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原来“他”才是新任霸主
【15】
晋献公让舟之侨来劝降，当然有他的想法。
一来，舟之侨作为“迷途知返”的典型代表，可以感情真实地声泪俱下，表达出他的现身说法；
二来，虢国之灭，着实是拜了虞老大所赐。让一个虢国遗臣去劝降，实在是有点寒碜虞老大的意思。
果不其然，虞老大一见舟之侨，真的不好意思起来。再加上舟同志描绘的美丽新世界，虞老大居然心动了。叹口气，表示无力回天。再骂了骂身边的大臣，为啥不好好辅佐自己，多提宝贵意见，不然不至于如此亡国。最后卸甲下车，降了晋国。
追随左右的百里奚自然是刚才被骂的对象。百里奚却回答，“老宫倒是劝您了，可惜您也没听，还把他气走了。要是我在跟着劝，现在哪能陪着您呢？”
百里奚的左右手下一看老大跟着这么个NC的主儿混实在没前途，纷纷暗地劝百里奚逃走算了。
百里奚却回答，吃人俸禄，领人工资，不能说走就走。不抛弃，不放弃。
不久，虞国打猎队的一行人等来到晋献公面前报道。献公哈哈大笑，豁达地表示此举不为别的，只为拿回宝马璧玉而已。
虞公无奈点点头，诚恳地交代了宝马璧玉等赃物之所在。荀息领人去找，果然，完好无损。
据说，荀息左手托着璧玉，右手牵着宝马，缓缓走到晋献公的面前。说了句类似于“完璧归晋”的话。献公一看荀息计成，心花怒放。
怒放之后冒白烟。献公脸一阴，便想杀虞公。
荀息谏阻，说这虞公庸人一个，掀不起大风浪，杀之无用，还留个杀人罪，不值得。
于是，献公将虞公一干人等拉回绛都，软禁起来。还假模假样地给虞公送去其他品牌的宝马璧玉，以示不忘借道之恩。
真是够恶心人的。
早早降了大晋国的舟之侨待遇就好得多，直接被晋老大官拜大夫，可以上朝议事。舟大夫也知恩图报，举荐百里奚，希望献公录用。晋献公大人大量，用人不问出处，让舟之侨全权办理。
舟之侨原以为百里奚失业在家，自己带个OFFER去，应该说服没问题。自己也好在新老板面前露个脸。
哪知，百里奚却坚定地表示，祖国被晋国所灭，自己哪能投敌上班？！
这一语双关，既表明自己的态度，又是对舟之侨的贬损。舟大夫心中不快，又不想在新老板面前显得自己没点业务能力。于是，他在回朝复命的时候，楞说百里奚是浪得虚名。一番深谈，其实不过是个三俗之人，不登大雅之堂。胸无大志，不堪重用。
晋献公也不再查考，就此错过百里奚。
真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网上的原创小说一大堆，真能出版的也没几个啊。
老子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也正因为百里奚没跟晋献公签劳动合同，最后终于遇上真正的伯乐，西去秦国上班，成就一番伟业。
且不说暂时落难的百里奚，咱们先关心关心里克同志的安危。
同样是老子的那句话，因为里克自告奋勇地领兵灭虢灭虞，大功一件，却遭受骊姬一伙忌恨。
这与申生有莫大的关系。
因为里克是太子的老师，也就被贴上了太子党的标签。
看不了申生有好日子过的骊姬发了狠，叫来优施，要谋个计策，剪除太子党羽，早早灭了里克为妙。
《东周列国大白话》第二部
第二回 晋献公死后的乱局
（1）
当骊姬的眼光瞄上里克的时候，性质开始有了变化。
原来她是为了儿子能日后能做老大，死盯着太子申生不放。只要申生一死，太子的位子空缺，她就有机会说服晋献公把奚齐弄作新太子。所以，她所要做的，就是杀死申生，排挤奚齐的其他两个哥哥重耳和夷吾。
