夫人的电话内容。
      室田经理告诉祯子,夫人在电话里说,傍晚六时她要出老金泽广播电台的座谈会,不能来见祯子了,诸多失礼等。
      实际上,祯子是在街上的咖啡店里听到这广播的——室田夫人、知事夫人和东京来的Y大学教授的座谈。祯子还记得当时附近的桌子上几个年轻人在谈论室田夫人。
      当时是下午六时,经过解剖推断田沼久子的死亡时刻是下午六时左右。在金泽下午六时广播的佐知子哪有时间来五十分钟电车到鹤来,再步行到现场?这一广播等于证明佐知子不在现场。这是怎么回事?
      火车驶抵和仓站,乘客们在积雪的站台上等待。
      祯子从和仓站乘出租汽车直奔温泉。这一带是旅游区,公路修得很漂亮,还有小岛,岛的对面,可以隐约地看见白白的山脉。从这儿从正面可以望见立山。海上漂着小船。
      “小船是捕海参的。夫人。”
      司机见是东京的来客,随嘴介绍道。和其他温泉场一样,这儿道路两端有六角形纸罩座灯。汽车已驶进旅馆街。
      侦祯从室田家的女佣处打听到室田夫妇投宿的旅馆。这家旅馆在这温泉场是最大的一家。一进大门,祯子立刻问账房,要见室田经理,掌柜的说:
      “现在不在。”
      “那么太太在吗?”祯子问。
      “太太也出去了。”
      “不知道去哪里了?”
      “太太说去羽咋,坐车去的。”掌柜说。
      “这儿的工厂的人来找老爷,在房间里说话。一听说夫人外出,立刻叫车追去,后来恐怕在一起了吧。”
      这样看来,室田夫人先雇车去羽咋,室田经理起先并不知道,听说夫人走了,立刻追去。
      一听到佐知子夫人去了羽咋时,祯子不由地一怔。
      不用说,羽咋镇是和宪一自杀场所属同一路线。——去高洪的铁路支线,在羽咋换车,从这儿分开了。公路——从这儿南下到羽咋,然后沿海岸去福浦方向,途中有宪一跳崖自杀的断崖。换句话说,位于东海岸的和仓与宪一自杀的西海岸之间有东西走向的山脉,要去那里,必须避开山岳一带,从羽咋镇绕行。
      “这是什么对候的事情况祯子问。
      掌柜并找膝盖,低头施。
      “太太在两小时以前,老爷在一小时半以前。”
      须祯子深深地陷入了不安,不祥的预兆迫在眼前。
      宝田夫妇去的方向,似乎有看不见的乌云等待着他们。室田夫人佐知子似乎毫无顾忌一直飞奔而去。室田经理则丧魂落魄,慌慌张张去见夫人。
      “我无论如何想立刻见到室田太太,对不起,这儿马上能给我叫一部车子吗?”
      掌柜见祯子的表情,觉察到事态的紧迫,立刻答应了。拿起电话叫车,在汽车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祯子不知道自己过了多长时间。
      旅馆的门厅很宽敞,正面的玻璃橱窗里放着这一带的特产九谷陶器和轮岛漆器。
      在这陌生的地方,又立在这陌生的旅馆的门厅里,心中十分伤感。祯子看到这些九谷陶器,不由地想起和本多一起去过的那家咖啡府摆着的唐狮子和盘子里的花样。她没想到,来到如此憧憬的北国,竟会留下如此悲惨的回忆。
      来温泉过年的客人在走廊上愉快地交谈着。从旁人看来室田夫妇一定也是幸福的一对。·
      太阳西斜。微弱的阳光忽隐忽现地照在积雪的马路上。
      汽车好歹总算来到了。
      祯子拿着带来的地图给司机者。从现在起迂回绕道羽昨,恐怕追不上佐知子夫人。她问司机有没有近道可走。
      总之,她要尽快见到佐知子夫人。她走了已经两小时,不按近道缩短时间。是追不上她的。
      “从这儿有没有直通函海岸的近道?”祯子问司机。
      “有是有,可是下雪,翻山越岭恐怕不行吧,抄近道只有这一条。”司机搭着地图说。
      像拳头一样神到海面的能登半岛中央,山脉自北向市。从和仓温泉到西海岸搞浦港。有一条横断山脉的公路。司机觉得这条道路危险,犹豫不决。
      “对不起,实在有要紧的事。我可以多给你车费,无论如何想想办法。”
      司机并没有被高额的车费所打动,但看到祯子着急的表情终于答应了。
      “好吧,去试一试。”
      司机让祯子上了车。途中经过车库,司机从里面拿来绑在车路上的铁链子。
      正在绑铁链子时,另有一辆出租汽车通过,司机伸直腰招呼道:
      “喂,现在翻过山去福浦港,那边路上情况怎么样?”