现在不一样了，骊姬把申生的目标放大成了“太子党”。这就开始把还算得上家事的遗产第一继承人之争变成了真正的国事。因为所谓的党派之说，既有明摆着入了党了，也有潜伏在外的，更有“我说你是便是，我说你不是便不是”的莫须有。政敌的范围也就会无限制的扩大。极端地说，但凡骊姬看着像奚齐扶正绊脚石的一干人等，都将成为铲除的对象。
老大的儿子们和小弟们将惶惶不可终日。
骊姬疯狂了。
这里，优施似乎还有点分寸。当他被叫到床前嘱咐除奸的时候，优施却反对这种极端做法。
优施表示，此番出兵，荀息妙计，方才成功。按功劳，荀息在里克之上。所以太子党虽然得势，我们只要能拉拢荀息，也就没有太大影响。再说里克现在也是功臣，不能立刻下手，试探试探为妙。说不定两人都能争取过来。
玩过《帝国时代》的同学们应该能想起里头僧侣招降波斯战象的场景。
一群战象慢悠悠地走过来，一排僧侣嗡嗡地念经。没多久，半数敌国之象归了自己，战局也由此发生了变化。
骊姬虽然没玩过《帝国》，她还是知道能兵不血刃地争取过来最好。她明白荀息和里克在晋国政界有大象般的庞大影响力，所以马上决定改日择机劝献公把荀息派为奚齐之傅，也就是老师。同时，她同意优施试试说服里克，从演员暂时改行，做回说客。
立荀息为奚齐班主任的决定马上得到了晋献公的同意。荀息二话没说，立刻走马上任。骊姬和优施互相点头执意。他俩明白，自此荀息就成了自己人了。
接下来是说服里克。
里克之姓可以追溯到华夏司法第一人的皋陶。之前也说过皋陶老先生画地为牢，管司法，掌刑狱。他当时的官职为“大理”。后来知名的法院名——大理寺、大理院，便是从这个官职而来。皋陶的后代慢慢有人开始以官为姓，用了“理”姓。
皋陶血脉传到商末纣王时期，后裔理徵在朝为官。为人刚正不阿，经常劝谏商王。为国为民，就算直言不行也要想折。哪知，一次在上海发帖议论议论河南之事，却惹恼了纣王，以不按正常渠道反映，败坏政府名声为由，硬是被千里追缉，扣上诽谤的帽子，最后被“教训了一下”，砍了头。
理家一门从此心灰意冷，出逃外地。众人坦言不敢再多管闲事，索性去“王”为“里”，再不过问“王”家之事，自过自的“里”家生活。
甚至还传言，理家在跑路过程中一度穷困潦倒，以李子充饥。再想到“李”、“理”相同，索性有人改了李姓。
闲话且不多说，只说那一日，优施借口给里克庆功，自带酒水去了里少傅府上。他唱歌一首，楞是弄的里克辗转难眠。
里克实在耐不住，终于起身夜叩优施家门，誓要问个究竟，寻个明白。
（2）
那次酒席之上，里克和儿子里孟一起作陪，算是给了一介戏子优施莫大的面子。
优施也很卖力。席间献舞一支，为里克父子祈福。
里孟看完舞林高手的表演之后大呼过瘾，频频向优施劝酒，还亲自给他夹菜。优施趁机说：“最近潜心创作，新得一曲，名曰《暇豫》。若有雅兴，可以在此献唱一曲。这曲子颇有深意，活学活用，可保富贵。”
里克父子都来了兴趣，让优施便唱无妨。
《暇豫》这歌颇为有名，后来被收录在《国语•晋语》之中。歌词是“暇豫之吾吾，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菀，己独集于枯。”
三国东吴时，博古通今、亲著《吴书》，最后惹恼大老板孙皓而被下狱杀头的韦昭先生注释过《国语》。他解释，所谓“暇豫”，“暇，闲也；豫，乐也”。这里形容的是吾辈凡人的生活状态。
“鸟乌”就是乌鸦。
“菀”就是草树茂密的样子。
“枯”就不用说了。
里克听完新曲，赞赏韵律不错，就是记不得在唱什么。这也难怪，现在的流行音乐能听明白歌词的本来就少。
优施笑着把歌词又叙述了一遍，里克才知道他唱了什么。
这不就是在说“别看人们貌似悠闲自在，其实还不如鸟雀乌鸦。鸟儿知道要找茂密的树枝栖息，人却要傻不啦叽呆在枯树之下。”
话里有话！
里克一皱眉头，却见到优施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知自己猜的对还是不对。
里克故意特地问道：“什么是菀？什么是枯？”
优施看里大夫故意问这两个字，也明白他听懂了。
听懂了就不用在卖关子了。
优施继而解释，“少傅想想，这树木好比是人，母如根，子如叶。根壮则叶茂，雀鸟才会栖息。咱们就好比这鸟。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老妈好好的，儿子也就好好的。咱围着他转才有前途。反过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要是儿子现在还时常被人穿小鞋，继续跟着他混就没前途。如果某些人非要等在枯树之下，到头来连这棵树都被砍了，可得小心砸到自己。”
该说的都说了，优施托辞还要回家埋头搞创作，酒宴就此结束了吧。
里克送走优施，心中还在反复思忖。优施是骊姬一党，已经是朝堂皆知的事实。曲中的没妈的孩子肯定就是太子申生。因为申生的老妈齐姜早年间已经去世，不然也不至于申生如此受气还没人管。新曲《暇豫》的深意自己猜的肯定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对手亲自上门来摊牌，自己该如何表态对答呢？
心情郁闷之下，里克不进晚饭，早早睡下，可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半夜，还是忍不住要和优施好好交流一下。
里克跟优施说：“哥们，你的词意我已略懂，摆明了，枯树指的曲沃。咱俩打开天窗说亮话，该说的都说吧，谁也别瞒谁。”
优施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回答：“唉，因为你是曲沃太子的老师，我才一直不知该如何对你开口。你可别怪我啊。”
里克着急上火，赶忙回答：“你把实情告诉我，那就是帮我，我怎么会怪你呢？”
优施一看自己的表演天赋果然没有浪费，里克都这么说了，看来说服他不难啊。
（3）
优施马上告诉里克，说：“献公早就心有所属，欲行废立。申生的好日子没几天了，里克老兄为何还要跟他站一头？奚齐必定会做新世子的。”
里克起初还有点不服气，“凭什么？没到最后时刻，未可知也！”
优施鄙视地笑笑：“夫人在床上，荀息在堂前。老大里里外外倚重的都是奚齐之人，申生哪还会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优施凑过去，压低了嗓门，“其实，老大已经答应夫人，找机会杀申生，立奚齐！”
里克心说你不也跟他们一路的么？可惜，事到如今只能无奈地叹口气。里克说：“跟着老大杀太子，这事儿我干不出来。可要是为了太子反对老大的英明领导，这事儿我也不会去做。”里克心里没谱，不知该如何表态，思来想去，只好反过来问优施，“要是我保持中立，如何？”
优施呵呵一笑，很满意地说：“只要里同志真心诚意保持中立，我可禀明夫人，保你无虞！”
里克汗流浃背，庆幸自己回答的还算正确。
优施开心至极，觉得自己真是相当的有才。
等到了第二天，优施去找骊姬述职的时候，睡醒了的里克心中越发空空落落，于是去找好哥们大夫丕郑父，告诉他前日优施来访。
丕郑父闻言大惊，赶紧追问里克如何回答。
里克老实交代，说自己无可奈何花落去，只得表示中立。
郑父连连骂道：“你里克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优施来找你摊牌，你要是站稳立场、掌握政策、熟悉业务、严守纪律，骊姬那伙儿说不定还忌惮你是有功之臣，有你撑腰，不敢擅动太子。如今，连你都保持中立了，太子岂不真的成了孤立无援？！”