      过路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说:
      “公共汽车从上个月就停了,不注意,恐怕危险。”说着他朝坐在车上的祯子看了一眼。
      祯子想,即使危险也顾不得了。总之,必须尽快追上室田夫妇。她抱着拼死的决心去见室田夫妇,迄今为止的事件,可从夫人的目中得到全部解决,此刻祯子正处于被追到极限的心理状态。
      “夫人,准备好了。走吧!
      在轮胎上绑铁链后,司机握住了方向盘。
      不一会儿,汽车在倾斜的七尾湾行驶,右边可以看见大海。太阳复向西顿了。从浓重的乌云中穿出来的阳光照在寒冷的海面上呈检红色。浦海参的小船仍旧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不多时,汽车离开海岸向山岳地带的公路行驶,穿过几个僻静的村落,公路越来越窄,积雪也越来越厚。
      山上尽是松树、杉树和扁柏树。在积雪的公路上没有车辙,证明在这辆车前面,没有别的车通过。上了山,天渐渐黑下来了。
      这条公路是为春夏两季来和仓至福浦港旅游客铺设的。山路弯弯曲曲在山峡上盘行。
      “夫人,心焦了把?司机对祯子说:
      “从现在起,一小时都在山路上绕行,打开收音机听听吧!”
      祯子无意听收音机,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司机的好意。
      打开收音机后,不知哪个电台在播送欢乐的流行歌曲。
      “开得正是时候。’司机很高兴。乍一看,他的脸上还有点孩子气。
      荒凉的山沟和欢乐的流行歌曲形成奇妙的对照。
      广播是从东京来的,由地方电台转播。男歌手和女歌手交替着唱,一个一个地换。一会儿见到烧炭的小屋,在堆积着的木头的狭窄的小路上,司机握着方向盘,晃动着肩膀打拍子。
      “我最喜欢三桥美智也了,怎么不出来了呢?对了,刚才出车时,正播送三桥的。是别的电台,老是转来转去。”司机对祯子说:
      “这一定不是直播,放的录音。”
      祯子听了他的话,不由地一怔。
      对了,录音!——在火车中的疑问,就这么解决了。
      下午六时在金泽咖啡店里听到室田夫人的声音不是直播。室田经理在电话里听夫人说,现在就会电台,那时大概在三点半。录音一定是在四点半进行的,六点开始广播。
      室田夫人把田沼久子推断崖是在六点钟,而夫人的声音正由电台播送,这一点也不奇怪。
      这样,祯子所有的疑问全部解决了。
      室田夫人是凶犯,一点也没有矛盾。只有她是不是在立川基地当过妓女,现在还有待于证实。看来,这个推断不会有错。
      室田经理现在正在追赶佐知子,昨夜抵达和仓温泉旅馆,两人必定发生了什么事。佐知子突然驱车出奔羽咋,是不是昨夜被室田发觉。向她追问,她终于坦白了自己的犯罪?室田去东京肯定去调查妻子以前的身世。因此佐知子失去了生的希望,也站在宪一跳崖的断崖上。十分钟后,室田发觉妻子的意图,立即追去。
      祯子看了一下手表。
      离开和仓已经四十分钟了。四周都是山。汽车正在爬坡。到处都堆积着伐下来的树木,山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因有积雪,汽车走得很慢,祯子干着急。这样下去,恐怕佐知子和室田之间已出了事。她觉得他们以非凡的速度,向着悲惨的结局前进。
      追上他们,追上他们!祯子在心中祈祷。
      尽管如此,当她想到佐知子夫人的心情,也觉得她可怜。祯子不了解夫人身世,肯定出身相当富裕的家庭,受过相当的教育。
      战败后,日本到处受到破坏。家庭受到了打击。家庭的破灭也影响到她心理上的堕落。命运促使她一时坠入某种职业的女人圈子里。