里克听着，心说这道理难道我还不懂吗？谁让人家牛逼哄哄地找上门来，不表态不行，只好先拿中立搪塞一下。只是被郑父一顿骂，里克也明白，看来怎么表态都里外不是人。于是，趁着某天上车上班时故意崴了脚，开了个证明，报了个工伤，就此托病在家，跟狐突国舅一个想法。
郑父看着里克不管不顾有些丧气，可人家已经因公受伤，休个病假也在情理之中。骊姬一看里克一说要搞中立，连朝都不来上了，欢心鼓舞，马上再生毒计。她在床上央求献公，说：“让申生回京一次吧。就说是我想见他。他来以后，我好生款待，多点感情，少点隔阂。”
献公以为她是为日后打算，心说这小妮子心地忒善良了，于是呵呵一乐，命人安排下去，让申生回家一趟，尽点孝道。
申生的确孝顺，不日到家，先拜老爸，再拜后妈。骊姬表现得极为殷勤，极具母爱。献公在一边看得挺开心，没想到小妮子还如此有母性，真不枉自己当初力排众议，立她为夫人。一家三口在骊姬宫中吃饭唠嗑，其乐融融了一晚上。
第二天，申生独自按礼节去骊姬宫中谢礼。没成想终于被无中生有，中了毒计。
（4）
老大的女人小弟碰不得，儿子也碰不得。虽然献公自己就是占了老爸的便宜，私通了齐姜，才有了申生。不过就算那时候自己有千般理由万般无奈，现在轮到自己做老大了，别人就休想有自己这般福分。
自古男人皆如此。
骊姬非常明白男人的想法，当晚便趴在献公怀里哭了起来。献公心中可怜，抚慰再三，就想知道所为何事。骊姬装着一副本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哭诉申生对其进行性骚扰。献公不由大怒，速问其详。骊姬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场景，说自己好心留申生吃中饭。哪知申生边吃饭边讲黄段子，还说现在老爸渐老，战斗力渐弱，而骊姬脸上美貌依旧，心中如狼似虎，正好跟申生相配。不要在乎辈分，当年老爸不就没在乎么？
献公倒还没太糊涂，他清楚申生在乎名节，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八成不是真的。骊姬一看献公眼神迟疑，知道他必有不信，于是说道：“要是你不信，改日我再约他一回。你远远看着，看你这宝贝儿子是怎么轻薄我的！”
信不信单说，献公杀申生早已是既定目标。倘若儿子真敢冒犯老妈那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重罪，杀之有名。于是真的同意骊姬改日观摩。改日马上就到，申生回曲沃之前又被单独叫到骊姬宫中，按理临走前道个别倒也没什么。可骊姬似乎有千言万语说不尽，非要拉着申生去后院池边逛逛。不消说，献公就藏在密林之中，池塘边视野开阔，看得真切。
骊姬的头发上除了摸了发胶还涂了点蜜糖。蜜糖不是拿来当香水用的，是用来招蜂引蝶的，当然难免还有苍蝇。苍蝇不光叮大粪，没多久骊姬脑袋上被飞虫围绕，好是狼狈。骊姬柔柔地叫着申生，让他帮忙掸走这些蝇虫。申生也觉得助人为乐很光荣，就大手上去招呼。申生这边一招呼，骊姬那边一躲闪，献公认定儿子就是在吃自己女人的豆腐，愤怒了！
等申生一走，骊姬赶紧去找献公，问：“看到了吗？”
献公不知骊姬的伎俩，怜惜地点点头。
“我没骗你吧！想怎么处理？”
献公义愤填膺地说：“非杀不可！”
骊姬马上大义凛然地劝道：“宫闱之事不可外扬，免得他人笑话。再说，申生来了我宫中之后就被诛杀，外人反过来还会说我的坏话。”
献公一听，顿时觉得骊姬这位女同志有大局观念，绝非妇人之见。他就这样被骊姬征服，乖乖地按下怒火，打发申生回家，言语中打点擦边球。申生听着恍惚，又父命难违，只能点头认命，表示回曲沃之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决不辜负老爸后妈的期望。
申生一走，献公心中不快，找个机会约了驴友出去爬山涉水、打猎游玩。平时坐办公室太憋屈，难得做点有氧运动，还坚持每天一斤奶，强健体魄。献公游性一起，暂且回不了绛都。骊姬和优施商议，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学个魔术。反正献公已经100%信任自己，魔术水平再次，也能骗得过去。
这下申生必死无疑了。
（5）
因为申生回曲沃前，老爸没有直言怒骂，所以申生并不知道骊姬已经下了最后的狠心，没能处处提防。就在老爸外出旅游的时候，绛都传来骊姬的懿旨，说申生的老妈齐姜给她托梦，让她好生照料申生，另外最近天上的物价太贵，好久没吃顿饱饭了。
这当然是骊姬和优施的计谋，他们知道申生孝顺，一旦听说老妈托梦，一定会烧香祭祀，汇点纸钱，说些祝愿。而曲沃就有齐姜的牌位。祭祀之后，申生便会拿些贡品回来献给老爸以示诚意。果不其然，申生立刻祭拜老妈，感谢挂念。仪式完毕，打包贡品，有酒有肉，快递至京。
当时献公还没回家，酒肉就放进了冰箱。一放就是6天。6天里，骊姬悄悄地在酒肉里下了毒。6天后献公终于回到家中。所谓旅游，上车睡觉，停车尿尿，下车拍照，总归还是很累的。听说申生有美酒猪肉相送，便叫人端来，谗了饿了就想开吃。骊姬一把拦住，说病从口入，吃饭之前一定要先洗手。献公只得耐着性子洗手杀菌，回来再吃。骊姬又来阻拦，说最近流行猪流感，申生送来的猪肉还是先测测为妙。
献公一听，也觉得有理，毕竟自己千方百计要杀申生，申生不会不知。要是他真在酒肉里下毒，也有犯罪动机。于是叫来检验检疫部门，查验猪肉。结果不久便知，说煮猪肉超过70摄氏度便可杀灭甲型H5N1病毒，所以申生送来的猪肉绝对没有猪流感。
献公听罢，刚要放心，没料，专家还没说完。
专家接着说：“这肉虽没猪流感，但是的确有毒！”
献公心中一凉。骊姬赶忙叫人牵只小狗进来，当着献公的面把祭肉扔给它吃。小狗一口下肚，登时七窍流血，死了。
献公作惊呆状。这些年来，光见识自己杀亲戚了，还没真得见识过哪个亲戚要杀他，更何况是亲生儿子。惊呆之后便是愤怒，虽有骊姬假模假样地阻拦，献公毅然决然地宣布召开紧急会议。
除狐突和里克休病假，丕郑父休事假，三人未到场之外，群臣纷纷准点入见。会议的主题不言自明，献公宣布刚才安全部门挫败了一起针对自己的谋杀行动，现在报复的时刻到了。太子申生竟敢谋杀老大，十恶不赦，必须铲除。
群臣对此突发事件面面相觑，一听细节又多数皱眉，鬼晓得6天里头发生了什么阴谋，再说，就算酒肉没被人恶意下毒，陷害太子，光这曲沃祭祀的时间加上送到绛都的行程再加上6天的等待期，猪肉发腐也是自然现象。
就在群臣鸦雀无声的时候，一人站出来，同仇敌忾地表示太子的做法忒德行，自己愿意领兵攻伐曲沃，为老大分忧。
说这话的便是东关五。不消说，四人帮之一，早有准备。
献公闻言大喜，赶紧下令，东关五为将，梁五副之，率200乘，讨伐太子。嘱咐再三，说申生屡次用兵，胜绩不断，两位大将务必小心行事。
（6）
狐突不糊涂。
他虽然休了个病假在家安闲，却一刻不忘朝中之事。献公的军令一下达，狐突便赶忙给申生写了封mail，大意是通知他不久大兵将至，速速逃走为妙。
太傅杜原款得知此事，也催促申生赶紧启程，出奔避祸。
申生却摇摇头，叹息父命不可违。况且出奔他国，家丑外扬，给国家抹黑，不是君子所为。于是毅然留下遗言，叫诸位辅助老爸，随后自缢而死。