      之后,她又顺利地恢复到原来的地位,过着正常的生活,偶然遇到了室田,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她终于找到幸运的机遇。佐知子得到了安定的生活,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于是她作为经理夫人,地方的名流夫人活跃在社会上。她的才能得以充分开花结果。
      她踏入了地方的上流社会,仅仅依靠丈夫的地位,在社会上崭露头角。她很快地在这个圈子里握有实力,成为特殊人物。就像咖啡店里年轻人说的,在短短的时期里,室田佐知子在这北陆的古都成为新的妇女领袖。
      不料有一天,鹈原宪一出现了,对佐知子夫人来说,这是个不祥预兆。
      祯子推断佐知子夫人的心情,不由地给予无限的同情。夫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犯了杀人罪,但谁也不能借报复的动机。如果自己站在那个立场,祯子也不能说,不可能成为佐知子夫人。
      换句话说,日本女性因战败而受到的伤害,在十三年后的今天,伤痕仍没有消除,一旦受到某种冲击,仍然会从伤疤中重新喷出不祥的血。
      周围稍稍亮起来,这不是天晴了,而是汽车穿出了森林的山岳地带。汽车一路下坡,可以看见屋顶积雪的村落。
      一看表,从和仓出发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从和仓出发绕过羽昨,到达现场需要三个小时;走这条路,只要一半时间,然而前面是一片崇山峻岭。
      “师傅,还很远吗?”祯子问。
      “再过三十分钟就到了。’司机没回头,答道。
      下了坡后,道路平坦,积雪比和仓深。树枝摇曳着,看出风很大。翻越了山,周围的景色突然变了,这儿几乎称不上风景幽美,只是荒凉和阴郁。
      到达福清镇,正如司机所说的那样,用了三十分钟。这儿是中国宋朝时期建立的古老的港口,也许是为了防风,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还用着竹苇席。
      环抱着海角的港就在一艘艘渔船紧挨着在水上。从这儿望去,港口一带白浪天。
      “夫人,从这儿上哪儿去?”司机问。
      祯子看了看地图,大体上知道现场的方向。
      “清朝高益方向。”
      汽车从福浦港向南驶去,从右侧可以看见怒涛汹涌的日本海。浓重的乌云里挂在天空,被封闭的太阳在它的里惦落到海员上,发出微弱的光。
      海上的水平线渐渐下沉,突出在海面上的奇岩露在外面。祯子一心凝视着景色的变化。她从车窗中注视着以前曾经来过时的景色。
      终于来到了。祯子的视线越过司机的肩膀从前方找到站在断崖上吟诗的地点。
      正巧太阳渐渐西沉,它被封闭在苍茫的暮色里。海面黑沉沉的。只有白浪在港湾露出它的牙齿。
      就是这儿。——祯子在心中喊道。
      随着道路的迂回,她那记忆中的场所出现了各色各样的变化。她的凝视始终没有离开这一点。
      就在这儿,宪一被推下海的。上次来时,她站在那里,似乎有所预感,现清清楚楚确认那儿是宪一最后结束生命的场所。半月前,她来金泽寻夫时,听说这里有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实际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当时一位老巡警说:
      “最近常有跳崖自杀的人。当天在这里还有一个自杀的,不过立即查明身份,被人认领了。”
      这个认领人就是久子。那个跳崖自杀的人就是化名为益三郎”的鹈原宪一。现在无可怀疑了。
      “就在这儿停吧!”