二五做好了充分的物质和精神准备，带着小弟跑到曲沃，却发现申生已死，城门大开。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贼不走空，他俩抓了杜原款回京交差。献公召开公审大会，骊姬在侧，群臣在旁，杜原款一人跪在大堂之上。一般而言，公审大会的结果不用审就知道。杜原款以谋反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杜原款大呼冤枉。献公劝诱，表示：“如果你愿意做污点证人，说出太子的阴谋，寡人可以酌情轻判。”杜老师愤愤地回答：“我之所以不随太子同死，就是想留着一条命，面君申冤。”骊姬看杜老师根本就是冥顽不灵，也怕他话多闹事，直接替老公叫来卫兵，二话不说，当场打死，脑浆崩裂，一命呜呼。
在场众群臣多半猜想到是骊姬阴谋，一看太子太傅如此死法，暗自落泪。都说要尊师重教，口号喊了那么多年，老师怎么说打就打，说杀便杀呢？
至此，申生终于被骊姬搞死，甚至名声大臭，起码官方声明是如此。
申生一死，奚齐就能安稳地被立为太子吗？且慢，还有重耳、夷吾。要是再接再厉，继续搞死这两位哥哥，奚齐就真成又长又嫡了。已经出手逼死一个亲儿子的晋献公也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命勃鞮和贾华分别带些小弟去蒲城（今山西石楼县东南）和屈城（今山西吉县东北）抓拿重耳和夷吾。
这可怎么得了，重耳是狐突的亲外孙。狐突赶紧叫来二儿子狐偃，让他即刻前往蒲城出差，务必赶在勃鞮之前通知重耳逃跑。同时嘱托道：“外孙重耳肯定是块好材料，你们兄弟俩今后一定要好生辅佐，助其事业成功。”
狐突老先生所说的兄弟俩指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狐毛和狐偃。论起来，这两兄弟是姬重耳的舅舅。作为母系社会的道德遗产，古时舅舅和外甥关系比于至亲。大舅狐毛一直在蒲城陪伴重耳。姬重耳则从17岁起便父事小舅狐偃。
狐突的俩儿子就此再没能回到老爸身边，直到老爸惨死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这是后话。
且说狐偃紧赶慢赶地跑到蒲城，告知变故，重耳大惊，赶忙开会讨论去留问题。身边谋士无不表示跑路胜于一切，于是重耳下定决定，收拾细软，立即出奔。哪知，勃鞮抓人真够积极，比预想的早来不少。兵临城下，蒲城军民纷纷请缨，要求一战。老大重耳却不想跟老爸献公对着干，下令城门洞开。
众人皆以为重耳已经逃走，哪知勃鞮领着甲兵冲进重耳府时，一眼就看到重耳、狐毛、狐偃仨人竟然还在府内。
（7）
当年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惨招失败，红军彷徨逃奔。初时压根没有方向，到了后来还是看了报纸才知道陕北刘志丹的根据地新立，才确定要全军北移。所以说，危机关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走为妙。
可重耳和他两个舅舅却有点磨叽。仨人明确了逃跑的意图却没确定逃跑的方向，反复商量间，勃鞮已经提兵入内。府内家丁保姆大叫一声：“城管来了！”霎那间跑得无影无踪。重耳、狐毛、狐偃仨人惊慌失措，跑到后院。躲猫猫是不行了，两个舅舅大喊：“快翻墙吧。”说话间二人立马翻墙而出，回身一看，宝贝外甥竟然体育不好，手脚不利索，还在墙上骑着。大哥狐毛踩着弟弟狐偃上墙去接，怎料墙那边的勃鞮已经赶到，一把抓住重耳的衣袖。
现代人穿衣服，衣袖基本是贴身的，起码现在描述歹徒行凶时，基本是“一把抓住被害人的手臂”，而不会赶上寸劲，单单抓住衣袖而已。古时的服装袖口宽大，这点诸位在电视上早有所见。勃鞮看着重耳正要翻墙逃走，大手一抓，没抓着手臂，就抓住了衣袖。重耳使劲挣脱，勃鞮提剑威胁。重耳一惊，全力往墙外后仰。眼瞧着猎物就要翻过墙去，勃同志手起剑落，又赶上寸劲，砍断衣袖而已。霎那间重耳失去平衡，一把摔出墙去，幸好有两位舅舅垫背，外加情势紧急，也顾不上腰酸背疼腿抽筋，起身便跑。勃同志也重重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手持宝剑，一手持衣袖，无尽恨依依。手下一看，窃窃私语，说咱这个老大咋有断袖之癖呢？这话被勃鞮听着，实在可恶，发誓饶不了公子重耳。果然，日后他又奉命潜入他国，追杀重耳，这是后话。
且说重耳和他的两位舅舅边跑边想地儿，最后觉得还是找个近一点的地方歇歇脚吧。于是去了翟国。
“翟”有两个发音，除了二声的zhai之外，还有一个二声的di。此音同狄，意思也和夷狄相同。重耳落难之初，恰似无头苍蝇，跑路不分华夷。翟国之主一看晋国大公子逃难到此，就跟难得遇到外宾似的，殷情备至。还说自己昨晚做了个梦，苍龙下凡，今天睁开眼就看到公子来投，实在是上天安排。主宾言语契合，一切顺利。
没过多久，外人传报，说有有一个车队正朝翟国而来。重耳心神刚宁，没成想追兵又至，赶紧请求翟老大替他出头。翟老大也不想在外宾面前丢人，下令弓箭伺候，然后主宾一同上城观战。等重耳一上城头，就听到城下一人大呼：“切莫放箭！我们不是追兵，特为投奔晋国公子而来。”重耳仔细一看，说话的是赵衰（音同崔）。
赵衰的老爸就是申生的司机赵夙，做过几年重耳的班主任，他久在绛都任职，看不惯骊姬迷惑献公，二五恃宠骄横，见爸爸的老领导申生被逼致死，自己的好学生重耳出逃外国，于是相约同志之士，慷慨陈词，最后竟然说服数十人一起去官离职，奔向翟国，投奔重耳。
（8）
重耳知道赵老师的为人，肯定不是那种给地方官拉皮条，嫖宿强奸女学生的主儿，于是让翟老大开门放入。数十人组成的庞大车队入城之后，众人下车集合。重耳一看，除了赵衰之外，还有胥臣、魏犨（音同抽）、狐射姑、颠颉、介子推、先轸等知名人士。
比如魏犨，是申生小弟、赵夙同事、魏姓始祖的毕万之子，也就是说，当年申生手下赵魏两位功臣的第二代传人现在都团结在重耳的周围，真可谓重心迁移，众望新归。这个“犨”字意是牛的喘息声。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魏犨是个粗人。也的确如此，魏犨后称魏武子。一个“武“字足以概括他好勇斗狠的性格了。
有点贬义的是，粗人毕竟是粗人，干事鲁莽不经大脑，之后连重耳都对他动过杀心。此后重耳做了老大，魏犨同志也没得到重用。要不是子孙争气，不然三家分晋的时候也难有魏氏了。所以，人还是有点文化的好。
顺带交代一下狐射姑，他是狐偃之子，也就是说他和重耳是表兄弟。
重耳的流亡团队就此建立，打算扎根翟国。虽然此后事不如意，起码现在能喘口气了。
说完重耳，咱来讲讲夷吾。
夷吾也不是光杆司令，他身边也多了3位从绛都开小差过来的大臣——郤芮、吕饴甥、虢射。这仨也不是等闲之辈。
先说郤芮，他老爸叔虎是晋国公族，也就是晋献公的同族近亲。本来献公忌讳鸠占鹊巢，对亲戚公族死不待见。叔虎却因对狄作战勇猛顽强而受到赏识，赐封郤邑，于是改了郤姓。
再说吕饴甥，又称吕省。后人评说春秋有4大辩士，也就是四大名嘴——宁戚、屈完、吕饴甥、烛之武。本书第一部中说过宁戚说晕宋桓公、止战之殇；屈完搞定齐桓公、保家卫国，现在这位吕同志继承2位前辈，之后大展口舌；将来出场的烛之武也将上演说退秦师、力保郑国的佳话。
最后说虢射。他是夷吾的舅舅。大家都知道一句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名言就出自这位兄弟之口。