      祯子下了车,司机不由地吃了一惊。
      周围设有人家,一边是断崖和海,另一边是高山。
      “请稍等一下!”
      祯子和司机打招呼后,迈开了步子。
      风很强烈,打得脸颊生痛。海浪声很高。
      这时,一个人背朝她。他的黑影映入祯子的视角。
      那个人面向大海立在那里,不用细看,那是室田仪作。
      室田没有听到附近有汽车的轰鸣,站在断崖的尖端,像一座石像一动不动。
      室田身旁没有别人。
      这一瞬间,祯子心想:一切都完了。周围哪儿也见不到室田夫人的身影。在烈风中僵然而立的室田的姿影,好似同渐渐坠入暮色的大海对立着。
      “室田先生。”祯子蹑足走过去喊道。
      风在吼,海在啸。可能是声音到不了那儿,室田没有立刻回过头来,祯子喊了三次。
      室田终于回过头来。以暗淡的天空为背景,在室田的脸上落下了阴影。
      祯子走近室田。
      不断撞击在岸边的波涛声,成了他们脚下的地鸣。
      在波涛声中室田终于认出是祯子。
      “你终于也来到这儿。”
      祯子再向前走了两三步。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挂在脸颊上。
      “室田先生,太太呢?”
      室田默默不作声,慢慢地举起一只手,指向暮色苍茫的大海。
      “内人…”
      室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在风声和波涛声中他的声音显得很小很小,但在祯子的耳朵里听得很清楚。
      “内人朝那边走了。”
      祯子朝他指的方向凝视。在深重的乌云和港湾之间,终于发现一个黑点,黑点在摇曳,它的周围白浪涛天。
      “那就是内人。”
      祯子不知不觉和室田并肩而立。
      在剧烈的风的压力下,她几乎窒息了。这不仅是风,也是她自身的激动迫使她屏住呼吸。
      “不需要我多说了。你既然已来到这儿,那一切你都明白了。”室田凝视着海面说。
      这时,怒涛中大海上的小黑点越来越小。
      靠近水平线的厚厚的云层间的淡黄色和周围的黑色渐渐消逝。只有裂开一道缝的乌云,仿佛像北欧的古画中所看到的那样,始终呈黄色。
      借着这淡淡的光线,那个小黑点,始终停留在人的视线中,永不消逝。
      “我发现已经晚了。”室田凝视着大海说:
      “昨夜来到和仓,我追问内人。、她向我坦白了事实。如果早些时候向我坦白,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结果,我不得不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您的丈夫还有他的哥哥都是内人杀死的。我并不是为她辩解。内人比我先离开旅馆,不知什么时候借了一条船,向港湾处漂去。”室田的声音呜咽了。
      “我忘了对你说了。内人是房州股浦某渔主的女儿,在幸福时代成长,在东京上过女子大学。战争结束后,她那颇为得意的英语给她带来了祸水。这是战后日本的现实,我并不想深究。”
      一声波涛打断了他的话,待波涛咆哮过去后,室田又继续往下说:
      “赶到这里时,内人已去了手够不着的地方。也许你已看不到。也许她看到站在这里的我,我见到了她在船里向我挥手。”
      波涛又撞击在脚下的岩石上,发出一阵轰响,室田等待这声音过去,说道:
      “夫人,我也挥手了。你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小黑点。我知道内人坐在舱里。我永远再也看不到她了。小船在波浪汹涌的大海里,不多时就会颠覆的。不,在尚未颠覆之前,小船将会失去它的乘客。那个小黑点,很快就看不见了。我……”
      波浪又打来了,室田停止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下去:
      “我想内人的墓就在海底,每年我都要到这里来看她。”
      祯子记得曾站在离这儿不足一百米的岩角上吟过诗,此刻又在心中复苏。
      在波浪汹涌的海里有她的墓!
      强风打在祯子的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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