仨人赶在贾华之前跑到屈地，通知夷吾。夷吾跟他哥哥的态度截然相反，他不想束手就擒，也不想远走天涯，他要兵来将挡。
不光被打的两人态度不同，打人的俩人也想法不一。勃鞮欲置重耳于死地而后快，贾华却看着夷吾可怜，打算放水。他偷偷派人通知夷吾，让他速速打包搬家。当年蒲屈建城无非是士蒍的豆腐渣工程，世人皆知，就别想逞能做“猪坚强“了，负隅顽抗不会有好结果，
夷吾众人一听贾华的劝告，觉得他说得的确有理。主场作战未必一定获胜，那就跑吧。
夷吾说：“跟着大哥去翟国如何？”
郤芮反对：“老大就是担心你们俩兄弟造反才痛下杀手。现在你俩还跑到同一个地儿寻求政治避难，岂不是留人口实？骊姬肯定会借题发挥，对你们兄弟俩有害无益。我看不如去梁国。梁国靠近秦国。如果国中有变，我们还能找机会借助秦国之力回国。”
众人最后举手表决，一致同意逃奔梁国。
（9）
见到派出去的两路小弟都无功而返，献公很生气。勃鞮好歹剑砍重耳的衣袖，贾华连夷吾的一根毛都没带回来。献公杀心一起，便要取了贾华的性命。
朝堂之上的丕郑父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表示当年是献公自己同意修了蒲屈两城，派二位公子守之。当年的决策就是不对。
梁五一听，这话不就是在骂他和东关五吗？于是站出来打圆场，说：“夷吾不足为虑，重耳口碑贼好，脑子聪明，瞧着朝堂之上这么多人开小差投了他，实在是个祸害。”
献公的思绪一下子从当年修城的事儿上转移开，点点头，觉得梁五分析得十分透彻，很会区分主次矛盾。那就赶紧准备大军伐翟吧。勃鞮赶紧站出来主动请缨。一者他恨重耳，二来他看贾华差点被杀，所以想戴罪立功。献公恩准，让他带些小弟去砸翟国的场子。
勃鞮倒是尽了心，使了劲。哪知翟国对待外宾极其优厚，好比外宾坐火车赶飞机，结果火车晚点怕是要误了乘机。于是特意找个合适的地儿临时停车，送外宾下车，还联络专车接送，警车开道，直奔机场。现在翟国为了保住这几位晋国上宾，不惜发动军民百姓，浴血奋战，抗争到底。意志之坚决，足足2月，偌大的晋国军队竟然占不了半点便宜。
勃鞮心急如焚。献公怒不可遏。郑父劝他淡定：“老爸非要杀儿子，这是传出去真不好听。伐翟之战胜负不分，不如撤兵，从长计议。要是输了，杀一百个勃鞮也不够丢脸的。”献公心烦不已，恨不得一了百了，于是让勃鞮即日撤兵回国。
勃鞮和贾华至此惨遭封杀。
杀不了俩儿子，献公就在其他儿子身上撒气，反正留着这些人以后也是对奚齐的祸害。群公子被驱逐出境。晋国公族一看这架势，马上想到当年献公诛杀兄弟叔伯的往事，于是纷纷逃命。也就是从晋献公开始，晋国公族的力量逐渐被削弱。同时为日后赵氏魏氏韩氏等非公有制血脉分夺家产埋下了病根。
那年奚齐被立为晋国世子。这一年正好是周襄王元年，也就是齐桓公葵丘之盟的时候。晋献公忙完家事，又要出远差。本想一心巴结武林盟主，见面礼、开场白、奉承话都准备充分，哪知，因为路途遥远，还没赶到葵丘，就在半道上遇到了开会回来的周公。献公同志心灰意冷，只好让司机调头，往回赶。本来心情就不好，路上条件也不行，再加上遇上这等郁闷的事儿，竟然抑郁成疾。晋国使团快马加班，终于在老大咽气前回到绛都。老大交代后事，把年仅11岁的奚齐托付给荀息，让骊姬好好保重，今后的日子就得靠自己了。
数日之后，献公归西。骊姬拿出献公的遗嘱，让奚齐继位，封荀息为上卿，辅佐新君，主办丧事。梁五东关五为左右司马，节制晋国兵马、警察、城管，非常时期加紧巡查，力保社区治安、维护社会稳定。
眼瞧着第二年奚齐就要改元了。可惜，丧期未过，11岁的奚齐就被诛杀。
动手的便是一直隐忍的里克。
